惊微录-捕蝉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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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妈……妈的,你要是不杀我就干了你,你他他他……他娘的看看……看着办。”

    “晓光你他妈爷们儿点,既然都搅和进来了,就别想脱身,别忘了钱你都拿了。”

    那人嗫嚅着应了一声,脚步声接近,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黄绿色的帆布鞋,然后是松松垮垮的咖啡色休闲裤,孙海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眼皮,看到面前这个年龄最多也就20岁的年轻人,面相清秀,有点女孩子的阴柔味道,表情惊恐,哆哆嗦嗦地捏着一把匕首,比量着朝他的胸口插去。还未等那刀尖接近他的身体,他便猝然发难,双手闪电般从绳索中脱离,脚一沾地,右手横扫过年轻人的脖颈,掌心中的刀片微弹,锋刃已经从喉咙间滑过。

    扑哧一声轻响,仿若车胎被刺破的声音,鲜血瞬间便从那叫晓光的年轻人脖子处飙出。他双手捂着脖子,眼睛凸出,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几步,转身面向其余三人,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身体颓然向前扑倒。

    孙海洋的动作极快,割断对方喉咙之时,左手已将那柄本应该插进他胸口的匕首抢到手中,随后一个腾跃,直扑向站得最近的瘦小男子,但当他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却怔了一下,妈的,不会这么巧吧,那人竟然是他本来要杀掉的三人之一。心中惊讶,动作不停,匕首直插对方胸口。那瘦子反应不慢,竟然躲过要害部位,刀子入肉,并未正中胸口,而是从肋部滑过划出一道血槽。不过这只是第一击,孙海洋紧贴对方的身体,将刚刚割断晓光脖子的刀片反手连连挥动,以极快的频率插进对方的胸口,拔出,反复四五次。

    瘦子惨叫连声,鲜血如泉涌出,凶悍之气却是不减,一只手死死地搂住孙海洋的脖子,胸口的刀刃已经直入自己的心脏,手中的改锥却从后侧插入孙海洋的腰部。孙海洋感受到腰腹的异物插入,猛地推开瘦子,后退几步。对方死定了,犯不着再拼下去。他拔出改锥,按住伤口,虽然插入得不深,但却不知道是否会伤到脾脏。瘦子没有他的支撑,直接扑倒,血从身下涌出来,瞬间气绝身亡。

    讲述起来很长,但实际发生的时间极短,须臾之间孙海洋已经连杀了两人,无论是被吊着的还是另外两个都被震慑到。叫作徐阳的胖子似乎没想到刚刚被他雇佣的家伙竟然如此生猛,目瞪口呆了一下之后开始大呼小叫地命令孙海洋杀了剩余的两人。

    孙海洋对徐阳的叫喊如若未闻,伏低身形,摆出防御的姿势,两只手中匕首和刀片都被涂上黏稠的血,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水泥地面上,游目四顾,发现另外两人中还有一个目标人物,似乎是叫作张明峰,距离最远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面相陌生,并不是三人其一。

    他紧盯着那两人,心念电转,之所以能轻松杀掉前两人,出其不意占了很大的因素,现在对方已经有所准备,恐怕不好办。以一敌二,终究还是有些风险,何况其中一个人身体那么健壮。己方的胖子徐阳和清洁工都还被绑着,如果他能解开其中的一个,就变成2对2的局面,平添一个人,无论怎样都对自己有利。眼睛一边盯着对方,一边在己方两人身上逡巡,胖子恐怕没什么用,而且距离自己较远。

    敌方2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要干什么,只是死盯着他看,等他用刀子割断穿清洁工服男人手上的绳子时,才幡然醒悟。

    “快他妈的去阻止他。”粗壮的汉子大喊,自己却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张明峰迟疑了一下快步冲过来,但已为时过晚。孙海洋两下便割断了绳子,然后把左手的匕首塞到那人手中。那人接过匕首,活动了一下手脚,蓦然大喝一声,向前冲去,孙海洋欣喜,暗想自己的选择没错,这男人果然有股子悍勇的血气。然而这念头尚未转完,却没想到那家伙竟然直奔尚被吊在原地的胖子而去。

    胖子徐阳还在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言大声咒骂着,下一秒却发现本该是自己一方的人擎着匕首凶狠地向他冲来,顿时吓得嗓音都变了调。即便是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对他如此仇视。他不是一个身家清白的正经生意人,早些年见不得光的坏事多多少少也做过一些,是以有个把仇家,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只是,这个家伙,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眼看着刀子直奔胸前,他挣扎着身体想要逃脱,却忘记自己正被吊在原地,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迹斑驳的匕首穿过衣服直刺进他的胸口。脑子里一片空白,意识瞬间清空。心窝冰凉一片,像是被塞进一块冰,接着有温热的液体大股大股地从身体中涌出来。

    如此变故,不仅是孙海洋,就连张明峰二人都没有想到。

    胖子徐阳若是死了,孙海洋自然也就没有钱可拿。他急冲过去阻止,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徐阳的胸口已经被刺了三刀,正中要害,血流如注。他的心向下坠去,没救了,用不了半分钟,徐阳就会一命呜呼。一想到本应该轻松到手的钱就这样飞走了,孙海洋就怒火飙升,狠狠一脚踹开那个还想继续捅徐阳的混蛋。那人被踹得闷哼一声滚倒在地,孙海洋跟过去,在他尚未起身的时候,跨坐在他的身上,左臂扼住对方的喉咙,右手中的刀片紧跟着就会割断他的颈动脉。然而就在孙海洋将要挥刀时,身体却被另一个人扑倒。

    孙海洋瞥见对方的脸,是那个叫张明峰的混蛋。现在他要面对最艰难的状况,要么杀掉他们,要么被他们杀掉。

    7

    肖勇见过那张图片,一只羊脂白玉雕成的玉蝉,长4.5厘米,晶莹润泽,蝉身雕成正菱形,器体扁薄,两眼外突,以汉八刀法在正面磋出双翼,背面琢出腹部,线条流畅、简练,做工细致精巧,为汉玉雕蝉珍品。极为罕见。说它罕见并不夸张,甚至可以堪称稀有。市面上出现的玉蝉大多是含蝉,用于死者口中压舌,因为是葬玉,所以刀法简单,缺乏美感。除此之外,还有用作帽饰的冠蝉和挂在胸前和腰间的佩蝉,寓意“腰缠万贯”或“一鸣惊人”,论及稀少程度,佩蝉最少,价格自然也被炒得极高。那张图片上的羊脂白玉蝉就是佩蝉,而且是胸佩,一年前在苏富比秋拍时出现,引得国际买家争相出手。最后被一个匿名的买家买走,560万美元,人民币将近3400万。

    虽然已经被拍走,但肖勇却对它兴趣未减,原因是被拍走的一周后,墨西哥某收藏家就在黑市放话800万美元求购这枚玉蝉。按照当前的汇率,这枚玉蝉价值人民币近5000万,而且还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肖勇表面开的是汽车修理厂,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而已,实际上他的经营范围主要集中在文物偷盗、走私等领域,同时依靠汽车修理厂的便利也做些贩卖赃车的勾当。

    他用了半年时间来追查这枚玉蝉的下落,耗尽无数心血,才得知是被本市的巨富徐阳买走,然后又用半年时间来筹划,买通徐阳身边的人,收集各种信息,最终才制订了这个捕蝉计划。

    整个计划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绑架徐阳,拿到玉蝉;第二个阶段是除掉绑架的人,抹掉痕迹,令整个案件变成悬案。第一步他打算找些业余的人来办,绑架这种事情,只要时机把握住,没什么难度,就算最后案发,也可以将警方的调查视线转到单纯的抢劫或绑架,不令警方察觉到案件和玉蝉有关。徐阳当初拍到这个玉蝉用的是匿名,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弄得尽人皆知。就算有人发现徐阳尸体上的玉蝉丢失,也不会太在意。市面上仿制的汉代玉蝉多不胜数,饰品店里几十块上百块都能买得到。这样做的另一个好处是,事后转手出售玉蝉时不会被怀疑到和凶杀绑架案有关。第二个阶段他雇佣了专业人士,是个绰号叫作“蛇手环”的杀手。要价不高,最关键的是行事谨慎,从未失过手,这点比较投他的脾胃。一个专业杀手干掉3个业余的绑匪,应该没什么难度,还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只要在他指定的地点杀掉对方就能让线索彻底断掉,凭借警方的刑侦力量多半也就成了无头的悬案。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一步一步都按照他的计划稳步推进,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

    可是,他妈的,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的?

    他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面前三个人滚成一团,嘶吼惨叫,血光迸射,刀子入肉的声音不时响起,除此之外,还有三具尸体,挂着的胖子徐阳胸口还在汩汩流着血,神经传导尚未停止,四肢偶尔还抽搐一下,另外两个已经彻底死透。

    他叉着手站着,看着三个人彼此纠缠着,手足无措。那个凶悍的小个子男人以一敌二,依然不落下风,手中刀子每一次扬起都能带出一股血箭。反观那个穿着明黄色阳光物业工装的男人浑身被鲜血浸透,已近油尽灯枯的境地。张明峰还是生力军,手中的匕首屡屡建功,但刺中的不是腿就是后背,所造成的杀伤力相当有限。他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去帮忙,但看那三人扯成一团,闪着寒光的匕首挥来刺去,终究是打消了念头,他攥紧了手心里的玉蝉,转身逃走。

    玉蝉是他和郭晓光两人将徐阳吊起来的时候拿到手的,一直戴在徐阳的粗脖子上,扯下来的时候还带着体温。现在是他的了,价值5000万。

    他回了一趟办公室,打开保险柜带走所有现金和票据,桌子上还放着徐阳用来装钱的黑色尼龙口袋,里面的钱他们几人还没来得及分,一股脑地都塞进去,提着袋子,一脚踹开门,直奔向徐阳的那辆奔驰,打开门,把钱袋子扔到副驾驶座,扭动钥匙,发动机轰鸣一声,向前蹿去。

    漫漫长夜将过,东方的天际已有曦光微露。车子行驶在通往进城公路的便道上,串着玉蝉的红绳缠在手腕上,那枚晶莹润泽的小东西随着车子轻微晃动,在晨光的辉映下闪着温润的光。他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虽然整件事情变故较大,但他最终还是拿到了玉蝉。

    他看着那玉蝉,像着了魔一般移不开眼睛,蓦地,一辆金杯从左侧直撞而来,狠狠地将他的车掀翻。车子飞起来,在空中翻滚,车身骨架扭曲,铁皮破裂,足以刺穿耳膜的声音忽地被拉得极长,就像温热的糖汁逐渐冷却,用铁勺子舀起,拉出那一条琥珀色的丝线,极细极长,却柔韧不断。时间仿若暂停一般,装着钱的口袋,碎玻璃碴子,几枚一角的硬币,都失重似的飘浮起来,就在这时,缠在手腕上的那枚玉蝉忽地闯进他的视野,悠荡如同钟摆,暂停的时间被叫醒一般倏然恢复,滞空的车子砸落地面,翻滚着,破碎着,他在其中如同置身于摇动的骰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车子才告平稳,他的脸上扎满了碎玻璃,低头看到胸口插着一枚大得可怕的铁片,血顺着铁片的边缘缓慢渗出,他呻吟着骂了一句脏话,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正想着,忽地有一双手把他从破损不堪的车里扯出来,他看到那手的主人,正是那个凶悍得无以复加的小个子男人,看来张明峰也被干掉了,这一点他已经预料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会这么快追来。

    那人看到了他胸口的铁片,神色惶急,可能是怕他骤然死掉,双手扯住他的衣领大声喝问:“玉蝉呢?玉蝉是不是在你身上啊?快告诉我。”

    肖勇被摇晃得头昏眼花,心里却颇为诧异,这不应该啊,对方怎么会知道玉蝉的事情?转念想到还未死透的徐阳,旋即恍然,看来是徐阳临死前告诉这家伙的。那玉蝉正在他手里攥着,就算是死也不会交出去。

    那人见他不回答,更猛烈地摇晃他,恍惚间,他瞥到那人手腕上的一排蛇形的纹饰,霎时,脑子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爆裂开。他想到雇佣杀手的时候,中间人曾经说过,有一绰号叫作“蛇手环”的刀客,擅长使用匕首刀片,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唯一的标志是手腕上纹了一排蛇形的手环。难道面前这男人就是他雇佣来的“蛇手环”?

    这真是太可笑了,自己雇来的杀手竟然要杀了自己,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向那人说明,胸口的铁片似乎刺穿了他的肺,他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大口大口的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来。那人也察觉到他快不行了,去搜索他的口袋,自然一无所获,接着便发现他紧攥着的手,用尽力气掰开,那枚玉蝉正躺在里面。

    那人兴奋得难以自抑,脸色潮红,接着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松开抓着肖勇衣领的手,任后者扑倒在地。按住胸腹间依然在流血的伤口,盘算着如何用最稳妥的方式离开此地。冷不防脑后风声呼啸,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嘭”的一声,已经被铁锹结结实实地拍在脸上。

    肖勇侧躺在地上,意识还在,他看到一个眼角生着一枚巨大痦子的男人,轮着铁锹把“蛇手环”打倒,然后继续疯狂地拍砸对方的脑袋,同时大声咒骂着什么。他都不知道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被打倒的“蛇手环”就躺在肖勇的身边,牙齿全飞,脑袋都变了形,口鼻几乎都无法辨认,如同一个血葫芦一般。那人砸得累了,停下来,拄着铁锹木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接着似乎看到什么,猛地把铁锹扔掉,越过肖勇的身体直接向奔驰车的残骸冲去。随后那人开始大叫起来:“我操,我操,发了发了!”

    肖勇挣扎着翻转身体,正看到那人捧着装满钱的尼龙口袋兴奋地狂喊。随后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闭上了嘴,抓紧那袋子钱,转身便逃。速度飞快,带起一阵尘土。

    太阳正从东方的地平线喷薄而出,肖勇看到那人向东方奔去,整个身体都沐浴着朝阳。他妈的,这个幸运的家伙,他在心里赞叹,余音尚在心底缭绕,却见刚刚奔到公路上的那人被一辆呼啸驶来的大货车撞得飞了起来,那袋子钱全都飞散开来,在晨光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落了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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