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微录-捕蝉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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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阳越来越近,就在要路过他们所在的车时,夏老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徐阳陡然停住,站在原地犹疑了一下,便直接向金杯车走过来。张明峰狠狠瞪了夏老二一眼,暗叫完了,恶毒地在心里问候了一遍老夏家的祖宗八代。

    还好车子的玻璃都是贴了膜的,从外面无法很清楚地看到里面。

    不过当徐阳那张丑脸贴在窗玻璃上向内张望的时候,张明峰后颈寒毛都直竖了起来,因为徐阳的眼睛正好和他的眼睛对上,就在这么个紧要的时刻,突然响起当啷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铁质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徐阳顿时被那声音吸引过去,绕着金杯蹑手蹑脚地朝柱子走去。车里三人长吁一口气,脸上汗水涔涔而下,心中无比感激那个拿着钢管躲在柱子后的混蛋。

    他们刚缓了缓神,那边徐阳和柱子后的人已经打了起来。那家伙战斗力太弱,被徐阳打得抱头鼠窜。因为有车挡着,所以不太清楚整个过程,只是还不到三十秒,打斗声似乎就停了。三人互相看着,不知道该不该下去,还未等意见达成一致,就看到徐阳呼哧带喘地倒拖着那人的身体,绕过柱子,走到奔驰车尾,打开后备厢,先将那人的上半身抬上去,接着抬着双腿扔了进去。在整个过程中,那人完全是一副毫无生息的样子,面部还有殷红的血迹。三人都惊呆了,心里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问题——徐阳似乎把那人打死了!

    这个念头在张明峰的脑海里只转了一下,夏老大就催他们下去,说要趁徐阳惊魂未定的时候搞定他。实在不行连人带车一起劫走。张明峰和夏老二点了点头,各自持着凶器,蹑手蹑脚从车里出来,转到奔驰车的另一侧,此时徐阳正坐在驾驶座上,用纸巾擦手上的血迹,根本未发现有人已经在车旁。张明峰和夏老二两人冷不防拉开车门坐进去,徐阳大吃一惊,见是两个陌生人,刚想开口骂娘,两柄刀子一把抵在他的前胸,另一把从后面横在他的咽喉上。

    张明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夏老二则坐在驾驶座的后面。

    “要要……要活命,就他他……他娘的听听……听话,开开……开车。”坐在驾驶座后面位置的夏老二放狠话威胁道。只是这句狠话被他说得支离破碎一点也没有气势。张明峰看不过去,赶紧补充了一句:“别想耍花招,兄弟我们求财不伤人,只要给钱我们不为难你。”

    徐阳这些年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地步,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很快便镇定下来,甚至还挤出一副笑脸来:“两位兄弟,有话好好说。要钱可以,别伤人啊,后面那位兄弟,刀子太锋利了吧,拜托拿远一点,可不要割破我的脖子啊。”

    “我们让你往哪儿开就往哪儿开,听到没有?”

    “好的好的,我很听话的。”徐阳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夏老二朝面包车里的夏老大摆了摆手,面包车随即启动,转弯,开出去。

    “跟着前面那辆金杯。”张明峰低声道。

    徐阳非常顺从,转动方向盘,跟在金杯面包车后开出停车场,滑进夜色中。

    4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郭晓光叼着烟,站在一棵树后,他一直在物色着过往的车辆,已经过了半小时,始终没有找到适合下手的目标。

    他今年二十岁,没有正经职业,小时候不喜欢读书,整天和街头上的小混混为伍。一次打架斗殴之后,他老爸气得狠揍了他一顿,之后深思熟虑了一番,遍寻了各种关系,说尽好话才把他送去另一个城市的一家汽车修理店当学徒。那年他十六岁。

    临走的那天夜里他躺在床上,听着父母坐在客厅里相对无语长吁短叹。有人说一个人的成长都是在某一瞬间完成的,对郭晓光来说确实是这样,他从床上爬起,站在门后面,透过门缝看到老妈默默哭泣,老爸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想着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蠢事,心里忽地感觉到撕裂般的痛楚,愧疚得恨不得把脑袋撞裂在墙上。他在心底暗暗发誓这次一定不再让父母伤心失望。

    修理店的店主是他三叔的一个朋友,大约三十五岁,又瘦又高,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父亲和三叔把他送到修理店,看着他拜了师,敬了茶,第二天就离开了。于是他就在这家叫作春晓的修理店住了下来。

    师傅姓范,叫范春晓,有一妻一女,然而夫妻关系很恶劣,虽然没离婚,但两个人很少在一起。是以师傅几乎一直都住在店里。别看师傅平时有些沉闷,但修理技术十分精湛,什么毛病故障,光听听声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小店不大,位置也不是很好,生意却红火得不行,说到底都是奔着师傅的技术来的。他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能学到师傅一半的本事就吃喝不愁了。好在师傅对他很不错,手把手地教他技术,还教他开车。师傅的车技不赖,据说年轻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地下的赛车,后来则因为一场车祸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而退出。晓光本就天性聪颖,学什么都很快上手,更得师傅喜爱。只是,渐渐地他开始觉得师傅对他有些太好了,不仅技术上从不藏私,而且生活上对他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无微不至到帮他买内裤,早上叫他起床,帮他挤牙膏,为他放洗澡水,甚至洗澡的时候还细心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擦后背。

    他起初并没有觉得奇怪,毕竟是第一次离开家门,在家里这些都是妈妈帮他,现在无非是换作师傅而已。师傅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把师傅看成父亲一样的长辈。但这种无微不至显然是不正常的。直到那天他过生日,师傅非要为他庆生,于是早早地关了店,师傅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结果两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不知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搬动他的身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只有上半身趴在床上,然后感觉有人正在脱他的裤子。他大惊,回头发现师傅下身赤裸,正一脸淫笑地看着他。他吓了一跳,大叫出声,想要挣脱,却被师傅死死抓住。情急之下他抓到床边桌子上的一个啤酒瓶子,回身狠狠地砸在师傅的脑门上。

    砰的一声,瓶子碎裂,玻璃四溅,师傅闷哼一声,咣当栽倒。他慌乱地提上裤子。师傅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破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满脸是血。完了,师傅被自己打死了。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想法,接着想到自己会被逮捕,会被关起来,会被枪毙。彻底懵了,手忙脚乱地找出自己的包,将随身的一些衣服塞进去,从师傅的口袋里翻出钱包,拿走所有的钞票,连夜赶到火车站,逃走。

    至今已经过了四年多的时间,他不知道师傅究竟死没死,他也不敢回家。凭着当年从师傅那里学到的一些修车技术,还能勉强混口饭吃。不过,汽车修理工只是他的兼职,他的主业是个偷车贼。

    这是条副街,前面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再往前点就是一个超级大的社区,人口稠密,停车位有限,是以有些车主只好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路边上。这条路上没有监控,动起手来安全一些。眼看着到月底,他还一次都没成功过。这样下去可不行,以前存的那点钱已经没有多少了。前两天在夜店刚认识了一个叫安妮的女孩,长得那叫个甜美,胸大肤白,一双眼睛能勾出人的魂来。据说是一个大公司的白领,他还没泡过这么有气质有档次的妞。前后已经花了几千块在那女人身上,也才只摸摸小手,连嘴都没亲到。

    郭晓光心如猫抓,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惦念,在心里赌咒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她拿下。只是拿不拿得下,得看钱包鼓不鼓,不幸的是,他的钱包已经瘪了。一根烟转眼吸到尾巴,猛嘬了一口,扔掉,抬脚踩上去,狠狠地捻灭它,正犹豫着是不是换个地方,两辆车驶了过来。

    前面的是一辆破破烂烂的金杯面包车,缓缓地停在便利店附近的路边,后面的那辆奔驰S600也随之停了下来,接着,两个穿得很普通的男人东张西望地从奔驰车上下来,路过前面的金杯时,敲了敲司机一侧的窗户,径直走向便利店。

    奔驰没熄火,连车门都虚掩着,显然那两人会很快回来。

    郭晓光手心冒汗,脑门子上的青筋都在嘣嘣嘣地跳着。那两人连钥匙都没拔,难道车里还有人在?如果有人在为何还会去敲前面的车窗,那分明是让金杯车里的人注意后面车的意思。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用费任何手段,只要他钻进去,迅速把车开走,凭着他的驾驶技术和对路况的熟悉程度,就后面那辆破金杯只能跟在他后面吃灰。

    郭晓光眼前又浮现安妮那波涛汹涌的胸脯,他咬了咬牙,弓着腰狸猫一样迅捷地向那辆奔驰S600蹿去。前面的金杯车没有任何察觉,他轻推开门,车里没有人,心顿时落了地,小心翼翼地坐在驾驶座上,绑好安全带,随后,启动车,转动方向盘,加油,车子行云流水一般从金杯身旁滑过。那一瞬间,他瞥见金杯驾驶座上的男人那张大惊失色的傻脸。

    郭晓光选择的路都是偏僻的街道,有的连路灯都没有,虽然路况很差,要绕很大的弯子,但唯一的好处就是很少会被摄像头拍到。只要把车子开到城外高速路边的汽车修理厂,就再也不会有人找到这辆车了。它会变成各种各样的配件重新装配到其他的车上。而郭晓光,他会拿到属于他的那份钱。

    在僻静的午夜街道上行车畅快得就像干了一个青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少女。握着方向盘,郭晓光觉得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狂喜在胸腹内荡漾。他打开车载电台,调到一个音乐台,开始跟着里面播放的歌大声号叫。

    正当他唱得激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直接砸在他的前挡风玻璃上,他大叫了一声,猛踩刹车,刺耳的刹车声响彻夜空,车子顿时在路上旋转起来。好在他的车技过硬,在眼看要撞进路边隔离带前停住了车子。愣怔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两条腿都软了,前挡风玻璃上一片密如蛛网的裂纹,还好奔驰车的质量过硬,玻璃竟然没有碎掉。那东西似乎是个身材矮小的男人,撞在车上,又被弹飞,此刻正趴在距离不远的路边,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头顶是架立交桥,难道是从上面跳下来的吗?

    郭晓光胆战心惊地走到近前,那人摔得满脸是血,四肢健全,从表面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损伤,也不像已经死掉的样子。心中叫糟,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人发现就完蛋了,值得庆幸的是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他慌忙将那小个子男人抱起来,打算把这倒霉鬼先扔到后备厢里,到了修配厂,再琢磨处理的办法。可是等他打开车子的后备厢,立刻双手一抖,失手将怀里的男人扑通一声扔在地上。

    郭晓光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后备厢竟然满满登登地还塞着两个人。

    5

    夏老大一直都笃定地认为自己是个高智商的犯罪分子,他非常讨厌用武力解决问题,是以能不动手的时候他从来都不想动手。这么多年来,所有行动计划都是他制订的,如何踩点,如何动手,结束之后如何逃跑,如何隐藏行踪等等。事实证明,他确实干得不错,从来还没失手过。有个家伙曾经嘲笑他那所谓的计划和没有计划差别不大,所依赖的不过是运气而已。直到被打成猪头一样后才由衷地表示,夏老大确实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至于夏老二,那个瘦弱不堪但却独独偏好暴力的兄弟,真是粗俗得不堪入目。不说那灌满了糨糊的脑子,单说那张结结巴巴的嘴就让他难以忍受。每次和别人说他们两个人是兄弟的时候,他都会尴尬得恨不得替他那早已被气死的老妈在他兄弟出生的时候,就亲手掐死他。

    现在看来,这混蛋不仅仅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蛋,还是个他妈的大白痴。

    半个小时前,他们已将目标人物彻底拿下,60万现金也到了手,可偏偏这个时候,他那蠢货兄弟想要吃泡椒鸡爪。他坐在车里等他们,本以为不过几分钟的事儿,应该没问题,可这两蠢货连车门都没锁,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小贼,把装着60万现金和目标人物的奔驰车给偷走了。

    等他反应过来去追的时候,早已晚了,黑色奔驰像一条滑腻的泥鳅一样彻底消失在这座烂城市中不知道哪一条该死的巷子里。

    为此,他已经在车里破口大骂了半个小时。夏老二每次结结巴巴地想要还嘴,他就会骂得更难听、更狂暴。就好像要把这三四十年中因为夏老二而遭受的屈辱和难堪统统都打包在一起,无所顾忌地狂砸在对方的脸上一般。从后视镜中去看,他面目扭曲,嘴皮子翻动不休,喷出的唾沫星子简直能涂满坐在驾驶座上的夏老二的整个后脑勺。然而这咒骂似乎已经无法发泄掉他胸中的怒气,心里能清楚他感觉到那股气越积越大,仿若要把胸腔冲破,直接喷射出来。

    从小到大,夏老二都被他哥欺压,虽然成年后不会出现被揍一顿的情况,但动不动就教训一通的情况却时常出现。他早已满腹怨气,只是受夏老大压制日久,已经习惯性地选择了沉默隐忍。然而这次却不同,在被连续不断地骂了半个钟头之后,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于是,趁着夏老大换气的功夫硬巴巴地回了句嘴:“闭闭闭……闭嘴吧,还还还……还他娘的,有有有……有完没完!”

    这句话如同在夏老大胸中那将要爆炸的火药桶上又点了一根导火线,豁然引爆,他怒不可遏地伸手朝他兄弟的脑袋扇去,那狠劲就像是打算一巴掌掀掉夏老二的脑袋瓜子。夏老二早有防备,从后视镜中看到夏老大抡过来的巴掌,整个身体向左一躲,他两只手扶着方向盘,身体向左闪的时候方向盘也跟着转向左,于是整辆车都向左偏去。

    “老二,你他妈的还敢躲。”夏老大已经完全处于暴怒状态,一击不中,弓起身体,张牙舞爪地就要揍夏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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