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传记丛书:法布尔-教师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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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庞特拉小学

    法布尔从师范学校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卡庞特拉小学教师的工作。这是一所非常破烂的小学,它的建筑物简直像一个破裂的洞穴。

    学校旁边有一个水塘,水塘中的水常常从墙缝渗透进去,以至于教室的地面总是湿漉漉的。每扇窗户上都有密密的栅栏,要不是栅栏的缝隙间镶有玻璃,稍微可以透进一丝光线,这里简直像监狱一般。

    教室里的陈设也非常简陋,将木板嵌在四周墙壁中当作椅子,房子正中有一张已露出麦草的破凳子,此外就是一块黑板和几支粉笔。

    上课的钟声一响,五十多个淘气的孩子前呼后拥地往教室里钻。学生的人数太多,大部分都不会念拉丁语,有的甚至连字都不会写。这群参差不齐的学生确实让法布尔感到非常头痛。有些学生的年龄和他一样大,甚至还有比他年长的。他们有时候会捉弄法布尔,把他围在教室中央。缺少教学管理经验的法布尔往往不知如何是好。

    年纪较小的学生,法布尔教他们识字;中等程度的学生,则教他们练习写字;程度较好的学生,法布尔就教他们数学和其他学科。

    要使这群像野鸭般聒噪的学生安静下来,同时集中注意力用心听课,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加上教室里光线不足,教学环境很有限,要在这种环境下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实在很难。法布尔只好拼命说话,不停地在黑板上写字,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教学方法。

    当时的学校教育大都只重视希腊语和拉丁语,对于其他课程都相当忽视。例如在今天非常重要的物理学,在当时却是一门可有可无的科目。化学也是不被人们重视的学科,不过知识总是有用的。

    法布尔班上的学生多数来自乡下,他们放学后还得回家参与田间劳作,法布尔告诉他们土壤是由什么组成的、植物需要哪些营养等。他认为这对他们现在的生活有帮助,将来如果他们走出了农村,不做农人,也可以凭借这些知识去做别的事情,比如做一个铸铁工人、肥皂工人或制造酒精的工人等。

    当然,很多专业知识法布尔也并不十分在行,但是他愿意从头做起。通常一位老师在授课中途停顿下来,多半会被学生取笑他学问太差,所以,法布尔认为如果要教授他们这些知识,首先自己得认真地重新复习一遍。

    学校有一间小小的研究室,里面储存着一些化学实验所需的简单器材:一个气体收集箱,一打玻璃器皿、试管,以及一套简陋的化学药品。如果充分利用这些东西,应该能够做出一些实验。可惜这些物品都是为高年级学生预备的,学校也将其视为重要的财产,平时除了教授和准备考大学的学生,闲人绝对不准进入这间研究室。如果法布尔申请带他那班淘气鬼进来,绝对不会获得允许,学校一定会找出各种理由拒绝。

    无奈之下,法布尔只好试试能否将一些器材借出来,这样孩子们就可以不用进实验室了。

    法布尔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校长,校长专攻拉丁文,和理科扯不上一点关系。他听了法布尔的报告后,显得非常困惑,无法理解法布尔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法布尔只好将自己的计划重新整理一次,列出重点,用最诚恳的态度详细地向他说明理由:“我带的班学生人数众多,平时消耗的食宿费用也多,如果我们尽量满足学生的需求,提高他们的学习兴趣,相信学校的人数一定还会增加,学校的餐厅也会因此而赚钱,这么一来,对学校和学生都有利。”

    这理由听上去有些冠冕堂皇,不过为了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推行,法布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最后校长总算听懂了。他答应可以将器材拿出来使用,但是一星期只能使用一次。

    于是法布尔把这些器材从普通人禁止入内的实验室搬到他教室的地下室,搬运中最让人苦恼的莫过于迁移气体收集箱了,运出时必须先把里面的水放光,运到后又必须再装满水,真是非常麻烦。幸好有一位非常热心的学生,每次上课前两小时都会帮法布尔搬运这些物品,让他省了不少力气。

    法布尔想做的第一个实验就是不久前才发生过爆炸事件的制取氧气实验。事前他仔细按照书本中的规定研究试验的步骤。试验中,法布尔好像又听到了同学们被爆炸物灼伤的惨叫,他命令学生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要随意走动。

    学生们都很听话,法布尔可以放心做实验了。他只留了一个助手在身边,助手必须随时听从命令帮助法布尔。

    学生们都坐在远处,这些从来没有看过实验的孩子寂无声息地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注视着法布尔的一举一动。

    不久,气体收集箱中发出“噗、噗、噗……”的声音,并且有气泡冒出了水面,法布尔的心情随着这声音凝重起来。自己成功了吗?他有些不敢相信,他拿出一根刚熄灭、灯芯还透红的蜡烛,用一根粗铁丝穿进去,把它放入收集到的气体中。只见蜡烛发出“噗”的一声轻响,然后点燃起来,而且火焰十分明亮。法布尔的确成功了!

    这是一个多么神奇而伟大的时刻,学生们都看得目瞪口呆,法布尔也不知所措,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尽量抑制住自己的兴奋,没有露出一点欣喜的痕迹。因为在学生们看来,老师对自己所教的课程应该十分了解,如果让他们知道法布尔和他们一样吃惊,同时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奇妙实验的话,那么他在学生心目中的地位势必有所下降。法布尔淡定地继续他的实验。

    他将从旧时钟上拆下来的螺旋形弹簧放在火上烤一下,然后把它放进氧气中。果然不出所料,钢制的弹簧发出极亮的红光,还“扑扑扑”地爆出火花,弹簧因为生锈还冒出大量黑烟。这奇异的景象把大家都震慑住了。

    良久,学生们才拍着手爆出欢呼声,有些胆小的同学甚至连看都不敢看,只好用手蒙住脸,偷偷地从指缝往外瞄。

    看到大家兴高采烈的样子,法布尔也感到很欣慰。他相信学生们对化学这门学科有了更浓厚的兴趣。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一段特别值得纪念的日子。行动派的人化理想为行动;而对于一些喜欢安静思考的人,最值得怀念的就是他们悟出新道理时,将各种事物从新的角度加以探讨。

    法布尔觉得自己生命中最值得歌颂的日子就是第一次制造出氧气的时候。

    那天上完课后,法布尔把器材搬回原处,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竟然能将两小时前还懵懂混沌的事情独自完成,并且没有任何差错。

    这件事告诉法布尔一个道理:你一直认为很危险的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只要全力以赴、小心认真,就一定会成功。

    之后,法布尔又做了好几次实验,制取氢气、磷的燃烧等。

    一年之内,法布尔几乎已经把主要的金属元素及其化合物的实验都完成了。很多学生为了要看这些新奇的实验,都自动转到卡庞特拉小学法布尔班上。这么一来,学校餐厅的生意确实更好了。校长自然很高兴,不免称赞了法布尔一番。

    学校所有的科目中,法布尔最喜欢的是野外测量,学生们大概也是这样。他们利用几何学原理到郊外做实地测量。

    学校没有这些测量仪器,法布尔只好自掏腰包购买,他买了一些测尺、标杆、测针、水准仪、直角仪和磁石,勉强算是野外测量课的全部器材。法布尔还自己设计了一个三脚架。

    5月中他们每星期有一天可以上野外测量课。这一天大家都兴奋得像过节似的,学生们争着抢着拿那三根标杆。走在路上手里拿着一根标杆好像是件特别神气的事!法布尔也一样,拿着这些奇妙的器材,走在路上都不知不觉地挺直了脊梁。

    他们常常练习测量的地方是一片布满山石的荒地。选择这里的原因是,这些孩子实在太顽皮了,这里既没有树木,也没有隐蔽处,法布尔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每个人的活动情形。法布尔知道,就算只有一棵杏树,这些孩子也会丢下手边的测量工作,跑去摘树上半生不熟的果实。选择这片荒地,就不用有这些顾虑了。

    这片荒地上除了岩石外,还有一些开着花的麝香草。法布尔和学生们可以在这里测量三角形、四角形或任何他们喜爱的图形,同时可用一座旧鸽舍作为测量的固定标识。

    第一节测量课时,出了点意外。

    法布尔命令一位学生拿着标杆到前面不远处站好,可是他竟将法布尔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并没有一直往前走,反而不断地蹲下又站起,然后往四周看看又蹲下站起。另一位负责将测针放在架上的学生也一样,他竟然把测针放到一旁,捡起石头来。

    法布尔看到许多学生都把正事放在一旁,玩泥块、捡石头。当他走过去想要纠正他们的行为时,他发现这些学生的嘴里大都含着一根麦草管。

    法布尔终于明白了,这些学生真可算是一群天生的搜索家,许多老师不知道的课外常识,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们在石缝间发现了一个蜂巢,里面装满了蜂蜜。学生们放下测量的工具,用石头打破蜂巢,然后用麦草管吮吸蜂蜜。

    法布尔也充满好奇地用他们的方法尝了几口,蜂蜜虽然带些天然苦味,但却非常可口。法布尔继续和学生们一起寻找蜂巢,测量课被推迟到下一次。

    法布尔看到了这个蜂巢的主人,那是一群大黑蜂。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大黑蜂,它们有一双紫黑色的翅膀,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天鹅绒的衣裳,它们的巢筑在麝香草或日照良好的小树上。

    在艰苦的测量工作中,竟然有这么可口的蜂蜜可以吃,法布尔觉得十分高兴,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大黑蜂印象深刻。突然,法布尔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想更进一步了解这些大黑蜂,这种欲望比学生们教他用麦草管吸食蜂蜜更让人兴奋。

    这之后,法布尔在经常去的那家书店发现了一本《节足动物志》,内容非常丰富,还附有许多令人惊奇的美丽图片。这本书的价钱很昂贵,是法布尔一个月的薪水,但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剩下的日子不免要节衣缩食了。

    从买下这本书的第一天起,法布尔就日夜不停地读它,从书中他认识了大黑蜂的学名,他还知道因为它常像泥水匠般用泥巴建筑蜂巢,所以又叫泥匠蜂。

    法布尔从这书本中第一次了解到各种昆虫的习性,也知道了许多大生物学家的名字。法布尔暗暗下决心:“有朝一日,我也要写一本有关昆虫的书。”

    牛顿二项式定理

    法布尔从没有机会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习代数,可是他却丝毫不觉得遗憾。他认为自学有自学的好处,因为不至于被套入一种固定的模式,可以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就如同野生果实与温室中人工培养的果实相比,味道是绝对不同的。真正懂得品尝的人都知道野生的果实苦中带甜,正是因为这一点苦味,甜味才显得更加甘美。

    法布尔经常幻想,如果有机会能与他唯一的老师——书本,面对面地再交流一番,一定能使学问更上一层楼。

    凡是遇到艰深或解答不出的难题时,法布尔总是彻夜不眠地思考研究,心里想着只要肯下功夫,终有破解难题的一天。法布尔之所以用这种艰苦的方法做学问,是因为他想将努力获得的知识传授给别人。

    从师范学校毕业时,法布尔的数学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差劲,只会一些求平方根或求面积的计算而已。他对数学这门学科一直又敬又怕,所以始终无法进一步研究它。

    至于代数,法布尔觉得更害怕,他根本无法理解它到底是什么,只知道有“代数”这个名词,一看到它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法布尔就觉得脑子开始发胀,根本不知所以然。因此法布尔始终没有想学习代数的念头。这就如同面对一盘很可口的菜肴,但自己却没有信心去品尝一样。法布尔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努力研究它,而且还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有一天,有位年龄和法布尔相仿的青年请法布尔教他代数。当时他正准备参加土木工程技师的资格考试,他把法布尔看成一个无所不知的大学问家,因而向他提出上述请求。

    听了这个青年的一番恳求,法布尔有点害怕:“天哪!要我教他代数,我根本不知道代数是什么!”

    法布尔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同时在想自己到底接不接受他的请求。最后,他下定决心答应这个青年。

    一个人如果想学好游泳,就必须先有勇气跳进水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法布尔决定用心学好代数,事在人为,他有信心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想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扮演一个好角色,需要无比的勇气,20岁年轻人的坚定自信心成了法布尔坚固无比的柱石。他答应那个青年后天晚上开始上课。他为自己留了一天时间好好摸索这门学科。

    这一天,天气阴沉,非常寒冷,这种日子最适合靠在燃烧着煤炭的暖炉旁。法布尔准备一边烤火,一边研究代数。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了,自己实在不该如此鲁莽地答应他。如果法布尔手边有本代数书,他还可以彻夜不眠地准备第二天要教的部分,以后再说以后的。每天只要准备一小部分,课程还是能够进行下去的。可是,最要命的是法布尔没有代数书,一本都没有,就算马上去书店买,也有些晚了,何况书店还不一定有代数书呢。如果向出版商购买,至少要花费半个月时间才能拿到,显然更来不及。法布尔想取消和那位青年的约定,但是这怎么行呢?

    正当他焦急无奈时,突然想起学校理科教室火炉上的小书柜里有各种书籍和参考书,也许会有一本代数书呢!

    这一天是休假日,学校空无一人,法布尔小心翼翼地打开书柜找寻,果然不出所料,书柜里静静地躺着一本代数书,它和其他书一样,约有三指宽的厚度。法布尔立即关上书柜,抱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

    法布尔迫不及待地翻开这本书,当他看到一串串阿拉伯数字时,有种面对魔术、占星术或炼金术般的感觉,根本不知道它在说些什么。

    法布尔向来有种习惯,在细读各章节之前,必须先将整本书大略地看一遍,这样才能比较容易地抓住重点。

    法布尔翻到这本书的中间部分时,一个小章节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牛顿二项式定理。

    法布尔深深地被这个题目吸引。二项式到底是什么?这种由发现万有引力定律的英国大学问家牛顿发明的二项式和代数有什么关系吗?法布尔把双手放在桌上,铅笔夹在耳朵上,开始聚精会神地阅读。

    出乎法布尔的意料,他居然能看得懂,上面记载着一些文字,这些文字就是符号,方式各有不同,但排列起来却有一定的顺序。

    书中这一页的标题是“排列组合”,法布尔拿起夹在耳朵上的笔,试着去计算,他发觉这是一种非常简单而有趣的计算题。当他重新演算时,他知道了二项式有一定的算法,照着它的公式,很轻易地就可以算出正确的答案。

    “如果代数就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做得很好啊!”法布尔这样想道。可是这种过于乐观的想法很快就被推翻了,他碰到了一些比较难的题。

    法布尔在暖炉旁专心地解决他的难题。他觉得那个下午过得异常快乐。到了傍晚,他已经大致上将第二天要讲解的课程都准备好了。

    时钟敲了七下,是用晚餐的时候了,法布尔心里充满了开始学习新知识的喜悦感和满足感。下楼时,那些代数字母就好像相互交织的花环展现在法布尔的眼前。

    第二天,那位青年学生准时到达,他连粉笔和黑板都准备好了。法布尔不免有点心虚,但他还是勇敢地和学生研究起二项式来。

    他的学生对这个知识点好像也有浓厚的兴趣,可是他不知道法布尔竟把应留在最后学习的内容搬到最前面。法布尔一边说明,一边叫他做些简单的习题。趁着学生做习题的这段时间,法布尔认真思索自己的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两个人一起学习,一起讨论题目。有时法布尔叫学生自己去寻找答案,他只做些简单的提示。当学生做对时,就显出很得意的表情,其实法布尔心里也在暗暗高兴,不过他不敢表露出来。

    代数对这位青年和当老师的法布尔来说,都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新功课。当天的课程结束后,这位青年兴高采烈地回去了。法布尔也非常兴奋,他终于发现了一种自学方法。

    这一周的代数课都平稳顺利地完成,法布尔总会在授课之前,再仔细地研究一遍自己要讲的东西。

    像加法或除法这种简单的计算,不用说只要看一遍就可以了解,但是乘法却没有那么简单,负负得正的规则,法布尔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有关乘法方面的说明,书上只简单地举出几个例子,所以不容易看懂,无论法布尔如何仔细阅读,或再三反复演算,他还是不明白。这就是没有老师的指导光凭自己看书摸索的缺点。

    书上的文字虽然也可以将一个道理说得很清楚,可是大多时候,一本书除了它上面的文字记载外,无法让你进一步了解别的东西。当你不懂时,它无法变换另一种较为容易理解的方法。比起书本,语言就方便多了,它具有伸缩性,可以一再地重复解释不清的地方,或者换个方法来解释。总之,语言可以从各种途径达到使对方了解的目的。

    可惜法布尔学习代数时,没有老师在一旁口授,他觉得自己好像一艘没有灯塔指引而在代数之海中迷途的小船。

    在教授那位青年学生的过程中,法布尔也觉得越来越吃力。当他向学生讲解那些他也一知半解的代数定理时,总是心里忐忑不安。

    他问学生:“听懂没有?”想想看,连他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勉强讲解给学生听,学生又怎么能懂呢?这位学生也是个性情率直的人,他总是回答:“听不懂。”然后为自己的理解力太差而自责不已。

    每到这时,法布尔只好使出浑身解数,以各种不同的角度详加说明。这位学生的眼睛会像温度计似的,随着法布尔的指挥上下左右不停地转动。最后他会睁大了眼睛笑着说:“我懂了!”法布尔不禁有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的讲解还不错。这不知道算不算是“负负得正”。

    法布尔就这样一边研究代数,一边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教给他的学生。这就像是一个非常艰苦的拓荒者,常常彻夜不眠地独自挖掘艰涩的代数宝藏,并将这块粗糙的宝石加以精心琢磨,然后再赐给他的学生。

    这是件十分艰苦的工作,但法布尔一直没有放弃。他对代数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最后他的学生拿到了土木工程技师的职业资格证,法布尔也把偷偷借来的代数书放回原位,当然,他自己又买了几本相关方面的书籍。

    几何学的乐趣

    法布尔在师范学校时,曾学过一点几何学,虽然只上了短短两三节课,但法布尔对这门学科的热爱一点也不比其他学科少,他认为几何学是一门在许多纷乱的道路中,归纳出一条最有系统的大道的学问,同时也是探索真理的最好方法之一。它借由各项定理一步步向前推进,很少有阻碍存在,可以说是最有效的训练脑力的工具。

    至于几何学相关定理的来源,法布尔没有多大兴趣去研究,他只醉心于更加系统化的应用这些定理而已。

    法布尔从几何学中,学到了如何一步步地思考事物。大家都知道,思想上最困难的事就是不知如何将一些琐碎的事做系统性的集中。而几何学恰恰能弥补这方面的思维缺失。就像杠杆原理一样,原来坚固不能移动的巨石,用杠杆轻轻一拨,问题就迎刃而解。

    法布尔认为,只要用心学习几何学,平常一些混乱无绪的思虑就会变得非常清晰而有系统,就好像将一堆杂乱无章的树丛砍光后,出现一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般,一切事情都变得井然有序。

    法布尔时常想起学生时代上几何课的趣事,每次下课后他都独自躲在校园一角,膝盖上放张小纸片,然后用铅笔在上面试着画一些直线、三角形,以及其他许多奇怪的图案。

    每当同学们在操场上玩掷环游戏时,他总是单独在角落里与几何学为伍。法布尔如此用心地记下几何学的重要定理。不过在他的记忆中,他所学的几何学知识仅限于计算树干的体积、酒桶的容积和远近的距离等这些小常识。

    当时的法布尔不知道几何学远不止于此,后来发生的一次偶然事件使法布尔领悟到自己所知的几何学简直粗浅得不值一提。

    这件事发生在法布尔从师范学校毕业后的第二年,那时他正在卡庞特拉小学教书。

    当时,卡庞特拉小学打算将现有的班级再增加一倍,同时大量地增聘老师,所以一些新来的老师们就和法布尔一样住在学校的宿舍里。

    如果将那时的学校生活做一个比喻的话,老师就像是蜜蜂,而学校就是一个大蜂巢。平时老师们都躲在自己的巢穴里,空闲时,就努力用功研究代数、几何、地理、历史,尤其是希腊语和拉丁语等知识,将它们当成蜂蜜般储存起来。这些老师们固然是希望自己的工作过程顺利,同时也是为了将来可以有更好的发展。

    在这群老师中,法布尔的年龄相比较大,所以他比别人更努力地充实自己。老师们的往来很频繁,不过有些人是诚心诚意地请教别人,有些人则是到处传播是非。

    住在法布尔隔壁的是一位退役军人,因为厌烦了军旅生活,半途转业做老师。他曾担任过军中的秘书,所以学问还不错,他一心一意希望在数学上有所成就,可以说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不过很多人批评他受军队生活的影响,脑筋有点冥顽不灵。

    法布尔也是勤奋研习数学的人。不过两人的目的有所不同,这位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师只是为了过好日子,而法布尔则完全是出于兴趣。按理说,两人绝不可能成为朋友,然而事实却出乎意料,他们后来竟成了知己。

    法布尔曾多次看到这位老师演习数学时的情景:一到傍晚,他就双肘搁在桌上,低着头,专心于眼前涂满了奇怪符号的大笔记本,或者在烛光下做长时间的思考。他经常好像悟出了什么似的,把钢笔一抓,急急忙忙地写上一行字,当然并不是写文章,整个笔记本上布满了不具文法意义的大小字母,X和Y以及其他数字混合在一起,每行文字最后一定写上“O”的符号,然后他眼睛一闭又陷入了沉思。

    有一天,法布尔问他:“那些式子都以‘O’结束,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以军人惯有的习性轻蔑地注视着法布尔,他的眼角仿佛浮出不怀好意的皱纹,他说:“可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正在研习解析几何。”

    解析几何?法布尔感觉很奇妙!他静静地想:“随意地加入X或Y,就能让文字组合成几何学吗?他仅是抱着头思考,就能从艰深的解析几何学书本中想出蕴藏在内的意义吗?从他的演算中可以发现跳跃于空间的东西吗?究竟能看到什么呢?用字母排成种种式子后,只用眼睛就能看出图形组成吗?”法布尔想不明白,于是他说:“我也想学解析几何,你能教我吗?”

    这位从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师满口答应,不过他的笑容里好像有些不友善的东西。

    当晚,他们达成协议,以后一起研究代数和解析几何,竭力为取得数学学士学位下功夫。他把截至目前自己所学的东西拿出来,法布尔则以年轻人的一股热情投入其中。当时,法布尔还在为自己的文学学士学位考试做着准备。

    在研习几何学的过程中,法布尔遇到了意料之中的困难,他先大略地浏览了一遍解析几何课本,对书本上涉及的问题,那位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师都以有趣的方法做了说明,可是书中充满了艰难的题目,这让法布尔有点头疼。

    两个人在法布尔房间里的黑板前兢兢业业地研习,缩短睡眠时间,连续好几次用功到深夜。

    一段时间之后,两个人的身份竟有了转变,法布尔变成了老师。同伴一直不明白坐标横轴和纵轴的组合,法布尔断然拿起粉笔,决定充当舵手,他根据书本上写的,加上自己的解释,摸索着前行。

    解析几何是一门井然有序,需要敏捷思索的学问。法布尔总能挖掘出新的问题,经过分析后,两人都能更深入地理解。这样一来,他的同伴也就不能称之为老师了。有时候,同伴会反对法布尔的说法,不过大多时候,两人还是能够合力解决一些问题,就像两个杠杆一起插入岩石的缝隙,多大的石块也会动摇,最终被撬起。

    同伴最初对法布尔的不好印象慢慢消失殆尽,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融洽。每次解决了一个难题,他们的脸上都会呈现出收获成功果实后的兴奋表情。

    他们经常兴致勃勃地研习到深夜,直到眼皮沉重得想睡觉,才勉强中止。同伴离开之后,法布尔却睡不着了。刚才想的事情像蛛丝般,一边摇晃一边黏附在脑中,挥之不去。好不容易睡着,也只不过是半昏睡状态,思维仍不能停止。次日清晨一起床,法布尔又陷入思索问题的状态,思维不眠不休、反复活动。在这种状态下,一直思索着的问题竟然也解开了。

    每次在苦思中得到一点回报,法布尔就马上把它记在笔记本上,他怕这刹那而至的灵感之光会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灵感是从哪里来的呢?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所致。必须不断地让头脑活动起来,这样思索事情时才不至于像久未转动的齿轮,举步维艰。

    想要充分发挥头脑的功用,经常思考是最佳、最正确的方法,法布尔深谙于此。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才使两个人的身份发生了变化吧。

    法布尔虽然经常思考数学问题,但从不曾觉得厌烦或痛苦,反而得到了如同品味美丽诗句一般的喜悦。

    法国大文豪雨果曾说过:“人的智慧掌握着三把钥匙,一把开启数字,一把开启字母,一把开启音符。知识、思想、幻想就在其中。”

    这是诗人的夸张说法吗?在法布尔看来不是的。

    他认为,代数是井然有序、从规则中产生出来的诗,而且它具有果敢的气势,能翱翔在想象的世界中,代数的公式就是诗中的一个小节。

    法布尔的这个观点没有得到太多人的赞同,其中包括和他一起研究几何学的同伴。他称赞法布尔的想法是不错的理论,但主张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法布尔同意同伴的想法,不过同时他也比较困惑,自己的观点是幻想家的梦语吗?如果用熊熊的火温暖冷酷的数字计算,用不同领域的思想装饰僵硬的公式,把闪闪发亮的光引入微暗的数学内部,那么跨入新知识领域中的努力不就变得较为轻松了吗?

    同伴嗤之以鼻,继续自己的演习,而法布尔则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数学之旅。

    研习完仅由直线组合的图形后,他们接着研习圆滑美丽的曲线,法布尔越发觉得数学是十分有趣的学科。

    一个圆规竟具有他不知道的种种功能。方程式好像是不可思议的胡桃,而定理则是胡桃的甜蜜果实,要取出胡桃的果实非得有高明的技巧不可。

    一年零三个月后,法布尔和同伴一起参加了数学学士学位的考试,两人都顺利过关。

    这时,同伴说,他已感到筋疲力尽,不想做更进一步的研习了。法布尔百般劝说,最后都徒劳无功。

    在这位同伴心里,研习数学的主要目的就是获得学位,如今目的已经达成,再不用苦思冥想,他的放弃也算情有可原。不过,法布尔明显不这么想。他认为自己现在所学的东西,不光是为了将来而铺路,他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永无止境,决不能停留在某一阶段。

    同伴离开之后,法布尔只好单独一个人、孤零零地熬夜用功。没有人可以和他谈论,他周围也没有知己。艰难的问题像断崖般耸立在眼前,却没有一个伸手援助他的朋友。

    法布尔独自紧紧攀住断崖上突出的石头,虽经无数次跌落而受伤,但还得自己爬起来,重新往上爬。等到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抵达山顶,仿佛进入梦寐以求的仙境时,却没有半个人影来为他的胜利欢呼。

    科西嘉岛

    法布尔在卡庞特拉当小学老师,一边教学生,一边自己进修,这样的生活过了好几年。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这所学校的校舍非常像监狱建筑。法布尔认为,这样的学校用狭窄、昏暗、阴森的建筑物抑制了孩子们明朗活泼的天性,这对孩子们的成长极为不利。

    校门旁边有一家香烟店。在一个星期三的傍晚,法布尔走出学校,想到这家店买点烟丝,那是法布尔用来庆祝休假日的东西。

    第二天就是星期四,是休假日,一整天法布尔都待在家里,解算艰难的代数方程式,并做新的化学实验,然后又走到河流附近去观察昆虫、采集植物。事实上,这一天的光阴丝毫没有浪费,可以说过得非常充实。

    不过法布尔逐渐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是一个教师,却常自问为什么要当老师。在当时那个不重视教育的年代,小学老师的薪水常常要延迟数月才能支付。每次领那点微薄的薪水都让法布尔感到厌烦,拥挤的同事、态度恶劣的会计都令他无法忍受。

    他想自己或许可以开一家小店,卖些蜡烛、肥皂之类的日用品。他自问自己的头脑不比别人差,也不懒惰,一定可以做得很好,可是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法布尔的生活自理能力堪忧。自从当了老师以后,他专心致志地教课、研究学问,三餐总是在学校里吃。如果自己开店,日常生活怎么办呢?

    1844年,法布尔与同事玛丽·范亚尔结婚。次年,他的长女艾丽莎贝特出生,不幸第二年夭折。1847年,法布尔的长子约翰出生。1848年,法布尔拿到物理学学士学位,长子约翰夭折。法布尔小学教师的生涯一直持续到1849年初。

    1849年1月,法布尔递出辞呈,转而到科西嘉岛上的阿加库西中学担任物理及化学教师。

    这是法布尔第一次到科西嘉岛。他发现岛上有许多他喜爱并且感兴趣的东西,比如那到处生长着的山桃树、乳香树,雪白色的城镇建筑,海边耸立的巨大花岗岩等。

    科西嘉岛中部密布着属于橄榄科的乳香树,从山顶一直覆盖到近山麓处,这些地方还未得到开发。漫山遍野淡黄色的乳香花,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大自然瑰丽的景色使得法布尔无法专心研习三角函数,他将自己的时间分出一半来采集植物标本和观察动物。

    在这里,法布尔认识了两位有名的博物学家。一位叫鲁基亚,他时常抱着装满灰色纸张的盒子,步行采集植物标本。他和法布尔很快成为好朋友,两人一有空就一起出去。

    老实说,鲁基亚不能算是一个学者,只是一个热心的收集家而已,他熟知植物的名称,并能说出它们的分布情形。这方面的能耐,大概没有人有把握赢得了他。不仅如此,他还擅长给植物们适当地分类。法布尔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植物学方面的知识,可以说是受益匪浅。

    一年后,另外一位博物学家也来到了科西嘉岛,他是莫肯·坦顿。法布尔是通过鲁基亚才认识他的,他们之前就植物学的有关问题通过信。

    这位有名的教授是为了研究科西嘉岛上的植物才到这里来的。当他抵达时,所有旅馆的房间都已经住满了,法布尔邀请他到自己的住处下榻。坦顿欣然答应。

    在那间可以俯瞰大海的房间里,法布尔为坦顿搭了一张临时的床,他们的食物是鲽鱼、海胆和玉螺,这份名贵菜单对物产丰饶的科西嘉来说,是很常见的,不过坦顿认为很稀奇,他也很高兴。

    莫肯·坦顿不仅是一位偏于记忆力的分类学家,也是一位有渊博思想的杰出的博物学家,更是一位能认清细微事实并加以贯通分析的哲学家,还是一位文学家和诗人,他知道如何用美丽的辞藻来修饰、创新真理。和这样一位具有聪慧才智的人交谈,这种快乐不是时常可以体会的。

    坦顿劝法布尔中止研习数学,因为没有人会对数学研究加以注意,与其这样,倒不如做动物或植物方面的研究。他说:“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对这方面很有兴趣,你如果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将来一定能在学术界占有一席之地。”他的劝导诚恳而真挚,法布尔接受了他的建议,决定放弃数学。

    坦顿离开科西嘉岛的前一天对法布尔说:“你现在正在收集贝类,这很好。可是光收集没有多大意义,没有什么比观察动物更为重要,至于应该怎样观察,我现在就做给你看!”

    他们找出一把小剪刀,还准备了两根插着葡萄蔓的针,然后坦顿把蜗牛放进装有水的深器皿里,一点一点解剖给法布尔看,同时详细地说明蜗牛躯体的每个部位,并将其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

    这是法布尔一生当中仅有的一次经历,也是一次他无法忘怀的博物课程。这之后,法布尔每次观察昆虫时,都一定要用自己亲手制造的手术刀解剖昆虫,看清楚它们的内部构造。

    在忙碌的生活中,法布尔突然生病了,那是科西嘉岛上的地方病。发作起来时,病人会感到一阵寒冷,不时发高烧,身体衰弱不堪,类似于贫血症。病痛逼得法布尔不得不提出申请,希望调职他处,并渴望能早一点回到欧洲大陆。

    法布尔被允许休病假,他回到阿韦龙省,这段乘船经历让法布尔多年之后仍感到恐惧。那艘船在波涛中飘荡,举步维艰,法布尔几乎以为必死无疑。照一般情况,从科西嘉岛到法国南部港口城市马赛大约仅需18个小时,但那艘号称地中海最快的船竟然花了三天两夜才到达。

    不久后,法布尔恢复了健康,而且精神焕发,他又回到科西嘉岛,继续他的教师工作。

    初步研究心得

    当时的法布尔有一个最大的烦恼,那就是维持全家人的生计。他的年薪只有1600法郎,比有钱人家的马夫薪水还少。这与当时的社会现状有关,有钱人舍不得投资教育,他们认为那是无法获得收益的。另一方面,当时的政令法规也限制了教育业的发展。

    法布尔依旧一边工作,一边研究自己感兴趣的学科。他读到一本书,那是当时一位杰出的昆虫学家的关于蜜蜂的著作。书中记载了不同种类蜜蜂的外形特点和生活习性,其中并不是单一的介绍性文字,而是配合着昆虫学家自己的探索和研究过程,读起来很有趣。

    法布尔不但在这本书中认识了新的昆虫,还学到了昆虫学家的研究方法以及他的一些理论,比如把昆虫放在软木盒子里,标签上写上它们的名字和基本分布等。

    法布尔知道采集标本并不是研究动植物学的全部,还要深入了解动植物的构造和它们各部分的功能。

    9月中旬正好是观察蜜蜂的好季节,法布尔按照书中的记载开始研究蜜蜂。他的住处附近有好几处蜜蜂聚集地,这为法布尔的观察提供了便利。

    这种蜜蜂的蜂巢是它们挖掘出来的洞穴,法布尔在艳阳下观看它们的工作情形,觉得很有意思。掘穴、收集食物都是雌蜂的工作,雄蜂绝不会插手。巢穴完成后,雄蜂就不知飞到哪儿去了,雌蜂则开始攫取一些比较大的象鼻虫。它能举起比自己身重很多倍的猎物,并且毫不费力地将它们拖回巢穴。

    法布尔用稻秸秆捅进巢穴想夺走它的猎物,看看它有什么反应。雌蜂飞进飞出寻找了一阵,又出去狩猎,不到几分钟,它又攫到另一只猎物带回来。法布尔再次将猎物夺走,这样的事情他做了八次,然而每一次,雌蜂都会带回新的猎物。到第九次法布尔终于彻底服输了。

    雌蜂究竟是怎么攫取象鼻虫的呢?法布尔想把活生生的象鼻虫强塞给正在寻找猎物的雌蜂,看看它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一大早,法布尔就开始寻找象鼻虫,他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无论是附近的葡萄园、苜蓿田、麦田、树篱,还是远处的山石丘,一连三天,法布尔像疯了一般到处找,可是只找到三只象鼻虫。

    这种象鼻虫到底在什么地方生活呢?蜜蜂竟能在相同的区域内,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攫取到数百只人类无法发现的昆虫,动物的本能力量实在惊人!

    法布尔通过进一步的观察发现,雌蜂用强而有力的嘴衔住象鼻虫的头部,用前脚压紧对方的躯体,然后弓着尾部以螫插入对方体内,这样在象鼻虫前脚与中脚之间胸部的接缝部位戳上两三次,象鼻虫瞬间就被麻痹了。象鼻虫不像其他动物那样临死之前全身痉挛,它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不动了。然后,法布尔还看到雌蜂举起尸体翻转过来,将自己的腹部和象鼻虫的腹部贴紧,用脚紧缠着对方的脚,抓起尸体立即飞走。为什么被雌蜂蜇到的象鼻虫瞬间就不动了呢?其原因在于蜜蜂的毒液麻痹了象鼻虫的中枢神经。法布尔尝试用尖锐的钢笔尖蘸一点氨水,刺入象鼻虫胸部的接缝部位,结果是相同的。

    相关的研究心得后来被法布尔发表,没想到这篇论文竟然获得了法国学士院的实验奖。更令他高兴的是,他收到了帮他点燃这束柴薪的那位昆虫学家的信,信中充满了鼓励和赞扬。他说:“希望你继续做更进一步的研究。”

    这时候是1856年,法布尔33岁。

    灰色人生的一线光明

    人的一生中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实在无法预料。法布尔想起他在师范学校毕业前的第一次化学实验。那时他根本不曾想到将来会以老师的身份上台授课。对于化学这个学科,法布尔一直觉得自己是初学者,不足以教别人。但他确实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化学老师,那是在卡庞特拉小学时。

    后来,法布尔在科西嘉岛任中学教师时,曾受当地政府的邀请,公开讲授化学。

    化学是一门非常有趣的学问,法布尔一度醉心于此,然而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另一个计划,那是他一直渴望实现的计划——在大学里当博物学教授。

    有一天督学来到法布尔任职的学校视察,这是一件让人感到非常不愉快的事。法布尔的同事们给这位督学取了一个“鳄鱼”的绰号,大概是因为这位督学在视察时令同事们感到难堪。不可否认,这位督学的确是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虽然他可能本性纯良。

    那一天,法布尔正在让学生们练习制图,督学出其不意地一个人走进教室。法布尔没有感到惊慌,继续他的课程。

    不久,正午的下课钟声响了,学生们全都走出教室,只剩法布尔和督学两个人,这位督学是一位几何学专家,法布尔想让他看看学生们画的毫无缺点的曲线,借以联络感情。

    法布尔拿着一份自己最满意的作品给督学看,他很保守地说明了画法,尽量强调这种方法能使学生很快了解定理的含义。然而督学把法布尔的话当成耳边风,马马虎虎看了几眼,就随手丢在桌上。

    法布尔有点紧张了,他心想:“哎呀,这样完美的几何图他都认为不行,大概要轮到我被鳄鱼咬一口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位令人胆战的督学态度出奇地平和,他坐在椅子上,和法布尔讨论了一会儿关于图形的问题,然后问了一个出其不意的问题,他问法布尔:“你有足够的财产吗?”

    法布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微微笑了一下。

    督学又问了一遍:“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有没有足够的财产呢?”

    “督学先生,我没有什么财产,我的收入只有学校的微薄薪水。”法布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如实答道。

    督学皱着眉头,喃喃自语:“可惜,的确可惜!”

    法布尔更摸不着头脑了。不过这是目前为止的众多上司中唯一一个对法布尔的贫穷有所关怀的人,法布尔反问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督学说他读过法布尔发表的论文,他认为法布尔这样观察能力杰出、文笔很好,并有着坚强意志的人应该比较适合大学教授这个职位。

    法布尔对这位督学坦陈了自己的计划,并且直言自己的学历已经足够了,唯一欠缺的就是经济能力。

    贫穷的人是多么可怜!想成为大学教授,财产竟比头脑更成问题,纵使没有优秀的头脑,只要有财产,就可以做大学教授。只要有钱,其他的都是附属品!这是多么不应该出现的社会现象。

    督学是位优秀的学者,他很详细地告诉法布尔,大学教授的生活虽然也很清苦,但不至于像法布尔现在这样。这位督学也是从贫苦中过来的人,他向法布尔讲述了他的经历。法布尔怀着非常沉重的心情听完他的叙述,心里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先生,您这一席话点醒了我。我的计划必须暂时搁置下来,我得想想看怎样才能赚到足够当大学教授的钱。”

    督学和法布尔由衷地握手之后,离开了学校,以后他们再也没有碰过面。

    督学对法布尔这番诚恳的忠告对法布尔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当时有一所大学向法布尔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担任动物学客座教授,法布尔注意了一下聘书附带合同中的“薪资”一项,的确是很微薄,不足以养活法布尔一家人。于是他当机立断委婉地拒绝了这个职位。

    在亚威农一带,茜草染料工业很兴盛,农人把种植的茜草运到工场,工人们将其提取成高纯度的染料,法布尔的一位同事研究过茜草染料,听说有一些成绩。法布尔想以那位同事为先导,深入对茜草的研究。

    法布尔想先从茜草根提炼出染料色素,然后制出能直接将棉布染上色的染料。它比当时一般的染料能更轻松地染出鲜艳的色彩。

    这是一项能让法布尔获得财富的研究。如果成功了,无疑还会给染布工场带来巨大的便利。不过在这之前,并没有相关的实验可供法布尔借鉴,他如同在黑夜中独自行走一样,摸索着前进。

    研究时,也不管合不合逻辑,只要想到了就试着做做,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付出了莫大的耐心和努力,1866年的时候,法布尔终于成功了。他找到了一种既省钱又实用的染色法,纯而浓的染料色素,只要少量就能达到毫无缺点的染色功用。

    后来,法布尔的一位朋友的工场开始大规模采用这种染色法,之后又有好几家印花布工场也对法布尔的方法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未来总算有了一丝希望,在法布尔灰色的人生中,仿佛突然渗进了一缕蔷薇色的光芒。

    法布尔心想,借这个发明可以积存一点钱财了吧,说不定还可以当大学教授呢!每天被生活所迫的那种忧虑将不复存在,还可以和自己喜欢的昆虫为伍,法布尔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他不仅在应用化学方面取得了成功,另一件喜悦的事也在等待着他,灰色云层的裂口似乎越来越大,蔷薇色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

    劳动者的手

    事情必须追溯到两年前。

    有两位督学来到法布尔任职的中学视察,一位是文科督学,另一位是理科督学。视察完老师们上课的状况和种种资料文件之后,两位督学召集所有老师在校长室做最后的训示,首先由理科督学上台训话。

    这位督学当时说了些什么,法布尔已经不记得了,好像有一些无关紧要、不痛不痒的含糊句子。这种例行公事的训话,法布尔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他从来不记得。

    另一位文科督学的讲话倒是让法布尔耳目一新,他的言语中充满了热情,而且措词活泼、生动,非常出色,内容也不平凡,没有半点教条的味道,具有深邃的见解。

    法布尔欣喜地洗耳恭听,颇受感动。自从他当老师以来,首次遇到这种人物,当他走出校长室时,心里还在想:“可惜啊!我是理科老师,不然倒是可以和这位督学接触一下,说不定还会成为好朋友。”

    这位督学的名字是维克多·杜卢伊。

    两年后的一天,法布尔在实验室里专心研究染料,他的手都染上了颜色,那种颜色好像煮熟的虾一般。忽然出现了一位访客,看到他的脸,法布尔立刻认出来,不错,的确是那位说话令他感动、佩服的督学。

    这位从前的杜卢伊督学现在已经是教育部长了,大家都称呼他为阁下。他很漂亮地完成过难以完成的任务,受到人们的尊敬,他是一位具有勤勉、严谨工作态度的朋友。

    部长微笑着说:“我这次来亚威农,还有40分钟可以逗留,因此特地到这儿和你一起共度剩余的时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用拘谨,也不必客气。”

    法布尔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因为自己仅穿着一件卷了袖子的衬衣以及那双染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似的双手而感到非常失礼。

    不过部长说:“不用抱歉!我来看望喜欢劳动的人,对于劳动者而言,身体和工作服上的脏污应该是最符合身份的了!……现在我们来聊点别的吧,你在做什么?”

    法布尔简要地将自己正在研究的东西叙述了一下,然后请他看做出来的染料,接着在部长面前将茜草染色法的实验步骤一一操作给他看。

    当部长看到法布尔的实验成功时,大吃一惊。同时,他也为法布尔简单的试验装置感到惊讶。他提出要给法布尔一些援助,他问法布尔:“你看实验室里还需要什么吗?”

    法布尔委婉地拒绝了部长的好意。部长更惊讶了,他未曾见过像法布尔这样什么也不要求的人,以往的研究者总是不断地说“给我这个”“给我那个”,他们从不会说“这样就够了”,而法布尔竟然不肯为这样简陋、贫乏的实验室向部长提出任何申请。

    法布尔说:“我有一个请求,我知道巴黎植物园是阁下管辖的地方,饲养在植物园里的鳄鱼要是死了的话,希望能把它的皮剥给我,我准备在鳄鱼皮内填进稻草,然后挂在这个天花板上,如此装饰的话,我这个实验室看起来就更像魔术师的地窖了!”

    部长抬头看了看圆形的天花板,然后忍不住笑了:“不错,放上鳄鱼皮的确挺合适的!你是一位化学家,但我知道你还是一位博物学家和昆虫学家,我听说过很多有关你研究昆虫的事迹,可惜我到现在还没看到你的昆虫研究,实在是很遗憾。也只好留待下次了,我现在必须要离开了。怎么样?一起到车站去?我们可以边走边聊。”

    两人一边谈着昆虫和茜草的事,一边放慢脚步行走,法布尔心里已经当部长是他的朋友了。

    途中,他们碰到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太婆,她年岁已大,大概是因为田间辛劳,她的腰弯得直不起来。她战战兢兢地伸出手说:“请施舍一点吧!”部长掏出皮夹,拿出来两法郎放在老太婆手里。法布尔也想拿出一点钱给她,可是跟平常一样,他的皮夹里空空的没有半分钱。无奈之下,他走到老太婆身边,悄悄地对她窃窃私语;“刚才给你钱的人,你知道是谁吗?他就是教育部长阁下。”

    老太婆大吃一惊,她看看气质出众而又和蔼可亲的部长,再看看手掌上的银币,大概在想:“自己是多么幸运,竟能遇见部长阁下!”

    老太婆用嘶哑的声音祈祷着:“愿神保佑您健康长寿,我真的非常感激您!”

    道谢之后,她看着手掌上的银币慢慢地走开了。

    法布尔也和那位老太婆一样,由衷地为部长祈福,他认为在一个伸手乞求的乞丐面前,身为部长竟能如此祥和地停下来布施,由此可见他的心地远比部长的头衔更让人崇敬!

    到了车站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状况,四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早知如此,法布尔就早点和部长分手告别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尽可能地保持心平气和的举止!

    很多官员督学、教员代表,以及市里的主要人物都不断地拥到车站送行,毫无约束的人群在部长的后面围成半圆形,法布尔紧挨在部长身旁,眼前好像有无数敌人,而亲密的同伴只有他们两个。

    所有人好像事先商量过似的,不约而同地向部长表现出恭敬的态度,部长对这种气氛似乎感到很讨厌。

    等进到车站里,人群像散会的信徒般虔诚地对部长鞠躬行礼。托了部长的福,法布尔这个平民也沾光不少。他忙把自己那两只染红的手悄悄背到身后,用宽边帽遮住。

    等部长庄严隆重的告别辞宣讲完毕,没有人说话时,部长突然抓住法布尔藏在帽下的手,高高地举起来,然后说:“请大家看看这双手,这是值得骄傲的、了不起的手!”

    法布尔不好意思了,他想挣脱,但是没有成功,人们看到了他那双染成熟虾子般红色的手。

    部长接着说:“这是神圣劳动者的手!我希望大家的手都能像这样,我认为有这样的手,才能发展贵市最重要的事业。他这双手能做化学实验,能拿钢笔、放大镜、手术刀。诸位一定有很多人不认识他吧,我想利用这个机会向大家介绍一下。”

    法布尔有些羞愧,好在火车的汽笛很快就响了,他与部长告别后,急急忙忙地逃离现场。不过这件事一下子就传开了,法布尔第一次体会到和名人相识是多么麻烦!每个人都以为他是个有权力的人,于是纷纷向他提出种种请求:有人想贩卖香烟,有人想为子女申请奖学金,有人希望能多发给自己一点抚恤金……他们认为只要向法布尔请求,一定能够如愿以偿。

    可是,事实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样简单,因为法布尔不但不是一个有能力帮助别人的人,相反,他尚且需要别人的帮助。

    法布尔自尊心强烈,所以才一直不肯寻求其他人的帮助,他跟部长要鳄鱼皮的事情如果传到别人耳朵里,他们一定会说他是一个大笨蛋。

    班杜山

    1857年,法布尔又陆续发表了一些论文。1859年,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一书中盛赞法布尔是一位“罕见的观察者”。同年,法布尔的次子朱尔出生。1863年,第三个儿子爱弥尔出生。至此,法布尔的家庭条件更窘迫了。他在亚威农任一家博物馆的馆长。

    班杜山是中央高原上的一座山峰,和阿尔卑斯山脉及比利牛斯山脉对峙。从山麓往山峰攀登,随着高度的不同,各种气候带的植物清楚地分布在每一个高度地段,这是一座最适合研究植物的山。山麓生长着许多茂盛的橄榄树和麝香草,它们在地中海强烈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芳香的气味。一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被雪覆盖的山顶上则生长着北国特有的植物。

    法布尔攀登这座山很多次了,不过丝毫不觉得厌倦。登山过程中看到的植物就好像从赤道向北旅行所见到的一样。

    出发时,拨开那长得浓郁芳香的麝香草丛,就好像走在铺着毛毡的低矮屋顶上一般。走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可以看到一些叶子对生的虎耳草。山麓上则可以看到一种类似非洲石榴的植物,它们开着红色的花朵,再往上可以看到一种毛茸茸的小罂粟花贴生在小石旁,这种花生长在班杜山的山顶,可是在格陵兰岛等地的冰原上也能看到它们绽开的黄色花朵。

    1865年8月,当法布尔第23次攀登这座山时,同行的伙伴有八人,其中三人的目的是研究植物,另外五人则是纯粹登山游玩。

    攀爬班杜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期间还会有危险。这座山的整个形状就好像把石头堆积到两千米高一般。它那白色石灰岩的表面散布着大小不同的黑色岩石块。攀登这座山走的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堆,即便是最好走的地方,也比铺石子的道路差很多。要抵达山顶,越爬越艰险,路上是绵延不断的石灰岩,以及鱼鳞般的碎石片,脚一踩上去就会粉碎,并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法布尔一行人到达山脚下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在一家旅馆里住下。商议好了第二天出发的时间和准备携带的东西之后,大家各自休息。法布尔很疲倦,但却很难入睡。可能是因为外面太嘈杂了。

    这一天正好是周末,旅馆里满是人们高谈阔论的说话声,以及从撞球台传来的球相互碰撞的声音,还有盘子、碟子的声音和醉汉哼出来的不成调的小曲,更有邻近舞场传来的金属乐器的响声,真是非常嘈杂吵闹!

    法布尔就那样整夜睁着眼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天空已呈现一片鱼肚白,是起床的时候了。起床后他们把食物和器材整理好放在驴背上,向导发出吆喝声,一行人起程了。

    植物学界的朋友们沐浴在柔和的朝阳下,一边观察路旁的各类植物,一边慢慢前进。其他目的不同的登山者则一边聊天一边往前走。法布尔肩上挂着一个气压计,手上拿着笔记本和铅笔,走在最后面。

    气压计是为了测量植物分布地区的高度才带来的,到达海拔较高、气压较低的地带,大家就喝点朗姆酒提神。越往上攀爬,温度越低,橄榄树、橡树逐渐消失,接着,桑树、胡桃树也看不到了,目光所及只有黄杨树。还有一种草本植物薄荷,它的叶子含有挥发油,放进嘴里,会觉得像触电一般,本地人称它为“驴子的胡椒”。

    再往上,他们发现了一汪清泉,涌出的细如游丝般的泉水沿着树根形成的小沟往下流淌。水温大约是摄氏七度,对这些来自温带的人而言,这样的温度非常寒冷。

    附近有一片高山草本植物铺成的草坪,那是吃饭和休息的绝佳场所。他们将桌布铺在草坪上,然后从袋中取出食物、饮料。桌布的一边摆了夹着韭菜的羊腿肉、面包等果腹的食物,另一边放着清淡的鸡肉,两者之间放着撒了薄荷末的乳酪。此外还有各种食物。

    不一会儿,饿瘪的胃被填满了。最初大家都缄口不言拼命地抢着吃,现在都闲聊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场面显得非常热闹,一点也没有顾虑到明天还有没有这么多东西可吃。大家一边闲聊,一边躺在草地上休息。

    一个多小时后,又开始出发。向导老早就带着行李先走了,在森林的边缘好不容易有一条仅仅够驴子通行的小道,向导通过那条小道后,独自往西行去,他准备在海拔一千五百多米处的一个山地小屋等其他人。

    大家继续往山顶攀登。好不容易总算到了山顶,南边是他们刚才攀登上来的缓和斜坡,北边则是非常壮观、难得一见的景物,有的地方是绝壁,有的地方是急遽滑陡的阶梯。大家合力搬起一块大石头,把它推到山下,石头翻滚了很久才落至谷底。

    法布尔在一块大而平坦的石头下发现了一种蜜蜂,这种蜂在平原也能看见,但数量极少,这里却栖息了好几百只。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蜜蜂栖息在一起呢?法布尔试图找出原因,不料天色却暗下来,一场大雨顷刻即至。可是,一位一起来采集植物的朋友拉克乌尔不见了,他一个人离开大部队去找一种珍贵植物。

    一行人在了解这一带地理环境的法布尔的带领下,小心谨慎地寻找拉克乌尔。

    找了很久也没有一点眉目。法布尔看到浓云密布,再这样下去大家都有危险,于是决定赶往山地小屋。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每个人全身都湿漉漉的,衣裤被雨淋透,和皮肤紧贴在一起。

    祸不单行,又再次发生了令人伤脑筋的事。法布尔迷路了。他们已经无法判断东南西北,只知道哪边是下坡的路。可是,哪边的路比较好走呢?他们必须选一条不危险而且能下山的路,否则,一旦走错,就会摔到悬崖下粉身碎骨。

    有人提出干脆在此地等到雨停了再说。法布尔不同意,因为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山顶的夜晚寒冷异常,要是一直待在这里,说不定有人会被冻死。目前最迫切的问题是找到能够辨别方向的参照物,没有磁铁,没有太阳,拿什么代替呢?法布尔挖空心思努力地想办法。

    与一位供职于巴黎植物园的朋友贝尔罗商量之后,法布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用风向作为指引。一行人手牵手,法布尔在前面带头,贝尔罗在最后面压阵,就这样,把生命交给上帝,缓缓地前进。

    走出十几步之后,法布尔暂时松了一口气,他们平平安安地站在地上,小石块像流水般哗啦哗啦地滚到悬崖下,他们听到这些石块的滚落声,感到心惊胆战。

    又走了五六分钟,他们来到一片树林,林子内比山顶更昏暗,不弯下腰都看不到前面人的脚跟。一行人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中,能否走到位于树林深处的山地小屋呢?那是个未知数。

    这时法布尔准备用荨麻作为指引道路的标志,因为荨麻一般生长在人类常常往来的道路上,如果能找到荨麻的话,那就和走在路上没有两样了。

    法布尔一边走一边挥动着另一只空着的手,只要被针状植物刺到,那就表示找到荨麻了。贝尔罗也竭力地挥动着手,想借由荨麻刺代替眼睛。其他人不太相信这种做法,在法布尔和贝尔罗的共同说服下,他们终于信服了。大家振作精神,终于找到了荨麻,沿着荨麻丛一路走下去,终于到了山地小屋。

    拉克乌尔已经到达这里了,他采集植物时看到快下雨了,就马上赶到了山地小屋。向导很幸运地没有遭遇大雨,所以大家的行李还是干的。一行人换了衣服,烤火取暖,总算安全了。

    授勋

    1866年,法布尔成功由茜草中提取染料色素后,受聘为亚威农师范学校的物理学教师。1868年的一天,法布尔收到一封从巴黎寄来的信,信上说要他到教育部长的办公室去一趟。法布尔以为部长想把他调到更好的学校去,就回了一封信说自己的情况还不错,“请让我保持这种状态研习化学和昆虫吧。”

    不久后,他又收到一封信,信上有部长的亲笔签名,信上的口吻有些命令的语气,内容是:“……马上起程,不然的话派宪兵前往逮捕。”

    只有这样简单几个字,什么原因都没说。法布尔起程前往巴黎,到了教育部长办公室,部长微笑着郑重其事地递给他一张纸,说:“请看这个!当初我想援助你一些化学器材,可是你拒绝了,如今这件事,你该不会拒绝了吧?”

    法布尔看着部长手上的文件,原来是要授给他雷自旺·得努尔勋章。一时间法布尔惊讶不已,舌头僵硬,结结巴巴地向部长道谢。

    之后的授勋仪式上,部长亲自为法布尔佩戴有着红色缎带的勋章,并嘱咐法布尔拍电报回家将这个好消息与家人分享。法布尔很受感动,因为部长的细心和体贴。

    授勋仪式结束后,部长请法布尔到他办公室坐坐。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堆书,那是1867年万国博览会的用书,内容涉及各种科学进步的报道。

    部长说:“这套书送给你,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因为其中有一些关于昆虫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同时请收下这些钱,这是我给你的旅费,如果还有剩余,请用在研究上吧。”

    部长给了法布尔1200法郎,任凭他怎样婉拒,也没有改变部长的想法。

    法布尔觉得在这么隆重的仪式中获此殊荣,自己已经感到愧赧,怎么好意思再收下这笔巨额的旅费呢?然而部长却说:“一定要收下,如果不收下,我真的要生气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明天你和我一起去觐见皇帝陛下。”

    觐见皇帝陛下?法布尔有点想逃走了。

    部长又说:“想溜是不是?我信上不是说过有宪兵在吗,你到这里时,应该也看见戴熊毛皮帽的军人了吧,他们就是宪兵,想必你也不愿意被宪兵逮捕,所以放弃你刚才的念头,跟我一块儿乘马车到皇宫去吧。”

    法布尔还能有什么可说呢?只好照部长的安排做了。

    皇宫的接待人员下着短裤、饰银的鞋子,上着咖啡色笔挺的大衣,在法布尔眼中这副打扮有点好笑,就像金龟子披上大衣似的。

    接待人员领着他们走进一个房间,房间里早已有二十多个人在等候着,他们都是全法国学术界的代表人物,有探险家、地质学家、植物学家、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石器收藏家……

    过了一会儿,皇帝陛下莅临了。他是法兰西第二帝国的皇帝拿破仑三世。他的穿着很简单,肩上斜披着一条红而宽的缎带作为饰物,体型稍微有点肥胖,脸上满是胡须,眼睛看上去像是惺忪的没睡醒的状态。

    皇帝陛下依次走到这些学术界人物面前,由部长一一介绍他们的姓名以及研究的领域,他也和这些人稍微交谈一下。皇帝陛下知识渊博,随着交谈对象的不同不断地变换各种话题,比如北极冰原的冰、撒哈拉沙漠中的植物、甜菜的改良、恺撒的战壕战术……

    不久,轮到法布尔了,皇帝陛下问了一些关于昆虫的问题,法布尔一一予以答复。然而因为不习惯,他时常把“陛下”的称呼忘掉,而直呼“你”,显得很失礼。

    觐见终于结束了,法布尔觉得身为学者,这是无上光荣的事,但他却不希望有第二次。接着,大家一同行礼告退,在部长的官邸举行餐会。

    法布尔坐在部长右边,他对这样的安排有些受宠若惊,也有点为难。部长的左边坐着当时有名的生理学家,法布尔对面坐着部长的儿子。

    席间,大家畅所欲言,法布尔很快也抛却了拘谨,和大家一起谈论。

    餐会结束后,法布尔决定第二天就离开巴黎,虽然巴黎植物园中有很多他喜欢的植物,但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原野中的自然博物馆。部长知道挽留不住,便也没有说什么。回到自己家后,法布尔整个人心情开朗起来,精神上也轻松了许多。他准备自由自在地享受自己的研究生活。

    法布尔想用自己关于茜草染料色素的发明开一家工厂,等它逐渐发展起来,自己就可以从中获得一些收益,钱财积攒到一定地步,就可以实现自己长久以来想当大学教授的愿望。而在这期间,专心研究昆虫和植物的工作也能够继续进行,总之,一切都充满希望。

    然而,事情却没有这般如愿。没过多久,一种茜草染料色素的替代品出现了,它是从煤炭和其他化合物中提取出来的,方法更为简单,代价也更为低廉。

    很快地,当地茜草栽培和茜草染色工业全部被摒弃,法布尔的计划和希望也整个付诸东流。

    其实法布尔早就预料到人工染料会取代天然的茜草染料,只不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无论如何,他的希望算是彻底破灭了,不过,法布尔并没有放弃,他想试着从茜草染料中提炼出更好的墨水。

    猫

    1870年,法布尔一家搬家了。1871年,因为德国与法国之间的战争,法布尔无法按时拿到稿费,一家人的生活更加困窘。1873年,他被迫辞去鲁基亚博物馆馆长一职。

    有些蜜蜂具有识途能力,它能从遥远的地方飞回自己的巢穴。法布尔在第一卷《昆虫记》中曾叙述过这件事,那时他曾收到一封达尔文的来信,其中提到:“用蜜蜂做实验时,如果把它装在纸袋里,不停地旋转纸袋,搅乱它的方向感,它还能够再回到原来的巢穴吗?”

    这种想法让法布尔大感兴趣,他后来按照达尔文的方式做了很多实验,事实证明,有些蜜蜂确实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找到自己的巢穴。

    法布尔准备写信告诉达尔文他的观察成果,可惜信还没有动笔,达尔文就过世了。这位值得人们尊敬的学者就这样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后,静悄悄地走了。法布尔感到很伤心。

    一般的学术报告都给人刻板艰涩的印象,法布尔则一直致力于用更为活泼、风趣的笔调来撰写报告。他这时候的研究对象不是蜜蜂,而是猫。

    将蜜蜂放在袋子里旋转几圈,然后把它扔出去,它不会迷失方向,那么要是猫这种相对大一些的动物呢?如果把猫装入袋子里,一边旋转一边将它带到别处,它还会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吗?法布尔最初认为它不会回来,好几个知名学者也持这种观点。于是,法布尔开始着手新的研究。

    那时候,法布尔一家人还住在亚威农。有一天家人在院子的墙上发现一只猫,它的毛色很不好看,腹部扁扁的,瘦得像洗衣板一样,一副落魄相。它已经饿得发昏,叫不出声来了,法布尔家的孩子们觉得它很可怜,就拿一些面包泡在牛乳里送到墙头上让它吃,它贪婪地吃完后,孩子们又给了它几片面包,看来它已经吃饱了,然后孩子们叫着“咪咪!来……”,但它却毫不理会地跑走,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几天后,大概它又饿了,依然出现在墙上,孩子们柔和地叫着“咪咪!下来吧!”同时又拿面包浸在牛乳里给它吃。这次它总算跳下来走到孩子们的身边,孩子们欣喜地摸摸它的背,它却只顾吃它的东西,真是一只饿得可怜的猫。

    孩子们提议要饲养这只猫,他们准备用干草给它做个窝,还做了很多让这只猫生活得更好的事情。

    不久后,这只瘦得可怜的猫完全不像当初的样子了,它的头变得圆而大,脚也粗壮了许多,全身覆盖着浓浓的红茶色的毛,好像一只小豹子似的,孩子们替它取名叫“乔尼”。

    之后,又来了一只母的野猫,孩子们决定也饲养它,这样乔尼就有伴了。

    这两只猫后来跟着法布尔家辗转迁徙,一家人搬到哪里,它们就跟着迁徙到哪里。之后的数年里,乔尼几乎一直住在法布尔家。

    前面我们提到过,法布尔第一次搬家是在1870年。搬家之前那位杰出的教育部长正致力于推广女子教育,举办新学。有关女子教育的问题那时已成为热门话题。

    法布尔一向视部长为知己,自然极力推广这种教育事业,他答应负责物理学和博物学课程。

    开课那天,就像庆典似的非常热闹,尤其教植物学的时候,附近温室送来了无数花,讲桌四周都站满了人,人群简直要把法布尔淹没了。然而,法布尔那天讲的内容后来却受到一些人的严厉指责。

    法布尔对那些年轻的姑娘们讲了空气与水的性质、闪电与打雷的原因、横越大陆或海洋能传递信号的原理、炉火能够燃烧和人们可以呼吸的原因,也向她们说明了种子的萌芽和开花过程。这是科学,现在任何一个受过教育的人都接受并认同,但是当时很多人食古不化地认为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是遵照神的意旨发展的。他们就是指责法布尔的那群人。法布尔的房东就认为新的教育是违背神明旨意的。很多人串通起来控告法布尔,迫使法布尔不得不搬家。

    搬家时,猫成了最大的问题,法布尔不忍心它们其中的任何一只沦为流浪猫,那样就太可怜了。无奈之下,只好先带母猫和小猫过去,比较难办的是那两只大公猫,一只是乔尼,另一只是乔尼的儿子,它是一只毫不逊于父亲的壮年公猫。

    很幸运地,法布尔的朋友罗利奥医生决定领养一只猫,于是法布尔将乔尼的儿子送给了他。

    不料当晚,法布尔一家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时,突然从窗外跳进来一只湿漉漉的猫,它的样子很奇怪,似乎很高兴,喉咙里呼噜呼噜地响。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送给罗利奥医生的那只猫。

    第二天,法布尔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这只猫在罗利奥医生家被关在一个房间里,它发觉自己变成了俘虏,周围的环境又很陌生,情绪变得十分焦躁,在房里跳来跳去,发了疯似的撕咬一切能触碰到的东西。

    罗利奥医生非常害怕,急忙打开窗子,它马上跳出去逃走了,之后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艰险又回到法布尔家。

    从罗利奥医生那儿到法布尔家几乎要横穿亚威农城,这段路程行人和车辆都比较多,长长的街道也极其容易让这只猫迷路,还有淘气的小孩和可怕的狗。更大的障碍物是流经亚威农的河流,河上虽然有几座桥梁,这只猫却尽可能地走捷径,它没有从桥上经过,而是游泳过河,所以才会浑身湿透。

    对这只如此恋家的猫,法布尔感到非常感动,他决定不管怎样麻烦,也要设法带它一起到新居去。可惜,不幸的是,几天之后,这只猫死在了庭园中的灌木下,死因不明。

    剩下的公猫就只是乔尼了。搬家那天,乔尼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法布尔只好拜托搬运工稍后把剩余的行李和乔尼一起送到新居。

    搬运工运来最后一批行李时,果然帮法布尔把乔尼带来了,可是乔尼好像变成了另外一只猫似的,它浑身的毛蓬起,神情显得很惊慌,口里淌着白沫,张牙舞爪地喘息着。

    法布尔仔细地观察了一阵,才知道乔尼是受到惊吓了,可是具体的原因却无从查清。此后,乔尼一直没有恢复原来的样子,它不理会法布尔家的孩子们,常常独自待在角落里。不久后,乔尼死在了暖炉的灰烬中。

    法布尔无法解释乔尼的死因,他猜测可能是衰老和悲伤共同作用的结果,因为无法回到亚威农,所以乔尼觉得悲伤。此后乔尼家族中的老一代逐渐都不在了,只剩下新的后代。

    法布尔在1879年再次搬家时,这些猫又成了棘手的问题,母猫和幼猫可以一齐装进笼内,公猫却需要特别的笼子,否则很难平安无事地带走。

    这些猫和法布尔全家人一起乘马车迁移。到达新家后,一切正常,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母猫和幼猫从笼子里放出来后,就在新家漫步,在每个房间进进出出,用玫瑰色的鼻子嗅嗅家具,一切都是原有的,椅子、桌子、扶手椅等,只不过是场所不一样罢了。

    猫儿们发出奇怪的轻微叫声,好像有种不能理解的情绪,不过,只要稍予安抚,让它们吃点佳肴,也就慢慢安于现状了。

    可是,那只公猫却不是如此,它简直发了疯似的,法布尔先把它关在仓库里,任其自由乱跳乱跑,后来觉得它单独一个可能会无聊,于是经常放一只它的同伴进去陪它,猫粮也准备两份。法布尔几乎用尽心思地让它忘记以前的家,

    慢慢地,这只猫的情绪似乎平静了很多,法布尔便把他放了出来,可是第二天,这只猫不见了。

    法布尔说它一定是回到之前的家里去了,孩子们不相信。最后,法布尔和两个孩子决定一起到旧宅去看看,果然不出所料,它在旧宅的门口晒太阳。

    孩子们将猫装在笼子里带回了新家。之后,法布尔又把它关到仓库里,半天放它出来,可是第二天,它又跑回旧宅去了。

    法布尔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放弃了把它找回来的念头。这只猫最后的命运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想必会比较凄凉吧。

    故事讲到这里,我们可以知道,猫像蜜蜂一样能够找到自己的家。对已经长大的猫来说,不论多远的路,即便它全然不知道正确的路该怎么走,它也能回到原来的家。这可能是动物的一种本能。至于装在袋子里这件事,并没有人真的做过这种实验,很多学者也只是人云亦云。

    为什么大家一致认为猫不能在失去方向感的时候找到自己的家呢?大概跟自身的体验有关吧。如果把人的眼睛蒙起来,让他转几圈,他肯定马上晕头转向不辨南北。于是大家就认为,把猫装进袋子里,一边旋转一边走,一定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这种想法不过是把发生在人类身上的现象原原本本地推想到其他动物身上,或者把其他动物身上发生的现象推及到人类。然而人类和其他动物原本就有着截然不同的心灵,因此,上面的推断可以说是完全不合逻辑!

    有些人深信把猫装进袋子送走后,它就不会再回来,这种情况偶尔可能会发生,不过那得是刚出生的小猫吧。它们对周围的环境还没有多少认知,即便不装在袋子里、不旋转,它也找不到原来的住处了。而成年后的猫则很难出现这种现象。关于这一点,法布尔曾做过实验,那只猫确实回到了自己的老窝。

    法布尔家有一只猫,专会猎取池子里的金鱼。法布尔依照前面所说的方法,把它扔到了很远的地方,可它最后还是回到了原来有金鱼那儿。后来法布尔又试验过好几次,无论将它带到山区或森林,这只已经成年的猫照样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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