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学生

    不久之后，法布尔上学了。出乎他意料之外，老师竟是那位替他受洗礼命名的牧师。学校条件很差，在一栋两层楼房的一楼，它兼具了多种功能，既是厨房、寝室，又是餐厅，有时甚至还是家禽和家畜的游乐场。当时想要一间专门的教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好在学生们对教室也没什么奢求，只要能遮风蔽雨就行了。

    这栋房子有一段很宽的楼梯通向二楼，一楼一部分是围有栅栏的寝室，放着一张大床。二楼到底放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法布尔经常看到老师从上面抱下一些给母驴吃的草，或拎下来一篮马铃薯，然后师母把这些马铃薯倒进煮小猪食物的大锅。由此可见，二楼可能是储藏粮食的仓库。我们把目光重点放在楼下，这就是法布尔的学校。

    整个屋子只有一扇朝南开的小窗户，窗子特别小，当法布尔把手探出去时，头和肩膀会抵到窗沿。窗子附近是整个屋子光线最充足的地方，从小窗往外看，可以看到散布在盆状山谷斜坡上的整座村落。

    窗子下有一张老师用的桌子，对面墙边有个放鞋子用的橱柜，橱柜上有一个铜制的水桶，通常里面都注满了水，学生们可以用旁边备用的茶杯舀水喝。另一边还有个柜子，里面放着一些大小盘子和汤匙、锡制的食器，这些精致器物只有在节日庆典时才可以使用。

    墙上贴满了一张张霉迹斑斑的画，都是一些宗教题材的作品。法布尔每每看着这些画上绚丽缤纷的色彩，就感到异常兴奋。

    在严寒的冬季，刮风下雪的日子，法布尔也不觉得无聊，他发现了一件更好玩的事情。在教室靠里的墙边有个大得出奇的火炉，炉上有拱形的装饰物，从墙的一角伸展到另一角。炉中央有一个小门，在齐腰的炉门前方用木头与石块砌成一张稍微凹进去的温暖床位，上面铺着一床装满麦谷的被子，中间还有一道拉门，如果想与人分隔睡觉，只要把门拉上即可。这张温暖的大暖炉睡床只给在老师家中受到特别礼遇的两个住校学生使用。这间屋子面对运河出口，刮风下雪的夜晚，把门关上，睡在这温暖的床上不知该有多舒服呢！

    除此之外，屋里还有一个烧饭的地方和一些烹饪用具、一把只剩下三只脚的椅子、一个挂在墙上装盐用的箱子、一把必须用两只手才能抬起来的铲子、一个和法布尔祖父家一样的吹火筒，这个吹火筒是用较粗的枞树干做成的，用烧红的铁条烙穿树干，一个吹火筒就做成了。

    学生们如果想要取暖，必须每天清晨从家里带一块木柴，然后把它们集中在一起，放进炉内燃烧。炉火并不是单纯为学生们取暖用的，它还兼煮一些小猪的饲料。炉火上架着三个锅子，里面煮着一些麦皮和马铃薯的混合物。

    那两个寄宿生的座位最好，他们有三角椅可坐，而法布尔他们通常都是并肩坐在一条长凳上，围着一个食物煮得快要溢出来的炉子听课。

    在学生中有一个特别调皮的孩子，他常趁老师不注意时，用小刀插住煮熟的马铃薯，然后偷一个马铃薯出来放在他的面包上。

    法布尔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并不多，偷吃东西的坏习惯倒是学会了，他和同学们常常在写字时偷剥胡桃核或者偷偷啃面包。

    除了一边上课一边偷吃胡桃外，法布尔和他的伙伴们还有另外两件很有趣的活动：屋子的侧门通往饲养猪和鸡的小房子，里面养有一只母鸡和十几只小鸡，它们常常刨垃圾寻找食物；还有十几头小猪在石头做成的饲料槽里翘起鼻子找东西吃。法布尔和伙伴们常常找个理由偷偷溜进这个小房子，然后把门打开故意不关上，让小猪们跑出来。那些小猪闻到马铃薯的香味后，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它们摇着尾巴，嘴里发出哺哺哺哺的哼声，一颠一簸地走了过来。小猪的身体就从学生们的脚下擦过，它们用桃红色的、阴冷的鼻子轻嗅学生们的手掌，可能是闻到了他们手上面包的香气。等小猪们差不多转了一圈之后，老师才挥动着手巾把它们赶回小房子。

    小猪回去后就轮到母鸡了，它带着一群羽毛柔软得像天鹅绒般的小鸡跑出来。学生们很高兴招待这些可爱的小客人，争着把小鸡抱起来放在身上，抚摸它们柔软的羽毛。这就是让学生们感到轻松愉快的两件事。

    法布尔是这所学校里最小的一批学生，他们手里都有一本教科书，书的质量有点粗糙，书皮上画着鸽子和十字架，里面是ABC字母和一些有趣的人像，还有一些发音方法的练习。大部分学生都觉得这些发音方法非常困难，不过只要学会了这些，他们就可以和高年级的学生们一起上课了。法布尔很想用心地跟老师学发音方法，不过老师明显更关注那些高年级的学生。法布尔和他的同学们常常不知如何是好地坐在凳子上，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偶尔有一位同学认识这些字母，学生们就请教他，模仿他的声音朗读。有时候，学生们的眼睛盯在书本上，脑子里想的却是如何去偷马铃薯。上课时，还有同学竟然因为抢玻璃弹珠而打架。

    总之，在小猪和小鸡不断地来回走动中，不论学生们如何努力，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他们只好默默地坐着，盼望着下课时间快点到来。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最用功的读书态度了。

    高年级学生多数时间都在练习写字，屋子里只有微弱的光线，写的字大概也只有本人看得清。他们的椅子围成一圈，共享教室里唯一的一张桌子。

    学校不提供任何用品，更不用奢望墨水之类的东西，凡是上课所需的物品，全部由学生们自己准备。当时学生们用的笔是一种长形的厚纸盒，分为两层，上层放火鸡毛或鹅毛管削尖制成的笔，下层放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油烟和醋混合而成的墨水。老师一天中最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削笔尖，这是很有技术难度的工作，必须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割伤手指。

    其次就是在簿子上按学生们的程度画些横线，写上26个字母或一些简单的字。当老师做完这些事时，这本簿子就成了一本绘画杰作，老师在上面画了许多小插图。刚开始时，老师总是把笔尖抵在纸上，静静地思考如何下笔，然后，突然像灵感出现似的，灵巧地握着笔上下移动，鲜红的墨汁变成一对对展翅而飞的鸽子，纵横翱翔，一圈圈水涡形成螺旋形的花朵，精巧地展露在眼前。

    学生们都被老师这些神来之笔惊得目瞪口呆。孩子们把这些画带回家后，它们会在昏暗的夜晚被家人们一个一个传阅，家人们总会说：“老师多伟大啊，能一气呵成画出这么生动的图案！”

    学校的法语教科书只有12篇圣人的故事，而拉丁语方面却始终停留在把祷告词念得更流畅的阶段。

    至于历史和地理方面，孩子们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从来没有人讨论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这里的居民才不在乎地球是什么形状，因为这对从耕种到收获的过程不会有什么影响。

    至于文法，老师没有多大兴趣教，孩子们自然也就不会学了。当他们偶尔接触到名词、介词等复杂的文法时，都感到非常惊讶。其实一种语言只要习惯使用后，自然能很正确地写出来或者读出来，那些琐碎伤脑筋的文法并不值得人特别注意。再说当时，法布尔和同学们认为自己不过是当牧羊人的命，学习文法又有什么用呢？

    数学，孩子们倒是学过一些，但只是基本的数数和简单的运算方法。每个星期六下午，老师会将前一个星期以来所学的东西做一次整理，算是数学总复习。这时学习最好的同学就会站起来，把乘法表用最洪亮的声音背诵出来。学习最好的同学背诵完毕后，所有人，包括最小的学生再跟着背诵一遍。这时候的声音非常嘈杂，平常那些顽皮的小猪和小鸡都吓得躲起来，不敢再胡闹了。

    乘法表是法布尔记得最牢的知识，但这不代表他的数学也很好。就算是学习最好的学生也并不十分清楚怎样将乘法表运用到数学中。整个学校会做除法题的孩子寥寥无几，也就是说，无论如何简单的一道算术题，他们永远无法用笔算出答案，只好用背诵的方法慢慢地换算出来。

    了不起的老师

    法布尔一直认为他的老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如果他能多些时间教导他们，他们一定能学得更好，但是他太忙了，只能在众多的工作中抽出一点时间来教导学生。

    这位老师是当地的城堡管理员，还要做割草、剥胡桃、摘苹果、收割燕麦等粗活，偶尔还替地主们管理田租和账目，一年到头不停地工作着。

    夏天时，学生们偶尔会帮他做一些事情。不过像法布尔这样年龄还太小的孩子是不必帮忙的，他和几个同龄的孩子被留在显得有点冷清的学校，虽然寂寞，却也过得十分充实快乐。他们把书本拿到麦草堆上，在那里上课。有时也结伴去打扫积满鸟粪的城堡。如果碰上下雨，他们会在城堡附近的庭园捉蜗牛。

    法布尔的老师还是一位很好的理发师，他常用那双为孩子们画插画的灵巧的手替村中的名人、牧师刮胡子。

    除此之外，老师还担任敲打教堂大钟的工作，凡是碰到喜庆节日，孩子们的课业就必须暂时中止，因为老师必须去敲钟。暴风雨来临的日子，他们也不会上课，为了防止雷电对村人造成灾害，老师也必须去敲钟警示大家。

    老师还是教堂乐队的歌手，每天晚上祈祷唱圣母玛利亚歌时，他那强而有力的歌声总是响彻整座教堂。

    老师还要替村里唯一的大自鸣钟上发条。在当地，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老师只要稍微瞄一眼太阳的位置，就能知道确切的时间。然后他爬上钟楼，打开满是齿轮、链条等繁杂构造的大木箱，调整好时间。只有老师才懂得如何操作它们。

    在这种环境与老师的教导下，法布尔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相比书中的ABC，他明显对那只鸽子更感兴趣，法布尔时时注视着这只鸽子，陷入幻想。

    他感觉，鸽子那双圆眼睛似乎正在对他微笑。他仔细地数翅膀上的羽毛，脑中浮现出一幅鸽子在美丽雪层中飞翔的景象。一会儿，鸽子又把他带入一个长满苔藓的树林，苔藓上还长着许多鸡蛋般的洁白野菌。在积雪的山顶，鸽子的红色爪子踏在雪地上，印下许多星形的脚印。在法布尔看来，这真是一只了不起的鸽子！他借着这只鸽子自由地驰骋在幻想中。

    野外的课程也别有一番乐趣，当老师率领孩子们消灭城堡庭园中杨树上的蜗牛时，法布尔并没有按照老师的吩咐将小蜗牛赶尽杀绝。面对堆积如山的蜗牛，法布尔偷偷挑了一些漂亮的黄色、玫瑰色、白色、咖啡色及背壳带有黑色螺纹的蜗牛，将它们塞进口袋，准备带回家好好地欣赏。

    有时孩子们到老师的牧场里帮忙晒草，那里有很多青蛙，法布尔时常因为观察它们而忘了帮忙干活。

    法布尔喜欢采摘水仙花，他对这些边缘缀有红色花边的漏斗状花朵很有兴趣。

    有时候，孩子们还偷偷溜进老师家的庭园里去摘胡桃，掉落的胡桃把脚边草坪的蝗虫都吓跑了，它们伸展出翅膀，真像两把漂亮的小扇子。

    在这如此接近大自然的环境里，即使是隆冬时节，法布尔也不缺少研究对象。在没有人指导，没有样本可观赏的情况下，他独自怀着研究动植物的狂热四处观察。他的课业一直没有什么进步，尤其是字母的读写方面，因为他将太多的时间花在了对鸽子的幻想中。法布尔荒废了不少学业，他记不住那些字母，更别说运用它们了。

    就在这时候，法布尔的父亲突然若有所悟地从街上买回一本书，那是一本对法布尔有很大影响的书，启迪了他的智慧。这是一本色彩鲜明的漫画书，里面有各种动物的图片，还有它们的名字和简介。这对法布尔来说简直是一笔宝藏，他想把这本书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他把它藏在了床下面。

    坐在法布尔的床上往外看，可以鸟瞰整个村庄。学校位于城堡右侧，他的家在城堡左侧，两者同样耸立在盆状的谷地上。法布尔时常坐在床上，尽情地欣赏外面的风景。

    那是一片多么美丽的平原啊！横跨过地平线一直延伸到无穷的视野外，几座烟雾朦胧的山峰间，一条两岸长满杨树的小溪蜿蜒着向东流去。山坡高处，挺直的橡树静静地耸立在那儿，山坡后面是一处充满神秘的新天地。

    越过满是岩石的山谷，可以看到教堂的三座钟楼和村中大自鸣钟的巨大字盘。山坡稍高处有个大广场，广场中央挖掘了一口水井，井水不断地涌出，从圆形的屋顶下顺着水道潺潺不绝地流下去。有时法布尔站在床边，甚至可以听到井旁洗衣的妇人们的谈话声和她们捶打衣服的声音。

    山坡上建有许多院落和屋舍，院中的石墙因长期受雨水的冲刷而露出石头，巨大的石块很惊险地悬在空中。几条险峻坡道弯弯曲曲地连系着每一户人家，那些凹凸不平的岩石也就成了天然的石阶。在这样险峻的通道上，即使是钉有硬蹄铁的驴子也要战战兢兢地通过。

    离村庄稍远的丘陵上，有一棵树干上满是大洞的百年老菩提树，孩子们给这些洞起了个新奇的名字叫“铁炉”。这里是法布尔和伙伴们捉迷藏的地方。有市集的时候，常能看到很多牧羊人赶着羊群在这棵大树下休息。

    一年一度的市集是法布尔最高兴的日子，在这里他知道了许多从前没有听说过的事物，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往往也能引起他的幻想。因为市集，法布尔了解的世界不再是一个被丘陵包围的狭小村庄。

    一列列驴马满载着盛在羊皮囊里的芬芳葡萄酒在街上走过。广场上摆满了一箱箱甜而多汁的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摆成一圈任人挑选。这可是村子里不常见的珍奇水果，大家都围着它垂涎欲滴。

    法布尔最喜欢的是市集里特别为小孩子设计的轮盘赌具，那是一种玩具，只要付一分钱，就可以拨动曲形盘子里的指针，如果幸运的话，麦芽糖做成的玫瑰色的小狗或杏仁糖果就会是你的奖品，但多半情况下都是一无所得。

    铺在地上的麻布摆着一匹染有红花的印度纱笼绸布，许多姑娘围着抚摸，爱不释手。旁边的摊子陈列着木鞋、陀螺和笛子，牧羊人往往就在摊子旁吹奏一些简单的曲调。

    这一切对法布尔来说既新鲜又稀奇，可惜快乐的时光并不长久，落日撒下一片余晖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法布尔也必须重回平静而单调的日子。

    现在，我们还是来看看法布尔那本宝贵的漫画书吧。

    书中借由动物的名称让孩子们认识字母，比如法语中的“Boeuf”（牛）让法布尔认识了字母B；他由“Canard”（鸭子）而认识字母C；由“Dindon”（火鸡）而认识字母D。

    法布尔觉得这样的学习方法非常有趣，他反复练习，不过有时也会碰到让人苦恼的地方，以书中的“Hippopotame”（河马）和“Zebre”（斑马）为例，法布尔从未见过这些动物，他无法将文字与实物联系起来，得花费好长时间才能记住它们。

    不过这些小困难很快就解决了，法布尔的父亲有时会帮他解释一些理解较为困难的词语，渐渐的法布尔对之前那本万分头疼的鸽子教科书也能朗朗上口，不需要别人的解说也能勉强读下去。

    父母对法布尔课业的突飞猛进感到非常惊讶，他们不了解为什么他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如此显著的成果。其实是因为书中都是动物的图片，正与法布尔喜爱动物的天性相符合，因此他能很快地背诵出26个字母。

    动物们并不是法布尔知识的全部来源，但是，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他能够认识字母完全得益于动物的帮助。也许其他方法也能帮助他识字念书，但绝不会如此有趣而快速地让他记住。

    这之后，法布尔开始喜欢上了书本，父亲又为他买了一本故事书，里面充满了有趣的插图，当然，动物必不可少，全部都是法布尔喜爱而熟悉的动物，如乌鸦、狐狸、喜鹊、青蛙、兔子、驴子、马、狗、猫等，所以他对这本书真是百看不厌。刚开始时，他还不能完全理解书中的意思，经过反复推敲与背诵后，问题迎刃而解。凭着这股兴趣，法布尔很有恒心地反复诵读这本故事书。直到很多年后，它依然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中学

    法布尔十岁的时候，他们全家搬到了罗德斯市。他的父亲在城里经营一家咖啡店，法布尔则进入罗德斯中学读书。他还加入了教堂合唱队，成为其中的一名小队员，这个身份的好处是他不需要缴纳学费就可以入学。

    合唱队有固定的制服——红色的披肩和红色的帽子，他们偶尔也帮神父处理一些弥撒典礼中的琐事。其实，当时年纪最小的法布尔只不过是被拉去凑数的而已，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摇铃、什么时候该调换弥撒经文，只是傻乎乎地重复着其他人的动作。每次弥撒结束唱赞美诗时，法布尔总是很紧张，他怕自己唱得不好，只敢跟着别人轻轻哼着。

    这时候的法布尔正在学习拉丁语和希腊语，他读了很多神话故事，那些半人半神的主角曾让法布尔很感兴趣，但是在他心里，他一刻也没有忘记那些可爱的动物。

    星期日不上学的日子，法布尔总希望到附近的牧场看看，他挂念着那些樱花树是否绽开了花苞，松树上红雀巢中的蛋是否已经孵出小鸟，白杨树上的金龟子是不是都被风吹落了。每每想到这些可爱的动植物，法布尔的心中就充满了快乐。

    每个星期六，法布尔背完十个希腊语单词后，就和同学一起到附近的河流游玩，他们把裤管卷到膝盖以上，然后在水中摸泥鳅。

    一群群小指般粗细的泥鳅毫无警觉地在泥沙中嬉戏，法布尔看准时机，悄悄举起吃饭用的尖叉子，朝最近的一条泥鳅猛力刺下去。

    只要叉到一条，伙伴们就会忍不住拍手大叫，可惜这种时候实在太少。因为泥鳅非常灵活，早在叉子还远远地高举着时，它们已经摆动着尾巴逃得无影无踪了。

    抓完了泥鳅，法布尔会和伙伴们到附近草原上的苹果园走一走。对这群淘气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红红的苹果更吸引人了，尤其是偷吃别人树上的苹果，那种惊险刺激让法布尔毕生难忘。

    此外，假日里还有许多其他的乐趣。

    草原上经常有一群无人看管、自由自在地啄食虫子的火鸡，法布尔和伙伴们会偷偷地扑过去，将火鸡赶得到处跑。农妇一听到火鸡的啼叫声，就会拿着竹棍跑出来追赶他们，然后孩子们就会飞快地跑到树篱的另一边躲起来，哈哈地一阵哄笑。

    法布尔升到高年级时，阅读量增加了很多，他喜欢阅读一些诗人有关“牧羊人与草原上动物”的作品。这些读起来朗朗上口的诗歌将原野上的动植物，如蜜蜂、蚕、鸡、乌鸦、羊、金雀儿草等都描述得非常生动详尽。朗诵这些作品，对法布尔来说，真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乐趣。

    师范学校

    法布尔全家在罗德斯市住了四年后，又搬到图卢兹市，法布尔也进了当地一家神学院就读。不久后，法布尔家又搬到了蒙特利埃市。由于多年的流离颠沛，他家始终无法富裕起来，这时的生活更是拮据到了三餐不继的地步。

    每天晚上，一家人虔诚的祈祷，白天则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四处拼命寻找工作，为的只是赚一点钱买点煮熟的马铃薯充饥。生活的煎熬让法布尔过早地体会到了人间疾苦。

    法布尔一开始在市场和游乐场卖柠檬以贴补家用。后来，当地修筑一条铁路，法布尔便成了筑路工人，每天辛勤地搬运泥土以换取当天的面包。

    境况变得如此悲惨，在别人看来他一定已经忘了那些心爱的动植物吧。事实正好相反，每当法布尔想起第一次在松树上看见有长长触角、绿色身子上带着白色斑点的美丽金龟子时，就仿佛有一丝明亮的阳光投进了他眼前黑暗的生活，使他对人生又充满了信心。

    有一次法布尔用身上仅有的几分钱买了一本法国诗人的小诗集。这位诗人一边当面包工人，一边撰写有关大自然的美丽诗歌。钱都用来买书了，法布尔只好一面吃着路旁摘来的野葡萄，一面朗诵着诗人美丽的诗句。

    幸运永远不会忘记乐观面对生活的强者。法布尔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师范学校。校长是一位非常慈祥的长者，他答应法布尔，只要他完成学校的课业，其余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做任何他喜欢的事。

    因为法布尔以前学过拉丁语，所以他的拉丁语程度较同班同学好，于是他就利用拉丁语课的时间整理一些他收集的动植物标本。

    在同学们拼命翻字典学习拉丁语单词时，法布尔就从抽屉中拿出夹竹桃果核、金雀儿草种子和麻雀的羽毛等东西仔细观察研究。

    法布尔太专心于课外研究了，以至于课业成绩一落千丈。第二学年上到一半，他已经被认为是个懒惰而低能的学生，差一点就被要求重读。法布尔决心洗刷这个耻辱，在剩下的半年中他强迫自己拼命读书，结果不但没有留级，反而因为成绩优异而得到老师的赞赏。

    法布尔对昆虫的热爱与日俱增，然而毕业在即，为了以后谋生找出路，必须加紧学习更多的新知识，再三斟酌之下，他不得不暂时中止了对昆虫的研究。

    师范学校出来的学生一般都是去做小学教师，小学教师的生活非常清苦，法布尔不甘心。他开始考虑如何努力才能更上一层楼。研究生物学是不太可能的，当时的教育认为把生物学这种微不足道的知识和有用的拉丁文、希腊语共同教授，是件十分可笑的事。学校里的科目根本没有生物学这一科，法布尔无奈之下只好选择数学。

    法布尔仔细盘算过，如果将来以教授数学谋生，大概不会太麻烦。不必准备太繁杂的工具，只要一块黑板，几支粉笔，再加上几本书就够了。法布尔开始钻研解析几何、微积分等。当时并没有老师的教导，也没有同学可以互相探讨，他只能孤单地面对一堆艰深的数学难题，耐心地思考如何解决。法布尔另外比较有兴趣的科目是物理学。他每天就在这些艰深而有趣的科目中打转。

    在那段时间里，每当法布尔发现一种新的植物或是一只新奇的昆虫时，总是尽量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去理会它们。因为怕耽误太多的时间，他的有关动植物的笔记也早已被他搁置在行李袋中了。

    法布尔就读的师范学校在科学教育方面十分粗线，只教授一些简单的数学和初级几何，物理可以说从来没上过。不过学校总算教了他们一些气象学方面的知识，比如日、月、山、川、雾、雪、风、雨等形成的原因。这些常识有时还真能派上用场，法布尔经常振振有词地向农人解释为什么会有晴、雨等不同的气候变化。

    至于生物学，则完全被学校忽略。每当大家一块儿快乐地散步时，路旁一些可以作为极好研究对象的植物、岩石以及有趣的昆虫等都被抛在一边，根本没人注意。学校甚至不允许学生们从窗口观察外面的世界，只重视文法教育，学生们每天都被这些繁重的文法课压得透不过气来。

    学生们也从来没有上过化学课，法布尔只是从其他书本上约略了解了一些化学名词，但是从来没做过实验，所以也就无从知道自己了解得有多深。

    法布尔只知道化学是一门把许多元素化合或分解成为许多物质的奇妙学问，他对这种新知识充满了幻想和好奇。在他的想象中，化学是一种魔术、炼金术，化学家应该是一位手里拿着一根魔棒，头上戴着一顶星形帽的魔术师，他们随意一挥手，多彩多姿的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学校里有位代课老师，他在法布尔心里就和魔术师一样神秘。这位老师在高等学校教授物理和化学，他不论如何繁忙，一星期总要抽出两个晚上在师范学校旁的大广场免费演讲。广场后面有一所教堂，教堂钟楼上有只生锈的鸟形测风仪，日夜不停地哼着悲伤的歌曲，每到黄昏，教堂周围就会有一群大蝙蝠四处飞舞，深夜里，猫头鹰还会在阳台上啼叫。

    在法布尔心里，这座美丽而神秘的教堂就是古老故事中魔术师的藏身之所。他总是幻想化学家就躲在教堂的圆形天花板上，偷偷地调配那些神奇的魔幻药。

    这位老师偶尔也到师范学校代课，他的衣着和普通人一样，看起来丝毫没有神秘性，他也没有戴着魔术师那种尖尖的高帽。他像一阵风似的走进教室，然后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向同学们提出两三个奇怪的问题，在学生们尚未了解他的意思前，他又像来时一样飞快地走了。

    学校虽然并不重视化学课，不过化学实验室还是存在的。法布尔经常站在教室的窗口前，望向校园，他能看见化学实验室的两扇大窗子，法布尔曾透过窗缝偷偷往里看，他看到一个水槽，似乎是洗玻璃器皿的，墙角还有一圈装有水龙头的铅管和几个粗糙的木桶，桶里盛着一些砖粉似的红色物质，不停的“噗、噗、噗……”冒着气泡。法布尔猜测，那可能是由一种茜草根提炼出来的染料。

    隔着窗户偷窥实验室无法满足法布尔的好奇心，他希望自己能够进去和老师一块儿做实验。

    毕业时，法布尔因成绩优异拿到了优等毕业证书。这时候的法布尔已经是18岁的年轻人了。没有了繁重功课的压迫，法布尔悠闲起来，他想着要不要去哪里玩一段时间。后来，他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他还没有工作。

    和蔼的校长建议法布尔利用这段时间温习学过的拉丁语，他还帮法布尔翻译了几篇拉丁语文章，这使法布尔又燃起了对拉丁文的热情。校长还给了法布尔一本拉丁文和希腊文对照的宗教书籍。以前法布尔在翻译《伊索寓言》时曾学过一些希腊文，现在这本书又让他学会了很多希腊文字，这对他的将来帮助很大。

    法布尔念念不忘的化学实验室终于向他敞开了大门。老师还答应做有关氧气的试验给他们看。当晚，法布尔兴奋得一夜未能合眼。

    化学实验室

    法布尔他们已经计划好，在吃过午饭、结束化学实验之后，就到山丘上的村庄去远足，好好庆祝一番，大家都穿戴了平日舍不得穿的礼服和礼帽。四五个人很隆重地由老师率领着参观实验室。

    当跨进实验室的那道门时，法布尔形容说：“我兴奋得几乎要停止呼吸了。”那是一个没什么装饰的古老教会的宽广大厅，圆形的天花板聚音效果很好，还能产生回音，阳光透过有颜色的毛玻璃映射出七彩的光辉，宽广的阶梯形座位可以容纳数百位观众。另一侧是教堂合唱队的席位。还有一个很大的壁炉，大厅中央摆着一张药味很浓的大桌子，桌子内侧则嵌进一口大铅皮箱子，现在里面装满了水。法布尔很快明白这些都是收集氧气时所需的器物。

    老师开始做实验了，他把一个中间凹进去、看来有点像无花果的瓶子拿在手里说：“这是蒸馏器。”老师用纸制的漏斗，把桌上那堆像灰粉般的东西铲起，先让学生们看看，然后告诉他们：“这是二氧化锰。”老师又拿起一瓶过氧化氢倒进装有二氧化锰的蒸馏器中，然后放在火炉上燃烧（那时还没有酒精灯）。蒸馏器的另一端连接着一根玻璃管，通到收集氧气的玻璃箱。

    所有的工作都准备完了，只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有的同学甚至因为能在实验中帮老师把歪斜的蒸馏器扶正，或吹一吹燃烧的炭火，感到扬扬得意。“让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去挤吧！在这间神秘的化学实验室里，可看的东西还多着呢。”法布尔暗暗想道。他刚好趁此机会好好地欣赏这座化学家的宝库。

    法布尔看到，暖炉旁放着一个宽大的橱柜，下面有一横排马口铁镶边。还有一些大小、形状各有千秋的奇妙炉子，每个炉子都有一个小风口，上面紧覆着一个未上釉的瓷盖子，盖子右边还有一个通气孔。法布尔并不知道这个奇妙的炉子是做什么的，不过他想这个炉子的火力一定很猛，说不定可以熔化石头。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一只两端各有一个圆洞，洞里各伸出一条粗大试管，看起来有些怪里怪气的弓形炉子，这种器皿又是做什么用的呢？法布尔实在无法猜测出来，它可能是一种可以熔化金属的炉子。

    宽大的木柜里还陈列着许多玻璃器皿和一些大小不同的蒸馏器，每个蒸馏器都在腰部收缩，伸展出一条乌鸦嘴般的长管子，有几个旁边还配有两个小小的把手。法布尔不停地揣测着这些器皿的用途，可惜并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猜想是否正确。

    他还看到一个有好几只短脚的深色玻璃杯。木柜中最使他感兴趣的是一种身上绕着两三圈玻璃管、上面还插着许多小管子的奇异玻璃瓶。

    另外，还有一个比木柜稍微小些的玻璃柜，里面有许多装着药品的玻璃罐子，法布尔仔细看上面的标签，上面写着氨、硫酸、高锰酸钾、氯化钾、过氧化氢等，还有一些看起来让人头昏脑涨的怪名词，甚至有些名词法布尔从没听过。

    就在法布尔仔细观察实验室的器具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接着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惨叫声。法布尔赶紧回过头，原来蒸馏器爆炸了！其中的东西溅了一地，对面的墙上也沾满了污迹，几乎所有同学都或多或少受到了伤害，其中一位同学伤势最为严重，他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叫翻滚着。

    法布尔连忙和受轻伤的同学帮忙将这位重伤者抬到屋外，然后用水冲洗他脸上的东西。这位同学的痛苦减轻了不少，情绪也镇定下来。一个星期后，他脱离了危险，不过脸上留下了一些疤痕。

    这次试验在法布尔心中是一次可怕的经历，不但他梦寐以求的氧气没有被制取出来，同学和老师还受到了伤害。这件事对法布尔的影响很大，但并没有让他害怕化学，而是让他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在没有老师指导的情况下，安全地操作化学实验。

    在学习的过程中，能有名师指导的人无疑是幸运的，他们有如行走在平坦的大道上，成功指日可待。而法布尔的命运则被安排在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上，没有老师的指导，只能依靠自己不断地排除阻碍摸索着前进，有时还会步入歧途，就算不气馁，但想要再回到正路，需要多少超乎常人的勇气和耐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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