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无双-守云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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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刘本阙寻到他以来,刘本阙与他几乎是日日见面,如若她真在服毒,甚或被迫服毒,他怎么可能会不知情?

    莫非是在更早以前?

    ……不,刘麒对刘本阙尽管严厉,为了将来复活刘响的打算,不曾令她受什么皮肉之痛。

    刘本翼心中正思忖着,一名内侍陡然急急忙忙飞步进殿,直至刘本翼跟前,气喘吁吁禀告道:“陛、陛下,上皇偕东渊长皇子求见陛下!”

    刘本翼霍然站起,连日来总阴沉着的脸总算露了分喜色,他正想刘本阙大抵是想通了,决心回宫陪伴他,自此再不离去,多日未见刘本阙,令他思之欲狂,再者她身中万蛊,他正急切着要询问此事。

    他不去想缘何管瞬深与刘本阙竟能在短短数日之内由清河赶到了大胤干阳,更有意忽略了内侍话中提及的管瞬深,只是催促道:“快快请她进来。”

    他相当明白,将殷九央之死的真相告诉刘本阙,她定会对他恨之入骨,可他亦是她相依为命的至亲,她又怎么可能真会抛下他不管?

    他一直坚信着她会回来,一旦没了殷九央,她还能剩下谁?她曾说过,她最为重要的人是他和殷九央,如今殷九央复生无望,令她记挂的殷九棠亦身死,事到如今,她便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终于,她的身旁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遵命。”内侍得令,又退出殿外。

    片刻之后,刘本翼终于见到那名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只不过当她踏入殿中之时,身旁跟着另一名白衣男子,当他们相偕进殿之时,他不由得为之怔然。

    恍恍惚惚之中,好似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年纪稍轻的刘本阙身旁,亦是有一个与此名男子容貌相似的少年,他们并肩走着,就此走入了他身处的黑暗之中。

    刘本阙因着万蛊之故,尽管有药压制毒性,身子却一直称不上好,在那日祭星台吐血之后,原本便净雪白皙的脸容显得更为苍白憔悴,她的病容令刘本翼不禁皱起眉道:“……姊姊,你病了吗?你中了万蛊是不是?常禄,速速去请太医!”

    内侍应了声是,正要去寻太医来为刘本阙看诊,刘本阙倏然回绝:“不必了。”

    她见刘本翼看着自己,放轻了音量,彷佛是在对他说,又彷佛其实是在对着自己,宛若轻叹,“那已经,不重要了。”

    刘本翼并未因而恼怒,只是凝目于她脸上,好似怎么也看不厌烦,然后他清楚看见她微微启唇,吐出了一句话:“阿盈,我这次来是有话想同你说。”

    “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

    刘本阙转头觑了觑管瞬深,管瞬深接收到她的目光,扬唇对她浅浅一笑,彷佛欲藉此笑容给她无声的支持。

    刘本阙深吸了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朝刘本翼道:“阿盈,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也无法原谅你曾对阿央做的一切。”

    “尽管如此,我却无法恨你,因为你曾是我拚命想弥补的弟弟、想呵护的弟弟,是我在宫中唯一的至亲,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无法做到真正地恨你。”

    刘本翼静静聆听着,在听到刘本阙说并不恨他时,眼中浮现了丝喜悦,只是这丝喜悦甚是短暂,倾刻间便被她狠狠打碎,只因她道:“我是无法恨你,然而,终我此生,我也绝无可能原谅你,我无法原谅因你的密告致使阿央惨死,无法原谅你利用棠棠……可你是父王母妃拚了命想从刘期手中保下的孩子,我不能如同杀刘麒那般动手杀你,我不能……只是我也再不想,再见到你。”

    刘本翼仍是怔怔望着她,恍若还未会意过来,刘本阙却已撇开目光,转过身去,一字一顿道:“阿盈,你听好了,这是我真正想对你说的话……从今往后,山高水长,今生今世,我与你不再相见。”

    语毕,她毫无留恋地与管瞬深一同往殿外走去,刘本翼呆愣片刻,才从她那句决绝的话中回过神来,赶紧喊道:“不能让他们走了!”

    暗门中人闻言立马追出,可殿外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给我派人去追!”刘本翼喘着气尖喊,直至殿中所有暗门人均追出殿外,他才仰面倒于龙座之上,用宽大的袖袂遮住了自己的眼,喃喃自语,“什么不再相见……怎么可能,你不会抛下我的,你说过绝不会抛下我……”

    自始至终只是缄口伫立于一旁的宋禹,见刘本翼露出颓丧之态,突然说道:“陛下可想知道,上皇的毒是从何而来?”

    刘本翼顿时抬起头,“你知道?”

    “当年臣并不知情,仅是恰巧在事后对此略有耳闻。”宋禹笑得温文儒雅,“……恕臣直言了,上皇身上的毒,乃是因陛下您而发啊。”

    刘本翼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宋禹便接着道:“陛下可还记得六年前的事?”

    刘本翼先是眸子动了动,低头思量。

    宋禹见他依然是一副不得其解的神情,忍俊不住低笑出声,“臣该道陛下天真,还是无知?居然以为自幼便受到诸多人手严密监视的姊姊,有能力处理无上皇存心下在自己吃食中的毒。”

    闻言,刘本翼怔住了,片时才艰涩道:“难道不是吗?”

    他意外着了刘麒几次道后,刻意将那些分次掺了微毒的糕点偷偷取去喂猫,为的便是要提醒刘本阙,有人正对他暗中相害。

    可如今宋禹竟然向他道,当年的刘本阙无法处理那些东西……

    心中陡然慌乱起来,他不愿去想,那些与刘本阙身上的万蛊有何关联,却偏生隐隐升起了一股直觉,告诉他这两者间必然有着关联。

    “那些遭人下了毒的吃食,是她有意和你掉换的啊,她说服了那时负责监视她的秦朝歌,暗地将你们的膳食相换,否则陛下以为为何天性多疑的刘麒未曾发觉?”宋禹不待他回应,宛若要将他逼入深渊似的,又道:“陛下真是可悲,想上皇当初为了不令您和殷九央知晓,总是撑着身子苦苦隐瞒,甚至为此缩减了与殷九央相见的时日,还要对陛下谎称是去见了他。刘麒为令上皇与刘响的体质更为接近,令她自幼便服毒,纵然这些毒使她吃了点苦头,也不至于致命……若是如此便也罢了,孰知陛下一次告密,偏偏令她被迫饮下了足以引出那些积毒的忘情汤……是您令她身中万蛊之毒,是您令她每月得承受钻心噬骨之痛,是您令她血溅祭星台。是您呀!陛下。”

    “是……我……?”

    “于她心中,究竟是殷九央为重,还是陛下为重,陛下您说呢?”

    “是我啊……”刘本翼恍若被魇住了似地自言自语。

    那年刘本阙每每在与他用完膳之后即匆匆离去,他原以为她是与殷九央有约,迫不急待地想摆脱自己去见那人。

    他原以为,曾起誓过要与他永远在一起的姊姊,为了那人抛下他了。

    可原来她从未如此想过吗?她竟是未如此想过……

    然而如今,她却是打定主意要抛下他了,永永远远抛下他了……

    刘本翼眼中渗出泪水,“是啊,是我,可她再也不想见我了,宋禹、宋禹……我又该如何是好?”

    现下的他宛若一个溺水之人,伸手亟欲构住从身旁漂流而过的浮木一般。

    宋禹垂眸俯看着他,在他期冀的眼光中徐徐出殿,只在身影消失之前落下一句,“她再也不见你,你何不去就她呢?”

    步出殿外之际,明明尚是暮冬时分,是日外头一反素日暝暗,日光正好,犹如初初与挚友相识的那年那日,宋禹微微抬袖遮住了照射而下的暖意,唇边漾开一抹释然笑意。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一道问话倏然入耳,宋禹看也不看即知那人是为谁。

    曾与他、尉蓝与殷九央识于孩提、一同渡过轻狂年少的,不是魏司容是谁?

    当日魏司容策马回宫,因着他所言,并未被正式治罪投牢,刘本翼根基本来不稳,凭魏司容之能,几日便被释出不是难事。

    宋禹一脸惬意,未直言答复他是否,只是笑道:“一个好的主上,无论是我抑或大胤都等得太久。”

    刘本阙与管瞬深此趟是借长虞使异法而来,回程又借其异法而归回清河,因此来去无踪,此为管瞬深许下的第三个心愿,从此之后,他再无法动用九音召唤长虞使为其办事,而九音亦在长虞使对他拜别那一刻,在她掌中化作一堆赍粉,随风归散于尘土。

    刘本阙本还为了此事有些歉疚,她总以为是因着自己,周梨晚留给他的遗物才会化为乌有。他却是想起那时在亟国时,亟国国君苑秋迟曾要他转告长虞使的话。

    他想并非是九音毁了,而是它的任务已圆满,归回天地正轨之中。

    只不过在了结刘本翼之事之后,管瞬深仍有事急待解决。

    ……管怀世如今是铁了心要除去怀王一系了,无论他是否与苏方勾结欲夺回皇位。

    他对刘本阙说,他非回去东渊不可,让她暂且留在清河候着,刘本阙却是坚持,“你既能陪我回去大胤,我自然也能为你前去东渊。”

    而苏泠泠亦是称她的原身是东渊苏家之女,东渊发生变故,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季朝歌和魏一则表示,刘本阙往哪儿去,他们也理当同行。

    管瞬深出于无奈,只得带着他们一行人一同回去。

    数月之后,从大胤传来了刘本翼禅位于长兄刘本继的消息,众人讶异之余,亦存着几分预料。刘本翼本是为着刘本阙才坐的帝位,如今念想已不在,自甘放弃也在常理之中。只是他不做皇帝之后,行踪抑是渺然,实是令人费解。

    得到这个消息,刘本阙的神情只是淡淡然,恍若她那日说了与刘本翼再不相见,便真的打从心底与他断得干干净净似的,管瞬深却明白,其实她多少仍是会为此感到不舍。

    可他也知晓,她一旦下定决心断了的,便断没有返还的机会。

    何其有幸,他们虽是出于大胤和东渊不曾如刘响和管华澜一般,最终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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