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忘不掉吧。”他站在树下看着她在楼梯口踩石子，一点都没有开车离开的意思。
夏晚转身，“你不是要走吗？”
苏辰央没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在梦境里，是怎么办的啊？”
莫名地，他就想问问她在梦里是怎么走过来的。他知道领着她走过来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但他先前从未真实地去感受过。世界的概况由他灌输，但事情的发展皆是夏晚自己推进的。
夏晚迎着夕阳站在苏辰央面前，眼中的笑意不见了，换成了凝重的多愁和隐忍。
这模样很眼熟，像她刚送来医治时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完全是夏月的模样，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裙子，红着眼，明明很伤心却拼命装坚强。一般陷入催眠的人都会有情绪的极致释放，她却咬牙将所有的心事藏得死死的。
不哭不笑，无悲无喜。
他诱导她释放这些情绪，却怎么都没有办法。
她说，“我不能哭，晚晚会害怕。”
她说，“怎么办，晚晚迷路了。”
她说，“江沐晨，我喜欢江沐晨。”
她说这话时似在笃定，明明不是真心的，却非要逼自己说的云淡风轻。
后来，苏辰央才在催眠夏晚的过程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江沐晨认识姐妹俩的时候她们才十五岁，周围的亲戚邻居生怕跟她们扯上关系多个负担，纷纷不再跟她们联系。江沐晨对姐妹俩多有照顾，在照顾的过程中江沐晨喜欢上了夏晚，并跟夏晚表白。
夏晚那时才十八，虽然也不小了，但由于一直被夏月照顾，是以心智还不成熟，当即就吓哭了。
夏月问夏晚，喜不喜欢江沐晨。
夏晚说不喜欢，只把他当哥哥，可是又担心拒绝他就没人帮她们查父母死因。
夏月让夏晚别担心。
再然后，夏月就跟江沐晨在一起了。
苏辰央问夏晚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习惯性地隐藏让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或生气或悲伤，什么都没有。明明只是个精神隐疾患者，夏晚也根本不是这样子的，苏辰央完全可以当她神经病，可苏辰央突然就心疼了。
他甚至在想，那个叫夏月的女孩，就是如此吗？
后来，为了更好地治疗，他会刻意去打听一些夏月跟夏晚的事情，以示区别二人之用。
陈羽告诉她，夏月是个温柔而聪慧的女孩，从来不外露任何心事。
江沐晨告诉她，夏月一直在保护夏晚，包括用自己来留住他，也是为了让夏晚能够有足够的安全范围。
苏辰央跟江沐晨认识很多年，他聪明冷静，情绪从不外露，苏辰央从未想过他会被一个小女孩绊住脚。
“那时候，你每天都会送我回来，然后看着我上楼，晚上再跟我聊天。后来，我们就……”夏晚的脸红了，她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同居了。”
苏辰央的神思被拉回，眼前的女孩子在明黄的暮色中明媚而忧伤，像换了一个人。
“原来是这样的啊。”苏辰央笑了，小虎牙若隐若现，“好吧，帮人帮到底，从今天开始，我也陪你聊天吧。”
夏晚睁大眼睛看着苏辰央。
苏辰央笑的像一只要做坏事的小妖。
苏辰央反应倒是快，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了，这样一来，夏晚倒是失了主动，乱了阵脚。
“晚晚，你找到工作啦，不来金陵了，易风那家伙可是一直在问你呐？”宋若曦的电话又来了。
夏晚随意敷衍道，“嗯嗯，我现在有些忙，不跟你说了哈。”
挂了电话之后夏晚就背着包出门了，出大门一看，一辆大众稳稳地停在门口，车里的人看到她出来打开车窗，取下墨镜，朝她招了个手。
墨镜下是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
夏晚不客气地坐在车里，“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打乱了我的步骤我就会放弃，我还是要追你的。”
苏辰央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愈发衬地他肌肤胜雪。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排风口的出气声，一切的躁动跟敏感都无限放大，夏晚正坐立不安的时候，苏辰央转身靠近她。
夏晚吓的大气不敢出，“你……”
苏辰央伸手给她扣好安全带，“副驾座要系安全带，别忘了。”
他温柔地帮她系好，抬头的时候夏晚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一不小心靠的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这种目光，好熟悉。
当她是夏月的时候，他好像也这么看着她的。
难道？
夏晚不敢再想下去，慌乱地别开头。苏辰央也像是反应过来似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一时无话，车缓缓地开了起来，夏晚脑袋发懵没法思考的状态才略有改善。但是，刚才的一幕怎么都挥之不去，苏辰央清明的瞳仁在她脑海中划下一道余光，她又开始意乱情迷。
突然，那余光一闪，夏晚在里面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苏辰央把夏晚送到科学院之后就回心理诊所了。
“我晚上接你去吃日料吧，你不是喜欢吃吗？”苏辰央道。
夏晚挥挥手，微笑着目送苏辰央走远，眼中温度渐渐淡却。
“晚晚，你来啦？”江沐晨出来接夏晚，看到苏辰央的车走远，“怎么，还有后续治疗吗？”
江沐晨一直以为苏辰央跟夏晚走得近是有后续治疗，他一点都没想过夏晚跟苏辰央会怎样，毕竟，苏辰央那小子从小到大可都是桃花绝缘体，他们都快以为他是同性恋了。
夏晚也没解释，点点头跟江沐晨进了科学院。
夏晚跟夏月同一年毕业，她念的是全日制大学，毕业之后还没找工作。后来又碰上了夏月的去世，精神出现问题，生活一度乱了套。现在，既然精神已经恢复正常了，那么出来找工作也是理所应当的。
江沐晨问她有什么打算，她反问江沐晨需不需要助理。
看出她的意图之后江沐晨极力反对。
“你疯了？你要参与到‘紫沫’的研究中？”江沐晨看着夏晚不可置信道，这还是之前那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吗？
夏晚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这是她的习惯性动作，江沐晨这才确定苏辰央没把夏晚的灵魂给挤走，换成了夏月的。
“我不是想研究那破药，我就是想查清楚我父母的死亡原因。”夏晚脸色一变，开始装可怜，“你也知道，月月已经去世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下去的意义就是找到我父母的死亡原因了……”
夏晚演技一级棒，眼中包了两泡泪垂垂欲坠，看的江沐晨立马心软了。
后来，夏晚就成了宝仪市科学院编外小助理一名。
宋若曦敲着电话嫌弃了半天，“你说你一唐唐985大学生，你跑去当编外人员？你这不是丢母校的脸吗？”
夏晚看着墙壁上她跟夏月靠在一起的脸，鼻子一酸。
这是姐姐一直在做的事情，也是姐姐委屈自己跟江沐晨交往的原因。她其实早该长大了，如果她不是那么地让姐姐操心，姐姐又怎么会在这短短的一生中缩手缩脚，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不敢争取一回呢？
夏月这一生，都是在为她而活。
决定之后，夏晚便跟江沐晨一起恶补了一些相关知识，但是夏晚很多东西都不是很明白，所以工作尤其卖力。至于江沐晨，除了有对于夏晚安危的担忧，别的他再开心不过了。于他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跟夏晚朝夕相处更好的事情呢？
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因为有江沐晨的介绍跟照顾，倒也还算顺利。
只是，关于“紫沫”，夏晚心中的疑窦更深了。
她隐隐看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泥淖在等着她，一不小心掉下有可能万劫不复，而她却必须跳。
下班之后，江沐晨想送她走，被苏辰央给截胡了。
“我先跟佳人有约的，你晚了。”苏辰央朝江沐晨抛了个媚眼。
江沐晨眼睫微抬，隐隐透着挑衅，本是挺有杀伤力的眼神，却被苏辰央给直接性地忽视了。
苏辰央绅士地给夏晚开了车门，然后一路呼啸到了他介绍的那家料理店。
穿和服的少女将二人带到了一个包间。
苏辰央在榻榻米上坐下，给夏晚倒了杯清酒，示意夏晚尝尝。
“为什么要选包间？”夏晚不经意间问道。
苏辰央喝酒的手停了一下，“因为安静啊，跟美女在一起，不能太嘈杂。”
夏晚拢起袖口，一仰而尽手中的酒。
“所以，你这招是以动制动，化敌方意图为无形？”夏晚看着苏辰央的眼开始迷离。
苏辰央一笑，又露出他标志性的小虎牙，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清澈纯良，看上去人畜无害，毫无杀伤力。
可往往，越是无公害的表象下，却越藏着致命的杀机。
夏晚的眼神已经涣散了。
苏辰央见时候已到，取出一块怀表样的东西，在夏晚面前轻轻晃了起来。
一下，两下……
夏晚的眼渐渐变沉，直至合上。
苏辰央松了口气，收起怀表，伸手在夏晚面前晃了晃。她的意识很沉，已完全进入了另一重空间。
苏辰央抬手，在夏晚面前轻轻晃动，想带领夏晚找到另一条路。
夏晚的眼猛地睁开，适才的迷离此刻再不见了踪影，那眼神锐利而清凉，如冬日树梢上倒挂的冰凌，折射着五彩的光。
“你为什么要诱导我体内夏月的一面？”夏晚面无表情道。
她的声音冰凉冷峭，她的袖口是倒掉的酒渍点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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