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歌的城邦-尾声:爰得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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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城和吴文是凌晨3:18分赶到玉皇宾馆现场的。

    当一见到叶岚的身体躺在水一样的血泊中时,江城大叫一声,晕厥倒地。吴文疯一样冲开人群,紧紧抱住叶岚鲜红的遗体号啕大哭。丽娟一边哭着一边去救江城。这时警察从宾馆里搬出林赫的尸体,用灵柩车拉走了。然后又过来处理这边的现场:拍照,清理血迹,整理遗体。当他们要搬走叶岚时,刚刚醒来的江城看见了,张臂惨呼一声:“不——要——”又气绝过去。

    警方带走了江城、吴文和丽娟协助调查,连夜讯问,最后确定林赫系叶岚一人所毒杀,没有同谋,于是次日便放了三人。

    但叶岚的遗体还不能当即火化,警方还要做进一步勘查。江城只好等,一边通知叶岚的家人过来。

    三人在海都公安局附近的一家宾馆开了一间房,等侯叶岚的家人。中午12点时,丽娟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个声音哭着问道:

    “娟……娟姐,叶岚是不是跳楼自杀了?”

    “你……你是强子吗?”丽娟激动地大声地嚷起来。

    “是……是的,我是强子。我是从今天的报纸上看到的消息,真……真是叶岚吗?”

    “呜……呜……,你……你们快过来吧,是叶……叶岚啊……”

    电话那端立即响起两个男人的嚎声。正是“老鼠”强子和“冬瓜”雷军。

    十多分钟后,强子和雷军出现在宾馆的房间里,五人眼神一相遇的刹那间,所有的臂膀都不约而同地张开了,五人紧紧地、紧紧地抱成一团,伤心的泪水和痛不欲生的号哭汇成一条奔腾的河流,在繁华的海都川川不息地流淌。

    众人悲伤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这时“老鼠”突然惊叫一声:“我差点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急忙从包里一本书递给江城,颤着声说,“你看这书是谁写的?”

    江城满腹狐疑地接过书。书的封面沉静、淡雅而沧桑:一盘血红的落日,冉冉地垂在遥远的地平线之间。它流散出的淡黄的光色,轻纱一样铺在广袤无艮的沙漠上。一条淡白色的孤路,绸带般蜿蜒地伸向无穷际的远方。一个长发披肩的男子,背着行囊和一把陈旧的吉他,在空旷静寂的天地之间狼一样昂着头,像在寻找着什么,坚定地走向大漠深处……

    书名叫《永远没有远方》,作者是孤狼。

    江城预感到了什么,急切地翻到封二,勒口上果然印着祝涛的像和作者简介!

    “是他!真的是他”江城止不住热泪滚滚,喃喃不止,“是涛哥,是涛哥啊!”

    吴文抢过书,祝涛照片中忧郁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们谈论中的苦行者,今天竟然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令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震惊、兴奋像海啸一样袭来。江城双手抓着强子的肩膀,激动地问:“你是从哪买到这本书的?”

    “新华书店。现在这书买得好火啊!”

    吴文突然打断他们的话:“江城,你赶快打电话给出版社,找这本书的责任编辑要祝涛的电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江城手忙脚乱地拔通电话,一帮人屏气息声地听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的是的,我是他弟弟!”江城朝众人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我爱人……去世了,希望我哥能回来。我……我……要他的电话。”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终于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给你吧!”祝涛忙示意吴文记电话。

    “六年,六年了,我终于找到涛哥了。”江城一边流泪,一边拔祝涛的电话。

    通了!

    祝涛的手机铃声是《橄榄树》,江城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他弱弱地“喂”了一声,对方犹豫了片刻,随之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江城?你是江城?”

    “涛哥!你是涛哥吗?你真的是涛哥吗?”江城大声喊道。

    “我是涛……涛哥。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祝涛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看到你的书了。哥,你居然成作家了。这些年……我想得你好苦。哥,你……你为什么不……不联系我?”

    “我……虽然没有联系你,可我一直把你装在心里。”

    “哥你找到马丽芳了吗?她们一家还好吗?你跟马丽芳结婚了吗?”江城连珠炮似的问。

    祝涛重重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才哑着嗓子说道:“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随之又问,“你千方百计地找到到我,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中已透出隐隐的不安。

    “哥……,我的女朋友死了,我们出大祸了……”江城对着电话泣不成声。

    祝涛在那端紧张起来:“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文见江城太过悲伤激动,便接过电话,简单地将江城和叶岚的事说了。祝涛在电话里抽泣起来。悲悲凄凄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我这就……飞回来。”

    祝涛当天晚上八点多就飞到了海都。

    他跟吴文通完电话后,草草收拾了行李,便从内蒙古乌兰察布市打的到呼和浩特的白塔机场,订了下午五点到海都的机票,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又回到了令他充满痛苦记忆的海都。

    这是他自1999年11月25日离开后第一次回海都。

    江城发现祝涛变了。他一蓬长发披肩,散发出几分西部特有的野性,这令他更有男子气息。先前白皙的脸孔已然黝黑,然而更显深沉坚毅。只是他的双眼还没有变,还是那么忧郁,像海一样深的忧郁。

    魂牵梦萦的亲人相见,众人自是喜不自禁。然想起惨死的叶岚,久别重逢的欣喜又很快被浓浓的悲伤掩盖。

    “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马丽芳呢?”大家悲喜交集过后,江城才猛醒似地问。

    祝涛长叹一声,落寞地说:“她和别人结婚了。”

    “什么?”江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她结婚了,和当地的一个牧民。”祝涛的声音浸满苦涩。

    众人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当年我远走内蒙,在报社上了半年班。2000年4月,我便出发四处找她。找了整整两年多。直到2003年初,我才在乌兰察布市下面一个叫马蹄沟子的地方找到她。可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大家听得心惊肉跳。在祝涛平静的叙述里,不知掩藏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和刻骨铭心的爱恋痛楚。

    “我找到了她,可我没有见她。只是远远地看着她。那天她带着孩子在村子里玩耍,看上去很幸福,很满足。马叔和马婶也在。她们一家人过得很好。”

    “你找得那么苦,为什么不见他们一面?”丽娟小心翼翼地问,好像是怕打破一个美丽而残酷的梦境。

    “见他们有用吗?如果马丽芳知道我找了她几年,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我不想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只有她过的好,我的爱也就有着落了。”

    祝涛抹了一把眼睛,又继续说:

    “我悄悄地离开了。经过几年的流浪,我深深地爱上了那片广袤的土地。于是我选择了留下,又回到了原来实习的报社,做了乌兰察布记者站的站长,同时还做了一个兼职,帮香港的一家慈善机构在西部做扶贫。”

    “但我忘不了马丽芳,更忘不了我这漫长的流浪的经历,还有在流浪途中的所见所闻。于是我以自己的经历写了一本书,就是你们看到的《永远没有远方》。”他长长地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叹出,低沉地说:

    “也许,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远方,那个远方就是我们的梦想。而梦想,往往可求而不可及。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宿命。”

    每个人都被深深震撼了,就像几颗原子弹在他们心灵上同时爆炸。江城紧紧拥着祝涛,凄声说:“哥,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了。以后我们兄弟永远在一起。你上哪我就上哪,你流浪我们就一起流浪。”

    当夜凌晨三点,叶岚的两个哥哥也来了。

    下午五点,叶岚的遗体被火化。

    抱着叶岚小小的骨灰盒,江城、祝涛、吴文、丽娟、强子、雷军六人来到南乡海堤上的那间小屋,与马丽芳作最后的告别。

    “芳芳,如果你知道涛哥苦找了你几年,你还会嫁给别人吗?”江城跪在小屋前,紧紧怀抱着叶岚的骨灰盒,呜咽着说,“让我们一起送岚儿回家吧……”

    回家,回家……

    一阵海风吹来,带着淡淡的腥气,仿佛是从洪荒亘古捎来的人类遥远的记忆。而在海面上,几只雪白的海鸥踏着浪尖起舞,它们不时发出凄历而高亢的叫声,像在深切地呼唤失去的同伴,悠远地在海面上回响。

    当夜幕深垂,海都这个滨海城市又上演了她与白天不同的另一番面容。这时一架波音747在海都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滑行,片刻后便像一只巨鸟飞向茫茫的夜空。江城抱着叶岚的骨灰盒坐在舷窗前,怔怔地望着飞机底下那片璨璀的灯海。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来做这个城市的主人了,这将是自己一生中对这座城市最后的眺望。此刻,他心头无半点留恋,巨大的痛苦使他麻木得没有伤感。海都,他曾经奋斗和挣扎过的海都,他曾经洒下血汗和泪水的海都,永别了!繁华是你的,离开是我的。而那在夜海中繁星一样闪烁的灯光,不正是无数个打工者在这个城市燃烧的梦想吗?随着飞机的爬高,这件缀在夜幕上星光斑斓的锦衣,终于淤湮在无垠的黑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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