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立

    周日那天，我忙活完手头的一堆事务，又推掉了一个不必要的应酬，吩咐秘书看家，自己单独出去走走。

    出了大楼，我信步徜徉。梧桐树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垂柳依依抚摸我已近沧桑的脸颊。灿灿的阳光越过高高低低的楼群，彰显出车水马龙的市区。虽说这里没有乡下湿润甜美的空气，也没有传统古朴的民风，但经过多年的商场拼杀，我的事业还算有几分红火、几分蓬勃。

    拐过一个光鲜巨大的服装广告牌，就来到了希望广场。这里的人比往日似乎多了些，一群老哥舞弄太极，静中有动。而花花绿绿的，则是老太太们宽衣长袖耍彩扇。我真羡慕这些个老家伙，鹤发童颜，活得如此自在逍遥。我虽比他们小不了几岁，但整日的忙碌应酬，特别是商场的诡谲，也难免让人滋长几分厌倦与失望。尽管世态炎凉，好在我的孩子大了，事业也可放放手，用不了几年就可告老还乡，享受那清新甜美的空气和古朴的民风喽。

    一个可怜的孩子，不，应该说是一个男孩子模样的矮男人就伫在我的面前。他个子不到一米，唯有那张晒得黑红的脸，分明写着成熟。他的脚前是一个不大的铁罐头盒，里边静静地躺着一些横七竖八的小面额人民币，皱皱巴巴的。他见我来，竟没有任何表情，大眼睛只扑闪了两下，就把乞求的目光投向他人——也许因为我是个不起眼的老者吧。

    平生我见过的乞者多了，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么矮小的人。他的身体也瘦瘦的，也许是营养不良吧。后背却隆得很高，显得没了脖子，让我的心也缩成一团。有个提包的妇女走过来，见我不停地看，就自言自语地说，这人在这两天了。说来也够可怜的，大小伙子却什么也干不了，爸爸重病在床，他还得靠他妈拾破烂养着……唉，现在还是穷人多哟！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个中年妇女蹒跚走来，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大垃圾袋。衣服虽旧却很整洁，脸上堆着笑，对矮男人说：孩子，看，妈给你找到了什么？是甜面包啊！快吃，吃吧。

    妈，你吃吧，你也快一天没吃东西了。矮男人的声音嗡嗡的。

    妈是大人，抗饿呢。孩子，听话，吃吧！

    矮男人快速用衣服蹭了两下手，接过妇女塞过来的面包就大口吃起来。我分明看见面包有一半被水浸过，颜色有些发白。可他吃得很香。转眼，面包就没了，然而他还在认真地一点一点舔着脏兮兮手上的面包屑，一下，两下，三下……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尽管对国人出色的“表演”我有所防备，包括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但今天这一幕确实让我痛心，让我动容，眼泪险些掉下来。我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人民币，上前一步，弯腰放在罐头盒里，红红的，愿它能给母子俩带来好运与希望！

    有人给了一百啊！

    不知谁喊了这一嗓子，许多人都围拢来，把惊异的目光投向我。矮男人大眼睛扑闪着感激，并突然向我深深地一躬，嗡嗡地说：谢谢大爷！我不知说什么好，也不好说什么，就摆了摆手，内心在为他们母子祝福，还有那重病在床的父亲！

    当我转身要走的时候，矮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抓起那张百元钞票，挤出人群，向右侧不远的一堆人奔去。他的腿极短，频率却极快，像一阵风刮过。

    在人们的疑惑目光中，他奔到台前，几乎是爬到一个放捐款箱的桌上，只一下就将钱投了进去。捐款箱前有一个大牌子，红红的字很醒目：

    献爱心，为患白血病的李玲小同学捐款！

    人们看呆了，静静地，任街道上汽车的喇叭声声。

    我也恍然大悟，心中所有的不解与郁闷一下子飘散得无影无踪。是啊，他有这个权利，每一个国人有这个权利！

    抬头的一瞬，我就看见广场中心耸立的雕塑，有如一把利箭直插云天，在夏日温暖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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