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收麦子了,火车站挤满了用大编织袋包裹行李返乡的民工,火车上也越发拥挤了。
所幸我只是短途。我尽可能吸着气,将自己缩小在超负荷的座位上,避免被那些污脏的行李包撞上。
两个刚刚上车的民工,憨厚地赔着笑脸,小心地将他们庞大的包裹向前移动。已经是五月底了,他们身上居然还穿着棉袄。蓝色的化纤面料,做工很粗糙,看样子是价格低廉的地摊货,棉衣背后印满了白色的汗渍。经过我的座位时前边已经走不动了,他们只能站在过道里靠着行李包喘气。我看到旁边的女孩子捂着鼻子皱起了眉头,的确,民工身上浓重的气味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们大概已经见惯了别人的鄙夷,从周围乘客的表情中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受欢迎,他们讪讪地笑着,两个人用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方言一边张望着窗外一边小声说着什么,大约是关乎今年的收成。
看面相,他们应当在五十来岁,当然也可能由于过度的体力劳动使他们相貌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些。以这样的年龄出门打工,不外乎是要为年迈的父母换点医药费,给膝下的儿女留点书本钱吧。他们的衣服一样又破又脏,面色黧黑瘦削,脸上皱纹密布。从他们的装束判断,在外边做建筑工人的可能性大些。
好在现在国家政策保护,他们应当是能够如期拿到工资的,所以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喜色,满是对即将看到的家人的期盼。
这时候,一个在火车上推销保健袜子的年轻人提着篮子走了过来,手里的钢刷“嘣嘣嘣”地敲打着行李架,聒噪地介绍他手中的保健袜。我长期乘坐这列火车,对他日复一日的表演和那套说辞已经司空见惯,眼不见心不烦,干脆闭目养神。
年轻人大声嚷嚷着:“不贵不贵啊,五块钱一包十块钱两包,一包三双,便宜得很哪,正宗的保健袜,男女老少都能穿,赶紧买啊。”
我听到有人小声嘀咕:“净骗人,这种袜子,一穿就烂。”
年轻人卖不掉袜子很失望,把气撒在民工的行李包上,狠狠踢了一脚,说:“净碍事!”顺手把袜子塞到他们手里,说:“看看!都看看!给家人带个礼物回去嘛,出门在外,挣钱不是要花的吗?总得捎点东西回去,老的小的都能穿。”
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两位民工,他们居然笑眯眯地接着了,也不说话,两个人相视一笑,各自从棉衣的内袋里掏出一把杂乱的最大面额十元的钞票,我猜更大的票子可能是被他们藏在更保险的地方了。
他们慢慢抽出十元的钞票分别买了两包,笑眯眯塞进棉衣的口袋。
他们也许是刚刚结算了辛劳几个月的工资,已经盘算了一路要给家人带点什么,离家渐近,恰好碰到这个霸道的袜子推销员,总算带回了给妻子老小的礼物,哪怕是一人一双袜子呢。
他们买下袜子的时候,也和我外出给母亲捎点补品,为小女挑选衣裙时一样的心情吧。他们也有要孝敬的父母,有等待疼爱的儿女,有翘首以盼的妻子。这么想,我就感觉不到他们的异样了。我们都是社会的微尘,为生计奔,为稻粱谋,为父母妻子尽心,都是一样的啊。
车到站了,我该下车了。回望一眼他们,他们的脸被即将到家的憧憬鼓舞着,笼罩着一层幸福的温暖。
祝他们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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