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先生站在如梦酒店308房的门口,眼睛里交织着愤怒和犹豫。只要他敲开308的房门,他和老婆三年的感情就会立即破灭——十分钟以前,他亲眼看见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跟一个背影很熟悉的男子手挽手进了酒店。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老婆这段时间的反常。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偶尔打打麻将的老婆,突然变得神神秘秘,半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上偶尔还有淡淡的酒味——而老婆一向都说自己酒精过敏,在应酬场合也不喝酒。更重要的是,老婆对夫妻生活也越来越冷淡,完全就是像完成任务一样,跟以前的“小妖精”判若两人。
老婆出轨了?自从冒出这个念头后,Z先生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安稳过,没有什么比背叛更让他心痛的了。在2008年的那场金融危机中,Z先生持有的各种金融衍生品暴跌八成,自己的期货公司也几近破产,那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痛。不过老婆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无论短信,还是邮件,都让深谙计算机技术的Z先生抓不到半点把柄。他只有采取最原始的方法,那就是跟踪监视。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至于能变出几个分身来吧。
半个小时前,老婆化好了妆,穿上了平时不怎么穿的高跟鞋,说有几个麻友要自己去搓两把,前几天就约好了。Z先生假装很不在意,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茶,随便应了声。老婆出门后,他便悄悄跟了出去。
没想到这才第一次跟踪,就让他抓了个现行。
他想象着308门后的房间里那些疯狂的画面,胸中的怒火已经无法遏制了。
“砰”的一声,他踹开了酒店的房门,不知道是这个县城的小酒店房门质量太差,还是愤怒给了他额外的力量。
“怎么是你?”Z先生和眼前的人发出了同样的惊叹。眼前的这个人西装革履,正是自己的兄弟,也是自己生意的合伙人W。
不过Z先生并没有给W更多的反应时间,就猛地一挥拳,打在他那肉乎乎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脚。此时Z先生心中的痛是加倍的,因为老婆和兄弟同时背叛自己,那感觉比当年自己刚刚止损割肉,发现股票又呼呼涨了回去还要难受。
W被这一脚踹得蹲了下去,吐了口带着血丝的痰,用一副不敢相信的口吻说:“你有病吧?”
“打的就是你们这对狗男女。”Z连踢带踹,W有点招架不住了。
“什么狗男女,你他妈有病吧?”
“李某你个贱人!给我滚出来!”Z一边打一边喊着老婆的名字。这个酒店的房间是个套房,有会客室和卧房两个房间,Z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老婆,以为老婆一定在卧房的床上,肯定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呢。
不过从卧室出来的并不是Z先生的老婆,而是两个男人,一个是W的铁杆手下,司机兼秘书大头,一个是老婆的表哥,也是自己的小舅子,在公司里做行政工作的大刘。
两个人赶紧冲过来,一人架住Z一只胳膊,W也趁机抱住他的双腿,控制住了他。
“你疯了吧,我们都在这里和W总谈事情,根本没其他人。”大刘说。
“是啊,是啊,Z总,你搞错了吧?”大头也赶紧附和。
“放屁,老子亲眼看到这对狗男女来这里开房了,李某你个贱人快出来!”Z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只是自己的双手双脚动弹不得,不然谁敢挡就一块揍了。
W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淡淡地说了句:“他疯了,送医院吧。”
“你们他妈谁敢?”Z的嗓子都快喊破了,这时候酒店的服务生也到了门口,但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报警。
“快打电话,让安定山来接吧。”W对酒店的服务生说道。
安定山医院是这个县里唯一的一所精神病院,因坐落在安定山而闻名。在这个县,安定山已经成了精神病院的一种代称。
“老子没病,快把我放开。”Z先生想要挣脱出自己的手来,但无奈被这三人控制得死死的。
安定山医院的效率还真高,才20分钟就赶到了酒店,完全不输给其他医院的120。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带着药箱和一些绳索就来了,看起来很专业很熟练。
“谁是病人的家属?”一个戴眼镜、穿白大褂的人问道。
“我是他老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某出现在了酒店,“我刚接到电话赶来,看来他又发病了。”
“我没病,别听他们扯淡!”如果Z先生现在能动,他真想用手撕了这对奸夫淫妇。
“知道了。”戴眼镜的拿出一张纸,“来,在这里签个字。”
李某接过笔,看都没看,直接在指定地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把他绑起来,送回去。”戴眼镜的一发话,其他几个穿白大褂的人麻利地给Z先生的双手双脚套上了布带子,把他抬上了救护车,固定在一个座位上。
由于耗尽了力气,Z先生慢慢地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精神病院的床上,四周是白色的墙壁,不过已经被一些不知名的前辈涂满了艺术作品,有些是画,比如飞碟、动物或者分辨不出形状的东西;有些是字,大多是“你们都是白痴,我会拯救你们的”之类。
Z起身向外走去,外面是空旷的走廊,他沿着走廊走到了尽头,一道厚重的铁门堵住了去路。Z用力拍铁门,铁门那边闪现出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你拍什么拍!”医生的语气很严厉。
“放我出去。我不是精神病!”
“想出去,没门!”医生没好气地回答。
“我不是精神病!”Z先生有点激动,用力拍了下铁门。
“你老实点。到我们这里来的都说自己没病!”
“你们这是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是违法的,我警告你们,现在不把我放出去,等着我出去告你们!”
“非法?那你对你老婆说去,她是你的监护人,她已经同意把你送进来了,是她说你有精神病的!要怪就怪她是你唯一的监护人吧。”Z先生父母死得早,所以很早就自己出来打拼,本来眼看着事业有成,也算能告慰父母在天之灵,结果遇上这档子事。
“这是陷害!是他们在害我!”Z先生被老婆和兄弟的背叛给激怒了,他继续用力拍门,用脚踢门,想要冲出去。
铁门那边的医生倒也不慌忙,只是对身后的房间喊了声:“有病人冲动,快来干活了!”
转眼间房间里就冲过来四五个威猛的男子,全都穿着白大褂,有人拿着绳子,有人拿着针筒!
Z先生看到眼前的情况,自知反抗无用,只能乖乖地躺回了病床,结果四肢都被捆在了床上,还被打了一针。
周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病人。
“叫你闹!不打点针你是不知道厉害的。”这句话是从其中一个病人口中说出来的,看来他对这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了。
渐渐地,Z先生感觉四肢开始变得像棉花一样软,而大脑也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他拼命挣扎着不让自己睡去,怕医院给自己用了什么特别的药物,可能用了之后就真变精神病了。
这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长得胖乎乎的,他对Z先生说:“想睡你就睡吧,别强迫自己了,那只是控制冲动的药,不会让你变成傻瓜的!”
Z先生努力睁大眼睛,他不知道眼前这人说的是真是假。
“我以前比你还要勇猛,不过,还是抵抗不住他们,多配合他们,自己能少吃点苦,我是为你好!”胖乎乎的男子语重心长地对Z说。
Z先生想张口说句“谢谢”,却没有力气,慢慢地终于睡了过去。
Z先生再次醒过来时,是被尿憋醒的,四肢仍然是被捆着的。他大声呼喊,等了很久才有穿着白大褂的护士过来。
“喊什么喊!”那护士呵斥他。
“我要撒尿,我要上厕所!”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Z先生感觉到强烈的尿意。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我要是把绳子解开,你冲动了,我怎么办?现在大半夜的,医院只有我值班!”
“我靠,快点!”Z先生急了。
“你凶什么凶,看来还是很冲动啊,等着,要撒尿我去给你拿尿壶。”
可是没等护士把尿壶拿过来,Z先生就已经憋不住了,尿在了床上。这是他从4岁以后,第一次尿在床上。除了羞耻,他感觉到更多的是愤怒。
“你怎么不憋着呢?看来只有明天再给你换床单了!”丢下这句话,护士便离开了病房。
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那个胖乎乎的男子又出现了。
“我住你隔壁房间,我叫大V。”
“谢谢,我叫Z,可以帮我把绳子解开吗?”Z先生用央求的语气说。
“那我可不敢,不然我也会被他们捆起来的!在这里,唯一要做的就是两个字——配合!”
“你怎么对我这么热情?”Z先生觉得这人很怪,对自己这么热心,却不愿意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因为我发现你有种特殊的气场,与别人不同!”
“什么气场?”
“一种能量场。我能够感应到,我们之间可以用这种能量场来交流!”
“疯子!”Z先生心里想,不过他嘴上没有说出来。
“我们两个都能受这种能量场控制,这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就是事实。比如,你现在就是被控制的,所以你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说到激动处,大V拉住Z先生的手,“我们的能量正在交流,你一定要和我一样,记住两个字,那就是配合,他们说啥就是啥。不然你受罚,我也会感受到痛苦——肉体上的痛苦!”
大V的这种感觉是物理影响妄想,又称被控制感,是一种觉得自己的思想、身体或者行为被外界的物理因素所控制或影响的症状。这个病症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是密切相关的,以前此类病人大都会觉得是被人的气场影响,被日月星辰影响;现在的病人常认为自己被电磁波、电脑等高科技产品控制。这种病症常出现在精神分裂症中。
“这是量子缠绕呢?!”Z先生心想这人一定是看科幻小说看得走火入魔了。
不一会儿,一群人走到了Z先生的床边,为首的是一位比较老的医生,身边围着一群年轻的医生,看模样,应该都是实习生。
“Z先生是吧,你好,我是这里的刘院长!”为首的老医生说。
“你就是院长,快把我放开,我没病!”
“不着急,有病没病,我们要慢慢观察!我问你问题,你要好好回答。”老医生看起来慈眉善目。
“好!”
“你和老婆的关系怎么样?”
“这个贱人,出轨了!”
“哦。那你和周围人的关系怎么样?”
“都还可以。就是我兄弟,也是我公司的合伙人,跟我老婆勾搭成奸,合起伙来害我!”经过这段时间,Z先生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明白了。
“呃,这样啊。那你有什么证据没?”
“证据?这要什么证据?就是我老婆把我送进来的。本来我就要抓到她出轨的证据了,结果中了圈套!”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
“你放我出去,我就能给你找到证据!”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你好好休息!”
刘院长转过身去,开始对那群实习生讲解起来:“病人目前对自己的病情不太承认,缺乏自知力。怀疑老婆出轨,比较典型的嫉妒妄想;觉得别人要害他,可能是被害妄想,暂时考虑精神分裂吧。”
一个实习生突然问了句:“我怎么感觉他说话很清晰,不像是精神病啊!”
“我们判断病人,主要靠访谈和观察,并结合家属提供的病史。有些病人逻辑思维很好,对症状了解得很清楚,完全可以装成一个正常人。曾经就有这样的病人,最后不得不放他出院,结果一出院,就把他家里人打伤了。所以不能被病人的假象所迷惑啊!”
“哦,知道了。”一群实习生回答。
不知道是被送进医院的第几天,医院终于决定解除对Z先生的捆绑。这几天,Z先生本想通过绝食来抗议,不过护士对他说:“要是不吃东西的话,就会给你插根胃管!”加上自己肚子实在太饿,也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就放弃了绝食计划。很快他就庆幸自己的选择了,因为他马上就观摩了一场对某个病人的行为治疗。
那同样是个不太配合治疗的病人,好像是不愿意吃药,已经被灌了好几次药,但他仍然很顽固,所以医生决定对他进行行为治疗。
病人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他的嘴唇上已经插上钢针,钢针上连接了电线,电线的另一头是一个装在盒子里的机器。
其余的病人则整齐地坐在对面,大家集体观摩这次治疗,好像有点杀鸡给猴看的意思。
“你们看看,他说这药有毒,有臭味。你们说说,我们医院会拿毒药给你们吃吗?”
“不会!”下面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药有臭味吗?”
“没有!”
“可42床就是不吃药,只有进行行为治疗了。这次我们把机会交给新来的50床。”说话的医生把目光投向了Z先生。Z先生有点不知所措。
“对,就是你。50床,Z先生!”
Z先生战战兢兢地走上去,医生把那个装机器的盒子递到了他手中。上面有螺旋状的调节器,上面标着1~25V,V是电压的缩写,看来这是个电击仪器。
“Z先生前几天也是不吃饭,所以把机会给你。幸好你后来配合了,不然可能现在被绑在上面的就是你!”
Z先生心里一惊,幸好自己还算配合,不然自己可能就会被电击了。
“Z先生,把电压调到10伏!”
Z先生本不想干这种事情,但是他感觉到来自医生的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把电压调到了10伏。
绑在上面的42床,嘴角瞬间就抽动了,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抽动起来,表情极其扭曲,很痛苦的样子。
下面胆小的病人已经不敢再看了。
“继续加大电压!”医生用命令的口吻说。
Z先生听到这样的命令,马上把电压加大到了15伏,42床病人看起来更加痛苦。
“你以后吃还是不吃?”医生问42床。
42床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似乎是在表达无声的抗议。
“好吧,你还挺硬的,我还没有见到我摆不平的病人,继续加压!”
Z先生有些犹豫,看到42床的病人十分痛苦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同情,也感觉到很内疚。
“怎么了?”医生转过头来看着Z先生,“心软了?我们这是在进行行为治疗,我们是在帮他。你放心吧,这样弄不伤他的!”
Z先生知道人体能够承受的安全电压是24V,但是对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下此毒手,心里还真有点不好受。
不过一想到医生的命令,他又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不受控制一样,默默地加大了电压,调到了20伏。
42床病人的脸已经非常扭曲,表情也只能用狰狞来形容,他的四肢也开始出现不由自主的抖动,嘴角流出白色的泡沫。
“怎么样,想通了没有?以后吃药还是不吃?”医生继续问。
“吃,吃!”由于肌肉抽搐,42床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难以分辨了。
“好,我就说嘛,没有我摆不平的病人!”医生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Z先生的额头已经渗出细细的汗珠。终于结束了。他不知道要是医生让他继续加大电压的话,他会怎么做。他想,如果有100伏特,医生如果让他加的话,他也会照办吧。
不知不觉Z先生在医院已经待了半个月。他老婆一次都没有来看他。不过Z先生却无意中发现他的兄弟,就是他老婆的情人W来过医院。虽然只是远远地看见,不过他看到W握着院长的手,两个人笑眯眯地交谈着什么。这让Z先生彻底地心灰意冷,看来这对奸夫淫妇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关在这里了。哪怕只是关个一年半载,等自己出去的时候,财产和公司应该都被这对狗男女给霸占了。
精神病院里面的生活倒也并不枯燥。到这不久他就认识了一个他眼中的侠士,也正是因为和这个侠士攀上了关系,两人走得很近,医院的工作人员开始对Z另眼相看。
这个所谓的侠士就是U。他曾经在一个很小的精神病院住过,进去的时候跟大多数精神病人一样,当然不承认自己有病,也会冲动打人。U长得人高马大,是在工地上扛沙包的,身高一米八左右,当时用了十来个人才把他制服。制服的过程中,某个医生特别凶悍,在U的手臂上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U非常气愤,虽然他有精神病,但他并不是个傻子,他对那个医生说:“你他妈给我记住!”
当时医生以为他说的是气话,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很多病人都这么说。要是真怕这个,也不用到精神病院当医生了。
可是U不同,他心里一直记得这个医生。他趁着每天放风到草地上活动的时候,偷偷捡了半块砖头藏在衣服里。
有一天这个医生值夜班,晚上一个人去查房的时候,U躲在门后,用砖头直接将医生的脑袋敲了,后来医生被送去抢救,但为时已晚。
由于U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法院没有判U坐牢,一直都关在现在的这个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因为这个医院的设备更好,设施更为齐全,换句话说,这里更容易控制住U。
可能是因为Z先生是这个精神病院中唯一能和U无障碍交流的,所以他们俩的关系特别好,经常一起出没于各种病房内的活动。因为U的缘故,精神病院的医生对Z先生也多了几分敬畏。
不过这离Z先生获得自由的日子还早。在精神病院,Z学到了很多,那就是千万不要违背医生的话,要懂得顺从,不然吃苦的只能是自己。他见过太多不愿意配合治疗的人,即便是那些体壮如牛的人,最后都不得不屈服,这让他认识到了到底什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当然这一切也离不开大V的谆谆教诲。大V刚进来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坚强的男人,浑身散发着男人的力量。不过经过时间的磨砺,他反反复复进出精神病院已经有六七个来回了。现在他大腹便便,一副已经看穿世事的样子,每天饭来伸手,药来张口,医生说一他不二,体重直线增加。每当Z先生对医院的决定表现出不满或者抵触的时候,大V都会偷偷地拉他的衣角,示意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Z先生起初对这里的医生比较抵触,毕竟他觉得自己之所以深陷精神病院中,这里的医生也应该负很大责任,但后来发现也不是每个医生都那么讨厌,毕竟做出Z先生有精神病判断的,只有院长一个人,其他人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他也见到某些医生,比如林医生,还真是为病人着想,每次对待病人都非常热心,真诚地关心他们。有时候有的病人病情好转,家属或者病人本身还想继续在里面住段时间,林医生都会动员他们出院,说住院已经没有什么必要。Z先生由此判断他并不是一个掉进钱眼里面的人。
在Z先生表现良好一段时间后,他甚至听到林医生和其他医生交流:怎么还不让Z出院?Z看起来已经恢复得很好,完全达到了出院标准。
其他医生表示:那是院长的病人,你别乱发表意见,免得院长觉得你多管闲事!
林医生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Z先生不再表现出任何愤怒或不满。每次有所谓的行为疗法,要治疗那些冲动或者不配合的病人时,Z先生都自告奋勇。虽然他内心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他只能表现得很享受这种过程,愿意为医生分担一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有时心里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心理变态了,居然会主动干这事。
除了这些,Z先生还主动承担起管理病人的事情,每天要吃药的时候,Z先生都会在病房里转一圈,把所有的病人都叫起来吃药。发药的时候,他会站在医生旁边,每当有病人吃完药,他都会主动跑去检查病人的嘴巴,看是否把药吞了下去。这让病房的医生对他心生不少好感。
有一次,Z先生在室外活动的时候遇到了林医生。
“林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Z自认为和林医生的关系不错,想从林医生的口中套些话出来。
林医生笑了笑,想了会儿,对Z先生说:“一般来说,病人问这个问题表示自己病还没有完全好,什么时候不问了,可能离出院就不远了!”
Z先生心里吃了一惊,没想到医院还有这样的说法,搞不好自己的“无期徒刑”又要加上个几年了。
“嗯,我也觉得自己还没完全好。我百分之百配合你们的治疗!”Z先生赶紧给自己打圆场。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们的病人一般都不认为自己有病,所以他们喜欢缠着我们问这个问题。而这类病好转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病人认识到了自身的情况。这点非常重要。”林医生感觉对Z先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两人关系不错,况且林医生觉得Z先生完全达到了出院的标准。
“我以前也不认为自己有病,现在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问题的,需要好好治疗!”Z先生说。
“那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林医生随口问了句。
Z先生没有想到林医生会问这个问题,其实他也只是故意这样说说,他打心底不认为自己有病,更别谈觉得自己有什么具体的病了。好在他在医院混了这么久,平时常听教授查房或者医生之间的交流,多少也摸着些门道。
“我不应该怀疑自己老婆出轨,也不应该怀疑他们要害我!”Z先生回答,他故意把“怀疑”两个字说得很重,因为平时医生很重视这两个字。一定要没有根据地怀疑就是病,如果是事实的话,那一切都好说了。一想到这里,Z先生就对自己当年的行为极为悔恨,他原本可以掌握有力的证据,可惜一不小心就落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
“知道就好。出院以后跟老婆好好相处,别这么冲动了。你知道你来的那天么,冲动得就像一匹发疯的野马,我们的工作人员都被你打伤了!”
“啊,真不好意思。我打伤谁了,我怎么不记得了,你告诉我,我去给他道歉。”Z显得诚惶诚恐,十分过意不去。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了,在精神病院工作,谁没被病人打过呢,这都是家常便饭了。”林医生无奈地回答。
“这么说,你也被打过?”
“当然了。有一次病人朝我泼开水,幸好我转身快,不然这张脸估计都找不到老婆了。”
“哈哈哈,以后谁再敢打你,我就帮你。”
“好好,先谢谢了!”
于是Z先生以后有事没事就去找林医生聊天,很多时候都会聊到关于精神病的问题。他用不少办法,从林医生口中学到了很多关于精神疾病的知识,这让他能够更好地在医院里伪装自己。林医生告诉他,这些知识,特别是精神病的症状,一般都不会告诉病人的,因为有些聪明的病人一旦明白自己的症状,就会伪装自己,隐藏自己的症状,让医生对疾病无从判断。至于为什么会和Z先生谈到这些问题,林医生回答说他觉得Z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不属于他们眼中的危险分子,因此让他了解这些,有助于他的恢复。
有时候林医生和Z先生也会聊到理想,聊到人生。林医生对目前医院的治疗情况很不满意,比如治疗手段过多地依赖药物,而不是心理治疗。精神病和心理学本来就是密不可分的,对精神病患者单纯地用药物或者一些物理治疗,让曾经花了很多时间学习心理学的林医生感到空有一身力气没有地方使。而且现在医院太偏向于对精神病的治疗了,身体方面的治疗远远跟不上。而现在的病人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况且不少精神疾病还是由于身体方面的原因造成的,但对这样的病人,普通的综合医院不收治,因为病人精神状况太严重,不好管理,而他们精神病院又治不了,所以必须送到更上级的大医院去治疗。
“那如果这里的病人突然得了急病,怎么办?”Z好奇地问。
“送到县医院去治疗!”林医生马上回答,这已经是他们一套固有的处理流程。
“原来是这样!”
Z先生曾经想过无数种逃出这个鬼地方的方法。不过安定山医院地处偏僻,坐落于城郊的安定山上。医院是座四合院似的结构,四幢五层高的小楼围成了一个院子,院子只有一道大门,平时上锁,由保安人员24小时看守。每层楼的窗户都加了铁栏杆,以防止病人逃走或跳楼,每层楼都有单独的铁门,可以说是层层关卡,处处岗哨,想从这里逃出去非常困难。不过从进医院的那天起,Z就从来没有放弃逃出去的信念。
这一天,病房里面又送进来一个新的病人,典型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觉得周围的人都要害自己。他觉得楼上的邻居要毒害自己,因此提了把菜刀准备把楼上的邻居给剁了。好在他父母发现得早,及时阻止了他,不然可能会闹出人命。不过这哥们属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型,因为父母的阻止,他觉得自己的父母也要害自己,还和自己的老爸干了一架,他老爸就报了110,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
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绪,就遇到了Z先生。
那天Z先生只是路过他身边,很平常地路过,连眼神都没有任何交流。
“你给我站住。”那人对Z先生喊到。
Z先生完全没意识到他是在喊自己,不过见周围没有其他人,所以停了下来,很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他妈刚才在说什么?”那人继续问Z先生。
“我什么都没说啊,连个屁都没有放。”Z先生更诧异了。
“你他妈敢再说一句!”那人继续对Z先生说。
Z先生马上闭上了嘴巴,并向那人示意自己没有说话。
“你还说!”那人举起了拳头,摆出一副要揍人的架势。
Z先生马上就明白过来,这个人应该是幻听。其实这个人有严重的关系妄想,这类患者常常认为周围环境中的人或者事情统统都是与自己有关的,别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在针对自己。比如看见别人说话,就认为别人是在议论自己,说自己的坏话,看到报纸或者电视上的内容,也觉得是在针对自己。关系妄想的内容多数对患者不利,常发生于被害妄想之前或与之同时发生,多见于精神分裂症。
但没想到的是,Z先生张大了嘴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你就是个大傻逼!”
“啪!”那人一记重拳打过来,Z先生顿时就尝到了嘴里咸咸的味道。不过这仅仅是开始,马上那人就开始拳脚并用,向Z先生发起了猛攻。
Z先生并未怎么还击,只是抱住自己的头。
“有人打架了,有人打架了!”没多久就有人发现了这一幕,开始大喊起来。一会儿就过来一群医生,强行把两人拉开。很快那人就被绑在了床上,而Z先生却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满脸都是血。
“Z先生!”有医生开始拍他的肩膀,又测量他的脉搏。Z先生清楚地听到医生的呼叫,不过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但身体上非常疼痛,他感觉自己可能已经骨折了。
“你醒醒。”医生继续拍他的肩膀,呼喊他的名字。还有个医生用力地压他的眼眶,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不过还好他忍住了。
“快抢救啊,你压什么压!”一阵有力的吼声传来,是Z先生眼中的大侠U——他一把就拉开了还想继续进行各种反射检查的医生!
“对,送县医院吧!”林医生说道。他早已经准备好了氧气枕和面罩。
伴随着一阵救护车的声音,Z先生被送往了县中心医院,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精神病院,几乎是和进来的时候一样的方式,不过这次,他的四肢是自由的。
到了县中心医院,Z先生很快就恢复了知觉,实际上他一直都很清醒。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了,鼻子里正插着吸氧管,手上和脚上都插着输液的管子。他看了一下四周,精神病院只派了一个医生跟过来。还好不是林医生,Z先生心里想,不然的话,自己心里会很内疚的。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这个医院多久了,陪伴自己的医生显得非常疲惫,坐在旁边开始打瞌睡。
睡吧,睡吧。只要睡着了,你就永远抓不住我了。Z先生一直都在静静地等待机会,这样的机会不会太远,你总要睡觉上厕所吧。
终于陪伴他的医生有点扛不住了,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过这医生很聪明,他找了根绳子,把自己的手和Z先生的手拴在一起,这才躺在床边开始打瞌睡。Z先生心里暗暗地骂了他几句。
“喂,我要上厕所!”医生刚要睡着,就被Z先生喊了起来。
“我陪你!”医生回答。
“好啊,只要你不嫌臭的话!”Z先生回答。
Z先生和医生到了厕所门口,医生终于还是没有跟进去,毕竟县医院的厕所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于是就留在门口等候。
Z先生进了厕所,发现这里居然没有窗户,所以跳窗逃走是不可能了。门口的医生倒是好解决,不过要是他喊人的话,自己一定跑不掉。看来只有另想办法了。
Z先生采取的办法是疲劳战术。虽然医生睡觉的时候用绳子把两人的手绑在一起,不过每当医生想要睡着的时候,Z先生总会找借口把医生叫醒。就这样来来回回十多趟,眼看着就到大半夜了,陪他的医生是一分钟也不曾合眼。
医生终于熬不住了。这一次,当医生在床边埋头睡觉的时候,Z先生用手摇了摇医生,见他没有多大反应,于是悄悄解开了绳子,拔掉了输液管。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病房外边,发现只有一个值班的小护士,病房外边也不像精神病院有一道道铁门。只要走出这里,他就自由了。
值班护士看了看Z先生,好像并没有认出Z先生就是自己的病人。
Z先生淡定地问了句:“嗨,有火没?”
“这里是医院,不能抽烟!”
“哦,半夜睡不着,那我出去抽!”
“出门左转,那里是花园,是公共吸烟区。”
“好的,知道了,谢谢哈!”Z先生给了小护士一个真诚的微笑。
他转身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科普时间】电击惩罚
电击和电休克治疗不同。最初的电休克治疗的确会给人带来痛苦,但是现在的电休克治疗都是经过改良的,也就是需要先给病人进行静脉麻醉,病人是体会不到痛苦的。而电击就不同了,一般是用电针连接人体,通过给电针通电的方式,对病人进行的一种惩罚性治疗。有些人将其归为行为治疗的一种。根据行为流派的解释,需要对人的行为进行奖惩,以强化或者减弱某一种行为。虽然理论是这样,但这个罚却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完全由医生做主。
把电击治疗推上风口浪尖的是几年前治疗网瘾的“杨教授”——杨永信。在他的网瘾治疗中心,有各种各样的规则,一旦触犯这些规则,就要接受惩罚,也就是电击治疗,即在人的太阳穴上插上针然后再通电。不过这一事件被媒体曝光之后,引起了社会舆论的广泛谴责,这项治疗也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拓展阅读】怎么逃出精神病院
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被人强制送到了精神病院,你要怎么逃出去呢?不要以为这是说着玩的,其实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有的人是因为上访的问题,被个别当地政府官员强制送进去的;有的人是因为家里有钱,家人觊觎自己的财产,被家人强制送进去的,陕西有个煤老板就曾经两次被老婆送进了精神病院;还有的时候是因为不正规的医院和某些人之间有不正当的勾结,将正常人关进精神病院。因为精神病的误诊率非常高,有种说法是40%,这个可能夸张了点,大多数人都倾向于20%的概率,所以,即便是一个正常的精神科医生,被关进去的概率也很高。
有这样一个笑话:一名负责运送精神病人的司机因为疏忽,中途有三名患者逃掉了。为了不丢掉工作,他把车开到一个巴士站,许诺可以免费搭车。最后,他把乘客中的三个人充作患者送进了精神病医院。那么,这三人最后是怎么逃出精神病院的呢?
采访甲时——
记者:当你被关进精神病院时,你想了些什么办法来解救自己呢?
甲:我想,要想走出去,首先得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
记者:你是怎样证明的?
甲:我说“地球是圆的”,这句话是真理。我想,讲真理的人总不会被当成是精神病吧!
记者:最后你成功了吗?
甲:没有。当我第14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护理人员就在我屁股上注射了一针。
采访乙时——
记者:你是怎么走出精神病院的?
乙:我和甲是被丙救出来的。他成功走出精神病院,报了警。
记者:当时,你是否有想办法逃出去呢?
乙:是的,我告诉他们我是社会学家。我说我知道美国前总统是克林顿,英国前首相是布莱尔。当我说到南太平洋各岛国领袖的名字时,他们就给我打了一针。我就再也不敢讲下去了!
记者:那丙是怎样把你们救出去的?
乙:他进来之后,什么话也不说。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当医护人员给他刮脸的时候,他会说声谢谢。第28天的时候,他们就让他出院了。
所以,如果你不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千万别急于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俗话说解释就是掩饰——这几乎是精神科医生最信奉的一句话。没有几个人愿意承认自己是精神病患者,如果你解释得急,口不择言,那只能让医生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然,对各种治疗也不要对着干,即便是吃药这种事情。是药三分毒没错,但如果不想吃药,看过故事,你懂的。你可以争取信任,等他们足够信任你的时候,什么事情办起来都方便了。
最后,也不要急于出院,你该出院的时候他们自然会让你出去。所以最好就是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还有,就是记得一定要看看这本书,对各种症状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就可以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好吧,以上你也可以权当一笑。记住,最重要的是要取信于自己的亲戚朋友。如果你的父母、爱人、朋友都认为你有精神病,那你可能就真的有精神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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