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低头轻呷一口茶,幽幽道:“此事你做的很好,定要保密。”
“妾遵旨。皇上,姐姐可好?”库汗银瓶担忧问道。
宇文邕放下茶盏叹息一声道:“太后已经下了懿旨,虽不及从前,也应无妨。”
库汗银瓶低声抽泣道:“苦了姐姐。”
“此事玉儿怕一时想不开,你多劝劝她。”宇文邕轻扶起她道。
“听闻昨日妹妹病了,不知如今可好了?”
他长叹一声心疼道:“太医说还未退热,人也昏昏沉沉的,药也喂不下。”
“皇上去看看吧。”
“朕何尝不想去看她,只怕见了朕,她更会恼火。”
“皇上为何不跟她解释清楚呢?妹妹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若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妹妹的心结更是难以打开,您若是解释了,或许妹妹能谅解呢。”
宇文邕沉默不语,心中纠葛万分。倘若萨玉儿不病,他或许还狠得下心不见她,可是如今她病得那样重,他真的狠不下心来。听完库汗银瓶的话,他立马传令移驾弘圣宫。
望着宇文邕离去的背影,库汗银瓶痴痴道:“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待我呢?哪怕万分之一也好啊。”
满屋子的太医蹙眉踱步,秀娘也急得乱转,阿紫更是吓得哭了起来。
宇文邕过来时大家着实吃了一惊,尤其是太医们更是手足无措。他气势汹汹地冲到床榻边,瞧见床上的萨玉儿面如白纸,烧得直说胡话,他的气更为高涨。
“贵妃怎么会病成这样?!”说着,他立马坐到床榻便将床上的萨玉儿扶起,靠在他的怀中:“拿药过来!”
秀娘赶紧将药碗递给他。
宇文邕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些药,喂到她口中,可是那药汁却丝毫喂不进去,急得他满头大汗。
“玉儿,快醒醒,快醒醒。你不是要理由吗?我告诉你,你快醒过来我告诉你。”宇文邕将药碗递给一旁的阿紫,然后握住她柔软无力的双手哽咽道。
她滚烫的身子犹如被火点燃了一样,嘴里碎碎念叨着:“姐姐……赟儿……不……将军……求你,求你……”
宇文邕的手臂更为用力拥着她,泪水滴落下来坠在她苍白的脸上。就这样,他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萨玉儿一夜,终于等到她吃得下药,热度也退了下来。
她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幔帐,还有深情望着自己的宇文邕,她想说话可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烧了几天,好不容易退了热,喉咙怕是烧坏了,先别急着说话,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要的解释,我给你。”他握着她的手低声道。
她悲伤而又无助地凝视着宇文邕的双眼,热泪滑下。
他伸出手轻起拭去她面上的泪水道:“我得到密报,突厥欲同齐国联手,如若那样大周必定被他们所吞并。我只能抢在齐国之前,联合突厥,这样才能让大周免遭祸乱。而如今,突厥提出的联盟之计,唯有和亲,并且突厥公主只能为大周唯一皇后,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萨玉儿蹙紧眉头望着他,她想过其中必定有缘由,却想不到竟关系国家命脉。
宇文邕叹息道:“我本不想告诉你,我怕你记恨我是为了江山社稷而使出卑劣手段之人,我怕你就此而怨我。可是看到你如今病成这个样子,我很后悔那日没有告诉你,害你病得这样重。你可知,我有多心疼?”
萨玉儿婆娑泪光中渗透着冰冷的绝望,皇位,战争,江山,社稷,这些本不该是她所参与的人生,可如今她却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被这些东西折磨得体无完肤。她无奈,更无助。
“玉儿,别恨我。面对万里江山,面对父辈基业,面对黎民百姓,我只能如此。我不能让大周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战乱之中,更不能让他们颠沛流离,无家可归,成为亡国之奴。我有我的难处,我是这大周国的皇帝,我肩上担负着半壁江山,我有我的无奈和妥协。”
萨玉儿张张嘴,虽发不出声音,却努力说着姐姐二字。
“娥姿知道其中缘由,甘愿牺牲自己的后位,我所亏欠于她的,必定加倍偿还于她。如今,她居住在静心斋,虽然冷清,可衣食住行却不必担心。只是赟儿,恐怕不能再由她抚养。你一定觉得我对娥姿太过决绝,可是你要知道,废黜皇后不是儿戏,既要做便要做得真切。”
萨玉儿垂下眼帘,今日废黜的是皇后,会不会也有那么一日,废黜的是她这个贵妃?打入冷宫的,会不会是她?为了他的千秋霸业,为了他的天下苍生,她的分量同李娥姿相比,可会有不同?
见她不再言语,宇文邕沉吟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所想的那一日,绝不会来临。我以天子之名起誓,此生不再负你。”
萨玉儿许是病得昏沉,不曾注意,他说的是‘不再’二字。
萨玉儿缠绵病榻几日才好转,她能起身走动时便立马赶到静心斋。这个地方她从未来过,地处宫殿西南角,极偏僻安静的院落里本是杂草丛生,因李娥姿入住后才简单清理。如今服侍她的人只有腊梅和杜鹃二人。
佛堂里传来低沉的经声,背对门而跪在佛前的李娥姿早已褪去华服,一身素雅简单的青色长裙,腰间系一条白色绸带。发上梳得整洁,却没有任何饰品,整个人憔悴而又苍白。
她不曾发觉身后站着人,依旧沉沉地念着经。腊梅和杜鹃从院外走进来,看到萨玉儿站在门口皆吃了一惊,立马跪地行礼。
李娥姿撵着佛珠的手停在空中,她的心猛地一震慢慢起身转过头目光迎上萨玉儿满是泪痕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萨玉儿急扑过去紧紧抱住她哭道:“姐姐。”
李娥姿也早已控制不住泪水,她轻拍着萨玉儿的背道:“想不到,我们还能相见。”
“你受苦了。”她打量着李娥姿消瘦的身形心疼道。
李娥姿凄美而笑摇摇头道:“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倒是你,我听说你因我而生生的病了这么久,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说着,再次抽泣起来。
“当时不明事情真相,一味地责怪皇上无情,但知道其中缘由,我既心痛又无奈,更不知该如何帮你。”
“傻玉儿,你为我做的够多了。如今我虽身处冷宫之中,心底却平静,能够为皇上分忧是我的福气,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这个决定是我此生最值得骄傲,最正确的决定。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赟儿。”
“姐姐放心,皇上已经答应将赟儿带入弘圣宫抚养,我必定视他如己出,我们等着姐姐复出的那一日。我和赟儿一起等着你。”萨玉儿拉着她的手急切道。
李娥姿突然跪地哭道:“有妹妹照顾赟儿,我便是死了也瞑目了。不要再提让我出去的话了,免得遭人诟病,你们都好好的,我便知足了。我会在佛前为你们祈福,为你们祷告。新皇后来了之后,你断不可因我而与其埋下怨恨,毕竟你们是要面对一辈子的。”
萨玉儿痛哭流涕地同李娥姿相对而跪,点点头。
李娥姿擦擦她的泪水哄劝道:“不哭了,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我们好好说会话。”
腊梅和杜鹃搀扶起地上的两人,二人抹了抹眼泪。
李娥姿拉着萨玉儿的手一同坐在床榻上,上面放着前些日子她亲手给赟儿做的小夹袄。
李娥姿微笑抚摸着衣服道:“从麟趾宫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带什么,不知怎的偏偏带来了这件衣服。看着它,我就好像看到了你和赟儿。”
萨玉儿紧握着她的手,泪水再次打转:“等有机会,我一定带着孩子来看你。”
李娥姿急着道:“不!千万别!赟儿还小,不能让他到这种地方来,况且我如今的身份只会给孩子带来苦难,玉儿,姐姐求你,求你做赟儿的母亲,替我照顾他。”
“姐姐这是什么话,你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他的母亲,怎么会给他带来苦难?”
李娥姿摇头说:“你不明白,自古以来子凭母贵,我身份落差悬殊,对赟儿的将来只有弊没有利,他如今还小,待他大些自然就会忘记我,到那时,你就,你就告诉他,他的亲生母亲已经死了。”说着,李娥姿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你是成心让我难过吗?你放心,只要我能给得起的必定会给这孩子,绝不让他受一丝委屈,而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你是他嫡亲的娘,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你怎么忍心让孩子的心受那么大的伤害,若是他知道自己的亲娘死了,他成了没有娘的孩子,他要怎么办?他会有多害怕?你可想过吗?”萨玉儿哭道。
李娥姿痛苦低下头,无言以对。
“你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们总有团圆的一日,一定会等到那一天的!”萨玉儿扶着李娥姿的肩膀坚定道。
她点点头,抱紧萨玉儿哽咽:“好妹妹,亏欠你的,我该如何偿还?”
“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好好陪伴着我和赟儿,别撇下我们不管。”萨玉儿哭得痛彻心扉。
两人一直聊到日落西山萨玉儿才依依不舍离去,临行前她给李娥姿留下衣服银两,日常用品和药材食物。
李娥姿站在门口望着萨玉儿离去的背影,她低声念了句佛号,泪光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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