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庭是主宰着七十年前大荒所有战祸之人,大荒中所有人不过都是慕庭那宏大棋局上的一颗小小棋子罢了。
就连段轻月,都没能逃脱当时被慕庭控制利用的命运。
在慕庭那盘大棋上,白卿酒的梨山一族,是第一个要被除去的界域。
她不知道为何被列为首要除去的界域还能存留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这个,就连枯禅神人也难以得知。
对白卿酒来说,她也不想知道这一点。
若是当时梨山的石化已经是最低惩戒了,已经是慕庭掌控下的最好结局该如何?若是,当初这是段轻月为她梨山一氏争取来的一线生机又该如何?
既然不知道这些事情,那白卿酒便选择不再深究。已经知道了那些往事,她怕再多知晓一分都会承受不起。
“我来,是想问问你这丫头究竟想做什么。”枯禅道:“之前在北荒,你在我面前能道理连篇的说,现在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却连自救都做不到吗?”
白卿酒知道枯禅是在用激将法,可她已经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她道:“说服自己可比给他人强行灌输话语要困难得多,我不想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去做这最后一件应该由我来结束的事情。”
“神人既然来了,我也有两个不情之请想要拜托神人。”她道。
枯禅暗叹一声,心中知道她最后要做的这件事情定然不怎么愉快就是了,但话语还是要轻松些:“拜托我一件事就算了,居然还有两件。”
白卿酒一笑,也就直说了:“其一,是希望神人能在六日之后守护好大荒,若是能见到从鬼海前来的鬼海王,希望神人莫要同他争执。”
“从鬼海来?”枯禅一眼看穿:“是想趁机将大荒揽入鬼海不成?”
“我信鬼海王。”白卿酒道:“鬼海王承诺会建立一个没有战祸的世间,承诺不管是鬼海还是大荒,只要有他在,后世都会无忧。这是我想拜托神人的下策。”
“上策是什么?”
“辅佐段轻月吧。”白卿酒的眼神格外坚定,有朝一日能说出这番话来,她自己都没想到。
枯禅眉头一皱:“那了不得的两荒之主?现在应该是大荒唯一的王了。”
“神人说得不错,段轻月生而为王,眼下也的确是大荒之中唯一的王。”白卿酒道:“我不敢完全相信在段轻月统领大荒后会不会继续征战鬼海……”
枯禅会意:“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是段轻月就此罢手,带着大荒中人过安定的日子,我便去将鬼海王赶走。而若是他执意还要让战祸蔓延,届时将鬼海王迎来,甚至将大荒交由鬼海王才是最好的选择。”
“神人以为,我是否想错了?”白卿酒想听他人的意见。
枯禅那处沉默良久,再是开口:“考量很周到,可我与你想法相反。”
“嗯?”白卿酒不解。
枯禅道:“我认为,段轻月才是最好的统领者,而并非将大荒交给鬼海王。纵使鬼海王再崇尚安宁,可大荒是大荒,鬼海是鬼海。早些年神氏以神力将这两处地方隔开便说明两方界域互不干涉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不管情况如何,我只会采用你的上策。”
“辅佐段轻月。”枯禅话语坚定。
枯禅是唯一一个还是大荒之中的神了,有他相助,白卿酒放心。
说到这,枯禅忽生疑惑:“鬼海的儒艮都没了?”
他在向白卿酒确认。
“嗯。”白卿酒道:“墓室的第三道石门后,只有被鲜血染红的浅海。”
“你不好奇段轻月取走那么多儒艮之血想干什么吗?”枯禅很是疑惑:“拿着那些儒艮之血,便是拥有了神力。可,他想做什么?”
白卿酒好奇这一点,但却不愿再考究段轻月究竟想干什么了。
枯禅想不通,也就暂时不想这个,问:“要拜托我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请神人将灵昀带回归墟。”白卿酒认真开口。
枯禅道:“那东荒少昊国的小国主?”
“灵昀无处可去,离开那囚室,难以活下去。”白卿酒道。
枯禅却做笑:“你是不是把那个小国主想得太无用了?怎么会活不下去,除非他不想活。”
音落,白卿酒那处只是沉默而已。
枯禅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看来你是真的担心他不想活下去。也是,一瞬间失去了那么多,那个孩子要承受下来的确需要强大的心智。”
白卿酒瞧着枯禅。
他道:“放心吧,我将他带回归墟好生看着养着,等确定他能够走出这段过往后才放他离开,这样可以吧?”
“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想再自私一次,让灵昀永远都不要离开归墟就好了。”白卿酒垂了眸光,声音之中的落寞之意不由得便浓重一分。
枯禅道:“虽知道你是一心为了他着想,但那个小国主也经历过这么多事,我倒是信他能撑过去。总之,灵昀这处你无需担心,在我归墟之中,日后他一定还会像之前一样活蹦乱跳。”
“那便全然劳烦神人了。”白卿酒话语恭敬。
枯禅却是眼眸一紧,“这最后一件应该由你来了断的事,是否与梨山的石化诅咒有关?”
白卿酒释然浅笑一瞬:“什么都瞒不过神人。”
“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十年,你大可放下往事,去过新的生活……”枯禅为她感到不值:“为何偏生要死磕在这上面,像是给自己戴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枷锁,这样做,真是最能让你舒心的法子?”
“多谢神人好言。”白卿酒道:“可能我还不够强大,不够坚定吧。抛弃过去由我所造就的一切恶果去过新生活,我的确是做不到这一点。”
她眉目含着浅淡的笑意,瞧着枯禅道:“从很久之前开始我便做错了,一错再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伤害了很多人,也给很多人造成了麻烦,如今我要去解决那些伤害与麻烦。白卿酒这个人,最欠不得别人。”
“真的,都想好了?”
“嗯,就差最后一步,我便可以从那无尽的往事中抽身,神人应该为我高兴才对。”白卿酒说得格外释然。
枯禅却是一连接着叹气无数,最终转了身形向梨山外而去,背对着白卿酒同她摆手,道:“倔脾气,没救啊,没救。”
“多谢神人,劳烦神人。”白卿酒浅淡言语,这双冰冷的眼眸从未像此刻这般明朗过。
白卿酒后退了数步,瞧着梨山宫殿中已经石化的一切,还有那被她一人占据了多年的王位高坐,往事忽然就涌上了心头。
这一瞬间,她似乎能看见七十年前梨山中的一派安定模样。
她在王位上漫不经心亦或是光明正大的打盹,山君就站在她旁侧,不时用扇子敲她后颈,殿中是那些不服她却又不得不从的臣子,外边是要请求梨山之王做主庇佑的百姓们。
这副场景以前是她最为厌烦的,想着每日都要在臣子面前装模作样实在是太过痛苦无奈,每日都要被山君敲敲打打几次,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眼下脑海中再浮现出这副场景时,却是她最为怀念的时光。
想到这里,白卿酒不由得轻笑一声。
也是在这里,段轻月第一次求见她。
她想,若是当时能是拒绝不见就好了。
“不见,回吧。”她轻言念叨一句,多希望那时候她说的是这四个字。
可惜往事不可追。
坚定眸光一分,白卿酒去到曾经属于她的高位上,再一次坐下,闭上眼睛。
时间一晃,便过了五日。
这日深夜时分,段轻月依旧未眠。
他在大言山中,站在大言山最高的位置仰首去看很是暗淡的夜空。
都说月明星稀,可今夜没有星星,为何月色也是这般暗沉。
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是楚亦来了。
“东西都带去那里了吗?”段轻月收回视线一分,微微侧首向后去问楚亦。
楚亦神色十分沉重,平日里被训练得能掩饰一切神情心绪的人在此刻却什么都忘了,亦是什么都不想再掩饰。
他在段轻月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没有将不安的情绪表露丝毫,但此刻,楚亦却坏了他一直以来的坚持。
终究还是想让他家荒主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等了一瞬,楚亦那处还是没有声音传出。
段轻月做笑一声,即便是没有回身仔细看楚亦的神情,他也知道眼下这跟了他多年之人在想什么。
段轻月道:“若是累了,便休息去吧。今夜,我就在此处。”
“东西都隐秘送去那里了,她没有发现。”楚亦这才回答段轻月前一个问题,音落之后却是没有离开。
站在段轻月身后良久,楚亦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荒主,可以就此罢了吗?慕庭已经死了,大荒之中,无人会再威胁到荒主或是白姑娘……”
段轻月不动神色,亦是不做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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