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缓缓的挑起了嘴角:“子孙绕膝,一家和乐,与心爱之人共享天伦,定会是一副很美的画面。但若其中夹杂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妻妾之间争风吃醋,那画面纵然也会美丽,可美丽的画面背后,却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世上会有几个女子不去在意与旁人共享夫君?若真有那样的女子,也定然是不曾爱着自己的夫君。这样没有感情便要一起生活,真的好吗?或者说,放着一群女子在后院争斗,男人只需冷眼旁观坐享其成,或是跟着她们一起卷入纷争,这样好吗?”
“一家人,不是该平安和乐的吗?”
平淡的声音,却说出了内心最认可的想法。陆老爷听着,笑了一声,泪水却忽然颤巍巍的顺着苍老的脸庞滑落了下去。
“当年,爹若是也如你这般想过,该是多好。”
通常商议正事时,在陆老爷面前,陆离总会毕恭毕敬的称一声“父亲”,仿若对方还是昔年统领万军的将军,不苟言笑,统战八方。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有一日竟会流下泪来,在谈着正事的时候,自称一声“爹”。
“爹,您怎的哭了?”陆离连忙蹲去了陆老爷的轮椅旁,捉住袖子替他按去眼泪。
陆老爷老泪纵横的摇着头,再看着花枝,却一点一点的笑了,只是笑的挺苦。
“爹从未与你说过,当年你娘才是爹的正妻。她嫁来时,年纪还很小。”
从未听陆老爷提及过这些的陆离登时眼眶也有些泛酸,讷讷的呢喃:“我娘?正妻?”
陆老爷缓缓的点头,忆怀的道:“就是你的生母,夏喜鹊。人如其名,她是个很活泼的女子,也是你莫姨娘的姐姐。”
陆离瞬时睁大了眼,身子禁不住的颤抖。
“喜鹊年长莫娆十岁。初见她时,我已是副将,她却是青楼女子。我随将军回长安城领功,沿路去了那家青楼,成为了她的第一个恩客,也得知她自小在青楼长大,还要费心抚养一个她捡来的女娃娃,便多给了她一两银子。”
“就是那一两银子啊……竟引出了那么多事端。”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陆离难掩激动的问,“那一两银子,怎么了?!”
这时,忽然有人开了门。陈氏捏着帕子走进来,一只手还抚着肚子:“什么一两银子?离儿你缺银子花了?娘刚去与街坊搓麻将赢了十几两银子呢,你要我就分你一两!”
陈氏走过来的这一段工夫,陆老爷已经飞快的使劲儿抹过脸颊。陆离也有些浑身不自在,站起了身子道:“多谢母亲,儿子方才正在与父亲探讨,前去赈灾如何才能好好儿的运用每一两银子。”
“噢,这事儿啊。这事儿我就不知道了。”陈氏乐呵呵的笑着搓了搓手,心情很好的样子,也就没注意到父子俩的神情,转身去给自己倒茶喝了。
陆家父子见状相互对视了一眼,明白这事是没法再说下去了。
陆老爷转过头,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沉静下了心思,只是看着窗口的桃枝,仿佛多看几眼,那枝丫上的花苞就能绽开一样。
“离儿,到了长洛,记得去看你大姐。若是你会待到她生产的时候,记得亲自写信回来报个平安。”
陆老爷悠悠的说。
“儿子明白。”陆离应答。
陈氏在这时往他们两人这边看了一眼:“嗯?离儿要去长洛?去做什么?”
陆离想要解释,但被陆老爷拦住:“行了,离儿,你先去收拾东西吧。此行不知多久不能回来,切记要将东西都带齐备好。还有新月那边,她之前去长洛的路上受了不少苦头,这次你可得注意着些了。”
“父亲放心,我定不会再委屈了她。”陆离认真的答。
陆离从不发誓,因为他说出的话就是承诺,承诺了几乎就会做到。陆老爷很清楚儿子这一点,便也没多担忧,就让陆离回去了。陈氏在这时满载疑问的坐在了他身边,先是看到了那枝桃花,惊喜道:“老爷,您今日出去过了?妾身还以为您不知道外面的桃花要开了。”
“嗯,恰好出去转了转,看到一树桃枝压得很低,便折回来了一枝。”
陈氏喜滋滋的碰了碰那花苞,笑容灿烂如十几岁的少女,只是眼角的纹路终究太明显,岁月留下的痕迹再也无法抹掉。
“瑾瑜。”陆老爷忽然问,“你嫁给我多久了?”
陈氏呆了呆,笑了:“语儿与声儿生辰晚些,现在也就算双十年华,那妾身嫁给您,大概有十九年了吧。”
十九年。
陆老爷缓缓的点了点头:“十九年前,将军府的牌匾还是挂在陆家的大门上,旁边便生了一树桃花,年年春日里都开得灿烂。”
“是啊。听说那桃花还是老夫人年轻时亲手栽下的呢。这一眨眼,咱们都老了。”陈氏笑着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肚子,“这老啊老啊,老来还得了个宝贝!老爷您说他要是出生在今年的冬日里,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陆老爷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这事,到时候再想吧。”说罢便闭上了眼,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轮椅的扶手,在透过缝隙溢进来的阳光下歇息起来。
陈氏默了默,笑了句“好”,而后揉了揉膝盖,去取了一张毯子盖在了陆老爷的身上。
外面的花苞果然一簇一簇的挤满了一棵棵桃树。萧新月的院子后面也有桃树。就在不经意的时候,春天已经悄然而至,满树待放的桃花中已有一两株早开的,绽放开的花瓣在其余的骨朵中显得十分显眼。
萧新月坐在铺了软垫甚至还有靠枕的凉亭里,仰头看着粉红色的花骨朵们,手边还有一盏茶。
自打上一次萧默受伤后,两天下来,赌气似的,陆离和她都没再多说过一句话,除去简单的命令就是更简洁的应答,当真是懂得了惜字如金。
欢喜和秋燕在一旁候着,瞧着王妃淡漠到浑身散发着“不要靠近我”的气场,两人心里头憋着的话都死活说不出来。
“明儿一早就要出发了,王妃还是这样,没选带咱们俩谁一起去长洛呢。”秋燕扁嘴。
“去长洛、去长洛,你就想着去长洛!”欢喜拿胳膊肘怼她,“没见到王妃像是有什么不愉快的心事吗?”
欢喜也算是看着萧新月嫁进王府的了,从一开始就操心着王爷王妃俩人的感情事。眼见着他们感情和睦了天天的比蜜还甜,怎么就一下子又成这样了?难道是因为刺客的事情?
还是因为……檀儿姐要嫁给王爷了?
乍一听见檀儿要嫁给王爷的时候,欢喜是真的挺蒙圈的。根本没生出什么开心的感觉,反而十分的担心这种状况会引发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原本她也是希望着不管是谁的感情都能有个好的着落的,但现在,莫名其妙的,她就已经不希望檀儿和王爷在一起了。
可是……唉!
秋燕也对王爷回来就回娶檀儿表现着十分的不满。结果见到自家主子似乎没有什么挣扎的样子,虽然明白圣旨难违,还是心里头有些矛盾。她来得晚,很多事情听说过一个大概,也不懂得全部,但她知道王妃是替她报了仇,请王爷帮忙惩治了怀春楼的人,所以她希望王妃和王爷还是能有个好结果的好。
可是王妃这个反应,究竟是怎么了呢?明日就要出发,她却只命她们在忍冬苑做了简单的准备,也没说过帮着王爷准备些衣食之类……这样不争取露头的机会在往后的后院儿里是不好生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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