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极力压下的气血终究还是一涌而出，舒净重重咳了两声，喷出一口污血，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巨石上。
“不要做无谓地争斗，我并不想杀你。”
“呵！”轻笑一声，舒净抬眸看着对面冷漠以对的玄冥，嘲讽道：“全镇的人都被你杀光了，还差我一个吗？玄冥，为了真龙杖，你竟犯下如此大的杀孽，怕是几世都洗不清了。”
“废话少说！你到底交不交出真龙杖？”
“要取真龙杖就必先杀了我，”舒净又咳了咳，握紧手中真龙杖往地上重重一立，他的周身立刻翻起一阵狂风，“如果你能杀得了我的话。”
玄冥冷哼一声，“正好试试真龙杖到底有多大威力！”说话间跃身而起直逼向前，然而玄剑刚接近舒净便再无法靠近半分，真龙杖布起的结界完全挡住了他的攻势。迎上舒净炯炯黑眸，玄冥诡异一笑，震了震左袖，刹那间金光四散，随光一同出现的，是一柄约五丈长的权杖，一眼看去竟与舒净手中的真龙杖有几分相似。
“你说，若是以这柄由你的法力幻化而成的真龙杖再加上我的法力，能不能击破已经快要拿不住真龙杖的你的结界？”
看到那柄杖权出现时舒净便怔了好一会儿——在客栈见玄冥一人出现时他还以为他没见到小瑶，现在看来，他不仅见到小瑶，取到了假真龙杖，小瑶也怕是出了什么事。
“小瑶呢？你把她怎么了？”眼前的男人能无情到什么地步他比谁都清楚，从小瑶出生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了，只叹小瑶执迷不悟，固执得令他无言以对。
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玄冥低低笑了起来，他眯眼看着舒净一脸凝重，冷声道：“你以为我会把她怎么样？当年可是她自愿下凡承诺为我取得真龙杖，到头来却是这么一柄冒牌货，你说我该把她怎么样？”
“玄冥！”
舒净震怒交加，手掌一翻握着真龙杖便挥了出去，“就算你不爱她，你也没资格伤害她！她是自愿没错，你若当真对她无心，当初又为何让她为你做尽这许多事？”
“啪”的一声金光再现，真假真龙杖正面交击的第一招竟是直直将两人逼开了好几丈！两人同时怔住，不明所以，却是玄冥率先反应过来，弃了手中权杖执剑便疾速朝着退去结界的舒净直刺而来！
直逼而来的杀气拉回舒净的神志，他急急一个侧身险险避过那致命一击，颇为费力地抵挡着玄冥越来越快的进攻。玄冥身为天界四大神君之一，即便他法力未失，与玄冥真真动起手来怕也是不分伯仲，何况如今的他只有两成法力，纵使真龙杖在手，他也无法尽情发挥。
况且，真龙杖布不了结界了！
舒净一个侧空翻退离玄冥五丈之远，拧眉扫了一眼被玄冥弃于地上的权杖——只因为方才那一击吗？这作何解释？
舒净这一闪神自是逃不过玄冥的眼睛，他一个侧身将权杖重握在手，因了然而狂放地笑起来，“哈哈哈！看来这冒牌货也并非全无用处，竟能打破真龙杖的结界！净坛使者，没了结界，即便权杖在手，你也断不是我的对手！”
为什么布不了结界？方才真假真龙杖相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净坛使者！真龙杖交给我吧，再斗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舒净脚下轻移，退至之前所站的巨石下——要如何做方能避过玄冥的眼睛？只差一步，只差一步而已！
“舒净！”
殷娘骤然从天而降，舒净错愕，视线慢慢移往那一片殷红，思绪陡停，突然间竟是有些莫名地不知所措起来——
是因为之前故意冤枉她赶她离开而感心虚吗？还是对原本不该出现的她的出现感觉到慌乱？玄冥神力之大，连他都敌不过，殷娘的出现岂非自寻死路么？
殷娘直挺挺立在舒净正前方，以她惯常的慵懒笑眯眯地将玄冥从头到脚扫了个遍，启唇娇笑出声，“执明神君？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外看倒真真是一表人才，俊雅非凡，至于这内在嘛，奴家倒是不知道，堂堂天界四大神君之一的玄武竟是凡人口中谩骂不已的负心汉呢！奴家当真是大开眼界啊！”
“你是何人？”玄冥仅是挑了一下眉梢，冷声道。
被人明褒暗贬一番竟也无动于衷，殷娘眨眨眼，轻泠泠地笑出声来，“舒小姐的眼光不错嘛，执明神君应当珍视才是，那般天仙女子，弃之岂非可惜么？”
殷娘话刚落，尾随而来的舒瑶奔了出来，秀丽玉容满是悲凄，未曾看一眼玄冥，她奔至舒净身侧，未语泪已落，瞧来甚是楚楚可怜——
“对不起……大哥，小瑶对不起你……”
“傻丫头，你没事就好。”看着舒瑶安然出现，舒净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发丝，那般温柔，瞧在回身看着他二人的殷娘眼中颇感刺眼。
这个木头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只不过这温柔只属一人便是了。
殷娘转过身去，吞下口中莫名涌上的涩然，依然笑眸盈盈地对上玄冥一脸冷若冰霜，娇笑道：“执明神君，若要动他二人取得真龙杖，你怕是得跟奴家纠缠一番方可呢！”
玄冥淡淡扫了她一眼，冷目看向舒瑶，沉声低喝：“过来！”这个女人既是站在他这边，便永远别想背叛他！
舒瑶一僵，缓缓扬首，秀眸盈盈，对上他从未暖过的冷眸中，千疮百孔的心再一次被冻结，她咬了咬唇，无语地站直身子，举步便要过去。
“小瑶！”舒净扯住她，眉心深蹙，“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玄冥根本就是利用你，你再如何待他，他的心里也不会有你的！你认清事实好不好？”
纤细娇躯轻微颤抖，舒瑶回眸看了一眼舒净，眼角珠泪悄然滑落，她勾唇扯出一抹绝望而苦涩的笑颜，颤声道：“我早就认清事实了，蟠桃宴上那一眼，小瑶的身心便已不属己，明知未来无路可走，小瑶也已踏上，再无退路……对不起，大哥……”
“小瑶！”
那方的玄冥已然耐心全无，右手一伸衣袖骤长，卷起舒瑶的腰身便拉回身侧，冷哼道：“净坛使者，她或许在凡间是你的妹妹，不过她之所以在凡间也是我的意思，身为莲花仙子，她自始至终都是我的人！”
“你根本无心于她，凭什么这么理所当然地利用她！”舒净愤然而起，殷娘迅速伸手拦截住他，已然顾不得那强烈的佛光有重伤她的危险——这该死的木头！要找死也挑个时间，他的冷静哪去了？看不出玄冥是故意的么？
玄冥仰首大笑，狂妄得令人恨不得撕碎了他，“真是笑话！她自己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你做何这么殷勤为她抱不平？哦是了！她便是你臆动凡心的罪魁祸首，如此看来，她此番下凡也非一无收获嘛，虽未能取得真龙杖，能撩动佛界使者静寂的心也算颇有些用处呢！”
“你——”
“闭嘴！”殷娘对着舒净暴吼，身子在人形跟弧形两方拉扯着，她猛地收回手跌落在地，丽容瞬间苍白如雪，细眸一扬，她狠狠瞪着他，“你给我冷静一点行不行？”
舒净霍地清醒，惊骇地看着她，正想俯身接近，却被另一道惊叫声阻截住——
“大哥！别碰她！你手上有真龙杖，你会杀了她的！”
什……么？
舒净错愕地看着地上一脸惨白的女子，呆呆地唤了一声：“殷娘？”
总算是……知道正眼看她了……
原来……他那颗凡心的拥有者是莲花仙子，莫怪她如何撩拨却只得他冷眼以对，想起来，她似乎一直在自取其辱是不是？
殷娘自嘲一笑，缓缓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地移到巨石下斜靠着，那姿态，依旧风情万种，艳丽绝伦，她并不看舒净，只望向那方正一脸怒容瞪着身侧女子的玄冥，轻笑道：“执明神君，做何这么生气？诚如你所言，舒小姐倒是有些本事，不仅能撩动佛心，也能拨动你这冷情郎君的情绪，是也不是？”
玄冥甩袖负手，冷目轻扬，哼声道：“你到底是何人？一只不成气候的小妖，也妄想抢夺真龙杖不成！”
“抢？”殷娘眨眨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她笑得夸张，笑得不顾形象，笑得前俯后仰，“奴家为什么要抢？呵呵！奴家若想要真龙杖早就得到了，是不是？爷？”笑眯眯地对着舒净腻声道了句，她咬唇低低又笑了起来。
“殷娘……”舒净就站在她身侧，伸出的手却迟疑得不敢再碰她，他皱眉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对她依然惨白不已的脸色突感忧愤。她原该艳丽绝双，原该娇媚逼人，如今却苍白如雪。
“原来如此……”玄冥来回看着他们，了然笑道：“你就是那只令净坛使者为护你而在你周身布下结界的狐妖，看来那消息传得并不假——若能抓到你，不怕净坛使者不乖乖交出真龙杖！”
影如闪电般，玄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逼殷娘，噙着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他扬起手中的权杖便要朝着殷娘挥去——
“啪”的一声！
玄冥再次被弹开了去。
舒净横举真龙杖挡在殷娘前方，终于明白一件事——真龙杖是佛界众生的法力与灵山天石炼制而成，而那柄假真龙杖却也是由他的法力幻化成的，两柄权杖虽说法力天差地别，但属性却是一样的，相击的结果便是相斥而开，同时也消融对方的结界。
如此看来，玄冥若要以那柄权杖伤他是绝无可能的。但他还有玄剑在手……而真龙杖已经无法布起结界了……
“殷娘，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她原就无辜，不该被牵扯进来。
“我不会走的，”眯眼看着他瘦削的背，殷娘勾唇微笑，悠悠道：“你骗了我一次，别想骗我第二次，要走就一起走吧。”
舒净一怔，回首看她，双目一凝，冷声道：“谁要和你一起走！莫要再自不量力，我没心思骗你，我在赶你，你不明白吗？”
胸口一滞，殷娘低下眼去，轻笑出声——“这么无情的话脱口而出，可见你当真是半点情面都不给，舒净——”她突然抬头，苍白的脸苦涩至极，“殷娘凡尘打滚这许多年，看透的东西并不少，只是你不知道，你的话很伤人么？纵殷娘幻化成人，妖媚成性，入凡尘蛊惑人心，却也是有心有情的红颜而已。”
终于明白……
她竟然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所以毫不介怀地缠着他从北到南，所以在他出手伤她时会感到心痛，却在知晓他有危险时毫不犹豫地赶来护他。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初见时说愿为他关了芙蓉阁之时？还是冰凉的掌心感受到他温暖体温的刹那？抑或是他将玉笛交给她的那一刻？
原以为凡间情爱不过游戏，红尘辗转近百年，游走众多男人之间，她在所谓的情爱里嬉笑怒骂，自得其乐，玩得不亦乐乎，殊不知自己也会有真正陷入情爱深渊却无力回身之时。
脊背突地一麻，舒净浑身僵了一僵，他缓慢地将头转了回去，声音好似冻结般，冷气逼人，“我说话伤不伤人都是这样，你早该清楚，你殷娘如何妖媚成性，如何蛊惑人心都与我无关，今日我要护杖救人，生死干卿底事？你自己说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何以言不附实？只盼你早早离开，莫要打扰了我们！”
说这种话啊……
殷娘苦笑连连，难堪地撇开脸去，无情不若多情苦，人间多少憾事，她如何就忘了呢？或者，她只是错付芳心与君弃，怨不得人。
“这浮盖山也非你们的领地，我如何就打扰了你们？”站直身子，她掩去一切心酸苦涩，背过身往巨石另一边漫步而去，“殷娘爱在哪便在哪，你们要如何争斗自是同我无关。”
就在殷娘背过身去，而舒净终于回头看她时，玄冥却一个掠身而来，右手成爪在众人不及反应之时握住了舒净的脖子，冷笑道：
“你们的戏演够了没有？舒净，我没耐心陪你慢慢耗！真龙杖今日必到手！”
“玄冥！”舒瑶惊慌失措地奔过来抱住他的手，“你放开大哥！求你别伤害大哥，真龙杖给你就是了，你先放手好不好……”
看她奔过来为舒净求情，玄冥怒火中烧，一手将她挥开，“一边呆着！你给我听好了！这个人是佛界的净坛使者！他不是你大哥！不是！”
那方身影快要隐入巨石后的殷娘突地僵住，随即暗笑自己多事，扬起左手嘲讽地抚了抚额，视线却定在手腕上那串紫檀佛珠，再移不开——
这是舒净的……之前红莲碰不到她，她原以为是这串佛珠布起的结界，舒净也是这么说的，后来知道真龙杖就藏在玉笛内，她就觉得那结界应该是真龙杖布下的，那么这串佛珠为何要给她？有什么用意吗？为何他不取回去？是……忘了吗？
既然想起来，就还给他吧……这原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俏生生转身，她扬眸瞧着那方纠缠的三人，眯起了眼——那个冷漠的玄冥这么怒不可遏是为舒家小姐吗？当真是有趣得紧。举步踱了过去站在背对她的舒瑶身后，殷娘玉臂一抬便按住了她的肩，玉指微曲扣紧舒瑶往后猛地一拉，毫无防备的舒瑶顺势便往后跌去！
殷娘眼前一花，那原本捏住舒净脖子的玄冥已然闪身而去抢下往断崖方向跌去的舒瑶，她勾唇轻笑出声——这便是人性，行为永远比思想更诚实，即便他玄冥是个神，也逃不过这凡尘磨人情爱。
右手握住左腕，她低垂着头并不看舒净，自然也错过了舒净那凝眸注视着她的专注目光，她慢慢地退下紫檀佛珠，从手腕到手背再渐渐滑向中指，便再不能动——
宽厚温暖的大掌牢牢握住了她的右腕，轻轻一个推力又将快要脱离她左手的佛珠按了回去，大掌在她手腕处停留片刻，终还是放开了。
“这是你的，没理由一直让我戴着。”殷娘从来就不懦弱，但她现在不想看他，不敢看他，她再不想看到他眼中的疏离和冷漠。
为什么……又回头？
舒净眸光轻闪，那漫上心头，想要溢出喉间的话却如何也吐不出来，嘴唇嚅动了几下，他终还是选择沉默。
等不到他开口，殷娘再将佛珠往外推，这次——那只大掌在她刚有动作时便按住了她，她咬唇，凝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牢牢握住她冰凉的手腕，那源源不断的暖流绵绵传入她冰肤内，漫进心底。
突地，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猛抬头看向他，惊愕道：“为什么我没事——”话音未落，视线已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右手上——真龙杖不见了！
“我收起来了。”舒净终于开口，声音微哑。
那佛光会伤了她。
不敢问她为什么回头，那个答案或许是他承担不起的，他是佛界的净坛使者，他必须时时提醒自己不可行差踏错，不可放任自己，也……不可有任何动摇。
除了肩上的责任，他再承担不了其他。
他的嘴角犹有血丝，那胜雪白衣被斑斑点点血迹点染，显得触目惊心。殷娘眨了眨眼，抿嘴转开眼去，又道：“这佛珠——”
“你戴着。”他温声接了过去，“它能护你。”
殷娘颤了颤——这个男人，这般温和如常，当真以为伤了她都无所谓么？方才那一番如利刃言语他便以为随风而散，只当没说过？又如何能这般毫不在意地说出仿若关心她的话语？
“我不需要——”话未落，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开，重重地往后跌去，她震惊，方才抬头，一抹殷红扑面而来染红了她的视线，随后便听见“嘭”的一声，有个闷痛声从她身边传来。
“舒净！”
满脸血红的殷娘看起来颇为骇人，她呆呆地看着离自己仅一臂之遥的舒净捂着双眼半跪在地，指缝间汩汩涌出令人心颤的鲜血。视线缓缓转向那个一手挟着挣扎不已的舒瑶的玄冥，她突然觉得世界在那瞬间寂静，什么声音都没了。
狠狠咬了一下唇，她爬到舒净身边揽住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玄冥，右手食指放至唇边重重一咬，待指尖沁出一滴血红，她突地勾唇诡异一笑，食指成曲，对着玄冥轻轻一弹，看着那滴血如疾箭般朝着那方射去。
玄冥冷眼对她，毫不在意挥手挡去那滴血，然而他却没能甩掉那滴比水珠还小的血滴，那血红，竟慢慢渗入他肤内，直至看不见。
微微皱眉，他再抬头，却已不见舒净和殷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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