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婴垣篇破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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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知臾离开徐府的那一日,孟令仪削下一小块龙檀木,将小木块放进了那只盛着一滴血的碗中。她死死攥着匕首候在案前等待着龙檀木被那滴血一点一点吞噬,紧紧贴在刀刃上的指尖轻轻颤抖,腕间骨节泛白。她噙着炽热眸光盯着碗中的木块,生怕眨眼间血水从她的眼中融化消逝。

    等到金乌西沉,窗外的河中泛起点点渔火时,她脑中紧绷的一根丝线蓦的砰然断裂。她拾起木块,将木块捏在指间,俯身凑近小木块,瞧见湛知臾留下的一滴血完完全全渗透进了龙檀木的纹理中,孟令仪扬袖将碗扫下了桌案。

    瓷碗落地,裂成几瓣碎叶,扭着身躯在地板上晃晃悠悠打着旋儿,连带着那一声清响都在嘲讽着她的痴心妄想。

    孟令仪死死盯着手中的龙檀木,眼底升腾起一层浓郁戾气,她不相信湛知臾真的是湛维痴留下的血脉,当年痴林化作灰烬,背后一定还藏着一桩无人知晓的旧事,至于这桩旧事到底藏着何种惊天秘闻,她至今也无法从古籍中参透。不过多年抽丝剥茧,她唯一能在心中确认的便是湛知臾的身世。

    她坚信自己的决断,可是当她瞧见湛知臾的血完好无损的融进龙檀木时,孟令仪心中响起了撼天咆哮声,声声咆哮都将将她困在一张巨网内,把她推下悬崖。

    正意欲难平时,龙檀木上忽地闪过一线亮光,宛若一道坠落人间的星芒,转瞬即逝的刹那间,这道星芒映入了她的眼眸。

    孟令仪的身影忽地一僵,她将龙檀木放回案上,随即凝眸望着龙檀木,等待着她期盼已久的寒芒。

    不出她预料的,片刻工夫后,沾染上湛知臾血迹的小块龙檀木又划过一道微弱星芒,这一道星芒,来得更加持久。孟令仪的手在这一刻紧紧握住了衣衫。

    顷刻间,血迹忽地亮起一片灼灼光芒,宛如一片粲然银河,龙檀木渐渐响起“噼啪”声。白芒一点一点朝着四周蔓延,所过之处,皆燃起星辉。这块木头就这样在她的面前被一滴血吞噬殆尽。龙檀木最终化为一缕白烟,湛知臾的血仍旧安安稳稳的躺在案上,太平如昨。

    孟令仪颤抖着身躯仰天狂笑,笑声穿透窗纸,惊起枝上寒鸦,遥遥飘荡,最终消逝在风中。

    “我果然没有猜错!湛知臾,你竟然到现在还没有猜出你的身世来!你的命可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啊”

    院中,两个老人正守在棋盘前你来我往厮杀得好不有意思。

    驼背老者瞥了一眼徐老,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徐老“啧”了一声,道:“瞧着你倒是要赢了。”

    驼背老者“嘿嘿”笑起来,捋着花白胡须晃着脑袋痛徐老道:“不是我要赢了,是家主思虑过多,难以静心。”

    徐老望了一眼棋局,皱着眉头摆摆手道:“输了。”

    笑声穿透木门,飘荡进庭院,传入了庭院里坐在树下对弈的两个老人耳里。徐老微微蹙眉,眼底浮现起一片不悦。

    驼背老者抿抿嘴,笑着道:“瞧着,想得太多,确实是要输的啊。”

    徐老睨了他一眼,道:“令月唤你转交给她的信呢?”

    驼背老者低下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来,晃着信笺同徐老道:“这儿哩。”

    “拿给她罢,加上这封信,便是第四回点醒她了。若是她再执迷不悟,真是没有人能将她从迷局中扯出来了。”徐老扔下棋子朝驼背老者摆摆手。

    驼背老者晃晃悠悠朝着厢房走去,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唉哟,这小妮子这般犟,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徐老揉了揉鬓角,黯自叹了口气。

    老来多忘事,那一日湛知臾问她在这些时日之前可曾梦到过徐采苓,她同她讲梦到过两回,一次是在十七年前,还有一次是在十八年前。

    其实不然,她忘了一件事,近来这段时日里,徐采苓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穿着一身血衣无声痛哭,噙着一脸凄绝神色哑声同她讲想回穆冉身边。她忘了,中途有一夜,梦中的徐采苓身披素白麻衣,仰脖喝下一碗汤汁后,朝着她无声讲了一句话。讲完了那句话后,徐采苓手中的碗落在了地上,“嘭”的一声四分五裂,她也随之从梦中惊醒。

    那一夜醒来后,她没有将这场梦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偶然想起湛知臾身上的麻衣,她才忆起这场梦,忽地惊觉徐采苓在那一夜的梦中张口道出的话语旁的梦中都不同。她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徐采苓在梦中开口道出的那句到底是甚,连着同管家对弈都心不在焉。直到厢房中传出孟令仪的放声高呼时,她的脑中忽地闪现一线精光。

    她同她讲:“湛知臾,我要你的命。”

    被封在蜉蝣里的那根丝线同她讲:湛知臾,穆冉想要你的命。

    徐老微微眯起的眼在这一瞬倏地睁大。

    “老庆,遣人去寻知臾回来!”

    驼背老者自然是寻不到湛知臾的踪迹,孟令仪也自是将孟令月写给她的信笺扔在了案角。湛知臾此刻正站在符禺眼前垂着手听符禺讲着她的前生事迹,面色惨白,神色决然,眸中清光渐渐敛去,只剩一片深邃黯光。令仪收起湛知臾留给她的一滴血,孤身一人赶往孟国公府,眉眼间尽是癫狂痴迷之色。她们都不知,那一封从漆吴山寄来的信笺只写着六个字:师父唤你归家。

    那个杵着拐杖的白胡子小老头不久前离开了人世,朱厌在整理杜公的遗物时,从他的枕头下摸出两封信笺。一封留给他的义女湛知臾,待她回山时,由她亲启;一封交给那个负气离家出走至今不曾归家的孩子。

    朱厌将留给湛知臾的信笺压在了杜公的枕头下,找小师妹修书唤孟令仪归家。那时孟令月站在灵堂前问他:“大师兄,老师走了,你另娶他人,你如何愿意让五师姐回山瞧见这样一副惨痛的画面呢?”

    朱厌给杜公上了一炷香,望着杜公的灵位缓缓道:“修书一封与她,你只用在信中写上六个字便可,若是她回来了,从前的事我只当她没有做过;若是她不愿回山,她此后便不再是漆吴山的人,以后,生老病死都与漆吴山人无半点干系。”说到最后,朱厌回首望向孟令月,噙着满目淡然眸光对她道:“小师妹,你该知道生死有命,有些人劝不动便毋需多言。”

    孟令月兀的垂下了脑袋,埋着头不吭声。

    她知道的,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朱厌的声响从身前传来。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执迷不悟,相信一个缥缈的传说,循着大师伯当年留下的足迹,四处寻求婴垣玉的身影。当年我和老师在后山发现她偷偷炼化玉石时,老师便同他讲过婴垣玉现世只会遗祸人间,让她尽早斩断心中执念。她哪里听得进去,嘴上答应老师的话,同我讲她不会再相信有关婴垣玉的传说。她在人前收敛了往日心迹,却在我们都瞧不见的背后暗自炼化玉石。渐渐地,她不再满足与炼化玉石,她将手伸向了后山的灵兽。”

    孟令月的心忽地一沉,她噙着不敢置信的目光望向朱厌,惊声道:“后山的灵物曾有一段时日频繁丧命于松谷,难道这是五师姐干的?”

    朱厌望着灵位,缓缓道:“是,十六只灵兽都死在她的手中。”

    待平复过心头的惊愕后,她昂首望着朱厌的背影,带着坚毅的语气同他道:“大师兄,我知道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孟令仪被逐下山是因着相信一桩虚无缥缈的传说,妄求长生,执迷不悔。因此她的心中对杜公和两位师兄存了微词,甚至在孟令仪被逐下山最初的那段时日里,她没有同两位师兄讲过一句话,也没有给过他们好脸色,每每隔着远远地瞧见何遇,她都会掉头转身离去,朱厌端到她桌上的羹汤被她扬手扔向了窗户外头摔了个稀巴烂。她觉着是杜公对当年没有救回师伯一家人耿耿于怀,对小师叔存了颇深的愧疚,所以当孟令仪炼化玉石的事被发现,杜公一怒之下将她赶下漆吴山。

    她从不知孟令仪被赶下山的真相是她残害了山中十六条生灵的性命,也不知杜公在暗中护了孟令仪多年周全。

    自讳含冤忍垢的背后是一场鲜血淋淋的屠杀,正如同鲜亮外皮下总是藏着一颗腐烂腥臭的心。一朝得知真相,她的心中忽地生出愤怒。

    她仰头望向杜公的灵位,心中忽地生出浓浓的酸涩,眼眶倏地发红。她抹了一把泪花,朝着杜公的灵位道:“老师,对不住。”

    她问朱厌:“大师兄,若是她仍旧执迷不悟呢?”

    朱厌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劫数。”

    那一封唤她归山的信笺落在了徐府的书案上,最终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细尘,她终究没有回漆吴山给杜公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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