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汉的藏书及其机构的建立
汉高祖刘邦七年(前200),在丞相萧何的主持下建成未央宫。与此同时,在正殿北面修建三座藏书楼:石渠阁、天禄阁和麒麟阁,作为专用的皇家藏书楼。在这三座藏书楼建成后,萧何将灭秦时在咸阳收得的秦代书籍置于其中,作为汉初第一批皇家图书而入藏。所以后来“石渠”、“天禄”则成了皇家藏书的别称如清乾隆时将宫内所藏善本图书编成书目,称《天禄琳琅书目》。著录内府所藏书画、名迹,为《石渠宝笈》。为了防火、防潮,在藏书楼中用石块砌成“石室”,书柜是用铜镶边的柜子,称之为“金匮”。
汉武帝时由于在全国广泛征集图书,图书增加很快,适应这一发展的需要,汉武帝进一步“建藏书之策,置写书(指缮写图书)之官”,除了萧何修建的石渠等三阁放置从咸阳收集的秦代藏书外,据《汉书·艺文志》汉武帝画像引刘歆《七略》称,当时藏书“外则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则有延阁、广内、秘室之府”。这说明:宫内在石渠、天禄、麒麟、延阁、广内、秘室六处等有藏书;宫外主管礼制、修史、授学的太常、太史、博士等所在的机构也有藏书。不仅如此,西汉时期规定了御史大夫(副丞相)的助手御史中丞是既掌管监察,又管理图书的主要官员。因此,御史官署所在地——兰台也成为朝廷的另一个重要藏书处所了。
西汉时国家藏书的总数量,根据刘向父子校定编目的数字为13269篇卷,其中六艺类3123篇,诸子类4324篇,诗赋类1318篇,兵书类790篇,术数类(占卦)2528卷,方技类(医药)868卷,加上不同写本与残本就数量更大,多达33090卷。
西汉末年,发生王莽篡权,引起政治动乱,藏书受到很大损失。公元25年,刘秀取得政权,建立了东汉,定都洛阳。东汉初期的几位皇帝,崇儒尚文,重视图书收藏。据《后汉书·儒林列传》记载,光武帝曾从长安运来书籍2000余车,后经过明、章两帝近30年的经营,国家藏书有了较大的增长,达到原有藏书的三倍,计有6000车图书。这么多的书籍,除收藏于东观、兰台、石室、仁寿阁等处外,还在宣明殿和辟雍(皇族读书处)以及鸿都设在洛阳鸿都门的官学。等处也藏有大量缣帛图书。西汉时虽设有管理图书的官员,如御史中丞、太常、太史等官职,但他们都是从事监察、礼宾与史官工作,只是兼管图书。东汉桓帝刘志(147~167年在位)设立秘书监,成为管理图籍的专门机构,以后历代各朝都设此机构(明、清除外)。东汉管理图书的职官有兰台令史、东观郎、校书郎以及秘书监等,《汉书》的撰写者班固当时任兰台令史。正是有了专门性的图书管理机构与专职官员,才使图书管理与图书整理工作走向正规化。
东汉国家藏书由于《后汉书》中没有艺文志,所以很难得以精确地统计。清代的《补后汉书艺文志并考》对东汉图书目录记载分为内外篇,内篇有“六艺志”、“记传志”、“子兵志”、“文翰志”、“数术志”、“方技志”;外篇为“道佛志”。其中章、篇、卷数可考者81章1790篇,2321卷;不可考者208部,占全部藏书的绝大部分。尽管这是些大约的数字,从中也可看出东汉的藏书规模。
值得注意的是国家对藏书控制很严,除太常、太史、博士等官外,其他人员未经皇帝许可,不得私借、抄录,否则给予严厉的制裁。西汉宣帝地节四年(前66)太常苏昌把国家藏书私借给大司马霍山抄录,为此苏昌被罢官。汉成帝的叔父东平王刘宇上疏求书,遭到拒绝。拒绝的理由是因诸子等书反对经术,非难圣人;谋臣奇策以及天象灾异、地形要塞也不宜诸侯王掌握。可见汉朝统治者所以十分严格控制图书流通,是为巩固其至高无上的皇权,以防诸侯王谋反。
至于民间私人藏书,至汉惠帝四年(前191)朝廷正式解除挟书禁令后,才成为合法之事。在此之前,民间藏书都以隐匿形式保存,因此藏书者不多。
在两汉,由于简册书写与收藏不便,加上缣帛之书昂贵,故私人大量藏书者并不多,能够大量收藏图书的首先是有权和富有的诸侯王,比较著名的收藏者有淮南王刘安与河间献王刘德。献王曾步朝廷之后,向民间高价征书,“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就是请人精抄一份,把正本留下,抄本归还原主,于是四方人士纷纷献书。献王所得到的大都是古文先秦旧书,致使刘德的藏书与皇家藏书数量相差无几。西汉的私人藏书家中有些是官宦学者,如刘向父子、班斿、卜圭,都有相当数量的藏书。东汉时最有名的藏书家是蔡邕(132~192),据史书记载,他是我国第一位藏书近万卷的藏书家。
当时私人图书来源主要有三种途径:一是国家赐书,如西汉末班斿,东汉窦融都曾得到皇帝的赐书;二是私相授受,如蔡邕亲自赠给王粲(càn)“数千卷书籍”;三是由书店采购而来。随着经济文化发展,人们对书籍需求量增加,已出现专门买卖书籍的书肆。在西汉著名思想家扬雄(前53~后18)的《法言·吾子》中已有“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的记载。《后汉书》也说东汉著名思想家王充“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可见,汉代既有国家藏书,又有私人藏书。图书既有典藏,又有流通;图书来源既有赠赐,又有购买。那时藏书达到很高的水平。
二、两汉的征书与献书
汉初,虽然秦王朝已被推翻,但焚书令并未废除,汉惠帝刘盈时(前194~前188年在位),才正式废除了秦始皇所规定的私人不得藏书的禁令,使讲学、著书与藏书又开始在民间兴起。西汉王朝鉴于国家藏书甚少,开始大量收集图书。《汉书·艺文志》说“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号召百姓把家藏图书献给政府。《汉志·乐经》记载,汉文帝时,有个曾在战国时魏国做过乐师的叫窦公的人,就将自己收藏的《周礼·大司乐》献了出来,使人们对于古代乐理有了了解。西汉经过“文景之治”,人民得以休养生息,国力有所增强,无论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都达于极盛。汉武帝建元元年(前140)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以加强思想统治。汉武帝采纳了这个建议,并将儒学确立为指导思想。诸子之学虽经秦代焚书,在民间仍不断流传,诸子著作也散传于各地。汉武帝既要实行思想文化的大一统,就要了解全国的图书文献状况,进行校定和整理,并禁止一些图书流传。为此,在武帝元朔五年(前124)命令丞相公孙弘广开献书之路,大合天下之书。这一措施首先得到河间献王刘德的响应,他将所藏《乐记》、《礼》、《古礼》及《毛诗故训传》等书献出。由于政府图书征集面十分广泛,国家藏书大量增加,图籍“积如丘山”。此后百年,由于藏书制度不够完善,国家藏书又有散失。汉成帝于河平三年(前26)又命礼宾官员陈农为使,到各地去征集图书,这是西汉第二次下令征书。与此同时,成帝又下令将收集到的图书加以整理,校雠定本,为文化的发展做了很大贡献。
西汉末年,王莽篡权,动乱不止,长安大火,使宫内藏书化为灰烬。东汉初建,光武帝刘秀为了取得儒生的支持,进行了“先访儒雅,采求阙(quē)文,补缀漏逸”的图书收集工作,据《后汉书·儒林传》说,原先许多携书逃遁的人,这时“云会京师”,向政府献书。明帝时,据《论衡·佚文篇》说,曾“诏求亡失,购募以金”。章、和二帝继续明帝刘庄的政策,并十分关心藏书情况,“数幸东观览阅书林”,从而使东汉的国家藏书得到恢复和发展。
三、中国的第一个国家书目
由于秦始皇的焚书而藏匿的书简,在汉武帝下征书令后,不少从地窖、墙壁和山中被发掘出来,因埋藏日久,简编断朽,错乱脱落;另外,同一种书籍,版本很多,“遂使《书》分为二,《诗》分为三,《论语》有齐、鲁之殊,《春秋》有数家之传,其余互有踳(chuǎn)驳,不可胜言”《书》分为二,指今、古文《尚书》;《诗》分为三,指《诗经》有齐、鲁、韩三家;《论语》有齐《论语》、鲁《论语》,还有古文《论语》;《春秋》古文的有《左传》,今文的有《公羊传》和《穀梁传》。(《隋书·经籍志》)。因此,亟须对藏书进行整理、校勘和编目。
汉初,就开始了图书整理、编目工作。据《汉书·艺文志》记载:“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
汉武帝时因对外用兵的需要,整理和编制了军事图书,《汉志》就有“军政杨仆捃摭(jùn zhí)遗逸,纪奏《兵录》”的记载。这个目录虽然不完备,但它毕竟是我国第一部专科性目录,值得一提。
汉成帝河平三年(前26),成帝“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数术,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汉书·艺文志》)。刘向工作了19年就死去了,汉哀帝刘欣命刘向之子刘歆(约前50~23)继续完成这个工作。经过长期的工作,完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书目的开创之作——《别录》和《七略》。这两部官修目录不仅为中国的图书事业打下了基础,而且给历代中国目录学和藏书管理工作以深远的影响。
管子像《别录》亦称《刘向别录》,确切地说它是校订定本的一个记录。当时的书籍十分混乱,每一种书都有若干不同的写本,不少篇目都不相同。刘向的工作就是首先用多种写本核定篇目,然后选较好的本子为正本,参阅其他本子进行校正,再写出每篇的提要(叙录),说明整理或编辑过程以及内容大意。最后一道程序是誊抄定稿。例如《管子》一书,刘向用了国家藏书389篇,民间藏书175篇,剔除重复,校订为86篇。又如《荀子》一书,在刘向之前并没有成书,只有荀子及其后学所写的许多论文,经刘向校定之后冠以《荀卿新书》,就成了现在的《荀子》。《别录》一共校定图书13000多卷,开拓了古代藏书史的新篇章。
汉哀帝建平二年(前5),刘歆据刘向等人所编叙录,编出图书分类总目录,名叫《七略》,成为中国第一部系统的综合性国家藏书目录。《七略》分为辑略(六大类目录之总序)、六艺略(经书类)、诸子略(各学派的著作)、诗赋略(文学类)、兵书略(军事著作)、术数略(占卜类)、方技略(医药类)。在总编过程中,每一类别都写序言和书名目录。在六大类下分为38小类,603个细类。在图书分类中,《七略》分类是世界上最早的、较为系统和科学的分类,比德国在1545年提出的万象分类法早1500年。
《别录》与《七略》两部书都是书目,《别录》是将所整理的藏书每部都写一个提要,说明这部书的整理过程,其中包括作者生平、主要思想、该书内容概要,以及对该书的评价。《七略》只列书名和作者姓名,没有叙录,可以说《七略》是《别录》的节本。《别录》与《七略》在唐末五代时期失传,但是《七略》的基本部分在班固著的《汉书·艺文志》里被保存下来,只是辑略部分在《艺文志》中被删去。
东汉时期,负责图书管理工作的兰台令史班固在其撰写的《汉书·艺文志》中,专门记载了西汉图书的总目录,为后人提供了该时期的图书名称。从藏书史角度而言,《汉书·艺文志》是目录学新形式——史志目录的起点。所谓史志目录系指在历史书中加上目录部分。从此《艺文志》或《经籍志》载入正史,更便于研究各时代的藏书历史。《汉书·艺文志》继承了刘向、刘歆的《别录》、《七略》传统,又提出自己的不同见解,如《汉书·艺文志》对《七略》图书分类与归属,则有“出入”、“入”和“省”三种处理办法。“出入”系指从别的类中剔去而收入此类;“入”则是指《七略》中未收录的要加入,“省”指在重复的应删掉。《汉书·艺文志》不仅仅是中国史志目录的创始,而且承上启下,成为我国现存的最早的综合性国家藏书目录。
四、石渠阁会议与《熹平石经》
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孔子思想被推崇为正统思想。在思想文化领域,孔子和儒家学派的观点成为判断是非的标准。孔子学说微言大义,学者们只能根据经书,予以阐发。这在当时被称作“引经断事”,不仅学术上如此,而且许多政治上的重大决策和疑难问题,也乞求于儒家经典。因此皇帝对经书的收藏异常重视。据《汉书·隽不疑传》记载,汉昭帝始元五年(前82),有一叫张延平的男子,到皇宫自称是汉武帝的儿子卫太子,昭帝命丞相、御史等前去辨认。京城长安官民闻讯,数万人前去围观,朝野惊恐。事关重大,京兆尹隽不疑援引《春秋》经文,断然将张延年逮捕,解决了事端。有人问他:“真假不辨怎能抓人呢?”隽不疑说:“《春秋》记载,昔日卫灵公太子蒯聩(kuì)得罪了灵公跑至晋国。后来灵公死了,蒯聩之子辄嗣位,晋国欲立蒯聩为君,聩自行返卫,辄拒而不纳。以《春秋》的论断对照现在:卫太子得罪了先帝(指汉武帝),逃出而不就死,今天跑回来,是个罪人,故把他送入狱。”后来经审讯,张延年确系假冒,结果被处死。
汉宣帝甘露三年(前51),为了讨论《五经》的异同,在国家藏书处石渠阁召开由皇帝亲自主持的石渠阁会议。会议搞出《〈五经〉杂议》18篇,《〈书〉议奏》42篇,《〈礼〉议奏》38篇,《〈春秋〉议奏》39篇,《〈论语〉议奏》18篇,统一了对《五经》的解释。会议之后将这些篇籍向全国颁行并由国家藏书馆收藏。这些篇籍现已散佚,只有残篇留世。
东汉为确定标准经文,特意刻写了《熹平石经》。刻石风气在西汉已十分流行,碑、碣、摩崖都很多。《五经》既是国家仕进考试的科目,政治上又多“引经断事”,因此经文的准确性愈显重要。虽经西汉石渠阁会议的统一,《五经》的今古文之争仍旧很激烈。据《后汉书·儒林传》记载,民间仍有不少人坚持古文,甚至有人用贿赂的办法,要求国家藏书处的兰台修改所藏经文,以符合其私藏经文。特别是刘歆鼓吹的古文经学,成为王莽代汉自立与托古改制的根据,确立标准的今文经本已十分迫切。《熹平石经》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
汉灵帝刘宏在熹平四年(175),为确定今文经本,命蔡邕把《易》、《书》、《诗》、《仪礼》、《春秋》、《公羊传》和《论语》七种经典,用朱笔写在石碑上,让石工雕刻,历时八年完成,矗立于当时鸿都门的太学门外,史称《熹平石经》。石经刻成后,每天到碑前观看、核抄经文的士人学子的车子常达千辆。《熹平石经》是用当时通行的隶书(今文)所写,颇受历代统治者的重视。因改朝换代,岁月久远,现已完全毁坏,只剩下发掘出来的少量残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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