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城里能干啥？傻乎乎的，城里人精着呢！”老婆不放心，透过墨镜“看”着他，用手摸着他的大脸。东方优喜欢老婆戴墨镜，更乐意让她摸自己的脸。这些年他给老婆买了不下十几副墨镜，让她换着戴，他还一直想给老婆置办一身市场管理员穿的那种制服，好使她更像“女特务”。“我傻，可我不坏，傻子不会骗人。城里人精，他们喜欢傻子。跟傻子在一块，安全！城里人懒，我勤快、有力气，啥都能干。你就放心吧！”东方优嘻嘻哈哈地安慰老婆。“不行，要去我得跟着，咱把孩子也领着。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我心里不踏实，怕你让坏女人给勾引走了。”老婆心疼他。“就你那么看……”东方优本来想说“就你那么看不见”，话刚要出口又缩了回去，“嘿嘿，就你那么看得起我！男过四十一朵花，你说对了，咱就一起进城去，儿子正好刚放暑假，顺便到城里见识见识，等我找到活儿，安顿好了，再把你和儿子送回来。”东方优兴奋得直搓手。凭着手里的几百块钱积蓄，东方优想干一番大事业。到了城里，他看好了卖早点的营生，决定跟老婆一块蒸包子卖。他这些年最爱吃老婆蒸的包子了。“女特务”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手脚很灵活，穿戴利索，干活也利索。只要有人帮把手，她就能做许多连正常人都做不了的事情。两口子一合计，说行，就租了间破平房，支起了锅灶，做起了“傻子包子”的生意。没钱租铺面，东方优就挑着两口水桶沿居民小区四周转，头两天卖得少，过了一个礼拜，每天能卖二十多斤。东方优乐得两个嘴角使劲往外扯，脸显得又大了一圈。又过了十多天，麻烦事就来了。先是戴袖箍查身份证、暂住证；又有穿制服的查务工证、经营证；再后来又来了穿白大褂的查卫生证、健康证。东方优统统拿不出来，扣水桶、没收包子，还罚了好几次款，最后查封了他租住的小平房。有的说，你包子里有细菌，吃了会中毒拉肚子。东方优说每天卖不完剩下的我们一家三口都吃了，没有拉肚子。有的说，你蒸包子没穿白大褂，没戴口罩和手套，达不到起码的卫生标准。东方优笑着问，你们在家里做饭是不是也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白口罩、白手套？那人火了：你这个流氓再胡咧咧，我就把你抓起来！东方优说，抓就抓吧，只要管饱就行了！再说盲流不是流氓，流氓至少得去摸女人的手。他想起了当年因为碰了一个女人的手被骂为流氓的那一幕。不管东方优怎么赔笑、解释、恳求，城里的执法人员都不留情面，把他的锅灶拆了，笼屉、水桶、面盆等等统统扔到卡车上拉走。东方优怕吓着老婆孩子，笑呵呵地跟他们娘俩儿说：“没事儿，咱先回去，总有一天他们馋包子了，会八抬大轿把咱们请回来的！”从城里回到乡下，东方优学了个新词——“三无人员”，他觉得这个词挺符合自己的身份：无权、无钱、无烦恼。他是这样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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