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平

    安小民特别郁闷，不能看世界杯决赛了，因为他正在工地上做工。建筑工地上只有一台破电视，而且还在工头儿屋里，偏偏开赛时间晚，后半夜才开始，那时工头儿睡得正香，哪能让安小民看什么狗屁足球。

    安小民很想回学校去，一边看球一边和同学们侃球，那才叫得劲。可是不能。这年的夏天太热，热得白天无法做工，只有趁夜里凉快了再干，一直干到零点。安小民很想请几天假——或许学校礼堂还开放着，可又不能，耽误一天就是40块钱。何况工头儿也不一定允许，工地上不缺民工，万一工头儿不让来了，下学期学费咋整呢。安小民算了算，一天40块，两个月下来就是两千多，家里再寄点，学费就差不多了。父亲干一年农活儿也挣不了几个钱，不能因为看球耽误了挣学费。

    安小民只好忍着，忍得心里直痒痒。离建筑工地不远就有一个足球酒吧，露天的，安小民在工地的铁架子上干活儿时就能看到。看到城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儿一边看球，安小民只有不停地咽口水，并在心里骂，他妈的。

    前面的比赛耽误就耽误了，这天的不能再耽误，因为是决赛，而且进入决赛的有安小民最喜欢的意大利队。从高中开始安小民就喜欢上了意大利队，几乎每个星期天晚上都会想法子去看意甲直播。安小民最喜欢巴乔的忧郁，维埃里的疯狂，如今他们虽然都不在球队了，可托蒂还在，意大利足球的灵魂还在，钢筋混凝土似的防守还固若金汤，防守反击依旧那么犀利。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炎热的天气渐渐凉爽，民工们旱早地吃了晚饭，又开始爬铁架子上工地。安小民站在铁架子上恍恍惚惚，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因为心里还是惦记着即将开始的世界杯决赛，眼睛就朝远处的露天足球酒吧瞅了又瞅。

    大概都关注决赛吧，露天酒吧早早就坐满了人。因为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比画的手势却能看到，不说也知道，他们一定是在侃球。安小民心里更痒了，仿佛猫爪子挠心。

    夜里12点以后工地的大门就上锁了。不管咋说也得去看，哪怕翻墙也得去。度日如年，安小民忍受着分分秒秒的煎熬，终于等到了半夜，离12点下工也就几分钟时间，工头儿突然爬上架子说，各位弟兄，大家知道因为天热，白天无法出工，我们楼的进度非常缓慢，对方对我们很不满，从今天开始就有劳各位了，一律到4点收工。

    工头儿瞅瞅民工们的脸色说，当然我也不会亏待大家，从12点到4点这段时间，工钱翻番。

    民工们一阵鼓掌，都说工头儿够意思，干就干吧。

    球赛看不成了？安小民有些头晕。安小民说，老板，我……

    工头儿用眼神剜安小民的脸，咋？你不想干？

    一旁的大同扯了扯安小民的背心说，你傻啥？反正凉快了，工钱又翻番，4个小时顶我们干一白天，你咋不想干？

    不是，我……安小民还想说什么，大同一把将他拉走了。大同安慰安小民说，傻什么，跟工头儿较劲儿不是跟钱较劲儿吗？

    安小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埋头干活儿，但干得少气无力，心不在焉。

    决赛显然已经开始，安小民隐约能听到酒吧“传呀！射门！唉，臭！”的呐喊声和叹息声。

    世界杯四年才一届啊。去看球的念头最后还是占了上风，安小民正准备找工头儿请假，一不留神塔吊转过来，打了安小民一个趔趄。幸亏大同拉了他一把，不然安小民准摔下去。不过安小民的手背还是被水泥板擦了一下，擦掉了一层皮，鲜血染红了他的手背。

    大同领安小民去见工头儿。工头儿指着安小民的鼻子吼，咋搞的？还想不想干了？

    大同在一边求情说，你看他的手都流血了，你就别骂他了。

    工头儿脸一黑说，流血了自己去看，没用的东西。

    大同想陪安小民一块儿去，安小民说，你干活儿吧，不然你今天双倍的工钱就没了，我能找到医院。

    出了工地大门，安小民就飞奔起来，不过不是去医院，而是直奔露天酒吧。

    安小民回来的时候大同已经睡了，见他回来，大同睡眼蒙地看了看安小民的手。安小民的手并没有包扎，上面的血迹已经结成了痂。

    咋搞的？没找到医院？大同翻身起来问。

    安小民还沉浸在决赛的气氛里，心不在焉地说，赢了，真惨烈。

    大同吃惊地盯着安小民的脸，问，你去赌钱了？

    安小民拍拍脑袋笑了，笑得阳光灿烂。安小民说，多亏了我的手，伤得是时候。

    大同伸手摸安小民的额头，你小子烧迷糊了，说啥呢？

    安小民嘿嘿着说，手破了，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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