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们保持着距离，靖穆森约我的时候我不再陪他出去，我将成为别人的家长，我必须作为一个这个社会认为的正常人生活下去，我不能陪着他这样下去。我已经三十岁了，如果再不生育，我就过了最佳的生育年龄。从传统意义上讲我是要和大多数人一样的，我应该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老公，有一个物质生活还不错的家庭。我过于现实，而靖穆森却过于不现实。我想他约不到我就会退却。

    我不答应他约会，不回复他的短信，除了工作之外，我不和他有多余的交谈。尽管，在深深夜色中，躺在老公罗勇身边，我不能入睡，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一幕幕在我眼前重现，对他的思念是如此强烈，想起他孤独的眼神，我忍不住在无言的黑夜流下泪来。

    我们之间的感情，当初给我多少欢乐现在就会给我多少痛苦，扪心自问，我是不是有些始乱终弃？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离婚，和他在一起，我真的做不到。尽管，我知道，我也爱他。

    这样在混沌中过了一个月左右，我没见到他，他不再约我出去，也不再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感觉到我们之间像星系一样越来越远。

    当医生确定告诉我怀孕时，老公罗勇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喜悦，走出医院的时候，他突然在大街上紧紧抱住我。他以前从来都没做出这种过激的举动。在他满是喜悦的眼神中，我感受到了他的幸福。可是我呢，眼前只浮现出木森转身离去的身影。

    “你怎么了？不舒服啊？”我们刚钻进车里，他停住正要启动的车，扭头心疼地问我。

    “我没有，我想到我就要当人家家长了，心情复杂。”我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最近？”罗勇有些不解问我。

    “怀孕的女人可能想的比较多吧。”我敷衍他说。

    “怕以后变老我不喜欢你啊？”他笑着问我。

    “你敢！”我听了这话生气对他。

    “不敢，不敢！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会过一辈子的。”他突然满脸严肃，眼睛里焕发出深情看着我，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怎么了？”他停下来，伸手摸着我的头问。

    “没事……”我擦了一下眼泪，内心突然十分空洞。感情，到底是什么？为何令人如此难过？

    日子一天天过着，我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家里充满新生命降临之前的那种不安气氛，我被当成国宝级动物保护。

    每天，老公罗勇早早回家，能开车来接我就开车接我，尽管，走路也用不了半小时。回家之后包揽了一切家务，周到体贴。

    有时候我不禁会想，若是靖穆森和我一起，我们会怎么样？人生没有如果，所以不能往下多想。情也没有对和错，只有深和浅，付出的人往往是情深的人，因为愿意为自己所爱付出，接受的人有时也不免遗憾，虽然感动或者也有所谓幸福，可是又有什么人值得令自己为他付出这么多深情？若此生都没遇到这个人也是一桩憾事，一辈子都没真的经历刻骨铭心的爱和恨。

    31

    日子在寻常中度过，有时候我几乎忘了他，时间会冲淡一切，治愈伤口。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孕检，生活规律。生命沿着既定的轨迹在运行。他像是在轨迹中倏忽出现过的一颗流星，灿烂而美丽，惊心动魄，但是滑过之后似再无声息，生活是寻常的日子，是一杯白开水，温热，清淡，但是安全。

    这个有些热起来的中午吃过自带的中饭，我懒懒地坐在黑色办公小转椅上有些瞌睡，室内安静，宝宝已经五个月了，我们可以交流了。郑丽去社保所办事去了。这时候忽然门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他穿着一件浅色衬衫，蓝色牛仔裤，运动鞋。

    我抬头看时，看见一双充满幽怨的眼睛，那眼神忧郁，伤感，冷淡，但是目光相对的瞬间，还是再次焕发出一种热情。这眼神太熟悉，仅仅属于靖穆森，这眼神存在我的记忆中突然被调出来，我的全身突然一阵紧张，竟有些不能自持地颤抖。我深呼吸了一下，抑制住内心泛起的激动情绪。

    “自己在呢？”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走过来，把黑色电脑包放在一边的办公桌上。

    “是啊？你有事吗？”我望着他低头的侧影，内心忽然有些不忍。

    “没事，我要告诉你，我要走了。”他说着，忽然抬起头来望着我。

    “走了？你去哪儿？”我问，只是顺着他的思路机械地问，还不知道这话中具体的含义。

    “我走，就是说我辞职了，离开公司。已经和领导说过了，今天是过来和你说一声，本来是不想见了。”他抬头望了一下我的眼睛，目光掠过我的已经十分明显隆起的肚子，然后低头看着地面。

    听了这话我的心一阵刺痛，强烈的失落感遍布全身，我感觉到一阵冰冷。

    “辞职？找到新的工作了吗？”我尽量降低了关心度像一个同事一样问。

    “还没有。先辞了再找吧。”他淡淡说道，抬头看着窗外，那里的春天刚刚开始。

    “哦……”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尽管我知道，我的关心我的挽留会真的留住他，可是既然我不能再和他继续，我就不能关心不能挽留，这只能给他一个假象，一个不能实现的希望。他该有属于他自己的生活，我不能这么自私，再次抓住他，让他一辈子都沉浸在这份感情中。尽管，我知道我们还都爱着对方。

    “休整一下再找工作也好。”我说。

    他望了我一眼，目光中露出绝望痛苦，前所未有的阴郁。

    “对不起……”我淡淡说，尽量忍住眼泪。

    “我没事。”他忽然笑了一下，在彻底绝望之后的那种悲愤的笑。

    “我要感谢你，和我一起过的那些日子，以后我还要把它写成小说，让世人传看，令感情不朽。”他忽然说。眼睛闪烁着坚定。

    “嗯，写吧。到时候想着给我看看。”我轻笑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轻轻走到我身边，我全身都紧张起来，望着电脑屏幕，空气中异常安静。我感受到我们之间的一切还都在。

    他已经站在我身边，我抬眼看他，他停下来，伸手轻轻放在我头上，又轻轻抚摸我的头发。我突然想抱紧他，哭一场，可是我不能，这样就真的不能结束我们之间的一切，尽管我舍不得他。

    “以后自己在外边要节制感情，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我说。

    他把手拿开，轻轻转身走到办公桌前，背起电脑包。

    “我走了。”他说。没有再看我。

    “嗯，走吧。”我说。望着他的身影。

    他转身离开，走出门外，门随后关闭，只听见楼道里传来运动鞋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接着听见电梯开关的声音，他真的走了，从此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我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全身瘫软，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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