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蜗牛可以相亲相爱-羊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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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锋

    人脸儿好认。千人千面,都不一样。

    人会笑,笑起来千姿百态,意味儿也不一样。会哭,哭起来形状各异,传递的信息也不一样。有时记住一个人,一眼就够。两眼,几个照面,像模子似的印在脑子里。

    人可能吃错了药,或者进化得过头了,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羊脸。

    人对羊的印象不错,老实,性子绵,浑身都是宝。肉吃着有点骚腥,膻味浓。但常吃就习惯了。在俺家乡兰州,一人一顿能吃三斤手抓羊肉。羊这么好,只吃草。所谓“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大概是羊最期待的生活。

    但羊不会笑。奸笑、淫笑、傻笑、憨笑,都不会。羊脸上的肉堆积不到一起,眼睛也眯不成一条缝。羊的眼睛似乎只会两个动作,睁着,闭上。单调,无趣。羊也不会哭。哭也有很多种,假哭、伤心地哭、撕心裂肺地哭、嗔怒地哭、娇滴滴地哭,哭自己的老娘,哭别人的姥姥,对着组织哭、上级哭、下级哭、法官哭、警察哭、百姓哭。复杂得很。羊一种也不会,羊那智商,想学也没门儿。按理说,羊与人的关系这么亲,在潜移默化当中,一定学会了人的很多做派,可惜,羊还是羊,人还是人。人吃羊。

    既变了羊脸,人脸的优势就消失殆尽,荡然无存。不会笑,不会哭。不会传递丰富的感情。每张脸都差不多,有的毛多,有的毛少。有的脸大,有的脸小。有的双眼皮,有的单眼皮。有的有胡子,有的没胡子。有的胡子长,有的胡子短。有的角长,有的角短。单靠这些先天的差别来区分谁和谁,难度极大。

    都知道自己是谁,各干各的事儿,工作都没耽误。

    一离开岗位,摘了工作牌,全是羊脸,不好认。

    一张脸犹豫了一下,走进领导办公室。领导问啥事?一张脸说,领导晚上在家不?我想给你送钱。领导脸色陡然就变了,赶紧起身跑过去掩上门,回身打量着一张脸,你是谁?为什么要给我送钱?一张脸说,到你家再告诉你。领导说,你送钱的目的是什么?一张脸说,听说领导都不记得谁送了钱,但对没送钱的人记得特清楚,我要是不送,领导就会给我穿小鞋。领导勃然大怒,你给我滚出去。一张脸说,滚就滚,但我警告你,你要给没送钱的穿小鞋,我告你去!

    城市热闹,路上,“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欧阳修描述的场景真是其乐融融。但突然间,一耄耋老者体力不支,摔倒并后脑勺着地,危在旦夕。几张脸飞速地冲上去,互相帮忙把老人背到附近的医院急救。老人终于得救。老人见几张脸都在,问,我老眼昏花,也记不住你们的样子,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让我儿子登门道谢。几张脸连连摆手,不怕别的,就怕您惦记。您安心养病,您儿子正在赶过来,我们先溜了。

    世上没有了笑声,但也没有了哭声。没有人再说假话,人们把编造假话的时间用来说真话。真话起初非常难听,硬邦邦的,带着刺儿,有时如匕首一般锋利。举凡羊脸之处,没有半句假话,久而久之,人丧失了说假话的能力。

    再也不用伪装。人就很担心如果有一天返祖,羊脸都不见了,都换成人脸了,该怎样生活。

    跟坐监狱差不多。几张脸喝着啤酒,诚恳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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