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宛丘的初春,沛阳依旧是冰天雪地。在这诺大宫城,不眠人独醉其中。
恍惚间,又如听见战马嘶风,边鸿叫月,似乎回到了那个沙场,那个画角声里的漠北,那个遇见她的夜。
伊人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再难移开眼去,心神的激荡被那沁冷的月光一浇,霎时醉了,长生不复醒。
今宵独饮相思苦酒,抬眸望那浩瀚的星空,忧郁而苍茫。
举杯邀月,他的唇畔泛出一丝温柔笑意,低声喃喃,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在空空荡荡的皇殿中荡漾开来。
“安安,祝你们幸福美满……”
悲凉寂寞,分外凄清。
那身着华服的女子,眼底敛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步款款而来,默默地落座一。
“母后,怎么来了?”他痴痴地笑着,已有了三分醉意。
月光洒落在他嫣红的脸庞,比起素日里那没心没肺的孩子,更添了几笔镌刻的思念,及浓浓的哀伤。
思念的谁?又为谁伤?
是那唤安歌的丫头,是那白莲衣的新娘,是烨儿痴念的安安。
此局是无解的局,她无法将烨儿从情网中解脱,也无法让那丫头移情别恋。
可看着她放心尖上的孩子,竟也学着借酒浇愁,不免也揪心的疼,只得怨是那白衣夺人所爱。
尽管也知事实非是如此,可她又能如何?若不继续恨着那白衣,她该如何面对过去的伤害?
罢了,今生都不会再见的人,又有何好牵念?她还有烨儿,这个善良孝顺的孩子。
她目光温柔,只淡淡地问:“烨儿可是难过?”
心爱的女子就要成婚了,新郎不是他,如此落俗套的故事,也落在这位卢令王的身上。
jiangshan如此多娇,却无人共享容华,只余了高处不胜的寒凉,和这寂寥的苦酒。
难过吗?
“不,怎么会难过呢?”他低声呢喃,就像是诉与那凄冷的月光,浅浅淡淡。
他又饮了一口佳酿,酒入愁肠却暖心房。他轻扯微笑,是种释然:“明儿是大哥的吉日,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难过?”
大哥?馨德太后轻轻嗤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言辞犀利,表情冷漠:“可他娶的,是你心爱的女子。”
“是啊,我的亲兄弟,我爱的女子,他们都会幸福的……”萧烨双目含喜,扬起一抹微笑,缓缓地喃喃自语:“我怎能不高兴?”
父王说,喜欢一个人,只要看着她平安喜乐,便就知足了。
他知道,母后心中所爱之人,并非是他的父王,可父王也一直默默地守护着。父王能做到的,他也能。
父王比他幸运,是因为有母后陪伴,尽管这仅仅出于感恩。可安安比母后幸运,因为她能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
所以,他也该是高兴的……为他心爱之人高兴。
他扯着微笑,比这浓酒还要的苦涩。为何笑着却如此的难过?
馨德太后看着他良久,终只是叹气:“烨儿,你是王,又何须勉强自己?”
是啊,她的烨儿是万人之上的王,纵是争夺一场又何妨?她才不信,此间哪有女子能拒绝如此温柔的良人?定是烨儿一开始的退让,才成全了那白衣。
如今又勉强自己微笑祝福,她看着心疼不已,恨不得举国之力去夺那新嫁娘,好让她的烨儿免受此相思苦。
可她终是忘了,那白衣也是她的孩子……
安安是他心头的朱砂,是床前的白月光,得不到纵然遗憾,可他依旧能活得好好的。
而对莲衣不同,如果没了安安,那白衣定会堕入地狱,再无生机。
萧烨自斟了杯酒水,愣愣地望着那圈圈涟漪,淡淡地开口:“母后,正因为我是王,才不得不割舍一些东西。”
比如友情、爱情,甚至是亲情,他必须放下很多的东西,才能守护他的国,守护他的子民。
馨德太后欣然一笑,只要烨儿看得开,她又有何愤然?
她也饮了杯酒水,不禁感慨:“哀家的烨儿,终于是长大了……”
更鼓刚刚又敲过了,空荡荡的大殿上,母子二人都静默地饮着酒,寂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萧烨缓缓抬眸望向馨德太后,神色凝重。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瓷瓶,薄唇轻轻抿了抿,才问出了口:“母后,你给莲衣的长生果……是真的吗?”
馨德太后微微一愣,烨儿在怀疑她什么?
她随即又轻笑,目光望着殿前的月光,语调平静:“烨儿真觉得,哀家是如此狠心之人?”
萧烨已经是醉了,听这话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他方才想问了什么,为什么这么问,已经都忘了。
他抬手拍了拍脑袋,迷迷糊糊看着地馨德太后。愣了许久,似乎才想起了什么,又咕哝了一句:“那母后为何要派人刺杀莲衣?”就在漠北的那次……
闻言,馨德太后浑身一震,她都忘了,也曾恨不得那孩子永远消失。
她抬头,悠悠不知望向何方,低声地说着:“哀家要守护的烨儿,要守护的山河,谁都不能伤害!是敌人都要消失,包括是他……”
“他差点死了。”萧烨抱着酒坛子嘟哝着。他实在醉得厉害,记忆已经有些的混乱,手不住地发抖着,仿佛又看到浑身浴血的白衣。
他看过那白衣如何在痛苦中挣扎。正因如此,自从知道莲衣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起,他的脑海里总不停闪过一些画面,是那白衣寂寥的眼神,是那悲凉的背影,又或是那苍白的面容……
一幕幕,如罗网般将他缠绕其中,压抑得难以呼吸。他在深深地自责着,仿佛他过往年岁的无忧无虑,不过是从那白衣身上掠夺而来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就像是黑夜中一声的呓语:“那时,莲衣他是那么地难过……”
馨德太后的心猛地一疼,又如有什么堵在心口,酸酸涩涩地不住翻涌。
为何她也跟着难过?
眼角滑落的……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今夜喝了太多的酒,头疼得紧。
萧烨举着杯子,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东方已经微微吐白。
沛阳又下了一夜的雪,他轻轻地踩着,遥对云水的那一端,柔声地说道:“天亮了……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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