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式玩具房-恐怖的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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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汤姆·胡德

    在克雷斯顿公爵府里,六岁的小姐格温一个人在楼上玩耍,突然脚下一滑,从大楼梯上滚了下来。她的玩偶尼娜,也跟着主人一起跌落下来。

    幸好楼梯上铺着非常厚的地毯,又松又软,而且地毯下面还有一层很厚的布。当格温小姐摔下来后,仆人们吓坏了,赶紧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幸运的是,她身上没有一丁点儿受伤的痕迹。

    但小姐一直不停地哇哇大叫着,她一向都只是用哇哇地大叫代替哭,没人见这个小女孩哭过。

    仆人们连拉带哄地把她带出屋子,以免让主人听见后责备她们没有看好格温小姐。她的小玩偶被严重地损坏了,女仆赶紧拿起小玩偶,把它放在了小斗篷里。

    等她们哄好了格温小姐,没事了之后,这才把玩偶拿出来,看看它怎么样。

    这个玩偶个头很大,外表很漂亮,一头真正的金色头发,眼皮会自己开合,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更令人惊奇的是,只要把它的右臂举起放下,它就会叫“爸爸”,把它的左臂举起放下,它就会叫“妈妈”,声音清晰悦耳,听起来就像真人在叫。

    “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我只听见它叫了一声‘爸’。”小保姆说。

    “它之所以只发出一个字的音是因为它落到地上的时候手臂是举起来的,”大一点的保姆说,“把它的手臂重新放下来,它就会发出剩下的那声‘爸’了。”

    “爸”——当把它的右手臂放下来的时候,它的脸破了,但的确发出了这么一声。

    这张脸从正中间,通过鼻子,下巴,一直到脖子上,裂开了一条缝。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都要被摔成两半了,竟然还能够发出声音。”小保姆不免好奇道。

    “你得把它送到帕克勒先生那里去修,”大保姆说,“离这里不算太远,你现在就能去。”

    这时,格温小姐手里拿着小铲子自顾自地在地上挖洞,保姆们的对话她一句都没听。

    “你挖洞干什么啊?”一个女仆蹲下来问她。

    “尼娜死了,我挖个洞把它埋起来。”小姐答道。

    “噢,我们不会让尼娜死的。”大保姆说。

    小保姆把尼娜裹好,抱起来径直去了帕克勒先生家。

    帕克勒先生和他女儿住在一座小房子里。他是一位著名的玩偶医生,贵族圈子里的人修理玩具都会找他。他修复过的玩偶已经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他的女儿埃尔丝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从小就学会了缝补玩偶的衣服,给玩偶做头发。尽管她在装饰玩偶的时候,玩偶都是坐着或躺着一动不动,任人随意摆动,可这些活却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从外表看,帕克勒先生比同龄人显得老很多。他总是留着长长的胡子,而且看起来乱蓬蓬的不经常打理,头发花白而且掉得很厉害,戴一副角边眼镜。

    至于埃尔丝,她身材瘦小略显无力,非常文静整洁,黑眼睛,长长的棕色头发梳在脑后,头发上还卡着黑色的蝴蝶结。她除了缝补玩偶的衣服以外,把修复好的玩偶送回去也是她的工作。

    他们的房子虽然看起来小,但他们父女俩住还是绰绰有余的。

    起居室正对着大街,工作室在房子后面,楼上还有三个房间。但是,工作室是他们主要的活动区域,因为他们总是在不停地干活,经常忙到深夜。

    帕克勒先生接过裂开的尼娜,放在工作台上盯了半天,直到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他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并且常常会为他修理的玩偶掉眼泪。他爱极了那些玩偶,在他跟它们相处几天之后,他甚至舍不得跟它们分开。

    在他看来,它们并不只是简单的玩偶,它们有自己的性格、思想和感情。有时候,一些伤得太重的玩偶,会让他感到怜惜,于是,他就会为它们流下眼泪。

    他的大半生都跟玩偶生活在一起,所以他理解它们。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有感觉呢?”他常常教育女儿小埃尔丝说,“你要温柔地对它们,好好关心它们,这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失,然而,你的善举会让受伤的它们觉得好过些。”

    埃尔丝听话地点点头,因为她是个好孩子,她知道,她和那些玩偶是父亲的全部。

    帕克勒先生在看见尼娜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它,也许,是因为它的眼睛跟埃尔丝的眼睛有点儿像,他是用整个心去爱埃尔丝的。

    他止不住心中的悲伤,尼娜脸上那道可怕的裂缝,看起来像刀砍的一样,又深又宽。他用手夹紧它的头,当这道缝合拢的时候,尼娜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这声音令人非常难受。

    它的眼皮抖动了一下,看上去好像十分痛苦。

    “哦,可怜的尼娜!”帕克勒先生同情地说,“不过,我会治好你的伤痛的,但是,大概需要很长的时间你才能恢复健康。”

    对于人们送过来的每一个玩偶,他都要问它们叫什么名字。“尼娜”这个名字让他格外喜欢,他发现,它是他遇见的玩偶中最令他喜欢的一个。他对尼娜的爱太深了,所以,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尼娜恢复健康。

    他耐心地为尼娜疗伤,埃尔丝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尼娜交给我就行了,她的衣服也不需要缝补。”帕克勒先生对女儿说。

    帕克勒先生跟尼娜独处的时间越长,他对那头金发和那双眼睛就越发喜欢。因为尼娜,他会常常怠慢桌子上的其他玩偶。整整一个小时,他都坐在那里看尼娜的脸。

    尼娜已经让他修复得完美如新。只是,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仔细一看,依然还有一点疤痕。不过,这次修理,他已经做到极致了。

    最后,帕克勒先生认识到,他已经不得不把尼娜还回去了。把尼娜送过来的那个小保姆已经来过两次了,询问玩偶到底修好了没有,最后她都为自己白跑两趟生气了。

    “十分抱歉,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帕克勒先生每次都这么回答,他心里舍不得和尼娜分离。

    现在,尼娜被放在条形工作台前面,这是他最后一次跟尼娜相处了。

    旁边放着一个大纸盒,看起来就像是尼娜的棺材,他想。可是,他不得不把尼娜放进去,他在尼娜的脸上盖了纸,然后把盒盖盖好。一想到待会儿要用绳子捆着尼娜,他的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双眼睛他永远都不会再看到了,也将永远不能再听到尼娜说“爸爸”和“妈妈”了。在这一刻,他心如刀绞。

    忽然,帕克勒先生下定决心似的从椅子上猛站起来,回头看向女儿。

    “埃尔丝,”他还是犹犹豫豫,“这件事,你帮我做好吗?看到它被装进盒子里,我会受不了的。”

    于是他走到窗口,背对房间站在那里。

    “装好了吗?”他不敢回头,问埃尔丝,“装好后就把它送去吧,亲爱的,多穿点儿衣服出去,趁着今天把它送回克雷斯顿公爵府去,你走了以后,我再回过身来。”

    爸爸的古怪做法,埃尔丝早已见怪不怪了。因此,他和尼娜分别时如此激动的表现,并没有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得快去快回,”帕克勒先生听见女儿关上房门的时候又说,“已经不早了,本来可以明天再去的,不过,体谅一下爸爸,这件事我受不了!”

    埃尔丝走了以后,帕克勒先生回到椅子上,面对着工作台一边发呆,一边等着他的孩子回家。

    他轻轻地抚摸着尼娜刚才躺过的地方,回想起尼娜漂亮的脸、玻璃眼珠、金色的头发……恍惚中,仿佛尼娜还躺在那里。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帕克勒先生有点儿不安,埃尔丝怎么还没回来呢?都过去一个半小时了,按时间来说她早就该到家了,来回只有半英里的路程。

    他想,孩子可能等在那里,耽误了时间。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晚,他开始着急了,在工作室里走过来走过去。现在,他已经不再去想尼娜了,埃尔丝已经取代了让他着迷的尼娜,他更关心自己的孩子。

    他开始手足无措,坐卧不安。他希望有人来安慰他一下,他开始害怕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房子里。

    他一面责备自己不该这么晚让女儿出去,一面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火柴。可是,在黑暗中,他越想找却越找不到。

    他断定埃尔丝一定发生什么意外了,他不敢往下想。他想点上灯,看看现在几点了,有了灯光可能会让自己平静一些。可是,他仍然没找到火柴。

    窗外还没有黑透,一片灰色。借着窗口的一丝亮光,就可以看清时间。于是,他从桌旁站起来,离开了椅子,向窗口走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跟着他。

    一阵很轻的啪嗒啪嗒声,像一双小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他停下来仔细听,连呼吸都屏住了,什么也没听见!他想,自己真是老了。没走两步,但他又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当他一停下来,屋里就会十分安静。

    “是你吗,埃尔丝?”他问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房间里依然一片沉寂。

    他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是十点零两三分。

    他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更为埃尔丝担心,她竟然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他几乎是跑着走到了房门口。

    当他准备开门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后面有一双小脚跟着他跑。

    “是老鼠!”他想,他没有时间理会这些,直接把房门打开了。

    他走出屋子,只觉得背后吹来了一股凉风。

    过道里没有灯,但他快速找到了帽子,转眼间,就来到外面的小巷。

    他飞快地走着,顺着大街一直向前走。一路上,他仔细地听着身后还有没有细小的脚步声,但是,他什么也没听到。

    很快,他来到了公爵府的门口。

    一个仆人过来开门,但是,当他看见是帕克勒先生时,却装得像上等人一样拖着腔调。

    他说,他没见过什么小姑娘,也没有人来送玩偶。

    “她是我的女儿,”帕克勒先生说。现在,他更加担心起来,比刚才担心的程度要大很多,“我怕她出什么事情了。”

    那个下人没礼貌地说:“要出事情也不会跟这座房子有关系,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来过。”

    帕克勒先生知道,他女儿是否来过,这个人肯定清楚,因为他就是为每一位来客开门的。

    不过,他希望这个人能让小保姆出来一下,因为小保姆见过他女儿。

    然而,这人却越发地粗鲁了,没等帕克勒先生说完,直接把他关在了门外。

    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在回去的大街上,女儿的事让他没有一点精神。

    但是他想,他必须靠自己去找埃尔丝。一想到女儿此刻也许正需要自己,他的力气又来了。

    他开始在女儿送货会经过的大街上寻找着,还向几位警察打听,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姑娘,但都没有任何线索。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回家,带着一身的疲惫,心都碎了,这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他听到,屋里有一双小脚的啪嗒啪嗒声响,顺着过道向他走来。

    然而,过度的伤心让他忘了害怕。他走进屋,摸黑挂好帽子,在柜子里找到了火柴,终于屋里有了一些光亮。

    帕克勒先生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几乎就要晕过去。

    “埃尔丝!埃尔丝!”他把头埋进手里,不断地呼唤着女儿。现在,他满脑子就只有这个名字,他撕心裂肺地疼痛着。

    他伤心得忘了一切。因此,当有什么东西如老鼠咬东西一般轻轻地拉他那件旧上衣的下摆的时候,他虽然感觉到了,但没心思去理会。

    “埃尔丝!埃尔丝!”他还在不停地呻吟着。

    这时候,一股寒风吹了进来,差点熄灭了桌上的蜡烛,只剩下了一点火星。帕克勒先生突然猛地坐了起来,他不敢相信刚才的事情。他听见一个呆板而细小的声音:“爸……爸……”

    帕克勒先生全身的冷汗都掉下来了,椅子在他站起来时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蜡烛的火苗小得跟没有一样。

    说话的竟然是玩偶尼娜。

    以他对尼娜的熟悉,他一下就听出来了。而且,他还从这声音中听出了哀鸣、求救,仿佛是受伤了的孩子的呼救。

    帕克勒先生愣住不动了。过了好久,他才像一个玩偶那样机械地转过脑袋。

    接着,他看到的东西让他的双腿不由得发抖,因为他看到那个玩偶就站在地板上最显眼的地方,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还注意到,它脸上那条极细的伤疤。

    他注视着它的眼睛里,好像透漏给他一些信息,就像埃尔丝的眼睛,里面有人的喜怒哀乐。但是,面前的玩偶不是埃尔丝。一想到埃尔丝,他就抑制不住伤心,难过得让他忽略了恐惧。

    “埃尔丝,我的小埃尔丝。”他大声叫了起来。

    那小幽灵有了动作,它的一只手臂自发地僵直地机械地举起又落下。

    “爸……爸……”它说。

    他的脸在灯光下完全苍白了,但是,他的双腿却不再发抖,他心里的害怕没有那么强烈了。

    “我听见了,孩子!可是你在哪儿呢?我怎么才能找到你啊?”他不停地问道,“你在哪儿啊,埃尔丝?我的孩子!”

    “爸……爸……”

    叫声慢慢在房间里消失了,紧接着传来一阵很轻的簌簌声,然后是小脚啪嗒啪嗒走路的声音,他看到玩偶向房门口跑去。这时候,蜡烛的火焰又升高了,房间里重新亮了起来。

    帕克勒先生没有跟出去,他觉得他看到的一定不是真的。他让自己镇静下来,扶起那把倒下的椅子。用非常自嘲的口气对自己说,真是个傻老头儿。

    他想,他要接着出去找他的孩子,去跟别人打听,到警察局寻求帮助。如果有必要,一定得向警察局报告,或者可以到医院去打听一下。

    “爸……爸……”

    那呆板的声音从外面的走廊上传过来。

    帕克勒先生真的害怕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接着,他打开了房门。紧接着,他鼓起勇气走到外面的走廊里。

    他看见,那个小幽灵在黑暗中闪着亮光,它的右手像是在招呼他过来,一遍遍地举起来又放下去。他突然明白过来了,它不是来吓唬他的,而是带他去找女儿的。

    它很快在走廊里消失不见了,他立刻会意地追了过去,大步地向门口走去,他知道,它正在大街上等着他。

    他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饥饿,忘记了他之前已经走了那么久的路,因为他突然产生了希望,希望让他充满了力量。

    正如他所想的,那个小幽灵一直跑在他前面给他指路。

    有时,在有光的地方,只能看见它一个影子,但街灯会把它淡绿色的绸罩衣显露出来。有时,在街上很黑的地方,它整个身子都明亮地发着光,它的头发和脖子都清晰可见。

    它拖着轻盈的身体,不停地一路向前奔跑,脚下发出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它跑得很快,他必须走快点儿才能跟得上,他用手按着帽子,紧紧地跟在它的身后。

    他一刻也不停脚地走啊走,虽然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但他觉得不管到哪里,沿着这条路就肯定能找到女儿。

    最后,来到一条宽阔安静的大街上,在一道大门前尼娜的影子突然不见了,他站在门口拉了门铃。

    他进去以后,在明亮的环境下,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小影子,还有它淡绿色的小罩衣,只是影子越来越模糊了。它的叫声再次传到他耳朵里,现在已经不那么凄惨了,更多的是充满了希望。

    “爸……爸……”

    很快,他看到,这是一所医院。

    “有一个小姑娘,十点左右被送到了这里,”医院的看门人平静地说,“她被送来的时候,只是昏迷了过去。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棕色的大纸盒子,医生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把盒子从她的怀里拿出来。”

    “她是我的女儿。”帕克勒先生说,因为激动,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他走进病房,在柔和的灯光中,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女儿。

    他站在那里大约有一分钟,埃尔丝醒了过来。“爸爸!”埃尔丝温柔地叫道,“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好长一阵,帕克勒先生都手足无措,回想起来,这一夜工夫,他差点儿给吓死、急死了,绝望得要命。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埃尔丝平安无事,自己遭受再多也值得。

    接下来,埃尔丝讲她为什么会来医院。

    护士小姐在一旁听着,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他们真是些品德败坏的男孩!”埃尔丝说,“他们动手要抢走尼娜,但是我紧紧地抱住它,他们都拿我没办法,一直到有个人不知拿什么东西打了我的头。我失去了知觉,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他们大概看到事情无法收拾,马上就都逃走了。是路过那里的好心人,把我送到了医院。但是,我一直担心尼娜会给弄坏……”

    “打开盒子看看吧,”护士小姐把盒子递了过来说,“我们没法从她怀里拿出来,一直到她醒了,我们才把盒子拿开了。”

    她解开了绳子,把盒子打开。

    但是,尼娜已经完全变成了碎块,唯一完好无缺的,就是它身上那件淡绿色的小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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