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石头-逝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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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生死乾坤扇

    一

    马市,是明清两代朝廷设在关内外要道上指定的商品贸易场所。清代道光三年里的一个夏日,关东广宁的马市人潮如涌,不过,人们不是来做买卖的,而是来看官府处决一股盗匪的。那时候的马市,除了商品贸易外,还是官府处决案犯的法场。中午时分,一队官兵押着十个汉子走向了法场。汉子们个个五花大绑,背插斩牌,被推到了断头台下。据说,这是一伙横行江湖数十年的盗匪,昔日的威风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现在,他们只有引颈待戮了的份儿了。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几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刽子手走上了断头台。三声追魂炮响过,刽子手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刀。就在刽子手的大刀将往下落的时候,忽见人群之中跃起一个面容白皙的中年人,就见那人身在半空,从袖子里抖出一把银色的扇子,那扇子带着一团雾气,银龙一般飞舞。刽子手们手里的鬼头刀纷纷坠地,还没等看护法场的官兵回过神来,盗匪们的绳索已被扇骨挑开。就在刽子手们惊惶失措的时候,一道道寒光掠过,他们的脑袋纷纷滚落到了地上。法场大乱,那些盗匪本是武林高手,一见被救,纷纷抢过官兵的刀剑拼死往外冲杀。中年人救出了死囚,纵身跃上马市一幢高高的酒楼的楼顶,一晃就不见了。在场众人都被这场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这当口儿,人群之中掠过一个年轻的身影,尾随中年人而去……

    几天后,在距离广宁数十里的青岩寺中的一棵古松之下,年轻人见到了练功习武的中年人。年轻人走上前去跪拜道:“师父在上,请受晚辈一拜!”中年人一愣:“年轻人,我可是从未见过你啊!”年轻人道:“可我知道,您就是那位劫法场的英雄,我追踪您已经好几天了,终于在这儿遇见了您。请师父收为我徒,我要和您一道行侠仗义。”中年人见年轻人拜师心切,再加上他见年轻人气宇轩昂,打心眼儿里就喜欢上了,于是就问明了年轻人的家世,知道年轻人自幼母亲早亡父亲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时就微微一笑,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好,那我就收下你这个徒弟了。从今往后,你我师徒二人一道杀贪官污吏,为民除害。”

    就这样,师徒二人在一起行走江湖。年轻人说他自小没了爹娘,也没一个正经的名字,就叫他换柱好了。中年人也说他无名无姓,因为他左手断了一指,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断指大侠”。

    有一天,换柱漫不经心地问:“师父,那天您劫法场时使的是不是江湖上独一无二的乾坤扇啊?” 在当时的关东武林,提起乾坤扇,没有不知道的。这是把各门各派争夺的旷世宝扇。这把扇的扇骨是纯银打造,伸缩自如,硬时如钢,柔时可以软如丝绸,平时拿在手里,用时藏在袖中,以气贯扇,如银蛇出洞,莲花吐蕊,动静自如,举世无双,几百年来,为了得到这把乾坤扇和这本扇谱,不知死了多少武林高手,伤了多少江湖豪侠。所以,断指大侠一见换柱竟知他使的是乾坤扇,不由得有些惊诧,于是就问换柱怎知那天他使的是乾坤扇,换柱得到了证实后不由睁大了双眼说:“师父,还真让我给猜着了?我见您袖中吐出一朵白莲,随后那白莲又化为数条银练,就断定您使的是乾坤扇。我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过乾坤扇的传说。”断指大侠点了点头说:“换柱,你说得不错,为师那天使用的确是江湖上风传的乾坤扇,此扇乃是祖上留传,非嫡亲血脉而不能传。换柱,以后,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提起了。”换柱说:“师父,我懂。”

    二

    这一天,师徒二人来到了辽阳境内。这时,换柱突然想起一件心事,二人在客栈里住下后,换柱向师父说他要到街上走走,就来到了辽阳白塔下的一个院落。推门走进去,但见院子里冷冷清清,早就没有往日的热闹。换柱正在迟疑的时候,忽觉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换柱何等身手何等矫捷,一个“老羊回话”将那人摔到在了面前,那人也不含糊,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换柱认得他就是院子主人吕大叔的弟子吴金龙。就见吴金龙上上下下打量他说:“兄弟,有件事情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换柱点了点头,吴金龙这才说:“听师父说,你是一个姑娘!”换柱的脸腾地就红了,原来,还真让人家给说着了,换柱还真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她名叫王灵宝,是威震关东的大侠王天纵的女儿。换柱怎么又成了一个姑娘呢?说起话长。

    十八年前,广宁闾山上啸聚着一伙绿林好汉,领头的就是灵宝的父亲王天纵。王天纵仗着一把出神入化的乾坤扇,杀得官兵人仰马翻,官兵几次征剿,都无功而返。这天,绰号“云中雁”的三当家救了一个受人欺辱的姑娘。云中雁的见姑娘可怜,就将她带到了山上。那姑娘叫瑞珠,不但长得漂亮,而且善解人意,深得王天纵喜爱。王天纵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辛辛苦苦组建的义军竟葬送在这个叫瑞珠的女人手里。

    八月十五这天晚上,王天纵单人独骑从广宁办事回来,走到中途,忽见前面跑来一匹快马,那人迎住王天纵,哭着说:“大哥,不好了,咱们的山寨完了!三弟反水,嫂子和众位弟兄……”这个人是山上的二当家史金彪。接着,史金彪向王天纵讲述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原来,三当家救的那个姑娘是官府派来的眼线,那姑娘取得了众人的信任后,趁人不注意,在酒中放了蒙汗药。弟兄们喝了酒后纷纷倒地,这当口儿,官兵倾巢而出,冲进了山寨,只有他抱着不满周岁的灵宝拼死杀了出来。王天纵听罢无异于五雷轰顶,差点儿从马上摔下去。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祖传的玉琮,对史金彪说:“二弟,你快抱着灵宝投奔我的师叔千山卧佛寺的智慧禅师。这只玉琮是我王家祖传之宝,日后作为我父女见面的凭证。二弟,灵宝就托付给你了!”王天纵说罢,纵马向山寨中狂奔而去。

    史金彪怀抱熟睡的灵宝打马向千山驰去。到了卧佛寺,史金彪说明来意将灵宝交给智慧禅师后又去寻找王天纵去了。那智慧禅师精通佛法,武功精湛。他收下灵宝后,将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个苦命的孩子身上。灵宝聪明伶俐,习文练武甚是刻苦。一晃,十八年过去了,灵宝出落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在这十八年里,智慧禅师为了能让灵宝专心习武,一直隐瞒了她的身世。灵宝日渐长大,智慧禅师觉得该向说明她的身世了,于是就在灵宝十八岁生日这天,智慧禅师向她道出了她的身世之迷。听罢师父的叙说,灵宝失声痛哭,发誓一定要寻找到父亲,为死难的母亲和山中的弟兄报仇雪恨。

    在禅师的叮嘱之下,灵宝女扮男装下山踏上了寻父报仇之路。这天来到了古城辽阳。当时,正值严冬。这天晚上,北风呼啸,漫天飞雪,由于连日奔波,加之寻父心切,灵宝染了风寒,昏倒在了白塔下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洞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只穿着贴身内衣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面前围着一对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妇。灵宝知道人家救了自己,就起身拜谢,被中年夫妇给按住了。这当口儿,男的发现了灵宝胸前挂着的那只玉琮,便问这只玉琮打哪弄来的,灵宝只好说这只祖传之物,哪想到男的看着这只玉琮竟然落下泪来。男的又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灵宝问:“你的左臂之上是不是还有一块红色的胎记?”灵宝一愣,这男人究竟是谁啊?他怎么知道自己左臂上的那块红色胎记?这一定是了解自己的人,要不然为什么落泪啊?莫非,他就是自己要寻找的父亲?可天底下又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啊?不管怎么说,人家必竟救过自己的性命,想到这儿,灵宝点了点头。男人一下子就抓住了灵宝的手哭泣着说:“灵宝啊,我苦命的侄女啊,我是你史金彪史大叔啊!”对史金彪,在灵宝的记忆里并不陌生。在她下山之时,智慧禅师提起了当年她被史金彪抱来的往事。没想到在她下山数月后竟意外地遇上了史大叔。灵宝见到了亲人,扑在男人怀里就哭了起来。

    原来,中年男人就是二当家的史金彪。那年,他将灵宝送到智慧禅师那儿后,就从原路返回了闾山。可山寨早已变成了一堆焦土,寨中弟兄大都惨遭毒手,大哥王天纵下落不明。史金彪找遍了王天纵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打听到他的行踪。后来流落至了辽阳白塔,在刘家大院当保镖。刘老爷相中了史金彪的人品,将独生女嫁给了他。刘老爷死后,史金彪就成了刘家大院的主人,接手刘家的药材铺子当了掌柜的。这么多年来,史金彪一直没有忘记义兄王天纵,更没有忘记在千山的灵宝。他放心不下灵宝,曾几次来到卧佛寺在暗中看望灵宝。看到灵宝健康成长,史金彪心下高兴。早上,家人来报,说门洞内有一个冻昏的小伙子,史金彪吩咐家人将其抬到了屋内,他越看小伙子越有些眼熟,又见其胸前的玉琮,没想到风雪中昏倒在地的小伙子还真是女扮男装的灵宝!灵宝就在史家住了下来。为了灵宝的安全,史金彪让她依旧女扮男装,对外人只说她是投奔他的一个远房侄子。史金彪有个徒弟叫吴金龙,没事儿就来找她练功心武。在史家住了几个月后,灵宝就和史大叔商量去寻找父亲,史金彪想了想只好答应了,可灵宝一直到走,也没说出自己是女孩儿的秘密。难道,史大叔和吴金龙说起了自己的身世?现在,史家院子里冷冷清清,史大叔到哪儿去了?莫非,史大叔出现了什么不测?

    灵宝问:“金龙哥,史大叔他去了哪儿?”吴金龙长叹一声,告诉她说,在她走后不久,不知是谁告的密,史大叔以通匪的罪名被官府抓走杀害了。史大婶受不了打击,也悬梁自尽了。现在,整个一个史家大院只有他一个人了。灵宝暗想,史大叔在此多年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自己走后不久就出事儿了?一定有人通风报信,现在,史大叔已死,她不便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他,于是就告辞了吴金龙回到客栈来找师父。其实,灵宝这次来找史金彪,就是想通过他认父的。她从史家走后,在广宁的马市上见到了劫法场的断指大侠,她见断指侠在和官兵们打斗之时袖子里吞吐出数朵白莲,便断定这个人使的是乾坤扇,而江湖上只有父亲才使用这把宝扇,难道,断指大侠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父亲?抱着断指大侠就是父亲的态度,灵宝尾随了多日,用诚心感动了断指大侠,终于在青岩寺的古松下得以师徒相随。当灵宝知道断指大侠的那天劫法场之时使用的是江湖上那把神乎其神的乾坤扇时,兴奋的心情可想而知。十有八九,断指大侠就是她苦苦寻找的父亲。可她不敢贸然相认,为了证实师父的身份,她才来找史金彪的。没想到史大叔竟遭到了官府的毒手。

    三

    灵宝回到了客栈,断指大侠有些神色不安地对她说:“换柱,你可回来了,我都等你了好几个时辰了。”灵宝就问师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断指大侠说他今天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似乎以前在哪儿见过,他要求灵宝赶快和她离开这里。听师父的口气,这个人似乎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快。可师父武功超群,加之有乾坤扇护体,能让师父如此慌乱的人并不多,这个人会是谁呢?她了解师父的脾气,并未深问。现在,史大叔已死,她再也找不到可以验证师父身份的人了。师父对她感情不错,是个慈祥的长者。这时,她忽地想起了自己贴身佩带的那只玉琮,这不是父亲当年父亲留给他相认的信物吗?想到这儿,灵宝兴奋不已。不过,现在师父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为了不引起他心酸的往事,灵宝决定过些时日再认不迟。于是,就和师父离开了辽阳。一路之上,师徒二人总觉得有人尾随在他们身后,这就更加在灵宝的心里抹上了一层神秘。灵宝怎么也不会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让她始料未及……

    这天晚上,师徒俩夜宿在一座老爷庙里,由于走得疲乏,灵宝蜷缩在干草上很快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灵宝被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惊醒。烛光下,灵宝看得清清楚楚,一个长相极为俊秀的中年妇人和师父打得正凶。不知为什么,师父今天显得力不从心,招法缓慢,力道大减。那妇人身法飘逸,越战越勇,师父则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让灵宝大惑不解的是,面对这场恶斗,师父不知为何没有使出乾坤扇来。这当口儿,那妇人卖了个破绽跳出圈外冷冷一笑:“云中雁,你就不要再强撑着和我斗了,乖乖交出乾坤扇和扇谱来,我便饶你不死!”

    原来,这个人竟是当年反水的云中雁!灵宝早听史金彪提起过,当年云中雁和那个叫瑞珠的女人有了私情,而瑞珠是官府派下来的潜入山寨的眼线。为了达到围剿山寨的目的,瑞珠引诱了云中雁。为了得到瑞珠和朝廷的一官半职,云中雁决意反水。那天晚上,云中雁见王天纵怒发冲冠闯入山寨,便在暗中掷了两只毒镖害了王天纵夺了乾坤扇。这场战斗,广宁守备死在了王天纵的乾坤扇下,守备一职便成了空缺,云中雁做了广宁守备,娶了瑞珠为妻。瑞珠本是原守备暗中眷养的一个小妾,已经有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云中雁当了守备后,早不把瑞珠放在眼里,纳妾嫖妓,无所不做。另外,更让瑞珠伤心的是,云中雁居然逼着她将婴儿放在了一个古庙前,还要当着别的女人面要杀了她。云中雁胡作非为,引起了瑞珠不满,便找到在朝里当兵部侍郎的表兄将云中雁的官职给撤消了。云中雁又成了一个草民,便对瑞珠怀恨在心,有一天在逛庙会的时候趁瑞珠不留神就将她推下了悬崖。没想到瑞珠大难不死被一云游的老尼救起。瑞珠苦学武艺,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乾坤扇,找到云中雁报仇雪恨。瑞珠艺成后,走遍了关东大地打探云中雁的行踪,没想到在辽阳发现了云中雁的踪迹,就一路尾随而来。

    云中雁说:“瑞珠,你休想得到乾坤扇,要不是看在你我感情的份儿上,我早就将你置于死地了。”瑞珠冷笑说:“云中雁,你还懂得男女之情?当年,要不是你为了一己之私杀了王天纵,乾坤扇又怎能到了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手里?云中雁,你就不要再和我斗下去了,你可知道,你已经喝了我下的毒茶了。别忘了,这个庙里的老方丈是我的师叔,我已让他在你的晚茶内放了酥骨软筋散。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就瘫软如泥了。”瑞珠说得果然没错,云中雁的招数散乱,只有招架之功。云中雁骂道:“臭婊子,我杀王天纵还不都是为了你!如今你还在这里教训起老子来了!”瑞珠挥手一掌,拍在云中雁的胸口之上,云中雁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便如一团烂泥倒在了地上。瑞珠正要去捡乾坤扇,忽觉腕上一麻,回头一看,一个小伙子正怒目而视呢!刚才,听了瑞珠的一番话后,灵宝一下子就呆在那儿了,自己差一点认仇人为父,不由出了一头冷汗。断指大侠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云中雁!可乾坤扇是父亲王天纵的,她怎能让瑞珠得到它呢?就在瑞珠伸手去取乾坤扇的一霎那,灵宝掷出了一颗石子。

    “你是何人?”瑞珠问。

    “还记得王天纵吗?我就是他的女儿灵宝!”灵宝说着向瑞珠纵了过去。瑞珠一愣:“你是王天纵的女儿?可你怎么和云中雁在一起?”灵宝说:“这个你就不要问了。”说话间扑向妇人。见灵宝身手不凡,瑞珠不敢大意。灵宝知道,要不是这个瑞珠,云中雁也不会反水,父亲和寨中的弟兄们也不会惨遭毒手,归根到底,这个瑞珠才是真正的仇家。灵宝想到此处,使出了浑身解数,瑞珠稍一分神,被灵宝一个连环鸳鸯腿踢在了前胸。灵宝武功超群,再加之对瑞珠恨之入骨,因而,又加了三分力道。瑞珠被踢出了三丈开外。瑞珠知道,今晚上想得到这把扇是不可能了,纵身一跃,上了房顶,趁着夜色逃走了。这时,一条神秘的黑影顺着瑞珠逃走的方向尾随而去……

    灵宝并没有去追瑞珠,而是持剑来到了奄奄一息的云中雁面前。由于药力大发,云中雁此时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面对杀父的仇人,灵宝百感交集,冷冷地说:“云中雁,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我差点认贼为父。苍天有眼,最后关头让我识破了你的真面目。云中雁,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灵宝说罢,跪在地上哭道:“爹,女儿本以为您还在人世,没想到您已经死在自己兄弟手下。现在,这个人就在眼前,女儿可以为您报仇雪恨了。”就在她挥剑刺向云中雁的时候,云中雁吃力地抬了抬头,攒足了全身的力气说:“灵宝,等等,我有话说。”灵宝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云中雁微微露出一丝苦笑说:“灵宝啊,其实,我早就看出你是大哥的女儿了……”灵宝满面的惊诧:“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云中雁喘了口气说:“孩子,是你身上的那块玉琮和胳膊上那块红色胎记告诉我的。你小的时候,我整日的抱着你,怎么不认得你呢?有一回你洗脸,无意间露出了左臂上的红色胎记和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琮,我就知道,你是大哥的女扮男装的女儿灵宝无疑了。孩子,我对不住你,更对不住你爹和山寨中的弟兄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孩子,听我把话说完,你再下手不迟。”云中雁说到这儿,掉下了两行浑沌的泪水。灵宝想,云中雁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可他为什么却对她这么好呢?云中雁说:“我和大哥情同手足,可我为了荣华富贵和乾坤扇,却害了大哥和山中的弟兄们。当我被朝廷削职为民的时候,我幡然醒悟,决定行侠江湖来忏悔我的罪过。当我得知你是大哥的女儿,我是又愧又怕,我本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现在,不等我说,你已经明白了。孩子,这把乾坤扇本是你爹之物,如今交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孩子,好好习武,杀遍天下贪官污吏,还有像叔叔这样无情无义的小人。记住,扇谱就在这把扇子的扇面题诗里……”云中雁说着说着,头一歪,人已咽了气。望着云中雁的尸体,灵宝长叹一声,拾起乾坤扇,给寺里扔下几两埋葬费,纵身上房走了。

    四

    出了老爷庙,一弯冷月斜挂西天,灵宝长出了一口气,漫无边际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天光大亮,抬眼一看,辽阳城就在眼前。灵宝这才知道,自己又鬼使神差地走回了辽阳。这天中午,灵宝在街上走着,忽觉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机警地一回头,竟是史大叔的弟子吴金龙!

    吴金龙兴冲冲地问:“灵宝,你怎么在这儿?”灵宝在史家时和吴金龙关系不错,今日一见吴金龙感到异常亲切,就把老爷庙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灵宝多了个心眼,她只说师父被一个中年妇人给杀了,至于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她一概不知。吴金龙说:“既然这样,灵宝,不如就到史家居住吧!师父出事儿以后,这个院子和铺子就我一个人了。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在那儿吧!再说,我还可以照顾你,你一个姑娘家在江湖上行走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灵宝行走江湖也实在是太累了,再加上大仇也算得报,跟前除了吴金龙以外一个近人都没有了,于是脸儿一热,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灵宝住在了史家大院,一来二去,两个年轻人就有了感情。不过,灵宝始终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她得到乾坤扇的秘密。在这半年时间里,灵宝就按照扇面上题的扇谱练习扇法,时间不长,就将乾坤扇练得出神入化了。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瞒着吴金龙进行的。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要泄露出去,她和吴金龙便无安生的日子了,两个人商定,在正月十五将喜事给办了。然而,灵宝怎么也没有想到,不久竟然发生了一件让她意想不到感到进退两难的事情……

    腊月里的一天晚上,灵宝正在灯下为吴金龙缝制一件棉袍,门开了,吴金龙浑身血污走了进来,一进屋就哭着说:“灵宝,不好了,我今天把我娘……给……杀了……”灵宝就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吴金龙说:“灵宝,还记得江湖上风传的那把乾坤扇吗?”灵宝一颤,他怎么提起了乾坤扇?可是面上却镇静地说:“没听说过,金龙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吴金龙抹了把泪说:“灵宝,前天有人在茶楼上聊天,说那把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洋洋的乾坤扇就在广宁的崇兴寺老尼瑞珠手里。得到这把宝扇是我的梦想,于是我就瞒着你去崇兴寺盗乾坤扇,可我翻遍了寺内的每个角落,也没有发现这把扇子的踪迹,相反,却惊动了瑞珠……”吴金龙哽咽着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吴金龙爱逛茶楼。自打成了史家主人后,吴金龙去茶楼的次数就多了。他现在是家大业大,不是买不起几两好茶在家里喝,而是他愿意在茶楼里看着伙计拎着长嘴儿的铜壶迎来送往的气氛,再说,还可以在那儿听到不少“新闻发布”。那日,吴金龙正在铺子里闲着无聊,就把生意交给了一个伙计打理,自己来到一品香茶楼,这是他当上药材铺掌柜后常去的地儿。吴金龙找了把椅子坐下,伙计刚将一壶他最爱喝的“龙井”放在那儿,就听临桌有一瘦一胖的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刚开始声音还小,可后来却越谈越投机,声音似乎也越来越大。就听那瘦子说:“老兄,你听没听说过乾坤扇的传说啊?”胖子点了点头说:“乾坤扇谁人不知啊?那可是江湖上风传的神物,谁要是能得此扇,足可以称霸江湖。”瘦子说:“老兄,没想到你见多识广,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把宝扇现在何人之手啊?”胖子摇了摇头。瘦子这才压低声音说出了这把扇子的主人,尽管声音很低很轻,也被吴金龙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把宝扇就在广宁崇兴寺老尼瑞珠之手!为了尽快得到这把宝扇,吴金龙瞒着灵宝来到了广宁,白天踩道,到了晚间便来盗取乾坤扇。

    吴金龙在寺内各处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这把扇子的踪迹,就在他有点失望的时候,一个中年尼姑站在了他的身后。这个尼姑就是瑞珠。

    “年轻人,我盯了你多时了,你潜到本寺,究竟想干什么?”瑞珠冷冷地问道。

    吴金龙一见尼姑面露杀气,便料定她就是现在铁扇的拥有者老尼瑞珠。吴金龙仗着自己一身武功,再加之得扇心切,盗窃不成便想力取,于是凶相毕露,问道:“瑞珠老尼,我听说江湖上那把乾坤宝扇就在你手,我到此处,就是想得到它。现在,你要是想活命,还是把它交出来吧!”

    瑞珠火爆脾气,一见吴金龙的张狂样,就有心想教训他一番,想到这儿立了个门户说:“年轻人,不要不知深浅,我告诉你,那把乾坤扇不在我说里,不过,我今天也要让你尝尝妄自尊大的滋味儿!”

    瑞珠说罢,纵身扑向吴金龙。虽然吴金龙功夫了得,可是和瑞珠比起来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十几招过后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为了尽快治服吴金龙,瑞珠又加了三分力道。就在吴金龙长剑直刺她胸口之时,瑞珠身子一侧,双掌一分,吴金龙的长剑便飞上了屋梁,胸口的衣裳被瑞珠的另一只手掌抓得粉碎。这一抓不要紧,瑞珠“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原来,吴金龙的胸前有一块小孩巴掌大小的朱砂痣!就在瑞珠分神之时,吴金龙袖子里的一只袖箭又脱手而出,瑞珠躲避不及,袖箭正中胸口。瑞珠扑倒在地,指着吴金龙泪如泉涌:“我的儿子啊,我是你的娘亲!”吴金龙愣在那儿了,这个瑞珠老尼怎么竟叫她儿子啊,见老尼气若游丝的样子,吴金龙决定还是俯下身子问个究竟。瑞珠攒足了浑身的力气抓住了吴金龙的手说:“孩子,我是你的娘亲啊!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没想到竟在这儿刀剑相见。孩子,你胸前的朱砂痣告诉了我,你是我的儿子啊!”瑞珠喘息着向吴金龙讲述完了当年云中雁如何逼着她将他放在古庙前丢弃之事,未了,瑞珠说:“孩子,其实,我也在苦苦寻找那把乾坤扇,娘不行了,你一定要找到它为你爹报仇,当年,就是王天纵用这把扇子杀了你爹……”瑞珠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吴金龙说罢泪流满面,一边哭一边说:“灵宝,我一定杀了王天纵为我爹报仇!”

    灵宝的心不由一阵颤栗,她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即将托付终身的人竟是仇人之子!不过,她并没有显露出来,面上依然笑脸相劝。吴金龙气急败坏地说:“灵宝,要不是因为王天纵,我怎么会落魄到今天,又怎能杀了我娘?拿酒来!”灵宝端上一坛酒,吴金龙喝了个酩酊大醉,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望着鼾声大作的吴金龙,灵宝的心如刀剜一般。必竟,两个人之间有了半年多的感情。就在灵宝前思后想的时候,忽觉窗外人影一闪,紧接着就听有人说:“灵宝,出来一下,我有话说。”灵宝觉得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熟,可究竟在哪儿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人能呼其名,说明对她很熟悉。这个人究竟是谁?灵宝纵身跃到了院内,清冷的月光下,一条黑影正站在花池边。就听那黑影说:“灵宝,不要害怕,我是……”灵宝走上前去,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五

    第二天早上,吴金龙有些不自然地说:“灵宝,我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要不然,是不会睡在你的屋子里的。”灵宝一边将洗脸水端到吴金龙面前一边说没什么,吴金龙这才大大咧咧地说:“也是啊,再过上几天,你可就是我媳妇了。”灵宝却一反常态地笑着说:“是啊,我灵宝说过的话算数。”

    这时,灵宝将一桌酒菜摆了上来。灵宝给吴金龙满了一盅酒说:“金龙哥,昨天晚上你喝得实在是太多了,来,今天早上再喝点透透胃。不过,只能喝这一盅啊!”面对灵宝的关心,吴金龙一扬脖子高兴地将酒盅里的酒喝干了。喝罢了酒,灵宝对他说,她和他就要结婚了,她想和他今日起程去一趟广宁的青岩寺进香,祈求他们婚后的日子美满。吴金龙一听,立马就答应了。喝罢了早饭,吴金龙将铺面交待给了一个贴心的伙计,然后一人骑着一匹马去了青岩寺。

    辽阳距广宁也不过三百里路程,第二天的中午时分,二人来到了青岩寺。今天是腊月初八,是佛祖释迦牟尼的成道日,青岩寺上院下院人山人海。二人到了下马到了青岩寺的山门,灵宝对吴金龙说:“你知道我是杂技出身,我要在这儿摆个场子,挣点银子作为布施的费用。你来为我招呼一下,然后咱们好进香。”吴金龙笑了:“灵宝啊,咱们家不缺银子花啊,进香的银子我可带得足足的。”灵宝却说:“金龙哥,你有所不知,这进香的银子最好是谁挣的谁布施,那样在佛祖面前才显得在诚意呢!我知道你带银子来了,可那是你自己的,我身无分文,只能在这儿摆场子挣几个银子在老母面前聊表心意了。”吴金龙心中不悦,面上只得应允,于是在人群中一抱拳,朗声说道:“众位善男信女,在下辽阳吴金龙,今和未婚妻来宝地进香。未婚妻有言,要在老母面前挣下几两银子以做布施之银,还望众位多多捧场。”吴金龙说罢,就在人群中摆开了场子。一时间,人们纷纷围拢了过来。

    见人聚的差不多了,灵宝在场子中间抱拳说:“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今天在这儿摆场子的目的就是当着大家伙的面想在老母面前亲手演一出惩罚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戏。”吴金龙一愣:“灵宝,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灵宝微微一笑,没等吴金龙反应过来,就见袖子一晃,一把银色的扇子从袖子里抖出,扇子的光弧如数朵盛开的白莲在吴金龙面前绽开。吴金龙只觉腰眼一麻,便如木偶一般立在那儿了。吴金龙知道自己被点了穴道,情急之中又无计可施。他不明白,平日里对他柔情似水的灵宝怎么会对他下此黑手,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灵宝的功夫远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灵宝,你这是干什么?”吴金龙厉声问。

    “干什么?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认识一个人。”灵宝说着朝着人群里一望,“那个人来了,你看看他是谁?”

    吴金龙顺着灵宝手指的方向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吴金龙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中年人竟是以通匪罪被官府斩守的师父史金彪!

    “师父,您不是早就被……”

    还没等吴金龙将话说完,史金彪哈哈大笑:“金龙啊,为师命大,阎王爷又把我给放回来了。实话告诉你,我没有死,死的是一个和我长相颇为相像的替身!”

    见吴金龙惊惶失措的样子,史金彪当众人的面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史金彪被官府的人逮捕,全是吴金龙告的密。吴金龙早就想将史家的家财占有己有,正愁找不到机会。那日史金彪在雪中救了灵宝后,灵宝和史金彪相认的场面他在窗外偷看得一清二楚。吴金龙没想到史金彪竟是多年前的官府通缉的要犯。灵宝走了后,吴金龙就暗中告了密,官府这才派人将史金彪逮捕。史金彪被斩首的前夜,一个刽子手的头头来到了他的牢中。原来,这个刽子手竟是当年山中幸存的弟兄,早认出了史金彪。因此,在斩首史金彪的时候,特意向知府请求去效外正法,然后暗中偷梁换柱,将一个和史金彪模样酷似的死囚犯斩了。史金彪这才绝处逢生。这个弟兄告诉他,告密的正是他的徒弟吴金龙。史金彪气得咬牙切齿,可又不能公开露面。一天,他无意间看到了寻找他的灵宝。为了使灵宝不被吴金龙所蒙骗,于是就在暗中保护她。那天瑞珠和王天纵在老爷庙内一战,被史金彪看得一清二楚。他真想冲进去手刃仇人为大哥和死难的弟兄们报仇,可见瑞珠为了那把乾坤扇和昔日的情人云中雁反目成仇打了起来。后来,云中雁药力发作被瑞珠打瘫在地,史金彪料有了灵宝,云中雁也活不成了,就尾随瑞珠而去,在广宁的崇兴寺发现了她的落脚之处。他没有贸然下手,在暗中发现,瑞珠的武艺绝非泛泛之辈,弄不好会弄巧成拙,自己杀不了人家,还暴露了身份。这时他想起了吴金龙,何不设下巧计让他们鹬蚌相争,他好坐渔翁之利?他知道吴金龙早就对江湖上这把传得神乎其神的乾坤扇异常感兴趣,于是就买通了两个人扮成茶客说出了这把扇子现在祟兴寺的老尼瑞珠手里。吴金龙果然入了圈套。当他知道吴金龙竟是瑞珠的儿子时,就将灵宝引了出来。那天晚上,灵宝看到的黑影就是他。当他向灵宝说出了自己被害的原委,更加坚定了灵宝除掉吴金龙的决心。

    听罢史金彪的叙述,吴金龙哭着哀求灵宝:“灵宝,难道你忘了咱们的情份了吗?”

    灵宝冷笑道:“和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讲什么情面?你不是说要杀王天纵吗?告诉你,我就是他的女儿!”

    吴金龙惊愣的一瞬间,就见灵宝手一扬,一道银光闪过,吴金龙顿时身首异处。灵宝和史金彪向众人抱拳,上马绝尘而去……

    7.神秘的父女

    一

    “青龙寨”寨主司空曙近些日子心情一直很不好。自他来到青龙山落草为寇后,掳来的年轻漂亮女子简直不计其数。近些年来,他正在练江湖上已失传数十年的千古绝学“回魂大法”。据说此功练成后可以体健身轻,百步之外以气杀人。而要练到这种境界,必须得有充裕的时间和众多的少女供他练功之需。可前些日子二寨主段云飞从山下掳来的二位少女绮红和绮绿性格刚烈,还没等司空曙和她们进入角色,二女趁司空曙一个没留神,双双坠崖身死。这是从司空曙自练“回魂大法”以来从没遇到过的贞烈女子。由绮红和绮绿姐妹,司空曙想起了前妻五色笔纪小莺。五年前在塞外的一场血战中,纪小莺不慎被金刀李老五抢入府中,小莺不堪受凌辱,在李老五将她绑在柱子上欲施淫威之时,嚼舌而死。小莺是司空曙最钟爱的女人,她的死对司空曙震动极大。司空曙发誓必为小莺报仇血恨,手刃李老五。当司空曙在九华山玄静道长处练成了“紫电剑法”下山找李老五报仇之时,李老五已被当时横行塞北的“金镖圣手”金昌绪所杀。他没有亲手杀死李老五,总觉得对不住纪小莺。今见绮红绮绿坠崖,自然勾起了司空曙对亡妻的思念之情。

    司空曙正在独自饮酒,喽丁进来禀报:“寨主,山下发现一队人马,看起来像是押镖的。”司空曙缓缓将酒杯放下问:“都有些什么人?打着什么旗号?”喽丁说:“打着杏黄旗,上书一个‘阮’字,领头的是一位须以皆白年过六旬的老者,骑马的还有一位少年公子和一个年轻漂亮女子。其它人等一律步行,看起来是押镖的伙计。您看,这笔买卖做不做?”司空曙一听押镖的人群之中还有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马上来了精神,况且寨中钱粮积蓄已经不多,这到嘴的肥肉岂能丢下,遂吩咐道:“让二寨主、三寨主、四寨主厅前候命,准备下山!”

    功夫不大,司空曙率众下山,喽丁一字排开,摆开阵势。对面押镖的众人也都各持刀剑,准备厮杀。领头的果然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位身穿儒衫的白衣少年和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那少女一袭红衣,粉雕玉琢一般。领头的那位老者抱拳拱手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在下铁刹山阮自正,请诸位赏小老儿一点薄面,让我们过去。日后必当有报。”铁刹山阮自正是“塞北三雄”之首,威振江湖,开着一家武威镖局,绿林道上谁都敬畏三分,司空曙自然也不例外,刚想让喽丁闪开道路让镖车过去,不料二寨主“碧眼金蝉”房建一个“飞鹰啄免”从马上跃起,向老者扑去;三寨主“金翅大鹏”周通一个“一鹤冲天”,手持两支点穴镢,冲向白衣少年;四寨主“玉面狐”常旭“燕子抄水”式舞刀奔向红衣少女。每次,总是司空曙押阵,三人向前,可每次面临的对手大都是酒囊饭袋,司空曙也不制止,今天司空曙一见对手不比往常,正欲制止,这三人已经影随身至,哪里拦得住?但听一阵兵器相交的叮咣之声夹杂着几声惨叫,出手的三位兄弟均已横尸马下。阮自正出手凌快之极,连司空曙也没有想到。

    可眼下司空曙所能做的,不是逃避,只能是拼死一搏为三个兄弟报仇,再说,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俏佳人呢。司空曙漫不经心的样子纵马来到阮正自等三人面前拱手道:“在下司空曙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阮老前辈果然宝刀不老,一付好身手,真令晚辈大开眼界啊!”阮正自拭了拭金刀上的血迹淡然一笑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司空曙横剑道:“敢问老前辈意欲何方?”阮正自指了指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女道:“这位是我的弟子吴浪,这位是我的女儿娇儿。我们受人之托,将一批细软押往幽州城。本来,此次出镖理应吴浪前往,江湖险恶,我和女儿放心不下,只好一同前往。请英雄给老朽一点薄面,放我们过去。”司空曙笑道:“前辈,我的弟兄们死了三个,你看又当如何?”阮正自道:“我这有黄金五百两,请英雄拿去作为抚恤之资如何?”司空曙满脸的黠笑:“俗话说见面分一半。前辈不若将这批镖分在下杯羹如何?”阮正自道:“受人之托,安敢私吞?”司空曙这才道:“在下房中无人,不若将令爱许配在下如何?”阮正自顿时变了脸色:“我答应可以,请问问我手中这把刀答不答应!”娇儿脸色绯红,抽剑在手历声喝道:“狂徒不得无礼!”吴浪也抽出宝剑道:“司空曙,你不要不识好歹,快将路让开,不然,我们要踏平你的山寨,烧了你的巢穴,到那时已为时晚矣!”司空曙道:“看来我们是针尖遇到了麦芒,不动手是不行了。你们是挨着个儿上还是群起攻之?在下奉陪到底!”话音末落,司空曙蓦然跃起,怀中的紫电剑随即攻出,幼化一道道剑影。阮正自毕竟行走江湖多年,早对司空曙有所提防,一招“夸父追日”将司空曙的紫电剑拦住,哪知一道白光闪过,一条血线喷射而出,旋即扑腾一下,一具死尸跌落尘埃。吴浪和娇儿只当是司空曙,不料却见司空曙正得意地望着他们笑哩。吴浪定晴一看,原来倒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阮自正。师父的那把金刀早被砍成二段。吴浪知道师父的金刀碰上了司空曙的宝剑,知道此剑是削金断玉、水断蛟龙,陆击犀象的宝物,还末回过神来,娇儿的坐骑就被司空曙砍断了前蹄。娇儿从马下跌落,还末站稳,就被众喽丁捆了个结结实实。娇儿大呼:“师兄快走!”趁喽丁们不注意,抬脚将父亲的那把金刀的断刃踢向半空,然后凌空一跃,饮刃而亡。吴浪心如刀割,牙关一咬,一扬手向司空曙发出三十六支连环镖,纵马而逃。押镖的伙计被众喽丁杀得尸横遍野,无一生还。

    司空曙哈哈大笑,令喽丁将镖车推上山寨。司空曙打败了阮正自,名传江湖,不久便创建了青龙帮。

    二

    司空曙创立青龙帮以来,真是要风得风,唤雨得雨,武功修为大有长进不说,不到两年时间,竟灭了塞北黄苗帮和红莲教二大帮派,司空曙的大名早已是威名远播,原来只有百八十人之众的青龙帮如今已经发展成为遍布塞北的大帮,自然,帮会也由青龙山以开办四海钱庄为掩迁至幽州城中,司空曙除了每日在府中应酬帮中事物外,就是专心致志地练他的“回魂大法”。据说已练至七成。

    这天早上,司空曙刚刚用完早茶,手下人进来禀报:“员外,府门外来了个看相的先生,正在给大伙看相呢。都说准确得很哩。”司空曙擦了擦嘴角:“走,看看去。”

    来到府门外一见,果然是人声嘈杂,人群之中有一位年约六十开外的老者,手里拿着一个布幌,上书“塞北相家”几个大字,两旁双书两行小字:只言玄妙一团理,不言寻常半句虚。那老者身穿青布袍,须发霜雪,身材微驼,精神矍铄。在老者的身旁站着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白皙如玉,面若桃花,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粗布衣裳却丝毫也掩不住她那窈窕健美的胴体,那是一种有异于普通少女的健美。尤其是少女望着众人的笑靥,更令人摄魂夺魄。司空曙见过的女人无数,可像这样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女还是头一次遇见。可司空曙没有言语,他要看看这位“塞北名相”的相术究竟如何。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五十上下岁左右的男子,来到老者面前道:“请先生为我看一下如何?”老者末及搭言,少女走到男子面前将手一伸道:“先付相理钱。”男子道:“姑娘,面还末相,怎先收相理钱?”少女莞尔一笑:“这是我们自个儿定的不成文的规矩。多的不限,少的三文五文也可。如您觉得不合理,请您另找高明。”男子嘴里嘀咕着还是从口袋里掏出半两银子扔到了少女挎的竹篮当中。

    老者这才摸了摸男子的额头认真相看起来。众人都屏息静气,揣测着老者回答的准确性。老者道:“老弟,我秉性耿直,不会奉承浮夸,言语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男子道:“先生但说无妨。”老者这才说道:“老弟,你少孤家贫,自幼父母双亡,沿途乞讨,颠沛流离,十七岁那年借妻之力,运转时来,刚有小富,妻又病故。我断你三天前家中定有血光之灾。”男子一听痛哭流泣:“先生真神相也。先生所说,分毫不差。三天前我家遭强盗抢劫。”男子走后,又过来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将相理钱付给少女后道:“请老先生为我相上一面。”老者看后道:“不是小老儿嘴直,你命蹇多厄,中年伤夫,少时伤母,到了晚年你还得伤一女。”妇女扑身跪下哭拜道:“先生所言句句是实,能否将小女之命求下,怜救毫末余生。”老者沉吟良久道:“好吧,我见你实在可怜,就施你一法。你速回家,在你女儿的床前,按其身长挖一坑,深四尺,黄昏之时让其睡在坑内,头前、脚头各点灯一盏,再将两把米撒在你女儿身上,放上些柴草,如此连睡七日,便没事了。”妇女千恩万谢而去。

    少女正低头数钱,忽觉篮子一沉,一锭重约五十两的银子落在篮中。司空曙正站在她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对老者道:“这里人多耳杂,请先生到宅中一叙如何?”老者拱手道:“请。”

    来至厅堂分宾主坐定,丫环献茶已毕,司空曙道:“敢问先生仙乡何处?尊姓大名?”老者捋须道:“在下桑十三,这位是小女瑞兰。前些天家中不幸遭遇一伙强盗抢劫,房屋被焚,无奈,我父女只好过起了这颠沛流离的日月,以卖嘴为生。”司空曙道:“请先生给在下看看前程如何?”老者不看则已,一看便扑然跪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桑十三叩见吾皇万岁!”司空曙惊诧不已,忙将桑十三搀起来道:“先生何出此言,我乃一布衣,切莫乱讲。”桑十三道:“俗语说:大隐隐于市。我观您龙威虎步,龙角分明,将来定贵不可言。”司空曙不由心花怒放:“先生慧眼,实不相瞒,在下是青龙帮帮主司空曙,因看不惯当今皇上的横征暴敛,正在招兵买马,时刻准备揭杆而起。先生如不嫌弃,就在这儿暂住如何?”桑十三道:“你我素昧平生就如此盛情相邀,桑十三不才,愿投奔门下,也好结束我这颠沛流离的生活。”老先生的神相司空曙在府门外早已领教,今见其愿投奔门下,自然求之不得,遂喜道:“来人,置下酒宴,为桑老先生接风洗尘。”

    桑十三和他的爱女瑞兰就住在了四海钱庄之内。司空曙专为桑十三选了一所宅院,每日,尽是好酒好肉,又买来上好的绸缎为桑十三父女作了不少新衣,桑十三感激道:“员外对我父女的恩情,真是山高水深,我桑十三来世结草衔环,犬马相报吧!”一次在酒桌之上,司空曙有了些醉意道:“我看先生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可不知怎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桑十三道:“员外,世上神貌相似之人不胜枚举,或许您曾见过和我形貌相似之人也末可知。”

    桑十三在四海钱庄之中被司空曙委任为帐房先生,每日除了管理好帐务之外,就是和司空曙在一起,简直形影不离。细心人一看便知,这桑十三根本不是为了生活寄于四海钱庄之内,而是别有企图。究竟桑十三父女眉头间暗藏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三

    司空曙近些日子心境竟变得豁朗起来,原先整日间笼罩满脸的严肃之气被通身的喜气所掩盖。明眼人一看,是因为瑞兰。桑十三早看在眼里,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瑞兰也是若近若离,弄得司空曙越发意乱情迷。司空曙年近四十至今虽仍孓然一身。好女人他见过的简直不胜枚举,可像瑞兰这般出类拔萃才貌俱佳的漂亮姑娘还是头一遭遇见。

    司空曙有下棋了嗜好,没想到桑十三竟是棋中高手,初次对弈司空曙竟连败三盘,这就愈发勾引起他战胜桑十三的欲望,因此,稍有闲暇,他就找桑十三对弈。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司空曙和往常一样练完功后踱到帐房内,见桑十三不在,便问趴在柜台内打瞌睡的伙计王三:“王三,桑老先生哪儿去了?”王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见司空曙站在面前,慌忙道:“回员外,桑先生刚刚还在这儿来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司空曙道:“王三,你要是再这样玩忽职守,看我不炒了你的鱿鱼!”王三惟惟诺诺道:“员外,小人不敢了。”

    司空曙离了帐房,不知不觉就踱到了桑十三父女的院中。院门虚掩,司空曙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自从这所宅院腾出给桑氏父女以来,司空曙很少来这里。桑氏父女初来时正值初春,如今已是盛夏。但见院中花团锦绣,香气袭人,比往常更显幽静。

    这时,司空曙忽闻一阵轻哗的撩水声从室内传出。司空曙感到很好奇,想看个究竟。司空曙踏上石阶,见门末关,竹帘半卷,便弓身走了进去。桑氏父女的房间是三室一厅的结构,撩水声是从最里面的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司空曙转过一个回廊,来到了门口。但见纱帘轻摇,里面似乎人影晃动。司空曙不看则已,一看便心旌神摇。你道如何?原来兰香馥郁的浴盆内水光漾漾,瑞兰正裸坐其中,宛若三尺寒泉里浸放着一块晶莹的明玉。司空曙正看得意乱情迷之时,只听一声微响,瑞兰蓦地将里面的沙幔拉开,轻声嗔问:“谁?”司空曙大窘,不及答言,便快步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了钱庄后门外,桑十三迎面走了过来:“员外,您找我?”司空曙稳了稳慌乱的心绪道:“是呀,我想找你下盘棋。”桑十三道:“我刚刚出去了一趟,回来听王三说您来了,就知道您又来找我下棋了。”二人置下棋局,对弈起来。司空曙投子之时,瑞兰迷人的笑靥和冰肌柔骨便在他眼前直晃。“这个姑娘,真是太美了。”司空曙心中暗自赞叹道。“员外,您今儿是怎么了,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桑十三投下一枚棋子道。司空曙忙掩饰道:“没什么,想是午后困倦。”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瑞兰一袭白衣长发飘飘端着茶盘走了进来。桑十三问:“瑞兰,刚才在跟谁说笑?别整日的满身稚气,跟个小孩子似的。”瑞兰脸泛桃红,看了看司空曙,娇嗔道:“爹,您净当员外面前说我的坏话!我改了还不行吗?”说着放下茶盘走了出去。桑十三望着瑞兰的背影,打了个唉声:“这孩子从小没了娘,都是我把她给惯坏了。也老大不小了,我看也该给他找个婆家了。”司空曙点了点头道:“是呀,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一盘棋下完,桑十三道:“员外,我有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司空曙道:“先生,但说无妨。”桑十三道:“员外,您年近四十至今仍孓然一身,是不是也该成个家了。”司空曙长叹道:“在下年过四十,还会有谁肯将女儿嫁 我?”桑十三道:“员外,瑞兰年已及笄,如员外不嫌,就嫁与员外为妻如何?”司空曙不由大喜过望:“先生,如能娶瑞兰为妻,是我司空曙的造化。只是我比瑞兰大得太多,不知瑞兰愿不愿意。”桑十三笑道:“员外只管放心就是。父母之命,安敢不听?”司空曙道:“多谢先生看得起在下。”

    半月后,司空曙娶了瑞兰。

    新婚之夜,当瑞兰白玉般无暇的胴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他面前时,司空曙兴奋得简直不能自抑。他万没有想到桑十三会把瑞兰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正当他宽衣解带准备和瑞兰共度良宵之时,瑞兰却轻柔地将他推开了。要是在和以往的女人们的交往中,这种情况司空曙早就痛下杀手了。他不喜欢一厢情愿的事。

    可今天却不同了,司空曙不但没有一丝一缕的怒气,相反却将瑞兰爱抚地拥在了怀中道:“夫人,新婚燕尔,当高兴才是,因何闷闷不乐?”瑞兰伸出玉臂温柔地搂住司空曙的脖颈低着头羞涩地说:“相公,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闷闷不乐呢!”说着抬起粉面两眼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说:“妾身有一事相求,不知相公能否如妾身所愿?”司空曙这时早已如决堤之水,巴不得马上搂着这位俏佳人云雨巫山,忙笑着说道:“夫人,莫说是一件事,就是一百件事我司空曙能办到的决不失言。夫人,啥事?”瑞兰这才慢慢说道:“妾身只想和相公学习武艺,也想为振兴青龙邦尽一份力量。”司空曙沉吟良久正色道:“夫人,要说别的事我立马答应你,可唯有这习武之事不行。夫人,我现在正在练习回魂大法,稍一分神就会走火入魔,习武之事以后再说吧!”不料瑞兰此时竟啜泣起来道:“妾身从小就没了娘,只盼着嫁个好男人知冷知热,没想到妾身就这点小事就遭到拒绝。”说罢泪流满面。

    司空曙见瑞兰哭时如梨花带雨,比平常更俏三分,早已不忍,忙将瑞兰眼角泪珠拭去道:“夫人又何必呢!我答应你不就是了嘛!”瑞兰这才破啼为笑,如小鹿般扑入司空曙的怀中。

    打那以后,司空曙练功余暇之时,总是先抽出时间来教习瑞兰武功。瑞兰天资聪慧,一点就透,司空曙大喜过望。一个爱教,一个愿学,不到三年时间,瑞兰便学得全身刀马武艺。

    四

    这一年的冬天的腊月三十,塞北十三家帮派十年一度的武林聚会正在幽州城外医巫闾山望海峰下举行。届时通过比武将推选出一位新的武林盟主。

    塞外的天气与江南不同。此时的江南风和日丽,花开似锦,而这儿却早已是冰天雪地,水瘦山寒。腊月三十这天,幽州城内一派节日气氛,家家户户门前红灯高挂,大人领着孩子们正在燃放鞭炮,女人们则在屋内在祖宗菩萨面前焚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家口平安。

    而此时医巫闾山望海峰下却是剑影刀光,杀气重重。来自十三派的各派好手正在各展所学,一决高下。司空曙微襟正坐,一边和桑十三喝着热茶,一边观看着赛局的发展。赛事已经进行到了尾声,经过一天的筛选,最后有参赛竟选盟主资格的只有“斧头帮”帮主马陟、“卧虎帮”付舵主李冉、“红莲教”的原教主白圣和司空曙。现在,“斧头帮”帮主马陟正在和“卧虎帮”付舵主李冉打得难解难分。

    双方各展所学,来来往往,转瞬间便过了二百多招。“斧头帮”帮主马陟的那把重约八十多斤的板斧舞得呼呼风响,越斗越勇,“卧虎帮”付舵主李冉稍一分神,虎头钩竟脱手而出。马陟获胜。

    “红莲教”原教主白圣挥剑怒目而视看着司空曙道:“司空帮主,亮家伙吧!”司空曙微微一笑道:“白老弟,跟你比武还用得着亮家伙吗?司空曙只用这一双肉掌陪你如何?”当年,司空曙率众灭了“红莲教”,白圣大败,远走江南,投奔名师,苦练武艺,准备有着一日报灭帮之仇,今见司空曙还是当年居傲自负目无一切的样子,不由大怒,凌空一个“凤点头”,向司空曙刺来。司空曙不慌不忙,使出空手入白刃之术中分筋错骨的手法和白圣徒手相搏。白圣果然武功比先前大有长进,一把剑舞得如落雪梨花,只见剑光不见其人。刀剑无眼,众人无不为司空曙捏一把汗。三十招过去,司空曙却突然跳出圈外道:“白圣,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另投名师,十年后再来和我一决高下吧!”白圣报复心切,杀得兴起,哪理会这一套?闪、展、腾、挪,剑剑紧逼。司空曙道:“如此,就别怪我司空曙不客气了!”言罢,蓦地凝神提气,双掌相叠,使出苦练数年的“回魂大法”。只见一道红光从司空曙掌中迸射而出,白圣正凌空挥剑刺下,只听一声轰然炸响,白圣早已口吐鲜血而亡。在场的几个高人诸如三叉口的通天大和尚,一看便知这是失传了数十年的邪派武功“回魂大法”,长叹一声便渭然而去。“斧头帮”马陟一见,忙过来俯首称败。

    自然,司空曙成了新一届的武林盟主。

    五

    司空曙得胜而归,帮会上下张灯结彩,大宴了三天。

    却说这天早上,司空曙刚刚起床,便见回廊柱子上插着一只蝴蝶镖,镖上夹着一张纸条。司空曙拔镖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这样一封短信:

    司空阁下,恭喜您勇夺盟主之位。但余当时不在,正月十五午时整余想与阁下在望海峰下一决高低。

    无名氏

    司空曙不免有些惊悸。多少年来,江湖上就风传有无名剑客之说。可这人究竟是何模样,谁也没见过。但司空曙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好在离正月十五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充分地休息准备一下。

    瑞兰这时睡眼惺忪地从室内走了出来,见司空曙坐下椅子上发呆,便近前关切问道:“相公,你今儿是怎么了?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司空曙遂将三日后无名氏约他望海峰比武之事说了,瑞兰听后笑道:“相公,大丈夫壮志凌云,何惧他一个小小的无名氏!相公好好歇息就是。”听了瑞兰一席话,司空曙又精气十足了。

    三日后,司空曙挎剑独自一人来到了望海峰下。此时正值午时,太阳照耀着刚刚下的过膝深的白雪上,幼化成耀眼的五色光带。

    司空曙刚刚跨进望海峰下,便远远望见有二个身披斗篷的黑衣人相背而立,并且还站在了他早就想要占据的位置上。司空曙道:“朋友,请现尊容吧!”及至二个黑人衣转过身来,司空曙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你道为何?原来这二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桑十三父女。司空曙稳了稳心绪问道:“岳父,瑞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桑十三道:“司空曙,你还记得五年前青龙山下的那场血战吗?”桑十三说罢,将脸上轻轻一撕,一付年轻英俊的面孔呈现在司空曙面前:“司空曙,这回你该知道我是谁了吧!”司空曙惊道:“你是吴浪?”青年人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吴浪。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吴浪侥幸逃脱。”说着又指了指瑞兰道:“你还记得当年自绝于马前的娇儿吗?这位就是娇儿的妹妹江湖上人称小毒蜂的阮小川。”司空曙望了望昔日里和他恩恩爱爱的瑞兰,不由心绪大乱:“瑞兰,难道你就不记得这么多年的结发之恩吗?”阮小川冷笑道:“我不是什么瑞兰。你还记得越国时的美女西施吗?我只不过是效仿古人而已。杀父之仇,蔫能不报?我阮小川等的就是今天!”司空曙近乎绝望地竭嘶底里问道:“你们在我身边方便得很,那你们因何早不下手?”吴浪轻轻一笑道:“不错,杀你是很容易,不过你会死的不明不白,这不过是小人之举,也有违我们报仇的初衷。当年我回铁刹山后,发下死誓,一定要在你最辉煌的时候将你置于死地,于是我只好施易容之术,和师妹假份相士父女。为取得你的好感,买通了几个好财之人将你迷惑。谁知你深信不疑。为了洞悉你的武功,我只好让师妹小川委身嫁你。我想现在是报仇最好的时机了。”司空曙怒道:“原来如此,真可谓是用心良苦。来吧,出招吧!”他“呛”地一声拔出紫电剑,悍然跨进一步,亮开架势。

    这时,只听吴浪笑道:“司空曙,你还是放下你的紫电剑吧。实话告诉你,你现在已经中了巨毒,别忘了我师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小毒蜂。她早将练成白头山巨毒缓缓输入你的体内。只要她凝神发功,你的二十四玄关的经脉全断。不信你试试如何?”司空曙早已怒不可抑,大叫一声,抱元守一,施用“回魂大法”。

    突然,司空曙只觉浑身灼热,四肢无力,仿佛有万条毒蛇在体内乱窜,他顿感疼痛难忍,黄豆大的汗珠从脸是滴落。最糟的是,他的二十四玄关果真如吴浪说的那样,霎时间失去了传输能力。他酥软如泥倒在地上。

    “哈哈哈,你司空曙也有今日,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多么美好,可你就要人头落地,哈哈哈……”吴浪笑声不止,笑出了眼泪。“师妹,动手吧!”

    阮小川点了点头,双目微闭,双掌相叠,运起功来。只听司空曙“啊—”的一声惨叫,经脉全断,口吐鲜血而亡。

    不久,江湖上又掀起轩然大波,风传司空曙为无名剑客所杀,可无名剑客究竟是谁,却谁也说不出来。

    8.血染的金凤

    民国二十六年,辽西北镇一带接连发生了几起富绅巨贾被杀要案,警局无奈,特意从营口请来了探长刘锡龙。刘锡龙毕业于上海警察学校刑侦专科班,武艺超群,精明强干,无论什么棘手的案件到了他手里,总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后使案情真相大白。

    刘锡龙刚到北镇的头一天,就遇见了天龙药铺掌柜金大权被杀一案,刘锡龙连口水都没喝,就随同警局钱局长赶到了案发现场。金大权和新娶的小老婆被杀在二楼的床上,颈动脉被割,柜上的金银珠宝被洗劫一空。钱局长告诉刘锡龙,近些日子发生的几起案件的被害人,均是颈动脉被割,一刀致命,然后将财宝洗劫。最让人惊奇的是,案犯每次作案后,都会在现场留有一只绣有金凤的手帕。今天一早,上工的伙计们发现铺门未开,敲了半天门,里边一点回声都没有,就砸开了铺门。到了楼上一看,掌柜的和小老婆被杀死在床上,这才到警局报了案。

    听罢钱局长的讲述,刘锡龙就在楼上楼下搜寻了一番。在楼台,除了死者脸上那块绣有金凤的手帕外,刘锡龙没有发现任何案犯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不过,他并没有放弃搜索,终于在楼檐下发现了一块碎瓦。刘锡龙大喜,赶到楼上,打开了窗子跳到了窗外,在二楼的楼檐处,果然发现上面被蹬掉了一声瓦。因此,做了如下判断:天龙药铺楼高门严,楼下又上了拦板,只有一种可能,案犯武功极好作案手段高超。他从楼下纵身上楼檐,然后从窗入室杀了金大权和小老婆,盗走了柜上的金银珠宝后,又顺原路返回,在下楼的时候,不小心踩掉了楼檐上的一块瓦。

    钱局长对刘锡龙的推断大为赞赏,回到警局后就为刘锡龙摆宴接风。席间,钱局长特意让他的义女柳佩佩作陪。柳佩佩自小失去父母,被人贩子卖在妓院,两年前钱局长出钱将她赎了身收为义女。柳佩佩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深得钱局长喜爱。钱局长给刘锡龙和柳佩佩互相做了介绍,就让柳佩佩为刘锡龙斟酒。柳佩佩十八九岁年纪,身段窈窕,清丽可人。席间,柳佩佩提出跟刘锡龙一起侦破这几起要案,被钱局长拦住了。

    刘锡龙破案讲究真凭实据,第二天一早乔装改扮成买卖人到城中各处暗访。这天下午,刘锡龙走得口渴,就来到了一个街面上的茶摊坐了下来。没想到,这儿正在开着一个小小的新闻发布。一个瘦高个儿说:“几位爷,这些天发生了一些怪事,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城里头这几天接连发生了几起命案,死者都是有头有脸的有钱人,听说,警察局都把著名侦探刘锡龙给请来了。听说,作案的是个武艺高强的飞贼!”另一个胖子说:“比这怪的事儿还有呢!听朋友们说,城西李大嘴的儿子得了重病,没钱治,晚上正和媳妇抱着儿子哭,忽听外边扑腾一声,李大嘴还以为是进了贼,战战兢兢跑去开门一看,哪儿有什么贼,门坎下边竟有一个包袱。回屋在灯下打开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包袱里包着的竟是白花花的现大洋,少说也有百十来块。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包袱里还有一块绣有金凤的手帕。李大嘴两口子高兴得不得了,以为是菩萨显灵。”茶博士听罢,嘿嘿一笑:“这算什么,还有比这儿更稀奇的呢!这样的事儿在这儿每天都能听得到。”

    刘锡龙听着几个人议价,坐在一旁暗想,李大嘴在这个神秘的资助者所赐的包袱也发现了一块绣有金凤的手帕,难道,在暗中资助李大嘴的就是他要缉拿的那个神秘的凶手?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那个叫李大嘴的人,看看那个神秘的资助者赐给他包袱中的那只手帕和在几起案发现场凶手留下的手帕是不是一样的。如果是一样的,就可以断定两者是同一个人。

    胖子喝完了茶走到了一个胡同中,忽被一个汉子给拦住了。抬头一看,这汉子正是刚才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位茶客,于是就问汉子找他有什么事。汉子正是刘锡龙。刚才他听罢胖子的讲述,提前算了茶钱,躲在一旁等候。刘锡龙亮出身份说明来意,胖子点头答应了。在胖子的带领下,刘锡龙果然见到了那个叫李大嘴的人。刘锡龙亮出身份,见到了那块绣有金凤的手帕。令刘锡龙兴奋不已的是,这块手帕跟案发现场留下的一模一样。刘锡龙买下这块手帕,钱局长一看,惊讶不已。刘锡龙心想要想拿住案犯,必须如此这般,于是便在钱局长耳边小声嘀咕了一番……

    最近一段时间,又有一家绸缎庄开张了。这天晚上,掌柜的酒兴大发,正和夫人在室内喝酒,忽见窗外一条黑影闪过,紧接着一个头戴面罩的黑衣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黑衣人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盒子炮”,将一只口袋扔在了酒桌上,喝令掌柜的将这只口袋用“袁大头”给装满,否则就要了他的命,说着将一只匕首掷在了桌子上。掌柜的苦笑着说小店刚刚开张,哪儿有那么多银子,等过些日子资金周转过来一定加倍孝敬。黑衣人说:“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就甭怪我手下无情了!”黑衣人说罢,跳到桌子上将匕首操在手里向掌柜的扑来。黑衣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匕首既将刺到掌柜的脖颈之时,腕子上竟遭了一记重击,匕首掉在了地上。黑衣人一看,打围幔后面转出了一位身手敏捷手段高超的汉子。黑衣人一看,认识,正是时时想方设法缉拿自己的探长刘锡龙!

    原来,为了缉拿黑衣人,刘锡龙使出了“引蛇出洞”的办法。他先让钱局长出面,盘下一所店面开办了这家绸缎庄,让一个自己带来的弟兄和他新娶的媳妇乔装改扮成掌柜的两口子,然后大张声势。刘锡龙则每天晚上隐藏在帷幔后边,静等那个神秘客到来。一连半个月,也没见神秘客的影子。就在刘锡龙差点儿丧失信心时,神秘客出现了,没等刘锡龙对他做进一步的盘问,就率先出了手,两个人就在室内打在一起。二人均是一流好手,来来往往数十招,未见胜负输赢。刘锡龙在上海刑侦班受训,武功自然了得,自办案以来,还没有遇到过旗鼓相当的对手,没想到今天竟遇到了强敌,不敢大意。刘锡龙知道,对方身手敏捷,身上有枪,使用常规的手法弄不好会使对方动枪,于是便施展出了最拿手的擒拿术中的“荷叶翻身”。机会来了。神秘客取胜逃走心切,忽以右腿向刘锡龙踢来,刘锡龙以右手拦拿神秘客的右腿,同时,左腿前进一步,置于神秘客的左脚后侧,上体右转,左掌按击神秘客的胸部,同时右手倏然向上向后掀推神秘客的右腿,以右腿之力将神秘客弄了个仰面朝天。刘锡龙得手,正欲伸手擒拿的时候,就见神秘客在地上一滚,一物扑面,刘锡龙伸手一接,竟是块绣有金凤的手帕。他怎么也弄不明白,神秘客本来有机会对他下毒手,却分明对他手下留了情。就在刘锡龙分神之时,神秘客破窗而出。等刘锡龙出去追时,早就不见了踪影。

    刘锡龙闷闷不乐跟钱局长述说了神秘客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之事,钱局长好言安慰,吩咐夫人亲自下厨置下酒菜为刘锡龙压惊。酒至半酣,钱局长的养女柳佩佩从外边走了进来。钱局长说:“佩佩,天都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家,还到处乱走些什么?”柳佩佩坐在钱局长身边,将钱局长酒杯里的酒斟满,然后坐在钱局长的身边满面的嗔怪:“人家睡不着嘛!”见养女如此,钱局长这才笑了,让她再给刘锡龙倒酒。柳佩佩给刘锡龙斟满了一杯含情脉脉地说:“刘探长武艺高强,我想跟您学个一招半式,以做防身之用如何?”刘锡龙满口答应。钱局长说:“一个姑娘家的学什么武艺?”柳佩佩说:“爹,现在世道这么乱,女儿既便学个花拳绣腿也能防身壮胆呀!爹,您要是不答应,女儿将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您后悔都来不及呀!”钱局长只得对刘锡龙说:“佩佩虽是养女,却也娇惯坏了,如果刘探长有时间,不妨教她三招两式,日子久了,自然知难而退。”

    这样,刘锡龙在工作之余便有了柳佩佩这个徒弟。柳佩佩虽说是个娇养惯了的富家小姐,可学起功夫来却丝毫也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柔。这二人一个爱学,一个爱教,日子不长,柳佩佩就掌握了基本功法,武艺大有长进。刘锡龙有晨练的习惯,尤其是冬天,更要赤膊苦练,直至浑身上下汗水淋漓。这天早上,刘锡龙正在练功习武,忽听身后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回身,柳佩佩手里拎着把热水壶正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关切地说:“刘大哥,这冷天暴雪的,当心感冒。”自打和刘锡龙学习武艺,柳佩佩就称呼刘锡龙为大哥了,刘锡龙也打心眼儿里喜欢起这个聪明伶俐的妹妹来。经过这几个月来的摸爬滚打,两个年轻人的心中早就形成了一种默契,从柳佩佩的眼神里,刘锡龙知道,那里边蕴含着的是什么。

    柳佩佩在刘锡龙的脸上擦着汗,手突然停了下来:“刘大哥,你脖子上的这尊千手玉观音真好看,能让我看看吗?”刘锡龙将玉观音摘下,柳佩佩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又递给了刘锡龙说:“刘大哥,这尊玉观音可真特别,后面咋还刻了一个‘龙’字?”刘锡龙叹息了声,给柳佩佩讲起了这尊千手玉观音的来历。

    原来,刘锡龙的父亲是关东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的裁缝,刘锡龙原来没有真正的名字,大伙儿都叫他黑孩儿。黑孩儿八岁的时候,爹嗜赌如命,输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后来输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忍受不了没钱翻本的煎熬跳河自尽了,娘一气之下得了急症,不久就撇下他和不满五岁的妹妹凤儿去世了。临终的时候,将两尊千手玉观音套在了兄妹俩的脖子上,就咽了气。兄妹俩只好跟着舅舅生活,后来满洲国成立了,在一次的骚扰中,兄妹俩失散了。骚乱过后,黑孩儿又凭着记忆回到了舅舅的家,可舅舅家所在的那条街道都经被日本人烧成了瓦砾,幸存的人都说,舅舅一家和妹妹都死在了日本人的枪口下。没办法,黑孩儿只好流浪街头,一天饿昏在营口的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洞里被主人救了。主人没儿没女,见黑孩儿长相英俊,就和夫人商量,将黑孩儿收了义子。于是,黑孩儿就随了义父的姓,取名刘锡龙。义父有个朋友在上海警察学校当校长,刘锡龙长到十八岁,义父就将他送到了上海警察学校刑侦专科班。毕业后,刘锡龙就回到了营口警署当起了探长。听罢刘锡龙的讲述,柳佩佩叹息了一声说:“没想到刘大哥竟然还有这么传奇的故事。好了,没别的事儿,我该回去了。”

    自打几个月前在绸缎庄抓捕神秘客失败后,神秘客就好像一条游到深海里的鱼,再也没出现过。刘锡龙怎么也没有想到,城中的几家赌场却接连出事了。在案发现场,刘锡龙又发现了那块绣有金凤的手帕。刘锡龙知道,那位神秘客又把目光瞄向赌场了。刘锡龙几次组织人员缉捕,可连神秘客的影子也没看见。

    这天,刘锡龙正在后花园和钱局长闲谈,侍从递进一份从营口发来的电报。钱局长接过一看,将电报交给了刘锡龙。刘锡龙一看,电报上写着:家有急事速归。钱局长说,既然家有急事,还是先回去几日,等家事处理好了再来抓获神秘客。刘锡龙对钱局长说,他马上就动身赶往营口家中。坐在一旁的柳佩佩见刘锡龙要走,嚷着非要跟刘锡龙回营口看看,被钱局长呵斥了一番,这才不情愿地进屋去了。

    关东人嗜赌,北镇在关内外的咽喉之处,赌风尤盛。在北镇,最大的赌场要数五福星。五福星是个大茶楼,共分三层,底下两层是茶座,顶楼则设赌局。在北镇,凡是有头脸的人都愿意来这儿碰碰手气。前些日子,五福星的赌局被神秘客搅了一塌糊涂,赌客们都吓得门都不敢出了,生怕出门让神秘客给脑袋拧下来。神秘客从不要人性命,不过,要是有谁不识相稍做反抗,他的两只“盒子炮”却也是弹无虚发。由于最近有了警局的介入,神秘客好像有了未卜先知之能似的,再也没出现过。风平浪静,那些早犯了瘾赌客们你传我,我传他,又都聚集到了五福星来了。这几天,五福星新来了一位赌客,此人出手十分阔绰,自报家门,自称“赌圣”。

    这天后半夜,大伙儿赌得正酣,窗子被一脚踢开,神秘客从外边跳进了室内。神秘客枪法特准,两名赌客稍做反抗,就被打倒在地。忽听神秘客哎呀一声,一只“盒子炮”掉在了地上,这当口,忽见赌圣从人群中跃起,和神秘客打了起来。原来,刚才是赌圣将出一只石制的牌九当作暗器击了在神秘客的左腕上。众人面面相觑,又惊又喜,没想到赌圣还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神秘客不敢恋战,卖了个破绽透窗而出,也就在这一霎那,赌圣早已准备好的金镖脱手而出,神秘客躲避不及,左腿中镖,一个趔趄,差点儿从楼檐上掉下去。好个神秘客,一弯腰就将腿上的金镖拔了下来,一回手,金镖直向赌圣飞来。就在赌圣躲闪的时候,神秘客已纵身跳上街道。就听赌圣冲着楼下喊:“弟兄们,抓捕神秘客的时候到了,千万不要叫他跑了!”听赌圣这么一喊,楼下的黑暗里钻出数十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刘探长,放心吧,他跑不了。”

    原来,赌圣竟是乔装改扮的刘锡龙。城中的几家赌场却接连出事以来,刘锡龙想,为什么几次抓捕失败,难道,神秘客就在身边?于是,他想起了一个欲擒故纵的办法,征得了钱局长的同意后,利用家中有事让他速归为掩扮成赌圣潜入五福星。没想到这招果然奏效。他已经识破了神秘客的身份,为了抓捕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他没有告诉钱局长。

    神秘客虽然腿上中镖,可身法仍很凌厉。神秘客只剩一只盒子炮,大概想保存实力没有开枪。在城内周旋了一段时间后跑到了双塔下,然后身子一纵,上了塔檐。在神秘客刚刚落在塔内的时候,刘锡龙也随之落在了距他咫尺之遥的对面,而且,两个人同是时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向对方。这时,东方露出了鱼白肚,天亮了。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刘锡龙说:“好一个行侠仗义的神秘客,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庐山真面目,就不要再在我面前遮遮掩掩了吧!”神秘客微微一笑,这次却传出了一句清脆的女声:“刘探长,好眼力!”神秘客将脸上的面罩摘下,露出了一张熟悉娇美的面容。原来,神秘客竟是钱局长的养女柳佩佩!刘锡龙让柳佩佩束手就擒,柳佩佩就泪花直闪,从贴身的口袋掏出一样东西说:“这个东西你认得吗?”刘锡龙接过仔细一看,柳佩佩手里拿的竟是一只千手玉观音!这只千手玉观音跟娘临终时交给他和妹妹的一模一样,而且,在这只玉观音的背后,竟意外地刻着一个清晰入目的“凤”字。刘锡龙惊愣半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柳佩佩,冲口而出:“你是凤儿?”柳佩佩点了点头,泪水夺眶而出,扑在刘锡龙怀里嚎啕大哭:“哥,我是凤儿呀!”刘锡龙紧紧将柳佩佩抱在怀里:“凤儿,哥总算把你给找到了!没想到,咱们兄妹还有见面这一天哪!告诉哥,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凤儿就将离散离后发生的事情哭着讲述了一遍。

    那一次在日本人的骚扰中,凤儿与舅舅和哥哥失散后,被一个走江湖的老尼姑给救了。跟着师父,凤儿学会了十八般武艺,发誓一定要为保护她为惨死在日本人枪下的舅舅报仇。老尼姑病故后,凤儿一边独自在江湖上闯荡,一边寻找哥哥。她坚信,哥哥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一路之上,她见当官的横征暴敛,饿殍遍地,就有了除暴安良杀富济贫的想法。这一年她来到了北镇一带,为了隐蔽自己,化名柳佩佩,到窑子里当了妓女。不过,凤儿当妓女,卖艺不卖身。没事儿的时候,白天,她出去“踩盘子”,到了晚上就行动。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位令富贾豪绅闻风丧胆让穷人顶礼膜拜的“金凤”竟是窑子里的妓女!警局钱局长见她长得乖巧可爱,就有意收她当了养女。她见钱局长是堂堂一县警察之长,有了他的庇护作案会更便利,就答应下来。钱局长将她赎身后,她一连做了几起大案。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钱局长请来的刘探长竟是她日思夜想的哥哥!那天,她无意发现了刘锡龙身上佩带的千手玉观音,就知道这个捉拿自己的探长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时,不由得又惊又喜,跑到房里痛哭了一个晚上。本来,她有意跟刘锡龙套近乎,除了想摸清他的路数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居然爱上了他!刘锡龙所叙述的一切,不就是自己童年时的经历吗?本来,她是想最后做几回案子后就和他相认,没想到还是落进了他精心设置的圈套里。

    刘锡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缉拿的案犯竟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凤儿问刘锡龙怎样看穿她就是神秘客的,刘锡龙说:“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水味和神秘客身上散了出来的味道一样,不过,我当时只是怀疑,因为神秘客是个男的,而你却是个女的。后来,我几次缉捕神秘客,都被他事先逃脱了。我就将神秘客锁定在警局之内。另外,你跟我习武,既便你掩饰得再好,我也看出你是个身怀武功的高手。这次我和钱局长请假回乡时只有你一人在场,江湖上有变声之术,由此我断定,这个神秘客就是你!”凤儿点了点头:“哥哥,你猜的没错,这变声之术是师父特意传我的。”兄妹俩唠了一会儿,刘锡龙说:“凤儿,咱们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话音刚落,钱局长领人将双塔围了水泄不通。刘锡龙说:“妹妹,我们被包围了!”凤儿说:“哥哥,只要能和你死在一块,我这辈子就再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这时,钱局长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喊道:“佩佩、锡龙,你们下来,咱们有话好商量!”刘锡龙说:“凤儿,钱局长是在和咱们兜圈子,上边早就下达了缉拿你的死令,钱局长立了军令状,以他的为人,他是不会放过咱们的!咱们千万不能上了他的当。”“哥哥,不用你说,我全明白。自干上这一行那天起,我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凤儿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雷,拉响了。兄妹二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青烟过后,人们惊异地发现,有两只青鸟从双塔里飞翔出来,在它们身后,一块血染着的绣有金凤的手帕随风飘落……

    9.索命的镖谣

    飞狐侠梅平和仆人巴孩走进凤阳镇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昨晚,梅平正在夜读,突觉窗外人影一晃,一只飞刀透窗而入,梅平伸跃出窗外一看,窗外星稀月朗,哪儿有半个人影?这时,仆人巴孩揉着睡眼走出了他住的西厢房,见主人站在星光下望着高高的院墙发呆,就问主人因何不睡,梅平说在屋内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巴孩这才回去睡了。梅平回屋,见飞刀上扎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生死一线间,速去凤阳镇。梅平知道,一定又有人有难请他拔刀相助了。梅平为侠,只在济困扶危,当下叫醒巴孩,骑上快马,连夜赶奔八百里外的凤阳镇。

    二人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又饥又饿,在镇中找了一家酒馆吃喝起来。吃喝间,忽听外边传来喊杀之声,二人顺着窗子往外一望,街当间有三个汉子围着一个穿得又破又烂的乞丐正在厮打。乞丐身单力薄,怎是这三个壮汉的对手?乞丐被打得满地乱滚的时候,梅平出手了,还没等这几个汉子回过神来,身上已经挨了几下快如闪电一般的重击。汉子们被打,怔怔地看了一下梅平,撒开腿跑了。梅平将乞丐救起,问这伙人为何追着他厮打,乞丐说,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东西了,实在受不住了,就去一家酒店里乞讨,没想到被伙计厮打。梅平将乞丐扶进酒馆,吩咐小二又上了一副碗筷,看着乞丐吃喝起来。

    乞丐狼吞虎咽了一阵,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突然,乞丐以左手扶腹,口鼻之中渗出鲜血,扑倒在桌子上了。梅平知道,乞丐是被毒死的,一定是有人趁他和巴孩出去时在酒中下了毒暗害于他,没想到乞丐却当了替死鬼,可会有谁在酒中下毒呢?梅平向屋内扫视了一番,伙计和掌柜吓得脸都白了。这当口,有个人在人群之中一闪,踢开窗子跳了出去。掌柜一见梅平如此武艺,毒死乞丐的是刚才跃窗的那个神秘客,再加上死者是个乞丐,因此,也不打算告官了,就将乞丐的尸体放在后院的厢房之中,等梅平回来再做处理。

    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梅平纵身上房,那个神秘客正在前面的屋脊之上。梅平施展轻功就追,那人见梅平追来,撒开两腿就跑。梅平追着追着,神秘客到一片树林里就不见了。梅平停下仔细观看,林中隐隐透出灯火,现出一座偌大的宅院。梅平心想,刚才那个神秘客一定遁入这所宅院之中。天色已晚,不能轻举妄动,待到天明之后再来仔细观察,这里到底是何所在。

    第二天一早,梅平来到那片树林里。梅平这才看清楚,树林掩映之中竟是一个偌大的庄院。梅平绕到正门,见门楣上悬有“凤阳人家”的匾额,心中暗想,莫不是到了到了武林豪士林冲可的宅第?林冲可武功奇高,自号凤阳先生,近几年来隐遁江湖,不问武林之事。梅平久闻其名而未见其人,如果此宅主人真是林冲可,到要好好和他理论一番。梅平叩动门环,仆人开门,一打听,果是林冲可的宅第。林冲可一见梅平来访,高兴得摆下酒宴。

    席间,林冲可说:“早知梅老弟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如老弟不弃,在敝宅小住如何?”梅平正想查看乞丐死因,就答应下来。林冲可问:“梅老弟此来拜望老夫,莫非有什么事儿想求老夫帮忙?”梅平就将昨天晚上毒死乞丐的神秘客遁入林宅之事说了一遍。林冲可沉吟片刻道:“梅老弟是怀疑投毒者是我林宅中人?如果真是如此,老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来人,将宅中人等聚到客厅,让梅老弟逐个辨认。”梅平连忙阻止道:“林兄客气了,夜色为掩,小弟并没有看清此人容貌,既便林兄将宅中人全都娶集到此,我还是不能辩出其人。”林冲可道:“老弟真是性情中人,好,就依老弟之言!”

    二人谈笑风生,甚是投机,当林冲可得知梅平虽然年过三十还没娶妻之时,哈哈大笑道:“梅老弟,老夫有一养女秀鸾,才貌双全,如老弟不弃,说与老弟为妻如何?”还没等梅平表态,林冲可一击掌,走出一位清丽可人的姑娘来。梅平暗想,没想到凤阳这个山里小镇竟有如此佳丽,心下赞叹不己。

    夜半,梅平躺在床上,双眼虽闭,睡意却无。就在这时,忽听房上传来微响,双眼微睁,一个黑衣人从房上轻轻掠下。黑衣人轻轻拔开门栓,蹑手蹑脚走到梅平床边,见梅平躺在床上举剑便剁,哪知身后却转出一个人来,一脚踢在了黑衣人的背部,黑衣人扑倒在床上,抓起被子一看,被里包着的分明是一只枕头,哪儿有什么梅平?原来,梅平见黑衣人掠下房来的时候,就将枕头塞在被子里转到床幔后边去了。梅平吼道:“足下是什么人,因何刺杀于我?”黑衣人虚晃一剑,纵身跃出窗外上房走了,梅平紧跟其后,黑衣人回手一抖,梅平知有暗器飞来,伸手将暗器夹在手里。

    梅平回到屋后,抽出暗器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蝴蝶镖。蝴蝶镖上插着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句谣词:“柳、叶、胡,梅和白,关东雄。没其心,失其目,丢其足,断其头,白日悠悠不得寿。”柳、叶、胡,梅和白,莫不是指关东武林五侠?柳就是神剑无敌柳南风;叶就是冷血叶晓明;胡,就是铁腿胡春来;梅和白,就是他飞狐侠梅平和神刀白乐天。看来,今夜黑衣人刺杀他是假,传递谣词是真。

    这黑衣人究竟是谁?留下这封镖函的用意何在?梅平百思不得其解。莫非这镖函是在暗示说关东五侠命在旦夕?他与昨晚投毒后潜入林宅的那位神秘客会不会是一个人?所有这一切,在梅平的脑海里形成了一连串解不开的疑问。他觉得,林宅笼罩着一层让捉摸不透的迷雾。

    这时,林冲可领着家人提着灯笼赶到,梅平就将刚才发生之事叙说了一遍。林冲可看后沉吟良久说:“梅老弟,此镖函非同小可,暗示关东五侠将会相继身遭不测。梅老弟,江湖上风传此谣久矣,半年前我便听人说起,老弟,老夫所说不差的话,柳、叶、胡,梅和白中的梅字,大概就是指你梅老弟了吧!”梅平道:“林兄所说不差,可我不明白,这个行刺我的黑衣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您的宅中?他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另外,他为什么不害我性命却留下镖函,目的何在?不过,还有一点我不明白,贵宅戒备森严,黑衣人是如何进来的呢?”林冲可有些不悦:“梅老弟是在怀疑我林冲可了?”梅平道:“林兄要想加害于我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房中的夹壁墙中暗藏的强弩就可以轻而易举使小弟命丧此间。另外,黑衣人身材单薄,因此我断定,黑衣人绝非林兄所扮,而是另有其人。不过,这个人不识贵宅机关暗道的秘密罢了。”林冲可赞道:“梅老弟果然老道。不过,黑衣人出现在我的宅子里,我一定会还老弟一个公道。”

    原来,梅平有个习惯,每到陌生之处就会探测此间有无机关暗道。梅平进屋休息时,便在床背后的墙壁上轻轻叩打,见墙中发出空音,便知是夹壁,又见壁上有小孔,便知里边定暗藏强弩。梅平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场面人物没有见过,凭经验判断,林冲可退隐江湖一定在蕴藏着什么石破天惊之举。林冲可身边的那位养女秀鸾也绝非什么泛泛之辈,从她的眼神里,梅平隐隐约约感觉到那里面似乎隐藏一丝不易被人觉察出来的东西。

    梅平回到房间后再无睡意,看样子,是冥冥之中有人在牵着自己的鼻子走,为何自己一到凤阳,就遇到了乞丐蹊跷被害?今晚投掷镖函的黑衣人和昨天晚上投毒的神秘客都出现在林宅,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梅平隐隐感到了一丝不祥。第二天一早,梅平就想辞别林冲可前往山海关五柳庄去拜望神剑无敌柳南风。林冲可道:“梅老弟远道而来,就在府中多住几日,老夫还要和老弟切磋切磋呢!”梅平无奈,只好又住了几日。

    几日后,到了山海关。还没进五柳庄,就听庄中传出葬鼓之声。梅平便打问柳宅去处,庄中人告诉他,柳南风已经故去了。梅平对巴孩说,我们还是晚来了一步,柳南风已遭不测。梅平打问一个家人,那人告诉他,三天前是夫人去世三周年,员外柳南风到墓边祭拜,就在墓前喝醉了酒,家人将他搀扶家中睡下。第二天早上丫鬟见日上三竿员外尚未起床,就去他房中一看,床铺之上满是鲜血,人已经死了。官府前来验尸,发现员外胸口被剖,心脏不翼而飞。

    梅平找到了管家,报上了自己的身份,请求最后瞻仰一下柳南风遗容,管家答应了。在征得了同意后,梅平解开柳南风的胸口寿衣,果见胸口处有一剑痕,家人并没有说谎,想来没其心那句镖谣果然不虚。柳南风武功奇高,是何人能入室将其置于死地呢?看来,行刺之人也绝非泛泛之辈。梅平将尸身上的衣服扒开,在尸身的椎骨中间,发现了一个被蚊虫叮咬过的红色斑点,梅平用手在斑点处捏动,竟取出一根细如毛发长约寸余的银针来。梅平知道,此针名叫无影针,能透其穴而不见其血,杀人无形,故叫无影针。

    证实了柳南风的死因之后,梅平随了奠银,便对巴孩说,柳南风现已应了镖谣中没其心那句话了,那么凶手下一个目标就该是第二位冷血先生叶晓明了,我们必须跟凶手赛跑,快速赶往广宁。主仆又奔广宁而来。二人赶到广宁,远远望见叶宅门口已经挂出了白幡。梅平叹息一声对巴孩说,还是晚来了一步,冷血先生出事了。梅平赶到灵堂,掀起尸布一看,叶晓明果被剜去双目,死相甚惨。梅平就向叶夫人问叶晓明被害始末,叶夫人止住悲声,说出一番话来。

    昨天,是叶晓明四十岁生日。晚上,夫妻二人对饮起来。叶夫人去厨下取丈夫最爱喝的斑鸠汤的时候,回来时便见丈夫趴在了桌子上。起初,叶夫人还以为丈夫贪杯睡着了,也并没在意,就绕到丈夫的身后想将丈夫推醒,哪知这一推,丈夫的身子竟软软地瘫倒在太师椅上了。叶夫人一看,丈夫血流满面,双目竟然被挖!

    梅平劝叶夫人节哀顺便,请求勘验叶晓明的遗体。在叶晓明的后背,竟也发现了和柳南风一模一样的红色斑点,在叶晓明的皮肉之中捏出一枚和害死柳南风一模一样的无影针来!梅平分析,从无影针上来判断,害死柳南风和叶晓明是一人所为,而这个人必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这个神秘客到底是谁呢?

    从镖谣上来判断,神秘客下一个目标应该是辽阳石首山庄铁腿胡春来了。如按镖谣上所说,胡春来定遭失足之厄。这时,家人来报,外边来了叶晓明生前的好友铁拳张海天。梅平和张海天交情甚厚,忙和叶夫人出去相迎。寒暄过后,梅平和张海天耳语一番。见张海天点头应承下来了,梅平这才和巴孩告辞离去。

    这天晚上,梅平和巴孩出现在辽阳城外的白马河边的一座野店之中。他们走得实在是太疲乏了,接连发生的柳、叶相继被害一事,不得不让他们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以求给予最大限度的帮助。休息之时,梅平让巴孩住在里间,自己则住在了外间,巴孩不解其意,梅平说你跟着我鞍马劳顿这些天了,也该好好美美地睡上一觉了。巴孩见主人言真意切,也就不再推辞。子夜时分,一个黑衣人从店房的屋顶掠下,蹑足潜踪绕到了里间,不由分说举刀就剁,恰恰这时巴孩翻了个身,忽觉前面黑影一闪,黑衣人的刀闪着寒光向自己当头剁来,于是凌身一闪,黑衣人的钢刀走空。巴孩随后从床上跃起,快如闪电一般击出双掌,黑衣人躲避不及,被拍在前胸。二人在室内展开了恶斗,巴孩一边打一边喊抓刺客,梅平闻声赶来,黑衣人见二人夹击,知道不能得手,卖了个破绽破窗而去。大概由于晚上太黑,梅平也没去追赶。巴孩睡下时,梅平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秘的微笑……

    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主仆二人出现在石首山庄。让二人感到意外的是,石首山庄风平浪静,什么意外的事情也没有发生。梅平报上名姓之后,家人将他们领到了客厅。让梅平大惑不解的是,胡春来正盘膝坐在厅中的一张卧榻之上。胡春来老泪纵横,拉着梅平哭泣道:“梅老弟,哥哥我身有不便,不能下地相迎,请老弟见谅。”梅平这才看清,胡春来的双足已失!

    梅平说明来意,胡春来摆了摆手,示意家人退下,胡春来这才告诉梅平,他的这双脚不是被刀所伤,而是烂掉的。半年前,胡春来练功休息之时,喝下一碗参汤,当天晚上便觉双足疼痛难忍,武功尽失,日子不久,双足便烂掉了。他怀疑是刚才示意退出门去的大弟子杨威在丫鬟所递的参汤中做了手脚。

    梅平拿出镖谣,胡春来看后大吃一惊道:“看样子,早就有人在暗中操纵着咱们五人的命运了,梅老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平道:“柳、叶先后被杀,应了镖谣中的说的没其心失其目了,而您在半年前就已成了这镖谣中所说的那位丢其足的受害者了。如果如您所说,您是被您的大弟子杨威所害,那么,杨威早就参与进了这编造镖谣的行动中来,也就是说,杨威早就被这个幕后人给收买了。”胡春来道:“我现在已是废人一个,已没有能力对杨威发号施令了。”梅平道:“胡兄可令人假意说有事与他相商诱他进来,我自有理论。”胡春来唤过一个家人让他把杨威找来,家人告诉他说,杨威一个人骑马出去了。梅平道:“杨威一定发现事情对他不利出去躲避了。也罢,暂且放他一马。除您之外,柳叶二人均是被无影针所伤,看来,一定是一位擅使无影针的高手赶在我们前面下手的。胡兄可知江湖之上何人擅使这种暗器?”胡春来沉吟片段说,广宁青岩寺智能禅师见多识广,或许能知擅使此针之人的下落。梅平道:“胡兄,情况紧急,我们即速赶往青岩寺找到智能禅师,就此拜别!”

    二人正往前走着,忽见前面尘土大起,打松林冲出十多骑快马,马上个个都是身材魁伟的汉子,为首之人竟是胡春来的大弟子杨威。杨威道:“梅平,你难道忘了镖谣之中的后面一句了吗?梅和白,断其头。今天,这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一摆手,十几个汉子各持兵器向梅平和巴孩围来。梅平吼道:“大逆之徒,卖师求荣,我正要寻机为你师出口恶气,没想到你却送上门来了!”纵身一跃,长剑在半空出鞘,寒光突泻,十几具死尸栽落马下,转瞬间只剩杨威一人。梅平道:“杨威,说出幕后收买你的人,可饶你不死,是死是活,由你选择。”杨威一阵冷笑,亮出身后的钢刀,从马上纵身跃起,向梅平袭来。梅平纵身迎上,剑气直透刀锋,杨威尸横当场。梅平走到杨威身边,意外地发现他的左手腕之上竟烫有一颗梅花,不由恍然大悟。难道,幕后操纵杨威的人竟会是他?

    巴孩见梅平若有所思,就问他是不是在什么意外发现,梅平指了指杨威的左手腕上的梅花,问他见没见过别人手腕上的梅花烫,巴孩摇头不知。梅平道:“看样子,要想找出杨威腕上的梅花烫和无影针的答案,还得尽快找到智能禅师了。如按镖谣所指,下一个目标就是我梅平和白乐天了。”

    两天后,梅平见到了智能禅师。当梅平跟他说明来意,智能禅师看了看无影针和镖谣后,刚想说出此针的来历,不知为什么,身子突地一颤,嘴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左手快速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后就扑倒在禅床上。梅平扶起一看,智能的背后中了一只飞刀,人已经死了。梅平判断,飞刀是从老禅师背后的窗户透谢进来的,忙一脚踢开后窗,可窗外林海茫茫,哪儿有半个人影?梅平回到巴孩所住的西禅房,却巴孩揉着睡眼走了进来,当梅平跟他说明刚才老禅师被害之时,巴孩惊诧得张大了嘴巴,问梅平下一步该怎么办。梅平说,镖谣起在凤阳,他想回凤阳找林冲可,商量如何破解镖谣一案的幕后之迷。

    快到凤阳的时候,梅平突然对巴孩说,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了,他不想让他跟他一道惨遇不测,给了他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让他另谋生路。巴孩跪拜在梅平脚下,说要和主人生死与共。梅平俯身去搀扶巴孩的时候,突见巴孩双掌上翻,梅平躲避不及,被一掌拍在胸部。梅平倒纵三丈上立住道:“白乐天,这回你总该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吧!”巴孩微微一笑,将脸一抹,一个鹰眼奔额的中年人出现在梅平面前。原来,这个巴孩竟是神刀白乐天!

    白乐天道:“梅平,不瞒你说,我之所以隐名为佣潜入你家,完全是受人所指。不过,我不明白,你是怎样发现我的破绽的?”梅平问:“白乐天,在去凤阳的头一天晚上,那封刀函可是你掷的?”白乐天点了点头。

    梅平说出了他是如何识破白乐天的。第一,在他接到刀函的时候,就对白乐天产生了怀疑,不过,疑惑不是很大。因为他出去追掷刀函之人时,恰见他从厢房出来。以梅平的身手,绝少有人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既便是对方身手再快,起码还可瞄见他的身影,可是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看到的只是从西厢房出来的巴孩。第二,在去凤阳的途中,梅平发现,他这个仆人能言善变,江湖经验很是老道。更为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个刚刚收下的仆人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气质和干练。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在白马河边的野店之中,梅平故意让巴孩住在里间,当天晚上便有刺客透窗行刺,其实,那位刺客只不过是梅平遇到的好友张海天。从巴孩和张海天搏斗的从容和打法上断定,巴孩绝非是个平常的仆人,而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第三,当智能禅师即将说出无影针的下落之时,突遭飞刀所刺,梅平出去追寻刺客跑到巴孩所住的西厢房,却见巴孩揉着睡眼从里边走了进来。不过,细心的梅平发现,西禅房的后窗开着,而从西禅房的后窗跃出便可绕到正禅房,恰见智能的背影,因此,梅平断定这个行刺智能灭口之人就是巴孩,因为智能身上发现的飞刀和临来凤阳之前的刀函上的飞刀一模一样。江湖上善使飞刀武功高强之人恐怕就只能集中到一个人身上,那就是神刀白乐天!

    听罢梅平的讲述,白乐天赞赏地笑了笑:“梅平,我真佩服你的眼力,不过,你可知道我是受何人所使吗?”梅平道:“我当然知道,你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左腕上的那个梅花烫就已经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了。如果我说的不错,你是梅花党的人,背后指使你的人便是林冲可!”白乐天一愣:“你是如何知道背后指使我的人是林冲可?”梅平道:“这个不难看出。自关东红灯照起义失败后,关东的民间便有了梅花党这个秘密组织。至于我是如何知道你是梅花党的人,我在胡春来的大弟子杨威和你的腕上都发现了梅花烫,而林冲可家中堂上悬挂那梅花堂三个大字的匾额,就足以使我断定,你们的首领就是突然间隐遁江湖的林冲可!另外,我还知道,是谁害死了柳南风和叶晓明。”

    “谁?”白天乐顿愕。

    “林冲可!”梅平缓缓道。

    原来,智能禅师临死前的一霎那,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写了林冲可三个大字后才气绝身亡的。

    这在这当口,忽听旁边的树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应道:“不错,杀死柳叶二人的人就是我!”话音未落,从树林里转出一对男女来。男的竟是林冲可,女的是他的养女秀鸾。二人前去广宁办事,恰见梅、白翻脸,这才决意现身的。林冲可道:“梅平,知道我收买白天乐诳你来凤阳的真正目的吗?”梅平摇头,林冲可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林冲可就是梅花党的首领。林冲可本是红灯照中的护法,因教主对他不信任,因此,他怀恨在心,组建了梅花党,投靠了清军。当他不择手段总算达到了目的后,又有了一丝担忧,他害怕事情真相败露,会有人前来报仇,可现今关东武林,能与他抗衡形成威胁的人只有关东五侠,而关东五侠中的柳南风、胡春来和叶晓明则是跟他患难与共的弟兄。他知道,一旦事情败露,这三人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抓住了关东五侠是一盘散沙的弱点决意各个击破。首先,他买通了白天乐,然后又买通了铁腿胡春来的大弟子杨威为其所用。他通过杨威,废了胡春来的双腿后,这使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何不骗造一首歌谣,再按照谣上所说,先后杀掉柳南风和叶晓明,然后再嫁祸到梅平的身上?于是,他让白天乐潜入梅平的家中,成了梅平的仆佣,并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逛他来到凤阳。当梅平来到凤阳后,自己让他秀鸾夜半去掷送镖谣,然后让易容成他的模样的家人拖住梅平,自己则抽身去刺杀柳叶二人。他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识破了个中玄妙。

    梅平道:“那天晚上诱我进入你们府上的神秘客也是你派出来的手下吗?”谁知林冲可竟摇头不知,梅平疑惑不解,那晚诱他进入林府上的那个神秘客难道不是林宅中人?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也要将他诱至林宅?梅平正在不解之时,林冲可和白天乐纵身向他袭来。梅平对白天乐恨之入骨,在避开林冲可凌厉攻击的同时,对白天乐几乎招招致命,几招过后,梅平就将白天乐的头颅砍下。白天乐一死,林冲可就有些乱了方寸,几十招过后,林冲可稍一分神,左臂上被梅平划了个大口子,可梅平也被林冲可一剑刺中了前胸。林冲可喜道:“秀鸾,快来帮助为父一把!”秀鸾应声纵到了林冲可身旁,可梅平怎么也没有想到,秀鸾竟趁林冲可纵身袭向他的同时,将剑刺穿了林冲可的背部!

    林冲可跌落尘埃,望着秀鸾疑惑不解地吼道:“秀鸾,我的女儿,你、你这是何意?”秀鸾朝地猛唾了一口道:“呸!谁是你的女儿?林冲可,你这个败类,当你出卖跟你情同手足的弟兄的时候,你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有今日吧?”林冲可上气不接下气,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秀鸾微微一笑:“我是关东红灯照教主御前护法金玉莲,奉教主之命特来取你首级的。我知道,以我的武功要想取下你的性命可谓是难上加难,于是我只好屈身做了你的养女,伺机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原来,金玉莲是关东红灯照的秘密护法,关东红灯照惨遭重创后,经过明察暗访,搜集到了林冲可判教求荣的真相,故命金玉莲和她的丈夫潜到凤阳。金玉莲化名红鸾,凭着她的美貌和一手高超的绳技博得林冲可的好感,被林冲可收为养女。林冲可指使白乐天潜诱梅平之时,被在一旁捶背的金玉莲听了个一清二楚。当白乐天和梅平来到凤阳的时候,金玉莲便让新婚不久的丈夫化装成乞丐吸引梅平的注意力,自己则扮成施毒的神秘客诱使梅平潜入林宅……

    梅平听罢恍然大悟:“这么说,你丈夫是自己喝下毒酒身死的?”金玉莲双目滴泪道:“梅大侠,放眼关东武林,能为死难的弟兄报仇的人只有您了。我丈夫这么做,也是值得的。”梅平为金玉莲夫妇的献身精神大为感动,就在这时,就见金玉莲身子一颤,扑倒在地上,人已经所气绝身亡了。梅平一见,见林冲可面露狂笑,知是林冲可没死发无影针害了金玉莲,大叫一声,一剑便将林冲可的头颇砍下。

    梅平在金玉莲的尸体前拜了几拜,以剑剜墓,掩埋了金玉莲的尸体,这才离去。在此后的行侠生涯中,在梅平的眼前,不时地会闪现出金玉莲和她那位甘愿服毒扮成乞丐的丈夫来……

    10.盲侠

    清代乾隆年间,三甲进士出身的安徽人金鼎臣出任广宁知府。按说,金鼎臣的官儿坐到这个位置上也该知足了,可他还是想往上爬。他知道,他的老师当朝一品大员和珅贪得无厌,只要将他侍候高兴了,他何愁不官运亨通?他知道和珅和他的福晋(满语,夫人)都是属牛的,便利用搜刮来的民脂民膏铸成了两只重约两千两的金牛,派得力的师爷马宝山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进京将这两只金牛送给和珅。

    马宝山不敢怠慢,领着手下人乔装改扮成进京的客商,小心翼翼地向京城而去。这一天,马宝山和手下人走到一片树林前,天就黑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宝山就有些着急了。他知道,越是这荒野偏僻之处越是盗贼出没的多发地区,可这天都黑了下来,马宝山只好吩咐手下找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住下,天亮再走。一个手下人眼尖,指着附近的一个茅屋让马宝山看。马宝山领着众人进去一看,里边锅灶俱全,像是猎人捕猎住的茅屋,于是便决定在此歇息。吃罢了干粮,马宝山便吩咐人将窗户关好,门用巨石顶住,这才将装有金牛的担子放在众人当间儿,自己靠在担子上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马宝山起来,和众人吃了些干粮后要走,一个手下一不小心将担子弄翻了。让马宝山目瞪口呆的是,担子里竟然掉出一块石头来。担子里明明装的是金牛,怎么掉出一块石头来?马宝山打了个冷战,找开担子一看,差点昏迷过去。原来,担子里的两只金牛不见了,里边充塞的只是几块石头。昨晚上临睡之前,他还发现担子里的金牛还在呢。询问手下人,早上开门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顶门的石头搬开的,另外,窗子也关得好好的,可这金牛怎么一夜之间就不翼而飞了呢?难道是被会法术的江湖奇人给搬运走了不成?马宝山的脸上就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要是找不回金牛,自己和众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抱着侥幸的心理,马宝山领着众人在茅屋附近和密林深处找了三天三夜,仍然一无所获。最后,马宝山只好和众人回来交差。金鼎臣气急败坏,当场下令将马宝山和随从问斩。马宝山见跟随就要和自己一道被斩,心中不忍,就向金鼎臣请求,如果放了众人,他愿意只身前去将金牛找回。金鼎臣只好答应,不过限期一个月,并且要马宝山的家人做人质。逾期不归,家人的性命就不保了。

    马宝山只身一个人又从原路返回,一路上苦苦寻找这两只金牛的下落,转眼,一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马宝山依然是一无所获。这天,马宝山在一个集镇之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急匆匆地走着,突然和一个白发苍苍鹤发童颜的瞎眼老人撞在了一起。马宝山连忙道歉:“老人家,没撞伤您吧?”老人哈哈一笑,说:“不必客气,咱俩是彼此彼此啊!”马宝山就是一愣:“老人家,此话怎讲?”老人说:“你盲,我也盲,两盲相遇,撞个正着,不是彼此彼此吗?不过,你是心盲,我是目盲。”马宝山满面疑惑:“心盲?”老人微微一笑说:“心中有事难决,疑虑重重,一团漆黑,就是心盲。”老人一语道破马宝山心中之事,马宝山大喜,跪在老人脚下说:“老人家救我啊!”老人将马宝山扶起引到偏静之处说:“先生不必多礼,为人解疑,是我的本份,先生报上生辰,待老朽为你卜上一卦。”马宝山报上生辰八字,老人掐指一算说:“先生可为寻找金牛而来?”马宝山说:“老人家真是活神仙啊!请老人家指点迷津。”接着,就将失去金牛一事的来龙去脉向老人讲述了一遍。老人听罢,掐指一算,说:“先生可往前走十二三里,见一处依山的村落便停,到时自然会有人和你联系。”马宝山正要问个究竟,老人却飘然而去。

    按照老人所说,马宝山果然在前面十二三里外发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村落。马宝山正在打量村落,忽听身后有人说话:“这位客人不是本地人吧?”马宝山一回头,见是一位中年汉子在和他打招呼,便说:“啊,我是广宁人。”中年人又问他来此何干,马宝山见来者主动讯问,想起了盲眼老人和他讲过的自有人和他联系的话,便将来意一五一十说了。中年人沉吟了一会儿,对马宝山说:“既是这样,那就和我走一趟吧!”

    工夫不大,中年人领着马宝山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中年人将马宝山领到客厅,指着太师椅子上坐着的一位员外打扮的汉子给他们双方做了介绍,汉子一摆手,中年人掀掉了八仙桌上盖着的红绸,两只金光闪闪的金牛静静摆放在那里。汉子问:“师爷所要寻找的莫不是这两只金牛吗?”汉子说着,手里的核桃像一块豆腐似的被碾得粉碎。马宝山心想,这员外果然功夫非凡。要是不顺着他说,不但金牛弄不到手,自己也脱不了身。另外,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看来,盗取金牛是早有预谋,想到这儿,马宝山忙说:“员外所说不错,这两只金牛正是我要所寻之物。不过,在下看到丢失的金牛有了下落,除了庆幸,并不敢做非份之想啊。”汉子微微一笑,将马宝山搀扶起来说:“师爷既然来了,就不必多礼,我家后院有客房,请先生歇息再走不迟。”汉子说罢,进入内室去了,中年人将马宝山领到了后院的一个房间,丫头端来酒饭后,中年人这才告辞走了。

    到了晚上,马宝山在房里愁眉不展,忽见院内灯笼高挑,顺着窗户往外一望,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今天白天的汉子练功习武呢。那汉子闪展腾挪,快时如灵猿摘果,慢时如处子绣花,手中的那把长剑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点点寒光。练了一会剑,汉子又告诫了几个年轻人一番习武的要领后说:“你们要在家里好生看护,我有一件事情需要紧急办理。我去去就回。”汉子说罢,将宝剑斜插在背,身子一纵,就越过高高的院墙去了。马宝山暗忖,难怪此人盗取金牛之时不曾下留半点痕迹,原来,是个武功颇高的江湖奇侠啊!今天晚上,他一定又去作案去了,不知是哪位又要倒霉了。由于连日奔波不得休息,马宝山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马宝山还在睡,被那个领他来的中年人给叫醒了。中年人告诉他说,员外在客厅里等着他,说是有话要和他说。马宝山心说我命休矣,汉子一定是杀人灭口啊。到了客厅一看,汉子果然坐在太师椅上等他呢。一见他来,汉子说:“马师爷,经过我的了解,那金知府是个贪赃枉法之辈,这两只两千两黄金铸成的金牛,定是搜刮百姓所得,在下只是顺应民意,将此财再散给百姓,所以,这两只金牛你是拿不回去了。”马宝山心说我猜的没错,这汉子果然是要杀人灭口啊!哪知汉子却说:“马师爷,我今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回去交差。这是一封我早已给他写好的书信,请你带给他。”马宝山心想,再不回去,妻儿的性命就保不住了,于是就揣着书信离开了村子。

    回到衙门交差,金鼎臣一见马宝山空手而归,气得脸红脖子粗,当下不由分说就要下令将他和家人问斩,马宝山说:“大人,我虽没找回金牛,但有盗贼书信在此。” 金鼎臣这才吩咐将马宝山放开,让人将书信呈上来。就好像这封信有什么魔法似的,金鼎臣一看这信,额上竟冒了汗,他看罢了信,冲着马宝山说:“马师爷,念你一路鞍马劳顿,本官就不追究于你了。回去和家人团聚去吧。”马宝知道,一定是汉子的那封书信起了作用。可他百思不得其解,一封小小的书信怎么能轻而易举让堂堂知府大人俯首贴耳改变了主意呢?

    马宝山和家人团聚了,听罢他的讲述,一家人都惊异不已。这天晚上日暮时分,马宝山从衙门里回来,夫人迎过来说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马宝山进屋一看,来人竟是那位指点他的那位盲眼老人!马宝山一下子就握住老人的双手谢道:“老人家,多谢您当初的指点,要不是您,我和我的全家早就尸横荒野了。”马宝山说到这儿就跪拜在老人面前。老人哈哈一笑,将马宝山搀扶起来说:“马师爷严重了,我既为百姓谋福,又怎能牵连于你?马师爷,你看看我是谁?”马宝山一听,老人的声音不知怎的竟变了,抬头一看,老人缓缓用手一拂,另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令马宝山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盲眼老人竟是汉子易容改扮的!他只闻听江湖上有易容变声之术,没想到今天竟让自己给遇上了。“是您哪?”马宝山又惊又喜。汉子点了点头说:“听说过插天飞吗?”插天飞是赫赫有名的侠盗,各层官府到处缉拿于他,并不见他的蛛丝马迹,马宝山早就有耳闻了,原来,汉子竟是插天飞!马宝山忙说:“失敬失敬!”汉子说:“因为我有易容变声之术,故此官府才拿我没有办法。不过,我为侠为盗,只为黎民百姓。我盗取金牛,也意在于此啊!”汉子说到这儿,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汉子就是名振大江南北的侠盗插天飞。他久闻金鼎臣贪赃枉法,就来广宁打探。如果真与传言无二,便将其除掉。恰巧那晚金鼎臣秘命马宝山去京城给和珅献金牛,被躲在衙门横梁上的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于是便在半路上施展手段将金牛盗走。后来,他又扮成盲眼老人打探金牛被盗后金鼎臣的反应,得知马宝山将妻儿为人质限期月内寻找金牛,便在身后尾随。在小镇上将马宝山指点到了他所在的村子后,便施展轻功从另一条路先回到了村子里,然后命手下人将马宝山引进了府中……

    “你知道金鼎臣为什么见信后没有为难你吗?”插天飞问。马宝山摇头不知,插天飞说:“你知不知道金鼎臣的内人患了一种不治之症啊?”马宝山点点头,他回家后不久就听说金鼎臣的夫人一夜之间竟然得了不会开口说话急症了,原来,金夫人的病和插天飞有关。插天飞说:“为了给金鼎臣一点颜色看,我潜入后衙,将熟睡中的金夫人点了哑穴,并在信中警告他,若是不改为官之道,就要取他项上人头……”怪不得那天晚上插天飞对手下人说有急事,去去就回,原来,是点了金夫人的哑穴啊!

    插天飞说到这儿,从口里掏出一个纸包来说:“我见金鼎臣疏通了辽河围堰,不再贪赃枉法,知他改了为官之道,所以,就想枉开一面,将金夫人的哑病治好。这是一包疏气散,病人服下,穴道自解。不过,我还有急事在身,这个先生就得你来当了……”插天飞说罢,身形一晃,转瞬间就消失在暗夜之中…

    11.白家大院

    早先,辽西北镇有个白家大院。大院的主人白老爷这天做五十大寿,亲朋好友聚于一堂,正谈笑间,众人忽见白老爷头一扭,一道寒光闪过,一把雪亮的柳叶镖就被他夹在了手里。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白老爷随手就将这把柳叶镖往厅角暗处一掷,只听“哎呀”一声,那里突然闪出个人来,用手捂着肩头,一踹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有刺客!”众人纷纷嚷叫起来,伙计们立刻追了出去。白老爷“嘿嘿”一声冷笑,身子巍然不动,但细心的宾客却发现,他的眉宇间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忧郁。

    事情过去了一个星期,虽然白家大院里没见再有什么动静,可白老爷就此轻易不出门了,什么事都让管家在外操持着。

    这天,白老爷在家里品茶,来了一个媒婆子,说是要给少爷俊明说亲。可俊明一听就摇头,白老爷猜测儿子一定是有了心上人,打发走了媒婆之后,就问他。俊明也不隐瞒,说他其实已经相中了城西新开的那家绸缎庄的女儿林瑞娟,是在一次朋友的诗会上认识的。

    白老爷当时没有言语,第二天就吩咐管家去打听。

    管家回来禀报说:“老爷,问清楚了,那家绸缎庄确实是新开的,掌柜姓林,都说人挺不错,尤其是他女儿,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长得又仪态端庄,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白老爷想了想,于是就把俊明叫来,说:“既然是你自己看中的人,爹也不反对。不过爹的意思,你不一定马上就急着把她娶进门,不如先让她来家里玩玩,熟悉了,事情自然也就成了。如何?”

    俊明原先还有点担心爹会反对自己找媳妇,现在看爹这个态度,高兴地说:“爹这么为我操心,儿子明天就把瑞娟带来,让爹也看看。”

    第二天,俊明就真把瑞娟给带到家里来了。白老爷一看,姑娘说话又得体,举止又大方,不由“呵呵”笑着,拿出一个红绸包来,对瑞娟说:“姑娘,俊明是我的儿子,既然他看中了你,你以后就是我们白家的人了,这个东西,就算是我们白家给你的见面礼吧!”说着,他把手里的红绸包递了过去。

    瑞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接过红绸包,连声说“谢”。

    俊明没想到爹会特地为瑞娟准备礼物,兴奋得当场就叫瑞娟打开。结果瑞娟打开一看,红绸包里裹着的,竟是一对玉石耳坠。瑞娟捧在手里,非常惊异。

    白老爷问:“姑娘,喜欢吗?”

    瑞娟轻轻一笑,说:“喜欢。只是让您送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不好意思。”

    白老爷开心得“哈哈哈”大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啊!”

    当晚,俊明送走了瑞娟,走进白老爷的房里,说:“爹,我看明天的天气肯定不错,您已经多日不出门了,我和瑞娟明天陪您出去走走,散散心,如何?”

    白老爷打量了儿子一眼,说:“这恐怕是瑞娟出的主意吧?”

    俊明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是啊,瑞娟不让我说。瑞娟的意思是,爹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她,她想有机会好好谢谢爹。”

    白老爷很爽快地答应说:“好啊,多亏她想得周到,那我们明天就去。我看城东那里风景不错,我们去那儿!”

    第二天上午吃了早饭,一行人就坐上轿子,由伙计们抬着出了门。来到城东头,人到轿落,可就在这时,只听白老爷的轿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伙计们吓得赶紧掀开轿帘,一看,里面坐着的竟然不是白老爷,而是白老爷手下一个穿戴着白老爷衣帽的听差!那听差胸口中了一把柳叶镖,只挣扎了几下,就咽了气。

    伙计们大惊失色:“老爷呢?”慌乱间,就见凌空跃起一个伙计,“呼”地直朝那里的一片林子扑去。那里竟然躲着个蒙面人!蒙面人看自己藏不住了,就从林子里闪身出来,和这个扑过来的伙计过起招来。

    两人你一招、我一式地较量着,这可急坏了少爷俊明。俊明听到动静,从轿子里钻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那个正在不断使招的伙计脸面很熟,再一看,不由惊叫起来:“这不是爹吗?”

    那么这个蒙面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对爹下毒手呢?俊明不由想起爹做五十大寿那天刺客行刺的事来,用的不也是柳叶镖?难道是同一个人所为?

    俊明这才知道爹其实对今天的这场较量已有了防备,他心里猛一激灵:难道今天出来走走本身就是一个圈套?那么瑞娟呢?瑞娟演的什么角色?他回头向瑞娟的轿子走去,谁知瑞娟就在这时“呼”的从轿里飞出来,直向白老爷身上扑去。俊明大叫一声“不好”,赶紧向伙计们招手……

    俊明和这些伙计平时都是白老爷亲手调教着的,所以和武艺高强的白老爷配合非常默契,没几个回合,他们就用“鱼网阵”把蒙面人和瑞娟擒拿在手。

    谁也没有想到,蒙面人居然就是城西绸缎庄林掌柜,而从白老爷嘴里出来,林掌柜变成了“孔杰”。

    “孔杰,这回你还有什么说的?”白老爷朝他轻蔑一笑,“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两次杀我?”

    只见孔杰脖子一挺,说:“受人钱财,与人消灾。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白老爷点点头,说:“我佩服你是条汉子!可是,一些事情,你知道它的真相吗?”

    “真相?什么真相?”孔杰喃喃道。

    白老爷瞥了他一眼,走到瑞娟面前,说:“姑娘,我知道你其实不姓林,难得你一片孝心,雇了孔杰来为父母报仇,可是,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杀你全家吗?”

    瑞娟恼怒地瞪了白老爷一眼,这神态,和她前几天在白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白老爷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就见瑞娟“扑通”跪在了地上,朝天哭喊道:“爹,娘,女儿无能,没能为你们报仇!女儿只能以死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了!”说罢就纵身向旁边一块巨石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老爷一把把她拽住了:“柳白凤,你这是何苦呢?”

    原来,瑞娟就是隐姓埋名的柳家女儿柳白凤!三年前的一天,柳白凤的父母死在了白老爷的剑下。当时柳白凤正好在亲戚家玩,而邻居的女孩子正好来她家,就被白老爷当作柳白凤一起误杀了。柳白凤掩埋了家人的尸体,为了怕仇家找自己的麻烦,就也给自己埋了个空棺,棺内放上了自己的一对玉石耳坠。她发誓一定要替父母报仇,从此就拼命拜师学艺,可终究知道自己功夫浅,不是白老爷的对手,于是就雇杀手孔杰帮忙。没想孔杰第一回失了手!在孔杰的劝说下,她于是就在白家少爷俊明身上下功夫,想伺机进入白家再下手。可第一回上门,一看白老爷给自己的见面礼,就知道白老爷已经在怀疑自己了,这出戏不好唱,于是就设法让俊明把白老爷引出来,再和孔杰一起收拾了他。可到底力不从心啊,眼看复仇无望,柳白凤眼里的泪水“哗哗”直流。

    白老爷注视了她好久,仰天长叹了一声,说:“柳白凤,当年,你父亲为得到我们家传的剑谱,杀了我父亲。杀父之仇,我岂能不报?我杀了你们全家,可我后来却知道错杀了邻家的女孩。我发誓要找到你。这时,我却发现了写有你名字的墓碑。我命人打开了棺材,意外地发现空棺内的这对玉石耳坠,我就知道你还活在世上。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很快就想起来了,你长得极像你的母亲。这自然引起了我的警觉,于是我就把你和这对玉石耳坠联想到了一起。为了试探你,我将耳坠作为礼物送给了你。尽管你掩饰得非常得体,可我还是看出了破绽。可现在我忽然想明白了,这么报来报去的,何时是个头啊?我到此收手了,今后我这条命也归了你,你如果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他吩咐家人放了孔杰和柳白凤,随后带着俊明坐上轿子,伙计们抬着,朝来的路上缓缓而去……

    12.义丐

    明代崇祯年间,广宁有一个叫徐道成的药材商。徐道成白手起家,经过数十年的打拼,终于由原来不名一文的药材铺小伙计成了一位广宁有名的大药材商。

    这天,打外边闯进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公差,为首的一抖手中的锁链冲着徐道成怒冲冲地说:“徐掌柜,你犯事儿了,跟我们到衙门里头走一趟吧!” 还没有等徐道成问明缘由,那公差抖动手中的锁链就将徐道成给锁上了。到了公堂之上,知府问道:“徐掌柜,我来问你,昨天晚上你是否到过鼓楼后边的寡妇柳贞娘家里?”徐道成就是一愣,他去柳贞娘家,知府怎么知道?徐道成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要不然公差为何将我缉拿到此?想到这儿就点了点头。知府一拍惊堂木:“徐道成,贞娘昨天晚上被人杀死在家中,你可知罪?” 徐道成一听,当时就瘫倒堂前。

    想起贞娘,徐道成不由泪花直闪。

    二十年前,徐道成只不过是药铺的一个小伙计。年终里的一天,掌柜的吩咐他去乡下的客户家催款,徐道成背上个褡裢怀揣着账本就上了路。那天正是腊月二十三,天上飘着大雪,徐道成身上穿着单薄,走到半道儿上就患上了风寒,昏迷在了一个庄户人家的柴草垛旁。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道成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暖烘烘的世界里,睁眼一看,自己躺在一户人家的火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麻花被。徐道成刚想动,就听身后边传来一个欢快的声音:“娘呀,他醒过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就飘到了他的眼前。这时,门帘挑动,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走了进来。徐道成知道,自己是被这人家救了,想起身致谢,可身子软得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女人将将徐道成按在了被窝里说:“孩子,你现在身子骨虚,动弹不得,喝了这碗热面汤出了身热汗就好了。”徐道成喝下了这碗热汤面,出了一身热汗,病就好了。交谈中了解到,女人是柳郑氏,姑娘是她的女儿贞娘。昨晚上贞娘出去抱柴禾,发现奄奄一息的徐道成,就和娘一起将他抬进了屋。徐道成感激这娘儿俩的救命之恩,凡有机会就帮着这娘俩做这儿做那儿,一来二去,就和贞娘有了感情。就在两个人海誓山盟的时候,贞娘在关外跑买卖的父亲回来了。听说女儿和一个药铺的穷伙计相爱,死活不同意,非要女儿嫁给鼓楼后面的刘记布铺的少掌柜为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贞娘只得含泪嫁给了刘家。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十年后,刘记布铺在一场大火中被毁,刘少掌柜和他的父母也在那一场大火中丧生,只有贞娘在娘家幸免于难。为了帮助贞娘生活,徐道成给了贞娘许许多多的帮助。这时,徐道成已是小有名气的药材商了。为了徐道成,贞娘没有再嫁,只默默地和徐道成相好。不过,徐道成一般是在夜深之后才来和贞娘相会,因此,并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的韵事。如今贞娘被害,徐道成怎不又惊又悲?

    见徐道成瘫倒在地,知府拿出一件东西道:“徐掌柜,这个东西你可认得?”徐道成一看,这不是贞娘给自己绣花儿烟花包吗?怎么到了知府的手上?于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知府说,今天一大早,贞娘的邻居去刘家串门,一进屋见贞娘胸口上插着一把剪刀,人已死了。邻居忙找丈夫张大胆到衙门报案,公差们在现场发现了这只绣有他名字的烟花包,怀疑他和此案有牵连,因此将他缉来归案。徐道成说:“大人,我去刘家不假,可我并没有杀人害命呀!”知府微微一笑:“那贞娘是一个寡妇,你夜半前去所为何事?定是逼奸不从,恨而杀之。不动大刑,量你不招!来人,拶子侍候!”徐道成刚想说出他和贞娘的往事,又一想不能因此而坏了她的名声,只好伸出手来认受刑。十指连心,徐道成被拶子这么一夹,手指的骨头就像被夹碎了似的,没办法,只好画了供。知府见徐道成招供,笑道:“早认了,何必遭皮肉之苦?”

    徐道成下了死囚牢,望着黑洞洞的四壁,回想起和贞娘的一幕幕往事,禁不住泪水涟涟。这天晚上,徐道成在牢房里这长吁短叹,牢房门开了,知府走了进来。徐道成起来施礼,被知府给搀扶住了。知府吩咐狱卒说:“领徐掌柜的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然后领到我的书房,我有话要对他说。”徐道成心中纳闷,他一个将死之人知府因何对他如此客气?洗完了澡,换罢了衣服,徐道成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一个叫虎三的街头乞丐在酒馆里喝酒,当着众人的面吹嘘自己才是杀害贞娘的真凶。衙门里两个乔装改扮办案的公差正在一边喝酒,将这段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当下就一个人回衙门禀报知府,一个人跟踪虎三的行踪。知府闻听,知道自己错判了徐道成,当下吩咐捉拿虎三。在一座破庙里,公差将虎三拿获。刚开始虎三还装疯卖傻地不认账,可当公差们将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讲出来后,虎三这才耷拉下了脑袋,对杀害贞娘一案供认不讳。虎三说,他对贞娘早就有心了。没事儿的时候,虎三儿就去刘家乞讨,希望能见一眼贞娘。那天晚上寅夜时分,他乞讨回来路过刘家的门前,忽见刘家的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边走了出来,贞娘挑着灯笼送到了门前,看着两个人依依不舍的样子,虎三就断定贞娘暗里有男人。男人走后,藏在暗处的虎三从院墙的豁口处爬进欲行非礼,贞娘誓死不从,大声呼喊。虎三心怯,抓起床头上的剪刀插进了贞娘的前胸后逃了。在虎三害怕公差抓捕他的时候,公差却将徐道成给抓住了。没想到酒后吐真言,被公差听个正着。

    徐道成绝处逢生,又开始经营他的药材生意。这天晌午,忽听街上铜锣响处,伙计进来禀报说,奸杀贞娘的虎三马上就要开刀问斩了。徐道成闻听大喜。伙计说的一点不错,街头上人山人海,衙门里的公差骑着高头大马押着囚车赶奔法场。囚车里的虎三蓬头垢面,人们纷纷将一些石头烂菜扔向囚犯。这时,虎三似乎发现了他,在他脸上轻轻那么一扫,囚车就从他身边过去了。他忽然觉得,虎三看着他时的眼神有些怪怪的,望着囚车渐渐远去,徐道成回忆着囚犯的眼神,总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可究竟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三年后的一天,徐道成正在柜台后边喝着茶,打外头进来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中年人。中年人说,他叫桑十三,找他有要事相谈。桑十三说着拿出一件东西说:“徐掌柜还认得此物吗?”徐道成接过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桑十三递给他的竟是十年前他和一个叫李子金的买卖人签订的生意合约。那一年,由于李自成在关内闹得挺凶,山海关戒备森严,一些买卖人进货的渠道断了。徐道成的铺子里中药大都是从关内进的,由于战事一开,进货不畅,铺子面临停业。这当口儿,来了一个做药材生意的同行。这个人就是李子金。李子金说他急等着一笔银子用,如果徐道成愿意进货,在宁远(现在的兴城)他的库房里还有数千担药材等着脱手,不过,得先交银子再取货。如果徐道成不同意,他就将这批药材再转卖他人。如果徐道成愿意,他就带他去验货。徐道成和李子金虽然认识,却没有生意上的往来,于是就跟李子金去验货。到那儿一看,李子金说的没错,偌大的库房里果然有几千担上好的药材。徐道成知道,现在药材奇缺,要是将这些药材全都收购了,就能挣下几倍的利钱,于是当下表态将这些药材全都收购,并和李子金签订了合同。李子金拿着一万两银子走后,徐道成领人来库房拉货。可刚想打开库房门,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徐道成说明来意,为首的汉子笑着告诉他说,他们掌柜的根本就不是李子金,李子金只不过是他们掌柜认识的一个朋友。这个库房只是他们掌柜租李子金的库房装药材的。徐道成知道被骗了,寻找李子金的下落,哪儿还见踪影?徐道成大哭一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万两银子就这样打了水漂。徐道成怎么也没有想到,事隔十年后,竟然有人将当年的供方签订合约递到了他的面前。

    还没等徐道成问个究竟,桑十三又将一封书信递到了他的面前。徐道成打开一看,信是这样写的—

    “道成吾兄台鉴:

    当兄见到这封书信的时候,弟在九泉之下早已做鬼多年。不瞒兄说,当年弟骗兄那一万两银子也是情非得己啊!我本官家子弟。当年,我父被朝中奸党污陷,被关进大牢。为救父之命,弟无奈之下骗了兄的银两。银子花了出去,还是没能保全父亲性命。我还被奸党将后腿的大筋挑断成了残废人。我举目无亲,又没本钱,无法东山再起,后来,朝廷又下令缉拿于我,为了躲避官兵的追捕,没办法,只好靠乞讨为生。

    我又流落到了广宁。那一年,我饿得快要死了的时候,恰逢你从一个酒楼里出来,见我饿得不行,赏了我五两银子,又花钱让我吃了顿饱饭。虽然当初你没认出我来,可我却记下了你的好,觉得越发的对不住你。不久贞娘被害,你受牵连入狱。因你和我谈过和贞娘的往事,凶手定有其人。我不忍你无辜受刑,再加上我当时已身染绝症,与其让病折磨而死,倒不如以死来偿当年欠下的心债,于是就决意替你一死。想起当年我骗你时的贪婪,这一死也不为过。

    这封信是我在临去衙门前的头一天晚上交给我最可信赖的朋友桑十三的。同时,我也委托他查出杀害贞娘的真凶。见信之日,也是真凶被缉拿之时。

    弟:子金顿首”

    看罢这封信,徐道成感慨万千。桑十三告诉他,那个杀害贞娘的真凶已经找到,是柳家的邻居屠夫张大胆。他是经过数年的明察暗访终于掀开了真凶的真面目。张大胆现已被缉拿归案了。听罢中年人的叙说,他不禁又想起押送法场时关在囚车内虎三的眼神……

    13.红袄泪

    1老虎崖采参人托孤

    伪满洲国的时候,在长白山深处有一伙采参汉子们搭建的零星散落的木屋。因为这里的汉子们都以采参卖参为生,久而久之,人们都把这儿叫棒槌沟。汉子们大都是闯关东的穷苦人,听说在长白山挖槌棒(人参)能攒下大钱,纷纷离别父母妻儿来这儿碰碰运气。采参汉子的把头叫豹子,是个五大三粗为人仗义的豪爽汉子。豹子的媳妇叫翡翠,是个温柔贤惠长相漂亮的女人,两个人可真是天生地造的一对。提起豹子娶翡翠,还有一段来历呢!

    那一年深秋,豹子领着弟兄们去山里头挖参,中午时分,他们走到老虎崖的时候,豹子忽然听到崖上传来微弱的呼救声,顺着声音寻找,在一块巨石后面发现了一位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在他的身边,是一条黑色鸡冠蛇。这条蛇长约过丈粗如碗口,七寸被砍开了一条大口子。可以想象得出,中年人在和这条鸡冠蛇搏斗时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在关东,毒性最大的蛇就属这种鸡冠蛇了。人要是被这种蛇咬伤了,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豹子忙跑到中年人身边蹲下身子问:“老伯,您是不是被蛇给咬伤了?”

    中年人吃力地点了点头。豹子二话没说,刚起伸手背起中年人下山医治,中年人喘息着说:“小兄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中毒太深,用不了到山下命就没了。你要是真仗义,就答应我一件事儿。”

    中年人说到这儿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尽管说话有些吐字不清,豹子还是听懂了中年人交待的事儿。

    中年人告诉他,他是夹皮沟的采参人,叫刘二来。他挖了半辈子人参,也没挖到一颗像样的,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儿老虎崖上发现了一颗上好的“六品叶”人参。就在他给山林老把头磕了头想拿出红线拴住人参的时候,忽然,一条黑色的鸡冠蛇从人参旁边的洞里窜了出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胳膊上就被咬了一口。刘二来这才看清,是鸡冠蛇咬了他。他知道,这种蛇毒性大,用不了三个时辰人就得没命,可他也知道,有鸡冠蛇守护的“六品叶”都是宝中之宝,这支参要是挖出来,少说也得有一斤以上。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拿到市面上一出手,少说也得卖上一万个“袁大头”。现在,要想发这笔财,就得把这条蛇给弄死。刘二来这么一想,忍着痛拔出腰刀就和这条蛇斗在了一起,斗了约有一袋烟的工夫,总算把这条蛇给杀死了。刘二来稍稍休息了一下,将这支“六品叶”挖了出来。刘二来一看乐了,这支人参比他想的还要大。就在他想下山的时候,毒性发作了,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了,想着家里的独生女儿翡翠,禁不住心如刀绞。翡翠今年十八岁,在她刚生下来的第二年,娘就生病死了。刘二来既当爹来又当娘,好不容易将翡翠拉扯大。没想到时来运转之时竟把命扔在了这老虎崖上。

    “小兄弟,这人就是个命啊!八升命是凑不上一斗的。”刘二来拉住了豹子的手说,“我本想着把这颗人参卖了好好给翡翠置办嫁妆给她嫁个好人家,没想到竟把命丢在这儿了。小兄弟,我许了个愿,如果让我在临死之前把后事托付好,我就把这支人参送给他。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了你们的说话声,就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把你们喊住了。”

    豹子是个热肠子,听刘二来这么一说,眼泪掉了下来:“老伯呀,咱们进山采棒槌的就是一家人。我现在就把您背下山去,您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刘二来吃力地摇了摇头说:“小兄弟,这支人参就送给你了。不过,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翡翠。我见你是个好人,就把翡翠托付给你了。小兄弟,请你答应我。”

    豹子点了点头,刘二来一见,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五指一松,人就咽了气。

    豹子和弟兄们抬着刘二来的尸体去了夹皮沟。刘二来的女儿翡翠见爹没了,哭得是死去活来。豹子说明来意将刘二来挖的那支人参交给了翡翠,翡翠扑腾一下就给豹子跪下了。翡翠说:“豹子哥,你是好人,我没爹没娘了,安葬我爹后就跟你走吧!”就这样,翡翠跟着豹子来到了棒槌沟。

    2为救兄弟丈夫蒙难

    翡翠是能干的姑娘,到了棒槌沟后对豹子和兄弟们关怀得无微不至。不久,翡翠就嫁给了豹子。新婚之夜,豹子问翡翠为什么嫁给他时,翡翠满面娇羞地说:“豹子哥,我爹没看走眼,你不贪财,那支六品叶,可完全可以拿到市面上卖个好价钱,这辈子都不用愁了,可你还是将我爹的遗体给抬了回来并将这支六品叶交给我,所以,我想,这辈子嫁个你这样一个男人,我不屈,就跟你来了。”

    豹子一高兴,就将翡翠拥在了怀中。翡翠是个身材好脸蛋俏的漂亮姑娘,结婚后的翡翠出落得更加丰腴漂亮了,再加上穿着一件大红袄,嘿,甭提有多水灵了。在棒槌沟,翡翠可是第一个嫁进来的姑娘,汉子们对都对这个嫂子非常敬重。豹子也对翡翠格外地好,两口子如胶似漆,恩爱异常。夫妻双方都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一年后,翡翠生下个大胖小子。然而,翡翠怎么也没有想到,丈夫在一次进山后竟然一去不复返。

    也是一年秋天,豹子和弟兄们上山挖棒槌。这天大伙儿心情都挺好,挖了不少棒槌,虽说没有太大的,可一个人分个十块八块“袁大头”没什么问题。大伙儿正要往回走,忽见对面的白桦林里来了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那时正是满洲国,最后一个皇帝薄仪成了日本人的傀儡,豹子和弟兄们当然不知道什么是傀儡,可是当这伙鬼子强行想将他们辛辛苦苦挖来的棒槌占为己有时,豹子和他的弟兄们不干了。豹子最恨这些鬼子,他们不在本国的土地上到咱们中国来做什么?可他们身单势孤,豹子只好和他们周旋。

    有个弟兄叫老黑,天生一双斜眼,从不正眼看人,鬼子以为老黑在瞪他们,就抓过老黑毒打。老黑被打得满地乱滚,豹子就和翻译理论。翻译是本地人,不但不向鬼子给老黑求情,反说豹子多管闲事。豹子火爆脾气,一拳就将翻译官打得口鼻流血,鬼子哇哇怪叫,向豹子和弟兄们围了上来。翻译官捂着嘴儿说,鬼子非要老黑的命,否则他们就把他们全都打死。豹子知道,今天要是不和这伙鬼子拼个鱼死网破,弟兄们非把命都扔在这儿不可,于是就对翻译说只要他们放了弟兄们,他宁愿自个儿和鬼子走一趟。

    鬼子头知道豹子是这伙采参汉子的头儿,只要豹子跟他们走,往后这些采参汉子还不把采来的人参拱手奉上?这样的好事儿也是大功一件,于是就点头答应了。弟兄们走后,豹子就跟着鬼子走了。走着走着,豹子和鬼子们来到了一个瀑布边,鬼子们停下想喝口水,豹子见时机已到,趁鬼子们不注意,施展出了父亲传他的武艺,鬼子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有好几个人被推下了深涧之中。鬼子头子指挥剩下的人呼喊着将豹子围在了当间。豹子施展出拳脚和鬼子打在一处。这几个鬼子哪打得过豹子,时间不长,又被打倒了三四个个。鬼子见豹子勇猛异常,就对豹子开了枪。豹子一个鱼跃,跳下了深涧之中。鬼子们又朝涧中打了一阵枪,他们以为豹子必死无疑,扔了几条命悻悻地离去。

    豹子的确死了,几天后棒槌沟采参的汉子们在山下的溪水里发现了豹子和几具鬼子的尸体,他们发现豹子的后背上中了好几枪。大伙儿知道,豹子是为救他们死的,哭着将豹子的尸体抬回棒槌沟安葬了。安葬豹子那天,翡翠哭得死去活来,大伙儿表态,豹子是为救他们而死的,以后,翡翠的事儿就是大家的事。他们要尽全力保障翡翠娘俩的生活。

    尽管大伙儿这么表态,可丈夫一死,翡翠还是觉得这天都塌了下来。她和丈夫在一块生活了六七个年头,夫妻俩从未红过脸儿,每当她看着丈夫微笑着走进家门口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涌起了一丝暖意。丈夫活着的时候,这愿意看着她穿着他给她买的大红袄的水灵样儿。当丈夫入土以后,翡翠再也没有穿起过大红袄。这也是对丈夫的一种祭奠吧!

    3 动干戈翡翠失爱

    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更何况翡翠还是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女人。豹子死后,采参的弟兄们果然不食前言,轮流照看翡翠他们娘俩。他们用卖人参的钱给他们置买生活必须品。翡翠在接受这些男人们的关照的同时,也看到了男人们热情而又饱含着欲望的眼神。在棒槌沟,翡翠就是沙漠里冒出来的一泓涌泉,浇灌着这些采参汉子们饥渴的心。在棒槌沟,翡翠是唯一的女人。在豹子死后的头一年里,大伙儿都念着豹子活着时候对他们的好,对翡翠除了尊重外一点邪念都没有。可过了豹子的周年后,汉子们都暗自里较起劲来。他们总是变着法地对翡翠娘俩个儿好。为博得翡翠一乐,哪怕就是割掉他们身上的一块肉都成。汉子们最有机会接近翡翠的有三个人。他们分别是大龙、山子和老黑。这三个人里边,数大龙最彪悍精明,山子最秀气,斜眼老黑最熊。

    翡翠最有好感的是山子。为了山子,她甚至穿上了一年多未穿的大红袄。穿上大红袄的翡翠又现出了以往的风韵,脸上也有了笑容。

    这天山子来给翡翠挑水,翡翠感激地说:“山子,常年四季给嫂子挑水可真是难为你了。”

    山子咧嘴儿一乐:“嫂子,您要是愿意,我愿意给您挑一辈子。”山子说着看了看翡翠,翡翠见山子看她热辣辣的眼神,脸刷地就红到了耳根。

    她知道山子的眼神里所蕴含的内容。论年纪,山子还比她大上一岁呢!要是能和他做夫妻,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自己才二十五岁,虽说豹子对她好,可她总不能守一辈子吧!山子挑了几担水后,额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翡翠就掏出手巾给他擦汗。山子一激动,就抓住了翡翠的手。翡翠身子一哆嗦,心里像怀揣了一只小兔子。这当口儿,大龙从外面走了进来,将眼前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走。山子从翡翠那儿出来,就被大龙拦住了。

    大龙就问山子:“兄弟,看不出你平时蔫了巴叽的,泡娘们儿可倒是有一手。说说看,你们两个现在好到什么程度了?”

    山子见大龙凶神恶煞般的样子,知道大龙的意思,就说:“大龙哥,你在说什么呀?我咋听不懂?”大龙脸一冷,恶毒地说:“我这就叫你尝尝拳头的滋味。实话告诉你,翡翠是我的,你要是再打她的主意,看我不废了你小子!”

    山子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呢,就觉得面上一热,紧接着自己就被大龙打倒在地。山子被打得口鼻流血,引来了棒槌沟的所有的汉子。大龙对大伙儿宣布,翡翠是他的女人,以后,谁要是敢打翡翠的主意,山子就是个榜样。大龙心狠手辣,大伙儿平时都惧他三分。这时候翡翠从屋子里走出来说:“大龙,我也不想瞒你,不错,我是看上了山子,可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当着大伙儿说我是你的女人,你就不怕风大煽了舌头?山子,走到嫂子的屋子里,咱们俩喝两盅!”

    在大伙儿的注视下,翡翠将山子搀扶进了屋。一进屋,翡翠心疼地说:“山子,让你为嫂子受苦了。嫂子对不住你啊!”

    山子说:“嫂子,我看大龙人不错,你就……”

    翡翠脸上滑下了两行清泪说:“山子,你咋能这么说?这些人中,我最看中的就是你呀!”

    山子也落了泪说:“嫂子,你的心思我明镜似的。你对我的好,我会记住的。嫂子,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这是我积攒下来的几个现洋,平时都带在身上,就留给侄儿添件新衣吧!”

    山子说完话就走了,翡翠的心里失落得身子就像被抽空了一般。望着炕上这几块现大洋,翡翠觉得将会发生什么。第二天一早,翡翠就听汉子们说,山子回关里老家了,听说他爹给他订了一门婚事,这次回去是成亲去的。翡翠这才明白山子昨天临走时跟她说的最后那句话的含义。回家娶媳妇是假,害怕大龙是真呀!她在心里说,山子,你不是个爷们儿!

    4寡妇们前有黑狼

    这天晚上,风刮得很大,翡翠正想入睡,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大龙裹挟着一股冷风醉醺醺扑了进来。还没等翡翠问个究竟,大龙就将她给抱住了。

    翡翠挣扎着呵斥,大龙,你这是干什么?大龙吐着满脸的酒气说:“翡翠,我想你都想得睡不着觉,我知道你心里头没有,你看上的是山子,可那个小白脸儿他有什么好?你也见着了,那是个熊包。就这样的男人,他值得你对他那样吗?”

    翡翠哭着说:“大龙,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可我看上的却是山子。虽然他走了,可我心里还有他。你就不要再强迫我了。”

    大龙听后微微一愣,可他并没有反驳翡翠的话,而是将翡翠扔在了炕上,然后强行将翡翠裹在了身下。翡翠挣扎了一翻后就不动了。大龙得手了,事毕,翡翠流着眼泪静静地说:“大龙,打今儿个起,你来我这屋我不撵你,可我不属于你大龙一个人,棒槌沟凡是对我们娘俩有恩的爷们都可以来。”

    看着翡翠苍白如玉的脸,大龙跺了跺脚,一掀门帘走了。大龙走后,翡翠就扑在炕上大哭起来。天亮后,翡翠起床,忽然发现昨天晚上凉在外边的红袄不见了。找遍了房子的前前后后也没见这件大红袄,心里想,一定昨夜风大,把大红袄刮丢了……

    翡翠果然说到做到,除了大龙以外,棒槌沟凡是对她有过帮衬的男人只要是想和她好的,谁愿意晚上不走就留下。不过,翡翠向男人们公布一个规矩,无论是谁,只能住前半夜。翡翠在棒槌沟的男人们心中就是女神,大伙儿哪儿有不听的?只有大龙开始大发脾气,可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他知道翡翠之所以自暴自弃,完全是为了山子。直到这时,大龙才有些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大龙打心眼儿里喜欢翡翠,自打和她有了那档子事儿后,他曾跪在她脚下求她嫁给她,可都被她给拒绝了。翡翠还是那句话,你来了,我不撵你,可我也不能把裤腰带系在你大龙一个人的身上。就这样,翡翠成了棒槌沟对她有恩的男人们共同的女人。

    老黑也在去翡翠家的男人当中,可老黑每次去的时候大都是在白天。有一回晚上翡翠还故意留了老黑:“他叔,你要是不嫌弃,今晚上就住在这儿吧!”老黑脸儿一红,嘿嘿一阵憨笑,最后还是走了。后来有人打趣老黑,为什么晚上不住翡翠的屋子,老黑说:“就俺这张丑脸儿,还不得把人家翡翠给吓着?人家翡翠不嫌弃,我自个儿都嫌弃我自个儿。”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翡翠耳朵里,翡翠心里想,没想到老黑还是个外粗心细的一个人儿。

    去翡翠屋子里的男人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年的开春,棒槌沟竟闹起了狼。有一天晚上,采参汉刘连斗哼着小曲从翡翠屋子里刚出来小便,忽见院墙外的老槐树下有两盏绿油油的灯在闪动,心里好奇,就打开栅门走了出去。哪知这两盏绿灯一闪,一条像狗比狗还大的黑影夹杂着腥臭扑向刘连斗。刘连斗这才知道,这大概就是当地人所说的“张三”(当地人对狼的别称),扭回身子就往院子里跑。说时迟,看时快,张三已经将两只前爪搭在了刘连斗的肩膀上。就在刘连斗吓得没魂的时候,翡翠从屋子里敲着脸盆跑了出来,边跑边喊:“刘连斗,别回头!”刘连斗还真就没回头,哪知这只张三听到脸盆响,竟从刘连斗身上下来,惊惶失措地跑了。事后翡翠告诉他,张三这东西有二怕;一怕火,二怕响;要是被张三搭了肩膀,千万别回头,因为张三有个特点,咬人专咬人的脖子,你要是一回头,张三恰好咬断你的喉管,这命也就没了。刘连斗惊惶之余,拉着翡翠的手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从棒槌沟闹了狼,去翡翠屋子里的男人们就少多了。除了大龙时常还去外,其他人只是白天往翡翠的屋子里去串串门,到了晚上都早早猫在屋子里头不敢出来,只有大龙不怕,时常把嘴撇得跟瓢似的,拍着胸脯对大伙儿说:“张三有啥好怕的?哪天老子去翡翠那儿要是让我遇见了,非把那张三给劈扒了不可。”大龙只当是说说,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碰到了。

    那天晚上,大龙早早从翡翠的屋子里出来,忽见前面一条黑影一晃,一只黑黑的东西轻飘飘地向他这边走了过来。大龙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前面冲他扑来的动物就是差点将刘连斗咬死的那只张三。大龙想撒腿就跑,可又怕翡翠和别的男人们看见了瞧不起他说话不算数,只好硬着头皮迎向这条张三。张三见他向它走过来,身子一跃就向他扑了过去。大龙身子往下一蹲,张三从他头顶上跃了过去。还没等大龙起身站稳,张三又向他扑了过来。这次,大龙可没上次那么幸运,张三的两只前爪一下子就抓在了大龙的双肩上。大龙只觉脸上一麻,脸上被狼爪子重重地给挠了一下,大龙不及多想,拼尽全身力量抓住狼爪子,弯腰将张三被扔在地上,张三落地,跑了。大龙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可觉得脸上痛得厉害,一只耳朵被张三给咬掉了。大龙心下大骇,捂着耳朵跑回自己的屋子里,直到伤口愈合才走出来。大伙儿都知道大龙为什么没了一只耳朵。打那儿以后,晚上去翡翠屋子里的汉子们就没了。

    5生死过后见真情

    夏日的一天午后,翡翠领着儿子在院子里晒衣裳,忽见院门开了,走进几十个荷枪实弹凶神恶煞一般说话叽哩呱啦的军人,这伙军人的头目会说汉语:“你的不要害怕,我们是大日本皇军,来到你们关东是来帮助你们开辟行道乐土,组建大东亚共荣圈的。”

    是鬼子!翡翠身子打了个冷战,将牙齿咬得嘣嘣响,心想,豹子不就是被鬼子给打死的吗?于是没好气地说:“你们想干什么?”

    鬼子头嘿嘿一笑:“你的不要害怕,我们要在棒槌沟建一个工事,需要棒槌沟的男人们给我们帮忙,我们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可我一进来,却没有发现一个男人。这些男人都哪儿去了?”

    这时一个夹在里边的翻译说:“太君来到这儿可是为咱们好啊!这位大姐,你还是实话实说了吧!”

    翡翠这才知道这伙鬼子来此的真正目的,他们是想抓住沟里的男人们为他们修工事。这些鬼子丧尽天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要是让他们抓住这些男人们,棒槌沟就永无宁日了,得想法设法让这伙鬼子离开这儿。

    翡翠想到这儿说:“太君,你们来得可真不巧啊!实不相瞒,这个时候正是采棒槌的时节,男人们都到深山里采棒槌去了。得大雪封山了才能回来。”

    鬼子头狡黠地一乐:“你的就不要再骗我们了,据我所知,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采棒槌的季节,男人们合伙儿去了县城卖棒槌去了吧?那好,我们有耐心在这儿等。” 翡翠心里直纳闷,鬼子怎么对他们的规律了如指掌?这当口儿,鬼子头指了指他们当间的一个士兵说:“这个人你认识不?”

    翡翠一看,气得朝那士兵狠狠唾了几口。原来,士兵竟是让她魂牵梦绕的山子!

    鬼子让翡翠和山子进了屋子里。

    山子声泪俱下:“嫂子,只要你答应他们的要求,咱们就能远走高飞,过上好日子。”

    翡翠问山子,为什么将鬼子领进棒槌沟,山子说:“嫂子,我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可棒槌沟的汉子们谁能容忍我跟你好?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天大龙把我打得口鼻流血。”翡翠说:“于是你就怀恨在心把鬼子领了来?”

    山子分辩说:“嫂子不是这样子的。我想回老家,还没走到县城就被皇军给抓住了。其中的一个认出了我就是一年前在山上被豹子哥救下的兄弟之一,皇军发誓要为死去的士兵报仇,就软硬兼施,没办法,我只好投靠了他们。想起大龙对我的毒打,我就恨,就把他们领进来了。皇军答应我,只要他们达到目的,就让我带你走。”

    翡翠给了山子一个嘴巴说:“山子,没想到你竟是一个卑鄙小人,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啊!”山子扑通一下就给翡翠跪下了:“嫂子,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你呀!你要是不答应他们,他们可是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的。”翡翠见山子这么说,心里想,不行,我得想办法让这个消息传出去,不然,汉子们一回来非落鬼子的圈套里不可。可怎能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呢?翡翠绞尽脑汁,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于是就静静对山子说:“山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想好了,我答应他们。”山子这才乐了:“嫂子,你早这样不就得了。好,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鬼子头一听山子劝说成功,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票塞进了宝儿的手里:“小孩儿,去买点好吃的东西去吧!”翡翠一见,心想,我何不利用宝儿将这个信传出去呢?于是就将宝儿叫到跟前:“宝儿啊,娘跟你说个事儿。你去外边抱几捆柴来,娘要给太君们做点饭。”见鬼子们不留神,在小宝耳边叮嘱了一番。小宝今年八岁了,是个机灵的孩子,听娘这么一说,趁着出门抱柴的机会跑了。

    过了大半天,鬼子见小宝没回来,这才起了疑心。鬼子头问翡翠是不是打发孩子出去报信去了,翡翠说:“太君,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哪!太君们这么辛苦,我是打发他去抱柴的,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兴许是让太君们给吓得躲藏起来了。”

    鬼子头恶狠狠地说:“你的,大大的狡猾,你是想让你的儿子出去通风报信,对不对?”翡翠陪着笑脸儿说:“太君,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胆子呀!”

    又过了一个时辰。鬼子等得不耐烦了,冲着几个手下使了使眼色,几个鬼子上来就将翡翠给捆绑了。

    翡翠满脸的惊愕:“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鬼子头恶毒地打量了一下翡翠,“实话告诉你,你的儿子既然出去通风报信去了,我们只好拿你当诱饵,我就不相信棒槌沟的男人一点儿都无动于衷?来人,将这小娘们儿绑到沟当间的白杨树下。”

    鬼子将翡翠绑在了白杨树下。翡翠知道汉子们或许回来就在附近,就大声地喊:“宝儿他叔他伯,鬼子要将你们抓去修工事,你们可千万不能出来呀!”鬼子头气得大叫,回手就给了翡翠两个耳光:“巴格牙鲁,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翡翠吐了鬼子头一口,照样大声喊:“宝儿他叔他伯,你们可千万不能出来!”鬼子气急败坏,索性用破布将翡翠的嘴给堵上了。

    夏天气温高,鬼子们看累了,就躺在一边睡了,只有山子和另外一个鬼子在一边看押着翡翠。这时,从不远处的林子里突然冲出十几条像狗一样的动物,翡翠一看,是一群狼!可翡翠被堵着嘴,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群狼向鬼子们扑来。翡翠心里说,自己被咬死到没什么,把这些鬼子全都咬死才好呢!鬼子们正在酣睡,等山子和另外那个鬼子看见狼群,狼群已经冲了上来,鬼子们猝不及防,转眼间就被咬死了七、八个。说来也怪,这群狼就像受了训练似的,专门向鬼子们咬去,尽管翡翠被绑在树上动弹不得,可却没咬她一口。山子和那个看押她的鬼子当场被咬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鬼子们醒过来,见了这些吐着舌头的恶狼,个个吓得胆战心惊。鬼子头哇哇怪叫,指挥机枪手向这群狼射击,也顾不上翡翠了,率余下的人逃跑了。狼们被鬼子打死了十之六七,剩下的在同伴们的尸体旁哀号了一会,然后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鬼子们走后,棒槌沟里卖山货的汉子们赶忙从暗处跑到了白杨树下。他们解开了翡翠身上的绳子,宝儿扑到翡翠身上哭起来。原来,宝儿出去后就和卖货回来的汉子们相遇了。大龙他们闻听就想往里硬闯,被人给拦住了。

    这时,就听见狼尸里发出轻微的呼喊声,大伙过去一看,狼尸里竟有一个披着狼皮的人。这个人竟是多日不见的老黑!

    “老黑兄弟,怎么会是你?”大伙儿围住说。

    老黑喘着气说:“弟兄们,要不是翡翠被困,你们大家是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的。其实,晚上在翡翠房前屋后出现的狼就是我啊。”

    大龙就抡拳打老黑,被翡翠给拦住了。

    老黑说:“大龙兄弟,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就爱上了翡翠啊!可我长得丑,没法和你们争。弟兄们大概还不知道,我和爹学的,自小就会狼语,尤擅装狼,刚才的狼是我引来对付小鬼子的。现在好了,翡翠得救,也就了却了我的心事。别忘了,我这条命是豹子哥给的。当年,要不是豹子哥和小鬼子周旋,我的命早就没了……”老黑说着,脖子一歪,人就咽了气。

    大伙儿这才明白老黑扮狼的秘密。后来,在老黑的遗物中,翡翠竟意外地发现了丢失的那只大红袄。看着这件大红袄,翡翠的眼泪落了下来。原来,那件丢失的大红袄竟然被老黑给偷去了。在老黑的坟前,翡翠将这只大红袄给烧了,一边烧嘴里一边说:“老黑兄弟,难得你这片心,下辈子我一定跟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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