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的三好学生-谁是布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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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报员被杀之谜

    一九四九年五月的一天下午。

    这天天色阴沉,下着毛毛细雨,上海城四周炮声隆隆,一向热闹的外滩,此刻几乎断了行人。突然传来“呜——”一阵令人恐怖的警报声,只见一辆警车由西向东疾驰而来,“嘎”一声,在一幢饭店门前停住。接着从车上“哗啦啦”跳下来几十个武装特务,封住了饭店的几个出口,在一个瘦长老头的率领下,如狼似虎地闯进了饭店,“噔噔噔”上了五楼,“砰”踢开了502房间。房内空无一人,只有袅袅烟雾飘浮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的烟草味。

    老头又悔又怒,大声嚷道:“溜了!又让他们溜了!”

    这位瘦高个老头,脸也是瘦瘦长长的,稀疏的三角眉毛下,一双小眼睛成天闪烁着怀疑一切的光亮。他不是平常之辈,乃国民党军统局负责上海电力系统的情报处长黄云甫。

    半小时前,潜伏在饭店账房里的一个情报员向黄云甫密报,说502房间来了不少可疑的人。其中一个正是他们一直秘密监视着的共产党嫌疑分子、杨树浦发电厂护工队队长田耕。谁知黄云甫带人匆匆赶到却扑了空,气得他一边嚷着:“一定有人抢在我们之前向共党分子报了警!”一边抓起电话,劈头就问那个情报员,“半小时内有谁来过这里?”

    情报员说:“没有。不过来过一只电话,什么也没说,只是奇怪地发出一声‘布谷——’就把电话挂断了……”

    “混蛋!”黄云甫气得打断了情报员的话头,“你为什么不早说?”

    黄云甫此刻已经完全明白,又是那个打进军统内部的代号为“布谷鸟”的共产党地下情报人员干的。这些年来,他没少吃这个“布谷鸟”的亏。过去的富通事件、王孝和事件,今年春节向电力系统各界人士寄发进行共产党宣传的贺信事件中,他都屡获情报,几乎得手,却都因为这个“布谷鸟”的报警而遭失败。

    黄云甫在发了一通火之后,他那瘦长脸上又露出了一丝阴笑。知道情报员打来告密电话时,在场只有三个人,除了他,还有一个是他的外甥女兼秘书朱丽,另一个是他的副官张光人。他想只有他们有可能向共党分子报警。他们是一女一男,只要知道打电话人的性别,就可逮住那个“布谷鸟”了!想到这里,黄云甫忙又追问:“说!那声音是男是女?”

    “是、是……”那情报员话没说完,电话突然中断了。

    黄云甫“喂、喂”连呼几声,没见反应,他情知不妙,马上“啪”撂下电话,转身就向楼下冲去。

    等黄云甫带着特务们冲向账台,不见那个情报员的身影,一打量,见账台旁的一间小屋的门半掩着,他推开门一看,只见那情报员伏在一张桌子上,背上插着一把匕首,桌上留有一叠美钞。

    黄云甫上前一摸,情报员已死了,他环视四周,见小桌右侧有一扇小窗,他一掌推开窗门,探头一望,窗外是一个狭小的天井,也空无一人。他回到账台,问在账台内的工作人员:“你们看见有人进去吗?”账台上的人都摇头说没看见。他不禁懊丧地长叹一声:又吃了“布谷鸟”的亏了!

    这时,从底楼走廊走来一个身着淡色旗袍、年轻貌美的女郎,她就是黄云甫的秘书朱丽。朱丽走到黄云甫跟前,悄声报告:“处座!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只是……”她一眼看见那情报员的尸体,不由惊得将话收住了。

    黄云甫冷冷地说:“只是什么?说下去。”

    朱丽警惕地朝四周望了一下,便在黄云甫耳边轻声低语起来。

    黄云甫板着脸听着,一声不吭地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后他那双寒森森的目光又投向一个正从账台对面厕所里走出来的年轻男子身上。

    这个年轻男子长相英俊,举止潇洒,他叫张光人,曾在一次枪战中,救过黄云甫的命,后被破格提升为黄云甫的贴身副官。

    黄云甫见张光人走到跟前,便冷冷地问道:“张副官,你刚才在哪里?”

    “喔,处座!我突然闹肚子,刚才没去搜查,一直呆在这厕所里。”

    “这么说,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喽?”

    张光人听黄云甫这么问,不由一愣。又见桌子旁那具尸体,慌忙答道:“处座,你知道我平时就常向他兑换一些美钞,今天他刚将美钞拿出来,我肚子突然憋不住了,这才急忙奔进厕所。不过我在厕所里,倒确实听见……”

    说到这里,张光人突然将话刹住,两眼望着黄云甫。

    黄云甫小眼珠一转,便挥了挥手,不露声色地说:“算了,回去再说吧!”

    黄云甫率领特务们往外走,朱丽跟在他身后,将一件风衣递给他,悄声问:“处座,就这么空手回局?”

    “不!去逮捕田耕!”就这样,朱丽跳上第一辆警车,张光人跳上第二辆,黄云甫坐在最后一辆黑色轿车内,急速朝闸北方向驶去。

    冷炉里的热灰

    就在黄云甫搜查饭店的同时,在横浜桥附近一幢花园洋房的一间密室内,中国共产党上海电力系统的地下组织正在召开一个保护电厂、粉碎敌人破坏的重要会议。

    此刻,会议已经临近尾声。年过半百的地下党负责人徐康对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说:“田耕同志!‘布谷鸟’的报警信号说明敌人已经注意上我们了。特别是你,早已受到了敌人的监视,一定要加倍小心!离上海解放没几天了,这些日子你就别回家了,以免出事!”

    田耕说:“谢谢领导的关怀!不过,我现在还得回家一次。”

    “为什么?”徐康感到诧异。

    “老徐,为了制订保护电厂的详尽计划,电厂技术部的同志从绘图室搞来了电厂系统图和平面图。这些图纸还在我家里,如果让敌人搜去,会给技术部门的同志带来危险!”

    “嗯……”一向稳重的徐康为难了,他沉思片刻,似乎下了决心,“好吧!坐我的车去,取了东西后赶快离开!万一遇到危险,绝对不要硬闯。‘布谷鸟’会想法子,我也会立即通知电厂技术部的同志的。”

    田耕的家坐落在北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老式弄堂里。弄堂又长又狭,只能走人,不能行车。在那战火纷飞的时期,此刻已经家家关门闭窗,弄堂里冷冷清清。

    这时,一阵警报声响,几辆警车横冲直撞开到弄堂口,“嘎”一声停下,朱丽和几个特务率先跳下车,往弄堂深处冲去。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特务小头目邀功心切,急不可耐地问朱丽:“这个共党分子住几号?”

    “嘘!”朱丽示意他别说话,又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个阿拉伯数字。刀疤脸立即心领神会,忙带着几个特务一声不吭,轻手轻脚潜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前,“砰”一脚,猛地踢开大门,“哗啦”一声,特务们一进门便像扇面撒开。刀疤脸举着手枪,刚想吆喝,忽然嘴巴大张,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不动了。就在这时,朱丽赶到,只见她气得满脸通红,一把抓过刀疤脸,“啪啪”左右开弓扇了他两记耳光,骂道:“蠢猪,我说的是4号,你怎么跑到7号来了?这是什么地方,是暗娼窝!混蛋!”

    刀疤脸被突如其来的打骂吓呆了,等他回神赶到4号时,见张光人已经立在了房间当中,房间里被翻得一塌糊涂。朱丽含怒瞪了刀疤脸一眼,苦笑着对张光人说:“张副官,你好快啊!”

    张光人摇摇头,锐利的目光盯住朱丽:“朱小姐太客气了!你先我一步来过这里,是吗?”

    “噢,刚才这帮蠢货竟会摸错了门,我只得回去找他们!”朱丽说着,又愤愤地瞪了刀疤脸一眼。

    这会儿,黄云甫像幽灵一样进了屋里,他扫视了一下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眉头紧皱起来,不满地问:“这是谁干的?”

    “报告处座!是我刚才搜查了这房间。”张光人诚惶诚恐地答道。

    “查出什么吗?”

    “没有。”张光人懊丧地摇摇头。

    黄云甫瞪着寒森森的小眼睛,瞅了张光人一眼,又重新扫视了这间房间。

    这房间只有十来个平方,当中放一张方桌,靠墙放一张木床,床边有只床头柜。这些东西现在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只有放在墙角的一只煤炉还没被掀翻在地。黄云甫的目光突然停在了煤炉上,随后慢慢地走了过去,一伸手从炉洞里抓出一团纸灰。

    黄云甫冷冷地一笑:“张副官,朱秘书!这炉子并没有生火,为什么炉洞里这团纸灰是热的呢?这应该作何解释?”

    朱丽脱口而出:“是不是田耕刚到过这里?”

    黄云甫没有表态,只是看了一眼沉默着的张光人,用力甩掉纸灰,大声说道:“对!他还没走远!追!赶快追!”

    黄云甫率领特务们刚走出弄堂口,突然看见前方丁字路口开来一辆黑色奥斯汀轿车,那轿车刚一露面,又迅速掉转车头向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黄云甫一见,眉峰一扬,大声叫道:“快追!快追上那辆奥斯汀!”说完,一个箭步冲进警车内,拉响警笛,风驰电掣般的朝奥斯汀驶的方向追去。

    警车追到第五条横马路时,终于发现那黑色奥斯汀轿车。黄云甫不由一阵暗喜,心想:这一次看你往哪儿逃!于是,他喝令司机加速,警车顿时像飞了起来,两车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谁知就在这时,突然“呜——”一声长鸣,从远处“轰隆、轰隆”开来一列火车,道口已经落下了横杆,亮出了红灯。不料,那辆奥斯汀“哐当”一声冲断横杆,跃过铁轨,飞驰过去,紧随其后的警车稍一迟疑,被飞驰而来的列车挡住了去路。等火车开过后,哪还有奥斯汀的踪影。

    眼看到嘴的猎物,被火车一挡,又丢了。黄云甫气得差点晕了过去,他正要大发脾气,忽然他脑子里跳出个念头:坐在奥斯汀内的人肯定是田耕,这说明田耕还没回家,那么那团微热的纸灰是谁替他烧的?

    办公室里的亮光

    黄云甫一回到局里,就被一个电话叫到沪西一幢灰色的别墅里,他在一间密室里见到总裁专员。专员对他口授了总裁口谕后,说:“云甫兄!总裁训示我们绝不能将大上海完整地交给共产党!你的那份爆炸电厂的计划,总裁阅后甚表满意,只是……”说到这里,专员故意把话刹住。

    黄云甫“噌”地肃立在专员面前,诚惶诚恐地问道:“总裁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不必多心,总裁只是担心你重蹈覆辙,又像过去办大案一样功亏一篑!”停顿片刻,专员加重语气说,“云甫兄,这次可不比往常啊!”

    黄云甫听了这话,“啪”一声两脚一并,挺着胸脯激动地叫起来:“请专员转告总裁,我黄某此番行动不成功,则成仁!”

    “很好,望云甫兄慎之又慎,不要辜负总裁的厚望!我代表总裁,授予你少将军衔,大事成功后还要嘉奖,小弟预祝云甫兄功成名遂。”

    黄云甫接过刻着“中正”二字的短剑,转身离开密室,坐进轿车,倒在那舒适的沙发里,微闭双目,瘦长脸上露出笑颜,心里充满了自信。他想:自己亲自制订的爆炸电厂计划,部署得十分周密。除了他自己,对任何人都绝对保密。计划的正本已由上峰转呈总裁,副本还放在自己办公室的保险箱内。这个计划规定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只要不落入“布谷鸟”之手,这个爆炸计划就可如期实现,到那时……黄云甫越想越得意,这时轿车已驶进了他那栋灰色的办公楼。整栋楼房除了底层警卫室亮着灯光外,其余房间漆黑一团。黄云甫钻出车,无意间抬头朝三楼望了一眼,这一望顿时大惊失色,他望见三楼自己办公室里,有一束光亮闪了一闪。“啊,有人进了我的办公室!”黄云甫赶忙拔出手枪,冲进楼内,“噔噔噔”一口气奔上三楼,打开自己办公室,揿亮电灯,三脚两步走到保险箱前一看,见警报器已被拆除,再打开保险箱把里面文件搬出来迅速翻查,翻着翻着,额上的冷汗流下了,原来,箱内那份爆炸电厂的绝密计划副本不翼而飞了!

    黄云甫气急败坏地掏出警笛,放在嘴里,拼命地吹起来。

    凄厉的警笛声把楼内的特务们从梦中惊醒。他们慌慌张张奔到三楼。

    张光人也来了,只是少了朱丽一人。

    黄云甫像个被围困的野兽,冲着进来的特务破口大骂:“你们全是蠢猪,睡死了!”他见特务们还愣着不挪步,便跺着脚吼道,“还站着干啥?快给我搜!”特务们吓得纷纷退出办公室,去搜查了。

    等特务们一走,黄云甫一下子瘫坐在皮圈椅里,双手按在太阳穴上,苦苦思索着:爆炸电厂的计划副本丢了,眼下共产党攻占上海迫在眉睫,再调整原来的爆破计划已来不及了,万一爆炸落空,后果不堪设想呀!妈的,这份密件是谁窃去的呢?黄云甫又一次想到那个代号“布谷鸟”的共产党地下情报人员。

    这时,张光人轻手轻脚推门进来:“报告处座,楼内没发现可疑人员,只是……”

    “只是什么?”黄云甫抬起头,脸色阴沉地问道。

    “只是楼后围墙角门上的铜锁表面积灰有被抹掉的痕迹,角门可能被人打开过……”

    “噢!”黄云甫没有表情地哼了一声,然后阴冷地问道,“刚才搜查,朱丽小姐在吗?”

    “不在,她说有事先走了。”

    “嗯,张副官,我告诉你,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人动了我的保险箱!”

    “啊?”张光人一听,惊得失声叫了起来。

    黄云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阴不阳地说:“有件事想请你解释一下!保险箱在我的办公室里,而办公室的钥匙只有我、朱丽和你有,如今我、朱丽都不在局里,你说办公室的门又是谁开的?”

    张光人更惊了,慌忙解释:“处座,我,我一直在睡觉。”

    “有人证明吗?”

    “没有,你知道我的寝室就我一个人。”

    “这么说你有作案可能!”黄云甫狞笑起来,笑得张光人连连后退,毛骨悚然。

    张光人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极力辩道:“处座,朱小姐虽说离开了这里,可也不能排除她来而复去的可能呀!”

    黄云甫盯着张光人的脸望了一会儿,突然又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你凭什么怀疑朱小姐?”

    张光人走前一步,轻声地说:“处座,我心里一直憋着心事想告诉你。那天到饭店搜捕,我在厕所里不仅听见那个情报员接电话的声音,而且还听见有人穿了软底鞋走路的‘沙沙’声。后来就听到电话的挂断声和那个情报员‘啊呀’一声低叫。那时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听到你们下楼来,才感到出了问题,当我在洗手的时候,忽然又听见了那熟悉的‘沙沙’声打厕所门口经过,我忙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原来那穿软底鞋的人竟是她!”

    黄云甫冷冷地问:“她?是朱丽?”

    张光人点了点头,又继续说:“还有,那天去逮捕田耕,是她首先进了田家,后来又退了出来,说是去找走错门的弟兄的。她这一举动太反常了!那些纸灰会不会是她烧的?”

    黄云甫一语不发地听张光人说着,突然他抓起电话筒,迅速地给朱丽卧室拨了个号。朱丽卧室的电话铃响着,却没人接。

    黄云甫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他放下话筒,命令张光人:“你快带上几个弟兄,去找朱丽!”

    蛋糕盒里的秘密

    黄云甫指挥特务忙了大半夜,也没找到朱丽。天快亮了,他才坐进轿车回家。经过一夜折腾,弄得他疲倦不堪,竟靠在车座上睡着了。

    “舅舅,下车吧!”一声熟悉的声音把黄云甫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不由大吃一惊:“啊?朱丽?你、你昨天夜里在什么地方?”

    朱丽惊讶地问:“舅舅,你昨天夜里找过我?”

    黄云甫这才发觉自己失口,只得含糊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这时,黄太太走了过来,不满地瞪了丈夫一眼:“你呀!连我五十大寿生日都忘了!亏得阿丽昨天晚上来帮我忙乎,直忙到深夜,我见她累得挪不开步了,这就叫她宿在我家。怎么?这种事情你这位处座大人也要管吗?”

    “这个……”

    黄太太一番话说得黄云甫哑口无言。别看黄云甫在外面如狼似虎,吆五喝六,可在家里见到他这位太太,就像耗子见了猫。他再也不敢吱声,忙朝书房走去。他走进书房,往沙发上一倒,心里又翻腾开来:朱丽昨晚睡在自己家里,张光人岂不是太可疑了吗?当然他还不能完全排除朱丽也可能夜里从他家出来。他一时断定不下那扇角门是朱丽开的还是张光人故布疑阵。

    黄云甫想着想着,竟又把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到他被佣人叫醒,已经是中午时分。

    黄云甫洗好脸,踱到客厅,见佣人们已摆好了酒席。黄太太正在招呼常给她看病的王大夫入席,王大夫却立起身笑着告辞:“黄太太,我诊所里还有不少预约的病人。医家以病人为先,还望您多多原谅,我要先走一步了,这点薄礼请笑纳。”

    黄太太知道王大夫极讲医德,所以也没强留,只是见他送了礼连口水也不喝就走,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在一旁指挥佣人们干活的朱丽听见他们在谦让,就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说:“王大夫,我舅妈的寿酒寿面你不吃,可我舅妈的生日蛋糕你总得吃点啊!”一句话提醒了黄太太,她忙将事先准备好的那盒蛋糕双手捧着递给王大夫。

    王大夫接过蛋糕,连连道谢,随后他微笑着,彬彬有礼地向黄云甫打个招呼,就拎了蛋糕朝停在门外的雪铁龙轿车走去。

    王大夫刚跨出大门,就见一辆中吉普在黄家大门前戛然停下。从车上跳下来的是张光人和刀疤脸。他们手中拎了礼品,正好和王大夫擦肩而过。

    “咦?你是……”刀疤脸与王大夫打了个照面,不禁愣住了。他直愣愣地看着王大夫的背影,像是竭力回忆什么。忽然他一转身,冲上去伸手去抓王大夫的手臂,谁知没抓住,却把蛋糕盒外面的包扎线扯断了,只听“啪啦”一声,盒子底朝天翻了个身,蛋糕跌坏了,盒内有叠纸露出了一角。刀疤脸一看那叠纸,顿时眼睛一亮,急忙弯腰去捡。忽然被人拉了一把,他回头一看,拉他的是张光人。

    张光人悄悄对刀疤脸说:“别乱来,这是给黄太太看病的王大夫,处座家的座上客,快上去赔礼,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就在刀疤脸一愣神时,王大夫已把蛋糕盒抱在手中。刀疤脸一把甩开张光人又要冲上去夺蛋糕盒,突然一条白影横在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是朱丽,只见她横眉竖目,厉声训斥:“放肆!对处座的客人敢耍这种态度?”骂着朝立在一边的张光人看了一眼。

    刀疤脸见被朱丽拦着,急得“哇哇”直叫:“朱小姐,他是共党分子徐康!”

    朱丽和张光人听了都同声大笑起来:“看你想立功想疯了。谁不认识他是处座家的老朋友王大夫!”

    “别笑了!”刀疤脸眼睁睁见王大夫钻进轿车走了,急得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他真的是徐康呀!”

    闻声赶来的黄云甫,冷冷的目光紧紧盯住刀疤脸,缓缓地问道:“你可认准了?”

    刀疤脸一口咬定:“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出!”

    黄云甫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吓人,他的心也颤抖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太太的老熟人,他家的座上客,竟会是重要的共党分子!这事若被上峰知道,如何得了。他把刀疤脸叫到自己的书房里。

    一进书房,他关上门,铁青着脸问刀疤脸:“你讲王大夫就是徐康,你有什么根据?”

    刀疤脸见黄云甫盘根究底追问原因,一时疤脸上露出了尴尬相,过了一会儿他才讷讷地讲了起来。

    原来在日伪时期,刀疤脸是日本特务,在一次逮捕抗日分子的行动中遇见徐康。在交手时徐康一刀刺中他的脸后逃跑了,从此他脸上留下了刀疤,“刀疤脸”的绰号也由此而来。今天,他和徐康一照面,便一眼认了出来。

    说到这里,刀疤脸摇摇头说:“可惜,张副官和朱秘书拦住了我,不然这个共党分子就抓住了!”

    黄云甫眉峰一扬,拎起电话直拨行动队,让他们迅速出动,把王大夫连同那盒蛋糕一同“请”回来。

    刀疤脸走了,黄云甫紧皱三角眉,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有一种直觉,那蛋糕里的一叠纸,很有可能就是那份爆炸电厂计划的副本。现在只有抓到王大夫,才能弄清情况,并顺藤摸瓜查出那个令他头疼的“布谷鸟”。黄云甫想到这,三角眉舒展开来,兴奋地想:这一次总算可以消除隐患了。

    这时,“嘀铃铃”,电话铃响了,黄云甫一把抓起话筒,急促地问:“抓到啦?”

    不料电话里传来行动队长懊丧的声音:“差一步,让他溜走了,不过家里搜查出来的材料证明,他的真实身份确实是徐康!”

    黄云甫气得“啪”撂下话筒,懊丧地倒在沙发上想开了,他想:徐康溜了,但留下了两个重大嫌疑犯:张光人和朱丽。到底谁是“布谷鸟”呢?朱丽始终忙于酒席、礼品一类事,她有时间条件干这事;张光人呢?也值得怀疑,那蛋糕是他亲自经办,亲自送来的,送给王大夫那只盒子上的名字也是他写的。可是他们两人为什么会同时在大门口阻止刀疤脸抓徐康呢?想着想着,黄云甫脑袋开始发涨了。这种疑难问题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他朱笔一勾,将他们全毙了了事。

    可是眼下这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外甥女,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误杀了谁都不妥呀!

    思前想后,黄云甫觉得朱丽年纪较轻,又是个姑娘,从她身上查起可能容易些。

    于是,朱丽被召到了黄云甫的书房里。黄云甫让朱丽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十分温和地发问:“朱丽,饭店搜捕那会儿你和谁在一起行动?”

    “我单独行动。”

    “你为什么要单独行动?”黄云甫的语气严厉起来。

    朱丽语气中含着自豪说:“我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特工!你不是说过吗,只有单独行动才能培养自己的才干,建立奇功!”

    “这个……”黄云甫一时倒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那你在单独行动时,有没有去过底楼账台?”

    “去过,咦?舅舅……”

    “注意!现在是谈公务!”黄云甫板着脸提醒道。

    “喔,处座!我在饭店里就与你讲过,我曾看见张副官与那个弟兄说着什么,我也没当回事,就走过去了。”

    黄云甫听了未置可否,心里在想:朱丽与张光人谁的话是真的呢?那天张光人的话里暗示朱丽是杀死情报员的人;而朱丽现在的话中也有类似的暗示……

    朱丽见黄云甫沉吟不语,不由得微微一笑说:“处座,莫非对我有怀疑?其实有些事十分反常,处座怎么不想一想?”

    黄云甫的小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朱丽,问:“你说的是哪些事?”

    朱丽不慌不忙地答道:“张光人特意去底楼兑换美钞,又突然闹肚子上厕所,也就在这时那个情报员被杀,这一切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还有在田耕家那会儿,他为什么不等你到来,就迫不及待地把那屋子翻得乱糟糟的?他要找的东西与那团纸灰有什么关系?处座,这些事你想过吗?”

    黄云甫听她说得句句在理,他忽然又想起密件失踪那一会儿,朱丽不在现场,而张光人却在现场。他心里不由一动:这一切会不会是张光人干的?

    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布谷鸟”?他说那番话,会不会是在故布疑阵将我的视线转向朱丽?

    他正想得出神,电话铃又骤然响了起来。

    黄云甫示意朱丽离开办公室,这才抓起话筒。电话是局长从他的秘密住处打来的。

    局长慢吞吞地说:“云甫老弟,情况不妙啊!”

    “出了什么问题?”黄云甫神情紧张起来。

    “据我的情报,电厂护工队人数激增,厂内增岗加哨,日夜都有人巡逻。我们原定的几个爆炸重点他们都加强了防范措施。”

    黄云甫听了这话,心里明白共产党已经得到了他的爆破计划副本。他额上沁出了冷汗,忙问:“局座,依你的意见,我们现在又如何实施爆破呢?”

    局长的语气严厉起来:“护工队早被共产党控制,保安队也人心浮动,不可依靠!我马上派交警大队的弟兄将他们统统撤下来!另外,立即实施爆破计划!总裁口谕,限令二十四小时内完成这一任务。注意,爆破重点是电厂五号炉子间!那里面有远东最大的高压锅炉。它一爆炸,不仅电厂,而且电厂附近的一切都会完蛋!这次事关重大,望千万别误了大事!总裁的为人你是知道的!”

    “是,我保证完成这一任务。”挂断电话,黄云甫已是汗流浃背,局长的话分明是下了死命令,不完成爆炸任务,他黄云甫将提着脑袋见总裁。

    可眼下原来的计划已成一团废纸,只有采取紧急措施了。

    黄云甫紧蹙着三角眉,香烟一支紧接一支地吸着。突然,他猛地把香烟在烟缸里狠狠揿灭,披上风衣,急促地朝门外走去。

    铁箱行动的破灭

    夜深了,上海四周的炮声越来越近,而且机枪声已清晰可闻。这时,坐落在沪东方向的杨树浦发电厂内虽然外表平静,但是,在各个角落里闪耀着警惕的目光,一种戒备森严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厂区。

    突然,重重的夜色中,有几辆军用卡车疾驰而来,进了厂门后,径直开到五号炉子间门前“嘎”停了下来。朱丽和张光人率领一连交警大队的士兵迅速下了车。刀疤脸和几个特务从车上抬下一只沉重的大铁箱。

    这是只特制的保险箱,两侧还装了百叶窗。出发前,黄云甫指示朱丽、张光人,说里面装的是急需运往台湾的军统局绝密文件,命令他们全力保护好它。并说等完成爆炸任务后,他亲自驱车接他们,并把这铁箱从电厂里直接搬到江边上船,从海上撤离上海。

    他们刚把铁箱在炉子间的暗角处放定,突然听见张光人咧嘴叫了一声“啊哟”,一下子便蹲下身子,双手抱住脚拐子,疼得额头上直冒冷汗。朱丽见张光人扭伤了脚,便对他说:“我先走一步,你慢慢走吧!”说完便出门而去。

    张光人忍着脚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炉子间门外走去,突然发现有条黑影一闪,蹿进了炉子间。

    张光人警惕地往黑暗处一躲,随手拔出手枪,向内窥视。透过昏暗的灯光,只见那条黑影凑近铁箱,拔出匕首撬起箱盖,并把手伸进了箱内探了一下,又很快缩了回来,然后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

    张光人屏住气息,待那黑影蹿到他面前时,冷不防一下扑上去,一把抓住了黑影。

    那黑影被这突然袭击,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张光人一看,竟是刀疤脸。他厉声问道:“说!刚才你从铁箱里偷了什么东西?”

    “没,没偷什么。”刀疤脸一慌张,手中的东西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张光人看清了那是一根金条,不禁疑惑地问:“你没偷什么?这金条是哪里来的?”

    “处、处座赏的。”

    “什么?处座赏的?”张光人不由一愣。刀疤脸趁机抓起地上的金条,猛地一推张光人,挣脱了他的手,一溜烟地跑了。

    张光人被推了个趔趄,摔倒在地上,摔得那只受伤的脚一阵钻心疾痛,他想吹响警笛,转而一想,先去看看铁箱内到底藏的是什么东西,随后再向黄云甫汇报也不迟。

    于是,他忍住痛,一瘸一拐地来到铁箱边上,拔出随身带的匕首,撬起箱盖。谁知就在他使劲撬的时候,那箱盖突然“咣”的一声自动打开了,从箱内蹿出一个人来。

    张光人吓了一跳,他没顾及细看这人是谁,举起匕首就向那人刺去。

    就在这时,只听“砰、砰”两声枪响,张光人身子晃了几晃,便扑倒在铁箱旁边。

    朱丽提着枪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铁箱旁轻声细语叫道:“舅舅,你出来吧!”这时,黄云甫伸出了满是汗水的脑袋。朱丽不解地问道:“舅舅,你何苦这么干呢?”

    黄云甫听她这一问,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没有这一招,怎么能逮住这个狡猾的‘布谷鸟’呢!”说着,提着发烫的手枪从铁箱里爬出来,走到张光人尸体前,踢了一脚,恨恨地说,“他就是隐藏在我们内部的共党分子‘布谷鸟’!他多次向共产党报警,坏了我的大事,这回他一定又以为这铁箱内装的是炸药,又要来破坏我的爆破行动。所以我就等着他来撬箱盖,果然他自投罗网自讨死了!”说罢,他又开心地一阵哈哈大笑。

    朱丽听了微微一笑,轻声说:“舅舅,喔,处座!你这铁箱设计好虽好,不过还是有一点疏忽!”

    “嗯?那一点疏忽了?”

    “你在箱内是对着百叶窗呼吸的吧?在来的路上由于卡车颠簸,我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倒在铁箱上,正巧听见你的呼吸声,还闻到你身上那股烟味呢!”

    黄云甫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只是尴尬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厂外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了。黄云甫的神色有点紧张了。就在这时,只见一辆吉普车飞速冲进厂内,“嘎”一声在炉子间外面停下。

    从车上跳下几个特务,慌慌张张奔进炉子间,气喘吁吁地对黄云甫说:“处座快走!共军马上就攻到电厂了!”

    黄云甫脸色大变,忙从铁箱内拉出一根长长的导火线,从衣袋里摸出打火机就要点燃。“处座,你这要干啥?”朱丽上前问道。

    黄云甫狡黠地笑了笑:“阿丽,炸掉电厂!”说罢,他揿着了打火机又要点燃导火线。

    朱丽忙一把拉住黄云甫的手说:“处座,你不能这样!”

    黄云甫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阿丽,放心!这导火线长得很,我们不会有危险的!”说着“啪”揿亮打火机,点燃了导火线。

    就在这时,朱丽猛地推开黄云甫,“唰”的一下子冲到箱边,从箱内抱出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一把拔去雷管。

    黄云甫又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布谷鸟’小姐!这回你也自投罗网啦!”

    说着,他顿时凶相毕露地下令,“给我抓起来!”特务们立即蜂拥而上。

    就在这个时候,从门外拥进来一群护工队员。领头的正是徐康和田耕。

    随后又冲进一队人民解放军,“不许动!”“缴枪不杀!”几十支枪对准了惊慌失措的黄云甫和特务们。

    徐康走到朱丽面前,对田耕说:“我来介绍一下,她就是我们打入军统内部,代号‘布谷鸟’的朱丽同志!”

    田耕忙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朱丽的手说:“谢谢,几次都是你及时报警才免遭毒手!”

    黄云甫在一旁见了,恨得咬牙切齿说:“你们别得意得太早了,再过五分钟你们得与这电厂一起完蛋!”

    朱丽款步走到黄云甫面前,神情还是像以前那样平静:“处座,告诉几个令你不快的消息!你知道吗?交警大队的人害怕电厂的锅炉爆炸会殃及自己,早已逃走了!就在这期间,我不仅拆除了你交给我的定时炸弹,而且还拆除了你交给张副官的定时炸弹!至于你交给刀疤脸的那颗据说不可拆卸的定时炸弹,早在他抬铁箱时,我就将一只废弹与它调换了。那颗不可拆卸的定时炸弹已经扔进了黄浦江……”

    黄云甫被朱丽的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就在他呆若木鸡的时候,从黄浦江里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朱丽望着耷拉着脑袋的黄云甫说:“不管怎么说,你还是我的舅舅。你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舅舅,你只要弃暗投明,将功赎罪,人民会宽大你的!”

    黄云甫知大势已去,他长叹一声,把手枪扔在地上,举起双手,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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