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的大儿子在部队上工作。实行责任制的那一年,家里老伴、女儿、儿媳,再加上念书的小孙孙,一家五口分了十亩责任田;他又养了一群鸽子,喂了一群鸡子,放了一群鸭子,还过了几窝猪仔。秋收下地,真是粮满仓、油满缸,光家庭副业就净赚一千五百多,成了索家湾的冒尖户。
眼看春节快到,他带了几百元钱,决定到县城去美美地办一些过年货,顺便到法院他侄子那儿玩几天。
这天一大早,他就乘上南去的慢车。一进车厢门,有个解放军战士老远就喊:“老大爷,这里有个空位子!”
说不清刚一坐下,就问那战士:“请问同志贵姓大名?”
“我姓查,叫查得明,本县查家畈上人。请问老大爷贵姓?”
“我姓索,叫索伯清。人家叫我‘说不清。’”他捋着胡子诙谐地说,“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一个‘说不清’,一个‘查得明’,有意思,有意思啊!”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车子来到一个小站,上车的人越来越多。只见一个小伙子扛着扁担,挨挨擦擦朝前挤,“呼啦”扁担一摆,把后面一个中年妇女的脑袋“咚”地敲了一下。按说,只要这小伙子赔个不是也就完了事,可他转身竟恶声恶气地说:“你没长眼睛,硬往我扁担上碰!”
那中年妇女捂住脑袋好生气:“打了人,还有理,我没说什么,你倒找碴!”
“放屁,也不撒泡尿照照,像个啥玩意儿,配得上老子找你!”
中年妇女一听,气得脸发白,手发颤:“真是有人养、无人教的东西!”
于是两人你来我去地争起来。这小伙子抓住妇女的衣领要行凶,旁边的人劝也劝不住。查得明一见,跑上前去,轻轻地把他手腕一抓,那小伙子“哎哟”一声松了手,大喊大叫“解放军打人”,竟拉着他耍泼。旅客们拉的拉,劝的劝,批评小伙子不讲理。小伙子见动了众怒,才半推半就地朝前走,走了老远还扭头指着查得明直骂娘。
一场风波平息。说不清见查得明还在生闷气,便轻声说道:“小同志,我总算多比你吃几年饭,如今的事情说不清,今后我劝你见事绕道走,遇事莫开口,办事随大流,莫要找气怄。”
查得明听罢一怔,和蔼地说:“老大爷,如今讲实事求是,哪有说不清的道理?您看,刚才大家不是批评那小伙子了吗?如果遇到坏人坏事都不响,那社会还能好吗?”
说不清一听,不吭声了。忽然只见他缩着脖子,直打哆嗦,一个劲地喊冷。
查得明马上脱下军大衣给他穿上,他才暖和过来。
不一会儿,火车到了站,查得明扶着说不清下了车。快分手时,他问道:“还冷吗?”
说不清喜形于色地说:“下车一走动,全身热乎乎,好多了。”
“那就少陪了,我还得搭汽车!”
说不清感激地说:“难为你了,有机会到我家做客!”
查得明见说不清往前走,只字不提大衣的事,心想:也许是他老人家搞忘了。他很不好意思地赶上前去,说:“老大爷,我这大衣……”
不等他把话说完,说不清吃惊地说:“什么,你的大衣?”
查得明心想:我准是遇到骗子了。但他仍心平气和地说:“老大爷,办事说话得凭良心。你冷,我脱大衣给你穿,怎么这大衣反倒成了你的?”
说不清一反常态,怒气冲冲地吵了起来:“亏你还是解放军,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搞讹诈!”接着高声喊道,“来人呀!有人抢大衣呀!”
周围群众闻声围了过来,正好公安局席股长打此路过,一见交通堵塞,便把他俩带到公安局。
来到办公室,席股长问了两人的姓名、籍贯、工作单位后,接着问道:“这大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不清见问,抢先说道:“车上我俩挨身坐,他对我特别热情,又是奶糖又是烟,想不到这个骗子原来是在打我的主意,一下车,硬说大衣是他的,伸手就夺……”
查得明等他说完,才心平气和地说:“这位老大爷在车上冷得直发抖,我就脱下大衣给他穿。下了车,我向他要大衣,他倒打一耙,反说我抢!”
席股长一听,严肃地问:“索伯清,你哪来的军大衣?”
说不清理直气壮地说:“是我儿子从沈阳部队寄回来的,还是我侄子从邮局取了转给我的。”
“你侄子是谁?”
“法院的索庭长!”
县法院就在公安局隔壁。席股长叫人去找索庭长,事不凑巧,老索今天出差了,但法院很多同志都证明,老索前不久的确收转过一件军大衣。
席股长听了,立即带着审讯的口气问:“查得明,你有证件吗?”
查得明一听,立即掏出工作证、通行证,递了上去。席股长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没发现半点破绽,这倒叫老席为难了。他紧锁眉,细深思,忽然若有所悟,问道:“你俩的大衣,各自都有什么记号?”
说不清抢先说:“有。前不久,我一时大意,在大衣里边的左侧,有烟头烧的一个糊眼。”
席股长问查得明:“你呢?”
“我的大衣是三号,再没有什么印记。”
席股长接过大衣仔细翻寻,果然有个糊眼。他拎着大衣,来到查得明跟前,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查得明委屈地说:“请你相信,我绝对不是骗子,大衣事小,名声事大,你们一定得搞清楚。”
席股长说:“记号本身是最好的说明,我要不看你是解放军,今天定对你不客气,甭唆,快走吧!”
查得明丢了大衣不算,还挨了一顿批,他气愤地说:“等着瞧,事情总会查明的!”说完,狠狠地瞪了说不清一眼,扭头出了公安局。
查得明上了大街,没走多远,说不清匆匆从后面赶到他跟前,双手递过军大衣,呵呵笑着说:“好同志,委屈你了,我说现在的事情说不清,你偏不相信,现在你该服输了吧?”
查得明接过军大衣,恍然大悟,他哈哈大笑说:“哎呀!搞了半天,是您老人家在开玩笑呀!现在物归原主,这不说明事情还是说得清的吗?”
哪料他话音刚落,说不清突然把脸一沉,上前抓住大衣就咋呼:“解放军抢我大衣啊,解放军抢我大衣啊!”
于是说不清又扭着查得明,二次到了公安局。两人刚踏进门,正好跟匆匆外出的席股长撞了个满怀。席股长说:“来得好,我正准备找你们呢!”
来到办公室,听了两人的申诉,席股长冲着说不清问道:“你大衣是几时烧的?”
“一个月前。”
“烟头怎么钻到大衣里面去了?”
说不清一怔,生气地说:“你这同志问得真蹊跷,难道哪个有意烧不成?”
席股长突然问道:“索伯清,你有几件大衣?”
说不清感到不妙,半晌才答:“就一件。”
“那你的大衣会生儿啊?”
“这,这是什么意思,简直把人都搞糊涂了!”
席股长笑了笑:“你咋糊涂?我说你这玩笑该收场了!你们一出门,我就打电话查问了,你的大衣好好在家躺着呢。再说,这烧的地方我还闻到有布臭味哩,一个月前烧的这味道怎么留到现在?而且我还了解到你有个‘说不清’的大名。至于这件大衣上的记号是怎么来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得靠你自己说了!”
听了这番话,说不清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不要被判成诈骗犯,喜的是如今世道是变了样,天大的事情也查得明。他一个劲地检讨:“我老糊涂,老眼光,老皇历!原先我总认为现在的事情说不清,但这后生不相信,我怕他今后吃亏,心想:言谏不如事谏,就装冷赚来大衣,暗地烧了个眼。我心想:来到公安局等他吃了亏,会接受教训了。谁知出了门,我还大衣时,他还不服输……”说不清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数了三张递给查得明,又说,“烧大衣时我就准备赔大衣。莫听我原先那一套,今后,凡事要相帮,遇事要开腔,办事要认真,事事做榜样。”
查得明听了,又摆手又点头,说:“钱我不能要,刚才您老人家的话我一定照着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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