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在这时也悄悄来临,我摩拳擦掌决定要涌进全年级前五名。
可当考试结果出来后,我却惘然了:全年级排名四十七,一百分的英语试题,我才拿到四十三分。同桌这次也没考好——跌出了全年级前二十名。
“死定了。”我感叹。
“我不也是一样。”同桌的目标也是全年级前五名,“就是英语给我背了分。”
“你英语分不低啊,七十二呢。”我说。
“英语是我的强项,我应拿八十五分以上才对,你看李红斌,九十三分,全校第一。”
“你说李红斌英语怎么学这么好,他小学也没学过英语吧?”
金梦华说:“没有,他跟我说过。”
“我也看英语,背单词,怎么就学不好呢?”
“你以为学英语就是背单词吗?上回咱主要考词汇量,这回全是语法。”
“可我也不见咱老师讲多少语法呀。”
“他在课堂上是没怎么讲,可在周六的补习课上天天叨叨。”
“你是说为英语竞赛而开的补习课?”
“是啊,你没参加。”
“我可倒想着参加。”我搓着额头,“不是说只要英语单科排在全班前十的人吗?我就是想隔墙取光也取不着。”
同桌仰着头,若有所思:“咱们不是统一订购过《英语奥林匹克》吗?你看这本书其实就行,英语老师讲的东西都在里面。”
“这本书自发下来,我就没着过眼。”
“多看看吧。”同桌扳着手指头,“李淑贞、王淑、余桂圆这次能进全年级前五都是英语帮了忙,于文燕为什么没保住前五?还不是英语没发挥好。”
同桌的话说得很对,此时的英语成绩已成了决定名次的关键。英语对我来说是门新学科,它该怎么学?学习法该怎么定?英语单词怎样去记?该拿出多少时间和精力?什么才是掌握英语知识的正确之路?怎么去做才能拿高分?口语重要还是做题重要?它与语文、数学有哪些共同点?哪些不同点?怎样做才将所有不解都化解?它有什么诀窍?这些都是初学英语的人所要思考的问题。
我回到家将试卷和成绩单交给父亲,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一句话都没有说,自己在回家路上所预测的事一件也没有发生:没有抱怨,没有质问,没有争吵。纵然小时候因成绩不好而挨打的记忆仍鲜活的存在着,但此刻的我已深刻地感觉到父亲变了,真的变了。除去那严肃的眼神、一本正经的言语,他几乎很少再因成绩而与我发脾气。也许,他已觉悟到暴力并不能解决什么,那玩意其实只是因冲动而活命的魔鬼,只能给人带来灾难与不幸,只能助长燃眉之急的火焰。或者也可以假定地想:父亲认为我再没有往上爬得脚力了,所以他也不想再逼我了。想到这里,我便有被鬼上身一般的压气、无力。我偎依在沙发上,抬头望着光影交错的天花板,尽量让头脑冷静,不去想。可是心情就像不受控制和不听使唤的脱缰野马,在草原奔驰,东突西撞,南往北转。忽儿地,一闪念的波束直穿我的脑际,竟同天江浩劫前的诡辩无异。它向往着我袭来,将我围困,把我隔离,就像密不透风的塑料袋罩住我的全身,呼吸变得异样的困难……
自从进入初中以来,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对学习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上课认真听讲,下课认真做习题,考前认真复习,可是我的英语成绩怎么会这么差?为什么连全年级前二十名都进不去?难道多媒体班真是高手如云?难道我只是一个不够聪明或比较愚笨的人?甚至悲观一点说,我的潜力真的开发到了尽头?
不,绝不是!我转念一想道。我的英语不是没有进步,上次在倒数之列,这次已勉强可叫中流。我确实没进过全年级前二十,但是如若再加一把劲,谁又能说我下次一定不行?假设多媒体班真是高手如云,那我要反问,哪个高手是天生的?哪个高手敢毫不客气地说自己的成绩不是靠勤奋?我承认自己不够聪明,那笨鸟尚可先飞,我就为什么不能比别人早起?我承认自己比较愚笨,那小学时的全年级第一该做何解释?如果假设“潜力开发到了尽头”成立,那我就该是旷世奇才,百分之百的前无古人,百分之百的当世无敌,因为居里夫人的大脑才开发了2%,物理学泰斗、20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的潜能才只被挖掘出13%。其实,尖子生与非尖子生真的没有多大的差距,所谓差距,只不过是不同的积累程度所带来的不同效应罢了。郝天国这回连全年级前七十名都没进,这足以证明谁不紧跟课程,谁就会被甩弃,就是基础再好也没有用。同桌金梦华英语能考七十二分,那我也可以做到;李红斌能将全年级第一的桂冠收入囊中,我想自己也绝不是没有希望。
于是,每天作业完成了,我就翻开《英语奥林匹克》,对不能上补习课、又请不起的家教的我来说,这是最廉价、也最无奈之举。从英语基本常识到字母、语音,从词汇到句式、语法,书中的每一章、每一节、每一题我都用心去看,去思考,去练习。期中考试到期末考试的这段时间里,我把这本书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它的的确确是一本好书,知识全面而细致,题型权威且经典,最适合我这种对英语一窍不通而又想好好入门的人。陈述句变一般疑问句和特殊疑问句,肯定句变否定句,单数句变复数句,同义句间的互换……原来这些都是死规矩的东西,不是毫无章法的胡乱变化。完形填空、阅读理解、动词填空等等也都有规律可循。在长时间的潜移默化之中,我终于摸出了适合自己的英语学习法,上英语课时的注意力提高了,做起题来心里也有了底。我对英语的兴趣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每当写出别人写不出的单词,用上刚学会的句子时,心里就像开了彩花店——赤橙黄绿青蓝紫——都绽放开来。
2001年的冬天时冷时暖,一号冻得人直打冷战,二号就会暖意十足;上午是太阳高照,下午就会阴云密布;前天的天气预报说明天气温会回升,后天说不好就得来一股冷空气。
普通班刚生炉子,多媒体班早提前半月就用上了暖气和空调;普通班抗寒,多媒体却抗起了流感。两天之内,班里就少了四十多个人,其余到班里来上课的同学也全是带病苦撑。我可以每天都来学校,但浑身也充满了药片味。
尖子生病得重的人很多,所以新课是一拖再拖。
课上,朱镗对闭目养神的数学老师说:“我想上厕所。”
“我憋不住了,我要尿尿!”朱镗又重复了一遍。
数学老师毫无反应,好像是睡着了。
朱镗抓耳挠腮,焦躁地想着办法,可四十多分钟已飞逝,我仍没看到他出门。
下课,朱镗的同桌对我说:“我这感冒不光是头痛,鼻子也受影响,总感觉自己身上一股尿臊味。”
“尿臊味?”我把鼻子凑过去,“哪里有尿臊味,你是烧糊涂了。”
“我没跟你扯闲篇,我真闻到了,那味儿特别熏人。”
“这味儿是不是从你同桌那传来的?”我边说便往他的座位上靠。
“哎,你看这是不是尿啊?”我指着地上的“一滩水”道。
回到教室的朱镗被他同桌一顿臭骂,但还有理走遍天下:“数学老师不说话,我能怎么办?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实话实说,我这尿一没往人身上呲,二没让人抓现行,而且也没让女生看见,我觉得这活干的不赖!”
翌日,AB中学迎来了一场大雪。大个儿的雪花从空中徐徐落下,即像漫游的流星雨,又像一朵朵白色的花,它把整个校园都粉刷上了一层银银的光。放眼望去,房屋、烟筒、地面、雕塑、树干、空中、花圃等一切的一切,都已变成了雪的海洋。
陶英低垂着头,两手插进棉坎肩的口袋里,旁若无人地踽踽独行。轻飘、柔软的雪瓣打着她的纽扣、衣领、发卡,无声又无息。
这时的我正站在教室前的刺槐下与几个同学看雪景,大家都注意到了陶英。
“那不是陶英吗?这么大的雪,他一个人跑到操场上干什么?”
“这叫浪漫的情调。”
“我看是脑袋脑袋让门挤了。”
“要让校长听见这话还不得撕烂你的嘴。”
“咱过去看看?”
“显着你啊,人家没准正测量雪的厚度呢。”
“哥们你真有想象力。”
我回到教室还未来得及坐下,就被人急迫地点了名:“刘振中,你同桌呢?”
“我不知道他上哪了。”
“他是不是欺负我们陶英了?”
“没欺负……”
李淑贞把自己当成了陶英,把我假想成了金梦华。
“金梦华回来了你就告诉他,必须向陶英认错!”
随后,李淑贞甩袖而去,而我回忆起了上节课的事。
“小华,小华……”陶英一个劲儿地用铅笔勾金梦华。
“哎——哎!刘振中,你快帮我叫叫他,他怎么不理人了呢?”陶英急红了脸。
“这事我可帮不了你,他这人最恨别人说他矮了。”我靠近陶英很小声。
“我这不是个玩笑嘛!”
“玩笑归玩笑,但你也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们长得高!”陶英用尽了力气,“比电线杆子还高,高!这总可以了吧?”
“别介啊,您可别捎带上我。”
陶英将笔拍在手底:“告诉你刘振中,周若彤不在这儿,可不许你们气我。”
“你搭理她干嘛?”同桌把我的耳朵当作麦克风,“你也想学她茅坑摔碟子——臭词(瓷)乱崩?”
“金梦华,你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呢!亏我对你的印象一直都挺好的。”
“谁稀罕你的印象,你别冒傻气我就烧高香了,往后没事别烦我。”
“我不烧高香?我不烦你!”陶英眼中已含着泪。
陶英和金梦华的关系很微妙,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他说中文不如英语好学,她就说读原汁原味的英文确实比写作文有趣;他说张学友的歌很受听,她就说张学友歌唱得很有范儿;他说多媒体班学习好的人太多,她就说在初一年级里我班就是中国乒乓球队——傲视群雄。金梦华往东去打狗,陶英就不敢去西方撵鸡。鸡蛋都是黑的,没有白的——这句话常被有心术的人用来检验自己手底下的兵是否具有死心塌地一般的忠诚,金梦华没有用过此招,但若用,陶英也必不能抵触地答:“不,鸡蛋就是白的,怎能是黑的?”可纵是如此,陶颖却没有让人感觉到谄媚与迁就,她对金梦华说的话、办的事在认同、相应、配合之余还不忘掉自我。她把他举高、迎供,就如拿起筷子吃饭一样,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这次她把小华惹恼了纯属意外——几光年都不会出一次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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