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的军营中有一偌大的笼子，装着黑虎，每天都发出骇人的虎啸，这让墨尔根的人们感到很不理解，人们在田野里做农事，偶而听见虎啸，都惊恐地张望。
曹铁堂每日都去看虎，越加感到刘尔多让他捉虎也许是个骗局，刘尔多的目的不在于虎，而是清除山匪]曹铁堂后悔；应该让刘尔多先付五十两金子。
又十几天过去，曹铁堂在焦虑中还有些沮丧。这日下了场小雨，曹铁堂正在小饮，又听见那黑虎的长啸，就摔了酒盏，推开窗子，看着和他一样不安的黑虎，就想起初来墨尔根时，一个老索伦人唱的鄂伦春竹枝词——
九月狐皮十月狼，
御寒无草两相将，
无端沙起天地暗，
鞍马匆匆急整装，
……
吾族英雄知冷暖，
更识心中狗和狼……
墨尔根的英雄，该有识别狗和狼的本事。曹铁堂就又喝一壶酒，喝得脸上生出红晕，就冲户外喊：“传佐领田云书！”
田云书吓得一惊，急来听令，“佐领田云书接令！”
曹铁堂气色很好看：“备二百精兵，持精良兵器，到城外荒野！”
田云书以为有战事，重抖精神：“听令！”
田云书的兵马整齐地来到城郊荒野上，等着战事。这时大雨降下，田云书和清兵在雨幕中一动不动．他们等来的不是敌人，是曹铁堂亲自押车，晃晃悠悠拉来的虎笼子。
曹铁堂让清兵把笼子放在荒野的中间，又让清兵做好战斗准备。
曹铁堂问，“哪个兵卒敢打开虎笼子？”
兵们不敢作声。
曹铁堂又说：“谁敢开虎笼子，做防御，加官五品！”
兵中立即站出来一个极瘦小的汉子。
曹铁堂走到他跟前：“十几岁？”
瘦小汉于答：“十九，属羊的。”
曹铁堂就一笑，“你不是一只羊，你是一条好汉！”
属羊的汉子毫无惧色，灵巧地打开笼子，放虎出来，虎很畏惧这个汉于，竟不出来，又一声长啸。
属羊的汉子慢慢地走回来，走到曹铁堂的跟前。曹铁堂没发令，清兵却也都端好兵器，准备与虎决斗。忽然曹铁堂大吼：“不许动，虎不走近我们，谁也不许上前。”
黑虎好像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在笼子里伸展了一下身子，极灵活地钻出来，重重地抖了一下身子，油亮乌黑的毛皮不沾一点雨水，仍有光泽闪亮，它往前走几步，四处望了望，看清了面前的人群。它凶猛地来回走了几步，就前爪挺直，后爪抓地，已做好了与人一拼的准备。
曹铁堂又对清兵喊道：“哪个敢与虎单独决斗？”清兵无语。
曹铁堂忽然一笑：“哈哈，与虎决斗，乃是英雄的壮举，当年武松与虎决斗显出英雄本色。我大清将士该是英勇无畏。哪个敢上？我封他为佐领！”
田云书吃惊地望着曹铁堂。
曹铁堂也盯住田云书：“田佐领，你也是条好汉，今日你可敢与虎一斗？如果你敢与虎一斗，那么你还是佐领，如果不敢，你的佐领就是别人的了！”
田云书不知曹铁堂为什么要杀死费那么大劲才逮住的黑虎，为什么还要加害于他，但也无法逃脱曹铁堂的命令，抽出利剑：“大人，您是瞧得起我，今日我与虎斗，如果被虎咬死，我认这是命中注定，死不了，我也甘愿佐领官位让给别人！”
曹铁堂说：“不，如杀死黑虎，我仍加封你！”
田云书策马上前，扑向黑虎，黑虎早有准备，迎面扑去。田云书人仰马翻，马起身奔逃，已不理睬主人。田云书挥剑与虎决斗，黑虎很轻松地将田云书扑在腰下，但没来得及撕咬，就仰头长啸起来。这时谋士何于海请战，没等曹铁堂说话，何于海已策马奔去。何于海的眼力很好，显然看出，田云书在虎下利剑已穿进虎腹，而且田云书也没死。何子海照准虎的右胁一剑，虎死命挣扎，很快僵死了。而虎腹下的田云书也在挣扎，何子海知道虎尸遮住众人的视线，就猛地发力隔虎踩下田云书的腹部，田云书口吐鲜血，吃力地说：“何子海，你比虎还恶毒……”
何子海一笑：“你比我恶毒。”
翌日，雨过天睛。
曹铁堂封何子海为佐领，属羊的汉于为防御。墨尔根的秋天又复平静，只是天气渐凉。
刘尔多终于请朝廷的人来了，他们来迟了。刘尔多不相信，仅有的一只黑虎也会死在人的刀下。
刘尔多请来的是大清刑部尚书吴大轩。吴大轩追问黑虎的下落，曹铁堂哑言许久，才说：“我上了刘尔多的当，为清山匪，他玩了愚弄大清都统的把戏，我正要等他算帐，虎捉下山二十多天，不见他的影子……”
刘尔多吃惊地望着曹铁堂。
吴大轩问曹铁堂：“现在虎在哪里？”
曹铁堂支吾了半天，本该要说等着刘尔多换钱不成，却改说：“饿死了……”
吴大轩说：“你可知道这虎的重要，这是刘尔多敬献大清万岁爷的贡物，死了该当何罪？”
曹铁堂说：“刘尔多并没说……”
刘尔多忽然脸色一变：“我说了，不然你怎肯助我……”
曹铁堂眼里充血，看着刘尔多这个怪物．
吴大轩说：“你可知道，天下只有两只黑虎，一只在刘尔多的猎场，一只跑到了大森林。刘尔多请你帮助捕捉的是跑掉的那只，你的手下并没尽职，山上的那只虎，死于你手下的内讧。你手下给你拉回的那只黑虎，是刘尔多围场养的那一只。为这只虎，你的手下还要杀死刘尔多，刘尔多不得不带伤进京……’
曹铁堂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我不知道……”
当夜，吴大轩要入睡时，忽有人敲门急见．吴大轩起身召见。这个人矮小，但很精明。他低声说道：“曹都统勾结陈匪，杀死两虎，是他们的合谋……”
呆大轩警觉地问：“那么说，山匪陈玉砚没死？”
他说：“陈玉砚巳改名换姓，流入民间，等着东山再起，推翻大清……”
吴大轩问：“你有何证据？”
他说：“因为他杀死了他的合谋的知情者，田云书和魏正廷……”
吴大轩问：“你叫什么？”
他说：“我原是田云书的谋士何子海。”
同治十二年癸酉（1873年）何子海任墨尔根副都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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