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深处的欲望:玻璃囚室-前面是路,后面是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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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叫得很厉害,把外面的风吼也给叫得平息了。她感觉到体内的爆满和撑胀。她在和“英雄”交合,她不敢确定自己最隐秘的山口是否能够容下英雄。她任由英雄摆布,任何体位和姿势。她甚至对自己身下的血迹也全然不顾。而那“英雄”似乎见惯了血迹,他可以对任何性质的血液无动于衷。

    她在想象“英雄”过去饱经杀场的历史和现在重振雄风的历史。

    她内心的敬仰像一个和着软泥的陷阱,让她缓慢地深陷进去,深陷到她全然不顾“英雄”的家人和孩子。她希望自己就是他现在的全部。

    翻云覆雨后最壮观的结果自然是茁壮成长。她有了身孕,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一个曾经的英雄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不幸疲软了,从里到外疲软了,他再也没能重振雄风。他所谓的浪漫在现实中就是胡搞,就是作风不正。作风不正意味着他将被党组织一抹到底,他将什么都不是,包括他的“英雄”称号。他没怕过枪林弹雨,但现在,面临他的女人和孩子,他怕了,他在心里承认他就是个缩头乌龟。

    她在他的哀求下,同意了那个让她此生最后悔的决定。她用一封遗书的形式陷害了她同办公室的那个公认的老好人。

    她不太相信报应之类的说法。而报应偏偏就在她身上发生了。

    就在她临产的几个小时里,那个曾经的“英雄”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带上他的家眷离开了新疆,离开了授予他“英雄”称号的兵团。她听到这个消息欲哭无泪。她是个被注销户口的人。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上讲,在所有知道她的人心里,她都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她的那份遗嘱就是对她存在与否的最后指证。

    她给自己重新取了名字:格娘。从这天起她整个人也开始变冷。

    她的嘴唇开始发紫,不知道这种紫是否和冷有关。她记忆中那份狂热的爱情也变得阴森凄凉。

    她的冷折射到了那个曾经被她视为“爱情结晶”的婴儿身上。她发现了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她和“英雄”的爱情结晶竟然是个看不见世界的盲婴。她的心灰了。她开始比任何人都相信报应,而她也只能暗自相信。

    她无法接受这个有缺陷的孩子。

    望着盲婴,她不愿意抚摸,不愿意再喂她奶吃,而与生俱来的母性又令她不忍心饿死孩子。她注视孩子的目光充满了怨恨、嫌弃和 恶心,她一看到孩子茫然无物空洞的双眼,喉咙就会痉挛,不停作呕。

    她把这归咎于那个从她的子宫里顽强拱出的孩子。那是个坚韧的孩子,言子根本无视自己的盲点,照样同别的孩子那样在子宫里寻找出口,从一个黑暗抵达另一个黑暗。也许孩子认为,那不算是什么黑暗,那就是她要到达的世界,没有光明,没有色泽,只有声音。

    她无法忍受空无一物的干呕,她更无法忍受让她的孩子永远生活在黑暗中。她选择了一个极端。她将言子抱到楼的最高层,那时的最高层也就是四层,从楼上抛下。这个极端的决定在她看来就是一场赌博,要不,言子被摔死,她被抓住判刑;要不,她侥幸逃脱,没人知道是谁的孩子,一切都不了了之。

    她抱着孩子在楼上徘徊了许久,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了巴特,于是,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孩子从高楼上抛了下来。而那孩子所经过的空间如一道美丽的抛物线,最后的落脚点竟是巴特的怀里,那个曾经和她母亲认识的男人怀里。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荒诞和巧合。

    一个母亲的良知让她明白了,她想要呕出的是那个“英雄”的气味以及接吻时和她的唾液混淆在一起的唾液,还有射进她体内的那些浓稠的液体。真正让她恶心的不是可怜的孩子,而是那个握着英雄底牌的老男人。

    她疯了似的跑回案发现场,她想一定有警察和围观人群。无论如何,她都要自首,她要抱着死去的孩子奔赴刑场。她要和孩子到阴间做伴。她的希望再度落空。待她疯跑到那个地点时,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血肉模糊的孩子尸体,更没有什么警察和围观的人群。四周平静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感觉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她忽然看到远处巴特的背影,那明显是一个怀抱孩子的背影,她忽然释怀了。

    巴特无法接受这个离奇的故事,他不相信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格娘竟是一个在人间流窜了多年的“杀手”。他固执地认为那就是杀手,这称谓没有任何可以商量更改的余地。难怪这么多年格娘像个游魂一般悄悄尾随着他们……黑夜卷土重来,散落一地的尘埃,尘埃看不见尘埃,黑夜看不见黑夜,却看得见天空。米诺梦见自己死了,她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搁置在一张蒙着白布的单人床上,房子很空,只有那一张床。

    她甚至梦到自己从梦中惊醒,抱着被子,孤零零地捱到天明……“见过珠穆朗玛峰吗?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去。你会去吗?那里肯定会给你前所未有最神奇莫测的灵感。”米诺听到了自己空灵的声音。

    “我去过。那里膜拜的人们都沿途死去,他们的尸体喂了鹰,他们的灵魂飘远了,据说,是去了山峰。”是巴特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有来生吗?”米诺追问。

    “世界万物都有前世和来生。”巴特的声音飘向很远。

    梦套着梦。在一排真枪实弹的游戏中,她中了枪,她的身体被打得千疮百孔,她在千疮百孔中挣扎着坐起来,然后试图站起来,她失败了,败给了自己的梦。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失败……“现在陪我去墓地好吗?”米诺问道。

    “去墓地干什么?”这声音变得很奇怪,好像是巴特,又好像是振一。

    “我想去看一个人。”米诺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位不知名的守墓老人,她不知道自己去看他到底是为什么,是想告诉他谜底已经水落石出了?又有什么意义?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习惯了不知道的生活,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他会习惯吗?

    米诺认为自己不怕什么鬼的,可是一旦置身亡灵的出处时,她浑身仍然禁不住一阵寒战。她绕到了佟寒的墓碑前,此时,她才想起了佟寒和他的那本没打开过的日记。而令她吃惊的是,那本日记居然就在她手中紧攥着。她有点毛骨悚然。墓地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惨白。她想打开佟寒留下的那本日记,那没钥匙的小锁在她手里显得很顽固,它忠实地保护着它的主人的秘密,她示意巴特打开小锁。

    巴特几乎是轻轻一拽,锁分开了。

    “巴特,你相信世间有鬼吗?”她幽幽地问了一句。

    巴特没有作声,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尤其是在亡灵出没的此地,他的回答可能会显得虚弱无力。

    “你说鬼最愿意待在哪里?”米诺继续问道。

    “当然是最愿意待在土地里,那里安全,又没有争端。鬼比人喜欢安静。如果没有人的惊扰,他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出来。”

    “你说鬼是不是都是善良的?”米诺问。

    “是的。因为他们没有躯壳。我们不谈这些问题好吗?我记得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在鬼待的地方尽量要安静。”

    米诺心里想哭,但她却又逆转般地狂笑起来。她的笑声惊醒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慢慢朝这边走来。那个人没有拐杖,不是她想要见的看墓老人。还没等那人走近,米诺就大声问起来:“以前的看墓大叔呢?”

    “你们是人是鬼?怎么深更半夜地来墓地?”

    “我们当然是人。世界上有鬼吗?你见过?”

    “我以为是盗墓的。”

    “你听见过放声大笑的盗墓贼吗?以前的看墓老人呢?”米诺想那人可能是寂寞疯了,见到两个大活人,肯定得多说几句,她又追问了一句。

    “他已经去世两周了。”看墓人回答说,听声音,那人不老。

    “去世了?他得的什么病?”米诺的心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

    “不知道。”看墓人的回答越发冷漠。

    “他的墓碑在哪儿?”米诺不放弃地问道。

    “他没有墓碑。我不知道。你们是他什么人?”看墓人显得不耐烦了。

    “典型的一问三不知。我们是他的熟人。好了,打扰你了,你继续睡觉吧!”米诺不高兴那人的态度。

    巴特瞥了他一眼。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她理不清对巴特的感情。她也想过要嫁给他,眼前这个沉稳性感的男人的确令她着迷,她舍不得放弃。她曾经放逐过自己的爱情,而现在,她决定找个地方让自己的爱情定居。

    巴特是不是最好的定居地,她不敢确定,因为,他们彼此太熟悉了。过分的熟悉,有时会成为爱情的致命伤。

    她对振一的目光从来就是快乐和放纵的,而巴特带给她的是寂寞心痛的目光。据说,爱情的目光是寂寞孤独的,为此,她常常在怀疑,怀疑她和他们之间的爱情。

    她总是沉湎于一种意象:她幻想自己成为一种蝴蝶兰的芬芳,一股奔赴于四季的芳香,那芳香温柔而礼貌地、宿命地、不可避免地飘落在每一个男人的肩上。

    她想穿越所有的男人,在她幽闭的世界里进行短时间的征服。她不喜欢与太多的事物长期共存,除了那只猫例外。但是,从本质上讲,她不是那种生来就容易变换爱情的女人。她希望很快地将自己落实到丰满而幸福的婚姻中。

    然而,她的目光却抑制不住地在两个男人中间锁定、游移……她突然想起卡夫卡在《城堡》里的一段话:“……她寻找某种东西,他也在寻找某种东西,他们发着狂,做着鬼脸,脑袋深扎在对方的胸脯中,寻找着,他们的拥抱和他们激动的肉体没有使他们忘记,反而使他们想起寻找的意义,就像绝望的狗在土堆里搜索,他们搜索着他们的肉体,不可挽回地失望了,为了再获得最后一次幸福,他们时不时将舌头在对方脸上来回来回地舔……”

    米诺感觉世界在飘移,在震动,在放大,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在做梦,她想从梦中醒来,她拼命地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人的大手是她最熟悉的,她在那双大手的摇晃下终于脱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她在梦境中飘摇,身子在轻微地发抖,她被唤醒了,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抱紧了旁边的人。

    “想过和我一起生活吗?”振一温情地抚着她头上的汗迹和发丝。

    “想过和你一起生活,也想过不和你一起生活。都想过。”米诺含糊不清地说。

    “你永远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都说女人是因为感情才为一个男人献身,你爱我吗?”振一忽然怀疑地问了一句。

    “我一直在爱,不过,我现在还没法让我的爱情定居。”米诺喃喃地回答。

    望着面前这个柔韧而带着点尖锐的女孩,他体味到一种深刻的来自全身心的幸福和安全,他更紧地搂住她,用全部的体温温暖着她。

    但他又不可遏制地被内心无由的恐惧紧紧攥着。她再一次被振一紧紧拥住,她强烈地感受到他对她发出的某种需要的信号。这信号绝非仅仅是来自生理上的,她的全部神经都录入了他的喘息声。她克制了躲闪的冲动,浑身被轻微的动荡感控制了。他们无言地抚摸和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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