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猎帮-炮头带回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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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弹歌》

    一

    赵老白走在前面,狗剩儿跟在身后,公狍子经常这样呵护小狍子,它们去翻山越涧,躲过天敌捕杀,度过饥馑,顽强地活下去。

    那一时刻,大奶子女人像一只狍子,眼看小狍子回到族群里,它可以得到保护,能够生存下去。她凄然的笑揉皱苍白的脸,准备在夜晚实施她的计划。

    “大爷,”狗剩儿叫他,是他让孩子这样称呼的,“我们去哪里打鹿?”

    “狗剩儿,你长大了成为猎人,记住不要问,打猎不指路。”赵老白开始对未来猎人的启蒙教育,猎帮的规矩太多,所有的行帮规矩都多,相同不指路规矩的还有放山的参帮。围帮打围不指路的风俗,少数民族也有此俗,最典型是鄂温克猎人出猎都不告诉别人,近亲好友也不能告诉。

    山规男孩难以理解,狗剩儿还没入猎帮,还不是猎人。他是猎人自然自觉遵守流传下来的老规矩。他也懂事,不让问就不问,乖乖跟着走就是,能去参加猎鹿总是件快乐的事情。

    “我们先码踪。”赵老白说,夏天码踪比其他三个季节都难,看土看霜看雪都能找到野兽蹄踪,夏天却没有这些,“夏天码踪要看草。”

    狗剩儿去看路旁的草,青草还青草,有一只扁担勾(中华蚱蜢)爬到草尖,他顺手逮住,孩子的天性时时展现出来。儿童有一个游戏,抓住扁担勾,捏着它的两只腿,让它跳动,诵歌谣:扁担勾,扁担勾,你挑水我馇粥!

    倒是个孩子!赵老白看在眼里,心里说。狗剩儿就是个孩子,母亲病得那样恐怕日子不多,他并未看到死神脚步逐渐走近他的母亲,乐颠颠地跟着去打猎。确定狗剩儿是自己儿子,赵老白的心里多了些想法,女人一旦死去,撇下狗剩儿一人无法过日子,到时候把他接走,回到赵家大院里去,相信女人也是这样想的。还是要尊重她的意愿,保守狗剩儿身世秘密,继续姓周,叫原来的姓名。

    “大爷,我听到鹿叫。”狗剩儿说。

    走到山林里,赵老白突然生出数只耳朵似的,耳听八方,且听出很远,多年打猎生涯练就的本事。绝对没有鹿鸣,附近即使有鹿群,此季节鹿也不会叫,鹿发情才叫。孩子听到鹿叫,是他太想猎到一头鹿,取到鹿心血救母亲,出现幻觉幻听很是正常。

    狗剩儿侧耳向林子听着,相信自己听到了,想再听细致一些。夏天风走过山林,不断变幻脚步声,有些声音听上去便像某种动物啼叫。

    “狗剩儿,悬崖的响声,不是鹿叫。”赵老白说。

    “悬崖是石头,它咋会叫?”

    “风吹的,吹疼了它,那它就要哭要叫。”

    狗剩儿生活经验极其有限,家住在阎王爷鼻子山悬崖下,古怪的声音听到过,娘说是鬼哭或是狼嚎,她从来没说过石头会喊疼啊!他说:“阎王爷鼻子不能摸,娘怎么说她要去摸阎王爷鼻子呢?”

    “娘这么说的?”

    “嗯,她还说有一天她要走了,叫我别去找她,大爷,我娘要去哪里啊?”

    赵老白心里像冬天冻炸的冰咔吧一声,猛然停住脚,说:“狗剩儿,我们回去,回家!”

    “不去打鹿啦?还没弄到鹿血。”狗剩儿对赵老白的决定不理解,问。

    “走吧!狗剩儿快走!”

    赵老白抽风似的决定有原因,狗剩儿学说他娘说的话,联想狗剩儿娘病得那么重,不把儿子留在身边,支他出来……他实在不敢往下想了。摸阎王爷鼻子就是去死的意思,狗剩儿小不懂其含义。她要自杀!赵老白心慌得不行,催男孩快走跟上他。

    “大爷,我娘要用的鹿血呢?”狗剩儿赶上来就问。

    赵老白不回答他的问题,叫他快走快跟上。怎么说也要些时间,他们走出很远。

    “大爷……”

    “别说啦,少说话节省气力。”赵老白说,望向西边天际,厚厚的云团包围着夕阳,还有云彩朝一起涌,夕阳猎物似的被围在中间,场面酷像一场围猎。

    终于见到阎王爷鼻子山,但还是有段距离,正所谓望山跑死马。赵老白鼓励男孩说:“咬咬牙,快到家了,就看到你娘啦。”

    见娘的愿望是最大力量源泉,狗剩儿抹一把额头的汗水,努力跟上大人。跟上善于走山路的猎人,真是不容易,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赵老白最先看到的一幕,令他大惊失色。

    “咋啦,大爷?”狗剩儿个子小看不远。

    阎王爷鼻子山下的小木屋燃烧到了最后,赵老白见到它轰然倒塌的震惊一幕,即使一下子飞到灰烬木屋前,什么意义都没有。他关注的不是两间木头房子,而是房里的人,猜到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回来晚一步。他没回答问话,将男孩紧紧揽进怀里,说:“狗剩儿,你听我对你说,你家房子失火了。”

    “我娘呢?她跑没跑出来呀?”

    “我们过去看看便知道了。”赵老白拉起男孩跑过去,一片灰烬前几个村民在救火,说看护火场使之不向外蔓延。

    “人……出来没有?”赵老白问。

    一个村民说:“那还出来啥,她自己在里面点着了房子。”

    二

    今天下午,大奶子女人在赵老白领走狗剩儿,便开始了她准备已久的计划。身体的血眼看要流尽,身体树枝一样干枯,生命即将完结,她感到支持不多久。三年前和一个男孩的欢娱付出代价,谈不上后悔,不舍这个世界是有些事情没做完,狗剩儿没长大成人,他的父亲是谁尚不知道。确认他的父亲不为自己,是将狗剩儿送回父亲身边,自己心静地走。

    找借种的牵线人彭山燕子,那个男人作为条件蹂躏自己一次,才告诉狗剩儿的父亲是赵老白。这次蹂躏加重病情,溃开的口子更大,基本就是溃堤,再也无望堵住。

    她计划将狗剩儿送给赵老白,然后自杀,方式她想好了,上吊。在她考虑如何送、怎样方式送之际,赵老白突然出现。十四年后与他见面,人种变成儿子他爹,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像做完人生最后一件事。

    赵老白带狗剩儿去打猎,她感觉一只跑出族群的幼崽,被狼王领回去,它以后的生存、安全问题都不用操心。如释重负使她从容面对思谋许久的自杀计划。

    他们去猎鹿,为自己弄鹿心血。一切要在他们回来前结束,不然很难实施。上吊用的绳子事先准备好,藏在褥子下面,是丈夫线儿黄瓜经常扎在腰上一根线麻绳,外出打猎携带结实绳子用处很多,捆绑活猎物,攀爬悬崖……他说:“绳子用处老大了。”她理解绳子是他死去后,烧掉他生前物品时,把绳子留下,那时她还没有自杀的想法。上吊需要一根绳子,死神提前为她准备好了似的,老话说人该井死河水死不了。放荡毁坏了身体,一日比一日衰败,纸似的生命相当脆弱,只要一点儿硬物碰它都可破碎,日渐干枯的生命挤走所有的希望,绝望时刻她想到那棵绳子,带上它去找线儿黄瓜,也许他在那面(阴间)还上山打猎,需要这样一根绳子。她渐入一种虚幻的境界,跑步给他送过去……还是回了下头,见到狗剩儿撵上来,不能让儿子跟自己来,阻止他!

    “娘!”

    “你别过来!”

    “娘,娘!”

    “跟你爹去,你爹是赵老白!”

    “他不是,我姓周……”

    大奶子女人从幻境中走出来,雾散去头脑慢慢清醒,她迷惑起来,刚才自己去了哪里,怎么让狗剩儿给撵上来?不,绝对不能让他看到自己,找不自己……他会回来,到木屋来寻找来等待。要想动物不回它原来的窝,就是毁了那个窝,丈夫生前曾这样赶走屋后山洞里一窝狐狸。彻底赶走让狗剩儿回到生父身边去,唯一的办法毁掉木屋……她在窗户亮子上系好绞绳,将油灯打碎,灯油泼洒在被子、衣物可燃物上,划取灯(火柴)点着,待火燃烧起来,窜上房棚,将头颅伸进绳套……本来只几户人家的小村,白天进林子做事在家没几个人,等人们发现木屋起火,房屋已经着圆盆,施救已没意义。

    “娘!娘!”

    狗剩儿令人撕心裂肺的喊叫中,木屋成为一堆灰烬,大奶子女人只剩下几块骨头……

    赵冯氏听丈夫赵老白讲述,揩了几次眼泪。她不再开玩笑说他泡卵子什么的,人借种比公猪母猪打圈子(交配)复杂百倍。这种事情发生在人的身上就有了悲欢离合,故事就没完没了。她问:“狗剩儿知不知道?”

    “啥?”

    “你是他爹?”

    “不能让他知道,我答应了他娘。”赵老白守诺,大奶子女人生前答应她的,现在人死了更要保守狗剩儿身世秘密,“这件事只能你自己知道,对谁都不要讲。”

    “怎样对外人说呢?”赵冯氏问。

    家里忽然多个男孩,总有人要问来历。赵老白想好了这件事情,他说:

    “就说是我们远房亲戚的孩子,他的爹娘死了,咱们收养他。”

    “叫你什么?”赵冯氏想到以后一起生活,辈分称呼要明确,问。

    “狗剩儿现在叫我大爷,你自然是大娘,叫永和哥哥,叫丫蛋儿姐姐……”赵老白安排道。

    “丫蛋儿比狗剩儿大三岁,嗯,叫姐对。”赵冯氏问,“狗剩儿住哪个屋?”

    “和永屋子有地方,和他住。”

    “中,哥俩是个伴儿。”赵冯氏说。

    猎人吐口唾沫落地是个钉,说话算数,赵老白答应大奶子女人狗剩儿不改姓不改名,大名还是周庆喜,小名仍叫狗剩儿,跟赵姓没关系。他担心女人一时走嘴说出真相,叮咛道:“你别高兴给嘞嘞出去呀,他们是哥俩却不是亲哥兄弟,漏兜了不好。”

    “放心吧,我嘴又不是碟子,那么浅啊!”赵冯氏说。

    “知道你嘴严不能说出去,只怕万一嘛!”赵老白说,知道她不是破车嘴(爱说话)。

    “你不让说,哪有万一。”

    “那就好。”赵老白说,短暂的接触他对狗剩儿很上心,血缘关系永远割不断,无论多少年未见面,见了自然亲近,“狗剩儿穿得破狼破虎(破破烂烂)的,扯布给他做几件衣裳。”

    “可不是咋地,破衣捋梭(衣服破旧)……我马上给他做几身。”赵冯氏说。

    “狗剩儿的娘刚死还没转过劲儿,让永和、丫蛋儿多跟他玩玩,小孩子嘛玩起来什么都忘了。”赵老白说,“今后你就是狗剩儿的娘啦,处处你多操心吧。”

    没看谁做出的孩子?纯正赵家的根儿啊!赵冯氏刚要说出这些,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现在可不是说俏皮话的时候。她明确态度说:“我不能错眼珠待他。”

    三

    狗剩儿出现赵永和面前,他们互相认出来。三年里赵永和变化最大,如今十七岁,个子比三年前长了一头。

    “永和哥,你咋在这儿?”狗剩儿问。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赵大爷没说。”狗剩儿说。

    赵永和见到狗剩儿第一反应,顿然想起大奶子女人,问:“你自己来这儿,你娘呢?”

    “娘死啦。”

    “天老爷,死啦!”赵永和惊愕,继而问,“咋死的?”

    “生病,走血。”狗剩儿说到娘的病时,下意识地望眼赵永和,尽管他对走血,和走血原因不明白是咋回事,朦胧感觉与面前赵永和有关系,他不能忘记他跟娘压摞的情景,这种印象在未来的日子里将要发生质变,此时只能算仇恨的胚胎,连芽儿还没钻出来。

    走血,对此妇女病赵永和也朦胧,不过他比较狗剩儿年龄大多少明白一些,依稀记得大奶子女人拒绝他的要求时说过来了身子、做病,和闯红一类话,走血是否跟这件事有关呢?赵永和觉得不能问狗剩儿。当年就是狗剩儿搅合自己才被大奶子女人赶走,家里人都不知道自己迷路到了她家,更不清楚跟大奶子女人的事,如果让爹知道了,还不一枪打断腿啊!狗剩儿来了,那事还能瞒住吗?他问:“狗剩儿,你对我爹说没说我在你家住过?”

    “我压根儿(根本)不知道赵大爷是你爹。”

    “你没说。”

    “没说。”

    赵永和放下心,嘱咐道:“以后也别说。”

    “不说。”狗剩儿答应。

    他们俩共处一室,睡一铺炕。三年前他们是玩伴,现在还是。差异三年前赵永和背着一支没有沙子、火药的空猎枪,还说不上是个猎人,如今他已经是父亲猎帮的炮手,在一起玩的不是儿童游戏,谈论打猎。

    “永和哥,下次打猎带着我。”狗剩儿说。

    “那可不行。”

    “咋不行?我会下踩夹。”狗剩儿不甘愿让人瞧不起,赵永和说打猎不带他,认为是瞧不起他,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狗剩儿,打猎可是真枪真炮地打,熊瞎子,狼啥的,老危险了。”

    “我不怕。”

    “光不怕还不行,要会打猎……”赵永和说你还不是狗剩儿,你是能赶仗,还是能做炮手?宗宗样样都干不了。

    “教我打猎,永和哥。”

    “等你长大吧。”

    “我已经长大了。”

    “才十四岁,再长长。”

    狗剩儿不服气别人说自己年龄小,猎帮里有小孩,称为半拉炮,自己怎么就不能做半拉炮?他说:“你不教,让赵大爷教我。”

    赵永和阻拦,相信爹不会教他。现在他懂了传承人的意义,心想:你姓啥呀?姓周,哪盘菜啊!我是猎帮炮头赵老白的儿子,你不是!

    狗剩儿申请做猎手自然没成功,赵老白没答应他。当然不是赵永和说的原因他蒙在鼓里,不知道狗剩儿是自己亲兄弟这一节而是认为他小,不宜学打猎。

    赵老白自然有他的想法,两个儿子有一个儿子永和打猎就够了,狗剩儿长大可以去挖参、淘金、采珠[28]、伐木……还可以到三江县城里学些手艺,不能一家人死一窝,烂一块同吃一碗饭。

    狗剩儿有心道儿(心眼儿)的孩子,一次不成他不气不恼,以后再央求。他回到赵永和身边,没事儿似的。

    “成没?”

    狗剩儿摇摇头。

    “我说不行吧,你不信,结果咋样。”

    狗剩儿傻笑。

    他们在一起睡觉以外还是要玩耍,狗剩儿觉得两人玩不及人多热闹,提议说:“叫丫蛋儿来,咱仨一块玩儿。”

    “你一个小蛋子(男孩),找人家姑娘玩?”

    “啊,是啊!管什么呀!”狗剩儿眼中大院里,年龄相仿的只丫蛋儿,在一起玩很正常。

    “你真没长大!”赵永和只能这样说狗剩儿,说更多话没用,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懂,“你玩你的,她玩她的。”

    “丫蛋儿长得真俊。”

    “哦,是吗。”

    “给你当媳妇得啦。”

    “胡吣!”赵永和伸手揪住贫嘴狗剩儿的耳朵,对他进行惩罚,俗称捩拧上下撤(抽打脸)。

    狗剩儿顽皮不怕骂,怕捩拧上下撤,挣脱逃走,去找丫蛋儿玩,出门示威地喊:“我找丫蛋儿玩,气你,干气猴!”

    赵永和总要摆出哥哥的样子,没有追出去。找丫蛋儿玩他也十分愿意找,心里比狗剩儿复杂,单独跟丫蛋儿在一起有些局促、拘束,多少有些不自然。他透过开启的花格窗户朝外看,能看到院子,狗剩儿和丫蛋儿俩踢毽子。

    四

    丫蛋儿穿着件花格布衫,底大襟掖在裤腰沿内,方便踢毽子,她边踢边唱:“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

    “好!”狗剩儿鼓掌加油道。

    两人玩得热火朝天。

    赵永和忍不住,走出去。刚一开门,见到母亲远远地向这边望,他急忙缩回门里。几天前,母亲单独问他:“永和,你是不是看上丫蛋儿?”

    “没、没有啊娘。”

    “说实话。”

    娘的面前赵永和总说实话,多秘密的事娘问到他都竹筒倒豆子。是不是看上丫蛋儿,娘一提口把一件迷蒙的事情变得清晰,大奶子女人之后,他心仪的第二个女子,承认道:“嗯,丫蛋儿挺好。”

    赵冯氏慌了手脚,儿子喜欢上丫蛋儿以前只是怀疑、猜测,儿子亲口承认,成为事实可不了得。丫蛋儿有毛病,身体天大的缺欠做不了女人。儿子肯定不知道。做母亲怎样跟儿子说这件事儿呢?直说不行,弯说也不妥。直说暴露丫蛋儿缺彩不行,弯说怕儿子听不懂。寻思后说:“永和,娘跟你说,丫蛋儿不可能做你媳妇,为啥你现在别问,将来你一定明白。”

    赵永和迷惑地望着母亲。

    “永和,听娘的话,娘能给你窟窿桥走吗?”

    当地土语窟窿桥意为吃亏上当的道儿,也可以说成空桥。赵永和当然相信母亲不会让自己走窟窿桥。可是,丫蛋儿怎么啦?怎么就不能做媳妇?

    想问娘又不好意思,以后肯定要问的。

    “少跟丫蛋儿玩,别老在一起打恋恋。”母亲的逻辑是,少接触,不经常在一起,避免产生感情。她没想想这样做是否奏效,男欢女爱是水是火,包裹得住了吗?“听见没?永和。”

    “我听见啦。”赵永和长巴咧些声音回答母亲。

    限制的结果是儿子行动走向隐蔽,尽量躲开母亲监视的目光。赵永和透过木板门的裂缝,眺望远处的母亲,见她进屋去自己走出来。狗剩儿和丫蛋儿还在院子里,踢毽子换成另一种游戏:大眼瞪小眼。

    狗剩儿同丫蛋儿面对面地站着,他使劲瞪眼看她,她使劲瞪眼看他,谁先眨眼谁输。这个游戏还需要看热闹的人唱歌谣。歌谣:

    大眼瞪小眼,

    小眼变大眼。

    小眼瞪大眼,

    大眼变小眼。

    两眼瞪两眼,

    鼻尖对鼻尖!

    赵永和玩过大眼瞪小眼游戏,会唱那首歌谣他没唱。心里不舒坦他们面对面地站着,别说鼻尖对鼻尖了。说赵永和嫉妒也成。

    “你眨眼,你输啦!”丫蛋儿喊道。

    狗剩儿接着学人,学人也是一种游戏。他学她道:“你眨眼,你输啦!”

    “你学人!”丫蛋儿说。

    “你学人!”狗剩儿顽皮道。

    丫蛋儿见狗剩儿学她,唱起歌谣反击:“学人烂舌头,死了变蘑菇。蘑菇一条腿,死了变小鬼。”

    狗剩儿立刻不学了,怕变成小鬼。

    近在咫尺的游戏现场,赵永和几次想去跟他们玩,几次都忍住了。他俩打闹一旁看,他想参与其中,又怕母亲在哪儿看到他,羡慕他们无拘无束,自己就不行。

    “永和哥,咱们玩坐轿抬轿。”狗剩儿说。

    赵永和犹犹豫豫。

    “永和哥……”

    “玩吧,和哥。”她说。

    丫蛋儿开口了,她请求一切都改变。赵永和加入进来。玩这个游戏至少三个人,两个人手脖握手脖,便是一辆轿子。两个男孩做轿子,坐轿的是丫蛋儿。

    “花小姐,上轿。”狗剩儿滑舌道。

    丫蛋儿坐上去,轿子颤巍巍地颠悠,心里美滋滋的。她不时扫眼赵永和,心里想的什么只她一人知道。

    轿夫抬轿相当的辛苦,边抬边唱抬轿歌。狗剩儿却唱起另一首歌谣[29],赋予此次游戏另外意义,他唱:

    呜哇嘡,呜哇嘡,娶个媳妇尿裤裆!

    坐轿变成了抬新娘子,丫蛋儿摇身成媳妇,她从没想过做媳妇什么的,显然被狗剩儿的歌谣引导,轿子颤颤微微地颠着,心悄悄向其中一个男孩靠近,一个恋爱故事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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