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张自忠-同悼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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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自忠将军殉国后,举国同悲。灵榇运渝途中,群众焚香路祭;重庆、延安先后举行隆重的追悼活动。全国各界知名人士纷纷题词、撰文,悼念忠魂。国民政府追晋他为陆军上将,明令褒扬。将军生前战斗过、驻守过的一些地方,分别树碑建祠;北平、天津、汉口、徐州、济南、上海等大城市,均以“张自忠”命名道路,永志纪念……

    举国上下悼忠魂

    张宗衡

    张将军一九四〇年五月十六日在湖北宜城南瓜店十里长山殉国后,忠骸为日军盛殓安葬。经黄维纲部觅得葬处,开棺将忠骸抬至荆门县襄河西岸快活铺,以上将礼服重殓后将灵榇运抵宜昌,然后转运重庆安葬。灵榇所经各县,均有军政人员和各界群众列队迎送,路祭哀悼。

    运灵船到重庆,蒋介石带领军政官员到码头祭悼。随后将灵柩送至北碚双柏树暂厝。不久即安葬在北碚梅花山上。

    一九四〇年五月二十八日,重庆举行了盛大的张故上将葬礼。全国各地都先后举行了规模大小不同的追悼和公祭仪式。在延安的追悼大会上,朱德总司令以及中共中央领导和各界人士都亲临参加,对张故上将之殉国寄以无限哀思。

    国共两党的要人和各界人士,纷纷为张将军殉国题诗、作词、写挽联。

    毛泽东主席赠词“尽忠报国”四字。

    朱德总司令、彭德怀副总司令题词:

    一战捷临沂,再战捷随枣,伟哉将军精神不死;打到鸭绿江,建设新中国,责在朝野团结图存。

    董必武同志的挽词是:

    汉水东流逝不还,将军忠勇震瀛寰。

    裹尸马革南瓜店,三载平芜血尚斑。

    此为去年将军殉国三周年纪念而作。今岁中原战役,倭势仍张,国军竟莫能抗。感时抚事,辄令人想念将军于不置也。

    男儿抗日死沙场,青史名垂姓字香。

    中原倘有英灵护,争让倭奴乱逞狂。

    郭沫若赞云:“云山贵乎惇惇之嘉名,以修能重其内美,自有取舍进退之权衡。曾举世非之,而未尝加阻;纵举世誉之,亦何所溢乎其风声!日月失其耀,雷霆失其鸣,泰岱失其高,金石失其贞,更何有于雕虫小技之营营!余唯知寇犹未灭,毅魄必常附旗旌,直向目标迈进,偕国旗而永生。”

    林森题“天地正气”。

    蒋中正题“勋烈常昭”。

    冯玉祥题“荩忱不死”。

    李宗仁题“英风不泯”。

    于右任作哀辞曰:“其立志也坚,其制行也烈,初啮齿于危疆,终受命于前敌,身死功成,永为民族之光荣,是军人之圭臬。”

    张将军殉国后,国人的悼文多至万千,而真诚感人,论事精湛翔实,既肯定其事之烈,又追求其英勇之由来,用以激励勖勉当时和后人者,应首先是周恩来同志的《追念张荩忱上将》和冯玉祥先生所作的悼文。

    爱国将领冯玉祥先生是张自忠将军的老长官,他写了一篇很长的悼文,追述张将军的身世,表彰他的赫赫战功和为国捐躯的高尚行为。冯先生参加朝天门迎灵,到北碚致祭。他还亲自为张将军题写墓碑,并把安葬张将军的小山命名为梅花山。从一九四〇年至一九四六年,每年五月十六日,冯先生一定要去梅花山墓地组织纪念活动。

    张将军殉国后,湖北省宜城县曾一度更名为自忠县。为纪念张自忠上将,北京、天津、武汉、徐州、济南、上海诸大城市都设立了“张自忠路”。湖北荆门县刘猴集建有张公祠。南瓜店有张自忠将军的衣冠冢。在南漳武镇北边松柏常青的伏虎山下,也有一座张公祠。一九五六年我人民政府曾拨款重修,内有张将军的衣冠墓,埋的是张将军的血衣和血帽。

    中共中央近年拨出巨款,重行整修重庆北碚梅花山张自忠将军陵园。张将军殉国处,建有纪念塔一处,并修有直通宜城的公路,以便后人凭吊。

    一九八二年四月十六日,国务院民政部追认张自忠将军为革命烈士,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以彰忠烈而慰英灵。此不仅使张将军之后人深感党的关怀和温暖,而我等过去作过他的部下,也深感慰藉,更感党和人民政府之伟大英明!

    悼张自忠将军

    延安《新中华报》社论

    (一九四〇年八月六日)

    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于此次豫鄂会战中,率师抵抗钟祥沿汉水北犯之敌,首予侧击,继以追歼,获得很大的战果,不幸于血战方酣之际,张将军竟于五月十六日在南瓜店附近壮烈战死疆场,为国光荣殉职!此一噩耗,于七七抗战三周年纪念日正式发表,并由蒋委员长亲撰其战绩,国府明令褒扬其忠勇,从优抚恤其家属。全国军民,莫不同声哀悼垂涕!(本报因道路遥远,交通不便,迟至今日才获得此项消息,故今始著文哀悼。)

    英勇战死沙场,以身殉国,正是我国民族之光荣传统,古来即已有之,其浩气长存天壤,至今尤可为我全国抗战军人之模范者,实属不少。抗战以来,全国千万武装战士效命疆场,各级将官为国舍身奋战或英勇负伤者,亦何止千百人!单以八路军新四军而言,即有魏大光旅长等团旅级干部数十人殉国,林彪、贺龙二将军的光荣负伤;其他友军在抗战初起时即有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师长赵登禹等将军殉职。以后,继续英勇及光荣牺牲者,亦颇不少,即以最近而论,便有二十九军军长陈安宝,第九师师长郑作民,一七三师师长钟毅等将军殉国。而张将军的牺牲,更是抗战以来战死前线的第一位大将。然而这一切殉国的抗战将士们,正都是真正的民族的英雄。他们为了国家民族与抗战的胜利,赴汤蹈火,奋不顾身,对国家民族尽其大忠大孝,最后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全部献给了民族解放事业。这些人及其抗战的功绩,在我国民族解放的历史上,一定要写下最光荣的一页。我们谨向张将军及一切为国英勇牺牲的抗战将士们致最沉痛的悼意!

    张将军对抗战的功绩,正如蒋委员长在其亲撰的电文中指出:“追维荩忱(即张将军)生平与敌作战始于二十二年喜峰口之役,迄于今兹豫鄂之役,无役不身先士卒。当喜峰口之役,歼敌步兵两联队,骑兵一大队,是为荩忱与敌搏战之始。抗战以来,一战于淝水,再战于临沂,三战于徐州,四战于随枣,而临沂之役,荩忱率所部疾趋战地,一日夜达百八十里,与敌板垣师团称铁军者鏖战七昼,卒歼敌师……兹随枣之役,敌悉其全力三路来攻,荩忱在襄阳之方家集,独当正面,断其归路,毙敌无算,我军大捷。假荩忱不死,则此役收效当不止此。”由此可见,张将军对抗战之功极大,今并以身殉国,将其最后一滴血献给了抗战,既成功又成仁,的确配称为炎黄的优秀子孙,模范的民族革命军人,流芳百世的民族英雄。“莫辱于偷生,莫荣于敢死”,而那些在抗战中,敌人未来到自己先逃,畏缩不前,贪生怕死的腐朽落后分子及躲在后方专以制造摩擦为能事,破坏抗战团结,攻打自己的抗日友军——八路军新四军的那些自称“英雄将军”的人,能不愧死乎!

    在目前,抗战正处在空前的投降危险与严重困难的局面下,正万分需要发扬张将军抗战到底不怕死的坚毅忠勇精神,作为全国一致的模范,以坚持抗战到鸭绿江边,反对妥协投降的阴谋,克服一切困难,争取最后胜利。

    固然,张将军之牺牲是抗战的重大损失,然而我们可以告慰于张将军的,便是全国人民——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一定要前仆后继,坚持抗战,发扬他抗战到底,英勇牺牲的精神,踏着他的血迹前进,为他报仇。为一切为国家死难的战士同胞们报仇。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延安各界追悼张自忠总司令大会部唁电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转故第三十三集团军张总司令荩忱将军

    家属礼鉴:

    噩耗传来,惊悉张总司令于五月十六日在南瓜店前线英勇殉国,曷胜哀悼!抗战三年来,张总司令率部杀敌,素著功绩。淝水、临沂、随枣诸役,张总司令均亲临前线,指挥若定,给寇军以严重打击,大大兴奋国内人心。当此,抗战已到空前困难与投降危险空前增加之际,正赖全国将士更加奋发,渡过难关,克服危险,争取最后胜利,何期惊传噩耗,无任痛惜。延安各界除举行追悼大会以彰忠烈外,特电慰问,尚期节哀,继续完成张总司令遗志。

    延安各界追悼张自忠总司令大会部

    一九四〇年八月十五日

    追念张荩忱上将

    周恩来

    (一九四三年五月十六日)

    张荩忱上将于民国二十九年五月十六日在襄樊战役中殉国,至今整整三年。在这三年中,每当前线战况紧张,部队浴血奋战之际,便很容易联想到抗战以来的殉国将士,而尤易怀念到举世景仰的张荩忱上将。去年六月,当我写文追悼左权将军时,也曾提到张上将。张上将是一方面的统帅,他的殉国,影响之大,绝非他人可比。张上将的抗战,远起喜峰口,十年回溯,令人深佩他的卓识超群。迨主津政,忍辱待时,张上将殆又为人之所不能为。抗战既起,张故上将奋起当先,所向无敌,而临沂一役,更成为台儿庄大捷之序幕;他的英勇坚毅,足为全国军人楷模。而感人最深的,乃是他的殉国一役。每读张上将于渡河前亲致前线将领及冯治安将军的两封遗书,深觉其忠义之志,壮烈之气,直可以为我国抗战军人之魂!

    我们所进行的抗日战争,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战争,同时也是一个长期而艰苦的战争。在这个战争中,我们不仅仅是拿枪炮子弹和敌人作战,而且是拿中华民族的爱国儿女,拿中华民族的军人之魂,和敌人作战。在这里,人的因素是有决定意义的。张上将就是这种对于战争有决定意义的人。现在战争的胜利前途,业已确定。但是,只有打,只有苦打,只有拼命的打,才能胜利。尤其是在今天,日寇到处向我进攻,不论在正面,在敌后,我们都需要打仗,需要打仗的人,尤其需要像张上将这样的将领,在蒋委员长领导之下,为国奋斗。现在,张上将殉国虽已三年,但在他的精神感召之下,我们相信,全国军人定能踏着他的血迹,为中华民族打出一条胜利的康庄大道!

    张上将之殉国,不仅是为抗战树立了楷模,同时,也是为了发挥我国民族至大至刚的气节和精神。中国历史上,多少伟人名将,在抵御外族侵略时,杀身成仁,见危授命。张上将之殉国,便是发挥了这种民族气节的传统。这种生死不苟,大义凛然的民族气节,乃是抗日战争中所需要的宝贵精神。尤其是在抗战接近胜利而艰危过于往常之时,更需要这种精神。不动摇不妥协地来咬紧牙根,牺牲一切,以渡过中华民族解放之最后一段的艰苦行程。

    而我们在这最后一段行程中,确如《大公报》所说,还要有伟大的爱和恨。爱抗日的同志,恨那般杀死我们抗日同志的敌人。爱我们抗日的张上将,恨那般杀死张上将的日本强盗。只有爱恨彻底,恩怨分明,我们才能不调和,不妥协,一直打到最后的胜利。

    原载《新华日报》

    痛悼张自忠将军

    冯玉祥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魂魄毅兮为鬼雄。

    ——《楚辞·国殇》

    五月十八日,我接得冯副总司令治安十七日的电报,告诉我一件极不幸的消息,电文是:“张总司令由方家集率七十四师追击南窜之敌,铣日在南瓜店附近与敌激战。敌以步骑三四千人附炮二十余门,向我反攻,异常激烈,我军伤亡殆尽,敌以大部向我包围,接近总部。总司令抱有敌无我之决心,亲率总部官佐及特务营作最后之苦撑。自辰至未,血战未休,卒因弹尽力孤,总司令竟以身殉。”

    我读了这个电报真如晴天霹雳,震我肺腑,我不仅哀痛这位二十五年来共患难艰苦的老兄弟的死亡,更痛惜在此抗战的重要阶段上牺牲了一员大有作为的猛将,这真是全民族的重大损失。

    抗战以来,以兵团长兼集团军总司令,亲率部伍,冲杀敌人,受伤不退,力战身殉者,此为第一人。

    复看中华民族四千年来历史,抵抗外来侵略,以高级将领身先士卒,截击敌寇,终以鲜血溅沙场者,此亦为有数人物。

    这样为抗战史上以鲜红的血,写出灿烂光华的一页者,我们要永远记在心头,永远父以告子,兄以告弟,这样的传至千秋万世,芳馨不灭。

    这样彪炳人寰,光辉照耀的民族英烈的血迹,我们更要勇敢的踏上前去,听着他最后的呼声,跟随他伟大的脚印。我们誓要报仇雪耻,奋战到底,一直战到鸭绿江边,敌人彻底的毁灭,我大好河山一草一木仍属我有为止。

    我说荩忱死得好!可以给全体国民留下一个不朽的榜样,让那些贪生怕死,享乐耽逸之徒,有一个反省的机会,想想中国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大家应如何牺牲自己,报效国家,方算尽了个人的神圣天职!

    我说荩忱死得好!可以给一些官吏留一个舍身为国尽职尽责的模范,让那些少数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能有掏出天良,洗心革面的一天!

    我说荩忱死得好!可以给一般富有的人们一个当头棒喝,让少数的守财奴奸商市侩以及一切大大小小发国难财的人们,想到他们拿英雄的骨骼血肉所换来的骄奢逸乐的生活之无耻,而痛加悛悔。

    我说荩忱死得好!可以让一般只说空话,不肯做事,挂羊头卖狗肉的人们,认识自己的错误,承认自己的罪疚,从此真心实意,踏踏实实的贡献其精神、才力,以救国家。

    我说荩忱死得好!可以让一般吃里爬外,卖祖宗、卖子孙的汉奸汪逆兆铭以及他的徒子徒孙们看看真正中国人的骨头和精神,我们中华民族就在这种先进分子手中得到永生,得到自由和独立,我堂堂中华民族绝非少数败类所可出卖得了的,所可屈服投降拱手让人的!

    我说荩忱死得好!可以叫挣扎泥沼野心不死的日寇,知道我们不仅有英勇的士兵,更有视死如归的高级将领,让他们知道他所作的迷梦,是如何的愚妄可笑,我们中华民族是不可屈辱的,我们的将领是以必死的精诚,有敌无我的决心,效忠于国家民族的。头可断,血可流,而不获得最后胜利,绝不甘休,这种浩然正大之气,会教你们军阀、财阀死无葬身之地!

    我说荩忱死得好!他不是为打自己中国人而死,他是为中华民族打日本强盗而死,这正是中华军人应当死节的时候,这才叫“死得其所”,这种死是无比的光荣,无比的伟大!

    以下我要向各位介绍这位民族英雄的身世。他的名字叫张自忠(这是一个敌寇汉奸听着就头痛的名字),号荩忱,五十年前生于山东临清。那一带人民,非常强悍,他自小也是一个强悍的孩子。他的家境很好,使他得到求学的机会,上了中学,毕业后入了法政学堂,可是他总觉得这死知识、繁条文,救不了危在旦夕的中国,他决心投笔从戎,在民国五年的时候投到我的部下,我最初派他为差遣,即随着初级官长班学习军事,后乃升充排长。

    他虽是家境很好,又是学生出身,却一点没有那种浮华奢侈的习气,在军中同大兵过着一样的生活,吃的坏,穿的坏,上操、上讲堂、抬土、挑砖,一切大兵能做的事,他都能做。他的确是一个优秀的下级干部,民国八年又让他入教导团深造。

    在教导团中,他又做了一个标准的团员,当时鹿钟麟团长非常夸奖他,他非常勤学,对人处事都极其真诚友爱,又能刻苦耐劳,这时便显出他未来一定是个将才,不久便升为连长,做事读书,训练部下,更是勤奋,由是便升为营长。

    在营长任内,他真是视兵如子,纪律是严的,感情是厚的,所谓“恩威兼用”,他确能做到。

    这时候他每天除睡眠时间而外,完全把功夫用在操练上,一天到晚不见他有片刻的闲暇。

    看到他这样的振奋努力,便又升调他为学兵团团长。他一再的请辞,说是他的品学经验都不足一个当团长的才能。把个人升官看得这样淡泊,把事情看得这样认真,在平常人中实在是少有的。后来退让再三,他才勉强答应。应了之后,他绝不以为官大了,可以随便了,他反而更以为担子担得重了,更加小心谨慎,以身作则,勤勤恳恳的教育学兵,得到了全体学员热烈的爱护,为国家造就了不少英才。

    民十一年,他在南苑担任训练军队的责任。

    民十三年又参加作战。以后丰台之役,与英兵相遇,他不屈不挠,完成所负使命。

    民十五年,我由苏联归来,他来关中见我,升用为副官长。他作事谨慎周密,胆大心细,后来我在开封办了一个军官学校,就请他担任校长。

    他不像一般校长,他能同学生打成一片,穿着钉着布围子的小短褂裤,同学生一模一样。一清早上朝会他没有一次不到的。同学们饮食起居,他总是处处注意,处处以自己的一言一行,给学生作榜样。对于课程方面,他请了许多好教员,认真教授,结果造就了一两千品学兼优的干部。如今这些人,普遍的分散在国军之中,于抗战有莫大的贡献。

    民十八年升任师长。这时粮饷衣物都极缺乏,可是他都能咬牙苦撑,实做实干,结果造成一支劲旅。在民国二十二年东北沦陷后,日寇继续向长城推进时,这支劲旅即成为长城抗战的中坚。那时他同冯治安、刘汝明、赵登禹等说道:“人生在世怎么都是死,打日本鬼子死了,这才死得其所。”他便以这支劲旅在喜峰口一带与日寇血战,以大刀手榴弹痛歼敌军,并截获坦克车数十辆,造成九一八以后伟大的胜利的战绩,这是七七抗战的先声,是抗战史上光荣的一页。

    民国二十五六年的时候,华北造成一种特殊的局面:他在这种局面下苦撑。虽然遭到许多人对他误会,甚至许多人对他辱骂,他却心里有底子,本着忍辱负重的精神,以待将来事实的洗白,果然盼望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七月七日,卢沟桥响起了抗战的炮火。他在极危险的局面之下,化装逃出,获得最高统帅让他率领五十九军抗战的命令,他的报国机会到了,以事实洗雪耻辱的机会到了。徐州以南一战,克复小蚌埠,声威大震,不但援救了友军,而且振起了一般部队的士气。

    不久调到临沂,与敌寇最精锐的板垣师团发生遭遇战,地上有敌寇的机械化部队,天空有敌寇的飞机助战,火器悬殊,他却毫无畏惧,亲自督战,左右冲杀,结果把所谓精锐的板垣师团,打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造成台儿庄大歼灭战以前的一次光荣的胜利。

    台儿庄的大歼灭战开始了,他在敌人的侧方加以袭击。台儿庄有此胜利,其功勋亦不可磨灭。

    后来徐州撤退,他的责任在“掩护退却”。他且战且走,并且自己总是走在部队的后面,所以他的队伍始终不乱,所负使命忠实完成。不但如此,他且沿途收容伤兵,以车马运送,自己却徒步行军,脚破血流,没有喊出半声“苦”字。

    此后便在武胜关以东与敌血战,部队死伤过半,才奉命带队归来整训。

    短时期他又补充就绪。去年五月随枣一战,把敌人后路截断,杀敌最多,敌人以“活关公”呼之。

    去年冬季出击,他升任右翼兵团长,指挥友军,共同杀敌。他绝没有歧视友军的心理,把自己的部队总是配备在冲要危险的地带,亲自上前线,总司令部经常放在敌人炮火线内。有一次敌人炮火把司令部房子的瓦都打碎了,他仍然坐镇其间,毫无畏怯。结果予敌人莫大之打击。在这一面,敌寇数月以来,未敢妄动。

    今年四月,敌寇看到他们国内反战空气日趋浓厚,前线士兵也多厌战,国际局面复因大战之展开,各国自顾不暇,无力再对日寇加以接济,因之形成对他不利的局面,再看我之战事,我越打越强,他越打越弱,“速和速结”碰了壁,“以战养战”又养不了,弄出了一个傀儡来,除了遭到全国人民的唾骂以外,毫无作用,于是恼羞成怒,来一个冒险进攻,各线抽调来十余万人,向襄樊南阳推进。首当其冲的就是张将军所指挥的右翼兵团。敌人攻了五昼五夜,未能越雷池一步,不得已掉头北窜,攻占唐河。张将军亲率部队,尾追敌人,沿途斩杀无数,敌寇死伤达五六万人,乃掉头回窜。

    将军杀敌心切,率卫士二千余人紧追不放。敌为掩护退却,突回军反攻,张将军乃陷于包围圈内,血战八小时,肩、胸部受伤,随从请他休息,他坚不答应,仍然裹创再战,终至部队死伤殆尽,他见大势已去,就剩了以身殉国的事了,乃拔委员长所赐短剑自裁,为朱增源副官所夺,而此时胸伤发作,乃告左右曰:“我对国家、对民族、对个人,良心都得安慰。大家更要努力为国杀敌!”言毕气绝。一代民族英雄就这样悲壮地偿还了他崇高的志愿。

    回忆九个月以前,他来重庆见我的时候,他说:“我不管枪不如人,炮不如人,我总要拼命的干一场,作一个榜样给人看,我一定尽我所有的力量,报效国家,不给先生丢脸。活着我要活个样子,死也要死个样子!我觉得我越走越光明,先生,你看,我一定要这么办!”

    今天血的事实告诉我,他真正的实践他向我说的话了。这些话音还在我耳中回绕的时候,说话的人已经殉了他热爱的国家,尽了他军人的天职!

    回头一看他的身世,真是军人中的模范人物。我再把他的许多特长在此一述。

    一、英勇果断。“武官不怕死”,这句话他的确做到了,我用不着再举例子,他的这次以身殉国,便是最好的例证。至于“果断”,他说干就干,绝不迟疑因循,这是他打胜仗的因素之一。

    二、肯牺牲自己。他近来担任右翼兵团长,指挥军队达二三十万人,他绝没有私心,绝不肯在作战的时候,把友军放在危险的地带,把自己直属部队放在后边,不肯牺牲。与这些完全相反,他每次总是尽先把三十三集团军放在直当敌锋的所在,而又以他直接率领的五十九军首先去冲锋陷阵。

    重担子自己担,杀敌在前,退却在后,爱护友军,严律己属,这是军人极崇高的性格。

    三、韧性的战斗,不知道什么叫休息。从七七以后,他参加作战以来,就未曾休息过。人打光了,补充了再干。去年冬季出击以后,他患病甚重,随员劝往宜昌医治,他决然反对。他这样韧性的抵抗,是“持久战”战略之下,军人应具之精神。

    四、吃苦耐劳,与士卒共甘苦。在上面已经说过许多他吃苦耐劳的事实,此次他以兵团长亲率少数部队过河,击歼敌人,终至殉国,非平素吃苦耐劳与士卒共甘苦者,何能如此!

    五、重视军民关系。他本着“不扰民,真爱民”的精神训练部属,所以在他的部属所在地绝看不到满街士兵到处骚扰的情形。

    他若发现在行军时,有一个老百姓在挑着行李,有毛驴子在驮着东西,他一定能追根究底,查出来源。若是合理的雇来,那也定要问出雇的原因来,若是抓派而来,那就一定加以极严厉的处罚,绝不宽贷。所以他的军队与民众关系异常亲密和善,相爱相助。民众听到他的军队开拔消息,都恋恋拦道相送,听到他的军队回来了,便夹道欢呼。视民如主人,这句话他当之无愧。

    六、虚心接受部属意见。遇到有什么疑难事件,召集官佐共同商议解决办法,有好意见贡献,一定虚怀接纳,绝不固执己见。

    七、注重干部培养并延揽人才。经常办干部训练班,以培养优秀干部。对训练班人事、物资之设备,力求充实,绝不马虎;对外则能延揽人才,集思广益。

    八、明是非不将就。他一生对是非看得极清楚,是的听从,非的他一定反对,绝不将就。他平津苦撑之际,有人以为他真要浑水摸鱼。当时我就说,他从小就和我共事,我知道他疾恶如仇,绝不会投降敌人。后来果不出我所料。

    九、知耻。他无论什么事做错了,或者作得有什么欠缺,有什么不如人的地方,他一定寝食不安,很快的要把这事重新做好,绝不能背着耻辱的名,苟且生活。这种性格,由对私事发展为对国事。所谓知耻近乎勇,他的勇敢的根基,也就建立于此。

    十、以身作则。他处处以身作则,给部下说得到,自己就做得到,时时刻刻走在前面,绝不是光叫别人怎样怎样,而自己一举一动可以随便。

    十一、不爱钱。这一条是众人皆知的事。他的财政绝对公开。克扣军饷,喝兵血的事,在他的部队中找不着这种现象。

    十二、好学。去年整理军队的时候,他还从我这里请了赖秘书、董秘书为他讲了两个月的书。战局那样紧张的时候,他却一有空暇就看新到的书籍杂志。这样做,为什么?为的是求进步。

    十三、不畏难。再艰难困苦的生活,他绝不喊苦叫怨。在他的字典上,真是无“难”字。

    十四、体贴部下。他体贴部下.真是无微不至,饮食起居,他经常的亲自去查看。对于伤病,更不吝惜金钱,予以疗治上的帮助。

    以上我随便想到的十四点特长,我觉得都是现代军人必须具有的。

    悼文写到这里,我又看到冯副总司令治安,李参谋长文田发来的皓电,报告张将军尸体寻获及殉国经过并附录于此:

    (衔略)先总司令遗体,经黄师长维纲亲自率队分途搜寻,将敌击散,业已觅得,运回总部,正装殓中。据先总司令卫士谷瑞雪负伤回部称:当敌人大部向我包围,总司令即登山督战,铣午左臂受伤,我劝回部绑扎,坚不肯回,神色自若,仍大呼向前冲杀。未间胸部又受重伤,即拔佩剑自决,为随从副官朱增源所夺,随即倒地,微声曰:“你们快走,我自己有办法。”又曰:“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良心平安,大家要杀敌报仇。”遂瞑目殉国。伏念先总司令每次作战,即抱必死决心。当其渡河截敌之日,曾给我亲笔一函,大意略谓:“因战区全面关系及本身之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拼,如不能与各师取得联络,即奔着最终之目标(死)往北迈进,无论作好作坏,一切求良心得到安慰。”

    又得报告张将军灵柩明日迁此,赴北碚安葬。九个月前,他向我说的坚决杀敌的话语,不料竟成了遗言;九个月前,雄健勇武的身躯,不料而今闭于一棺,不能重睹了!真是如断我臂,痛彻心胸!我要向全国军人高呼,我要向全国不愿作奴隶的人们喊叫:

    我们从今要大彻大悟,以死者做模范,精诚团结,抗战到底!

    我们要踏着烈士的血迹,忠勇报国,我们要为烈士复仇!

    我们要为中华民族复仇!

    烈士的精神不死,中华民族永生!

    (原载一九四〇年七月《新华日报》)

    忠义之志 壮烈之气

    ——缅怀我的父亲张自忠将军

    张廉云

    一

    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最后一集,在日本投降的消息传到小羊圈胡同街坊中这一历史时刻结束了。我关上电视机,小彩舞悲壮的歌声仍萦回在耳际,四十年前自己惊闻抗战胜利消息的情景,也一起涌进脑海里来。

    那一天,我从陪都重庆乘车前往成都,半路停在小茶馆里休息,听到老乡争相传告日本投降了。这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继续坐车前行,我两眼呆呆地望着窗外。在复杂的思绪中,突然闪现陆游《示儿》诗的两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想到这里,我默默地流泪,内心却放声向九泉之下的父亲高呼:

    “爸爸,抗战胜利了,你知道吗?敌人终于投降了,你知道吗?”

    我父亲张自忠(字荩忱)是一九四〇年五月十六日在湖北省宜城县襄河(汉水)前线指挥作战中牺牲的。当年,武汉早已沦陷,他担任第五战区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奉命守卫汉水一线。一九四〇年四月,敌人集结重兵,在汉水东岸发起攻势,河东形势告急。他为了截击北进的敌军,亲率一支纵队于五月初从宜城县窑湾东渡汉水,追击北上之敌,连连告捷,将日军截为两段。不料,敌人增援部队赶到。此时,我父亲接战区司令长官命令,率部掉头向南截击,敌人依仗飞机大炮的优势反扑过来,我军陷入重围。父亲率部在十里长山奋力冲杀,身先士卒,连中七弹,壮烈牺牲。临终时他向随从说:“对国家,对民族,良心都平安,大家要杀敌报仇!”

    “对得起良心”,在我们家乡山东临清是表明心迹、分量很重的常用语。父亲留下的书信、手令中时有“良心”二字。美国作家史沫特莱曾到湖北前线访问,在《中国战歌》一书中用“有良心的将军”形容他,并写道:“人们都说他视死如归,以求良心得到安慰。”抗战胜利了,我相信为国捐躯的父亲在九泉之下应该真正得到良心的安慰了。

    二

    抗战爆发时,我才十四岁,还不大懂事,只从家庭的日常教诲中知道父亲是正直勇敢的爱国军人。“七七”事变前,他担任天津市长。事变以后,抗战还是妥协,国内的斗争十分激烈。华北、平津一带的局势因而非常复杂而又特殊。第二十九军军长兼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宋哲元,奉命于七月二十八日率部撤离北平去保定,临行前,下手令命我父亲留北平,代理他的职务,嘱我父亲暂时与日本人周旋,以利大部队撤离。日军随即进入北平。当时,我随母亲李慧敏仍在天津,天天提心吊胆,生怕他出事。但是,全家人心里很明亮,我的父亲是决不会干对不起国家和民族的事。九月初的一天夜晚,父亲着便服回家。往常,他从外地回来,总是有说有笑,孩子们更加欢乐。那天,他面色严肃,全家人知道他处境严峻,都不敢吭声。原来,日军进驻北平城后不久,他便称病隐蔽到东交民巷的德国医院里,随后又躲到美国友人的家中,之后,便化装成汽车司机的助手乘美国友人的汽车逃到天津的外国租界,然后乘船去烟台,转往南京。那天晚上,父亲沉稳地安排完家事,便悄然离去。为了避免邻人的注意,全家人都不敢送出门。我怀着留恋而又怅惘的心情望着他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谁知无言一别,竟成永诀!

    那时,社会上一些不明底里的人,对他留在沦陷的北平曾有种种非议,误解他与日本人合作。为了抗战事业的大局,父亲默默地忍辱负重。直到一九三七年底,他到南京被任命为第五十九军军长,重返原部走向抗战前线,各种非议才渐平息。

    对于这件事情,冯玉祥将军在《痛悼张自忠将军》的纪念文章中写道:“民国二十五六年的时候,华北造成一个特殊的局面;他在这局面下苦撑。虽然遭到许多人对他误会,甚至许多人对他辱骂,他都心里有底子,本着忍辱负重的精神,以待将来事实的洗白……在北平苦撑之际,有人以为他真要浑水摸鱼。当时我就说,他从小就和我共事,我知道他疾恶如仇,绝不会投降敌人,后来果不出我所料。”周恩来同志于一九四三年五月十六日在为《新华日报》写的代论《追忆张荩忱上将》一文中,对此事也有过评论:“迨主津政,忍辱待时,张上将殆又为人之所不能为。”真是了解透彻,语重千钧。

    我父亲生于一八九一年,牺牲之时,年仅五十岁。他从军二十年中的重要战功,当从喜峰口抗日一役开始。周恩来同志在上述文章中也有过评论:“张上将的抗战,远起喜峰口,十年回溯,令人深佩他的卓识超群。……抗战即起,张上将奋起当先,所向无敌,而临沂一役,更成为台儿庄大捷之序幕;他的英勇坚毅,是为全国军人楷模。而感人最深的,乃是他的殉国一役。每读张上将于渡河前亲致前线将领及冯治安将军的两封遗书,深觉其忠义之志,壮烈之气,直可以为我国抗战军人之魂!”

    喜峰口之役,是东北三省沦陷之后全国人民要求抗日呼声日益高涨时期打的一次胜仗。一九三三年三月,长城要塞喜峰口失守,坐镇北平的张学良将军命令第二十九军收复喜峰口,阻止敌军前进。我父亲被委任为喜峰口前线总指挥,率部迎战进犯之敌,在喜峰口寨与近万名敌军遭遇,鏖战数日,双方在山地上对峙不下。此时,我军出敌不意,派遣两支精干部队,由当地樵民、猎手带路,绕山间小道从侧面夜袭敌后路。敌人从梦中惊起,措手不及,被我军用大刀砍死者甚众。此役,挫伤了敌人侵犯关内之锐气。二十九军大刀队的威力由此名震四方。

    临沂之役则是“七七”事变后,我父亲南下重返前线率领五十九军打的第一次大胜仗。这一战役的重要性在于击溃了敌人号称“铁军”的板垣师团。粉碎了板垣、矶谷两师团会师台儿庄的战略计划。“铁军”被打散,矶谷师团只得孤军深入台儿庄,以致陷入我军重围,才遭到全歼。临沂之役揭开了台儿庄大捷之序幕。在军事上就是这个道理。

    板垣师团是在山东半岛南沿强行登陆的,一路西侵,向临沂进逼。临沂是鲁南军事上必争之地。驻守临沂之我军兵力单薄,形势危急。五十九军奉命赴援。我父亲率部星夜兼程,日行一百八十里,三月十一日赶到临沂城下,从外围围住攻城之敌。守军见援军赶到,士气大振,开城出击,内外夹攻,势如疾风暴雨,敌人大败,仓皇逃窜,溃不成军。

    板垣师团是装备精良的“铁军”,而五十九军并非南京政府嫡系部队,装备甚差,胜利之所以取得全靠官兵的拼搏精神。战斗吃紧之时,父亲曾下达如下之手令:

    “敌人亦到最后关头,看谁能忍最后之一秒钟,谁就能成功。我困难,敌之困难更大。我苦战,敌之苦处数倍于我。望率所部撑眼前这极小之时间,甚盼,甚盼。”

    临沂之役后,父亲又经历了徐州之役,随枣之役、鄂北之役……无不战则在前,退则居后,深受下属官兵及友军之称颂。

    一九四〇年五月殉国之役,他身为集团军总司令,本可不必亲率突击队渡河战斗。当司令部集会讨论作战计划时,众人再三劝阻,但他审时度势,坚持亲自渡河督战。渡河之前,致三十三集团军副总司令冯治安一信,表明他并非考虑欠周全,而是早已下定决心:

    “因为战区全面战事之关系及本身之责任,均须过河与敌一拼。现已决定于今晚往襄河东岸进发。到河东后,如能与38D、179D取得联络,即率该两师与马师,不顾一切向北进之敌死拼。设若与179D、38D取不上联络,即带马之三个团,奔着我们最终之目标(死)往北迈进。无论作好作坏,一定求良心得到安慰。……”

    渡河前,还有告所属各部将官书,也表明生死置之度外的决心:

    “看最近情况,敌人或要再来碰一下钉子;只要敌来犯,兄即到河东与弟等共同去牺牲。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要相信,只要我等能本此决心,我们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清,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愿与诸弟共勉之。”

    这就是被周恩来同志誉为充满“忠义之志、壮烈之气”的两封遗书。

    三

    现在,抗日战争胜利已是四十周年了,我父亲牺牲也已四十五周年了。今年五月,在重庆北碚梅花山墓地和湖北省宜城都隆重举行了纪念活动。我随宜城各界代表从窑湾渡口过汉水,循着父亲渡河作战的路线,攀登他殉国的十里长山战场,山顶上矗立着“张上将自忠殉国处”纪念碑。远在一九四四年初春,我曾独自到此凭吊,当时国恨家仇尚未报,心情十分凄苦。这次,在抗战胜利四十周年之时,随宜城数百名干部、群众共同到昔日战场来缅怀抗战英烈们,我不禁为之感动不已。山顶上的纪念碑建立于一九四一年五月,历经四十余年风风雨雨,至今保存完好。最近,宜城县又加以整修,扩建了纪念碑台基,四周植树造林,并修了一条长四华里的盘山公路,使山上的纪念碑与山下的“张上将同难官兵公墓”联成一体。

    站在新整修的同难官兵公墓前,我感慨万千。据当地老人说,十里长山战斗结束后,陈尸遍地。我父亲遗体被抢运到重庆北碚隆重安葬了,而成百上千的同难官兵则就地埋葬。我和同去的侄子们在周围荒地上摘下一大把鲜艳的野花,献在同难官兵公墓前,并深深地三鞠躬,表示我们对这些无名英雄的敬意和悼念。抗日战争是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全民抗战,多少中华英雄儿女,不论持什么政见,在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为了保卫祖国,不惜牺牲生命,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四

    我父亲是冯玉祥将军的老部下,称冯将军为先生。他在抗战期间,忠实地执行了冯先生联共抗日的主张。他在前线与新四军相处无间,曾友好地接待了新四军五师张执一同志和中共中原局的代表刘放同志。

    抗日战争期间,为了救国的大目标,国共两党进行了第二次合作;当今,为了祖国统一的大目标,国共两党不是也完全有理由进行第三次合作吗!我相信这一天会到来的,到那时,我一定最先拿这个消息告慰父亲的英魂。

    (原载一九八五年八月十八日《人民日报》)

    张自忠(荩忱)将军生平大事记[5]

    一八九一年

    八月十一日(旧历七月初七日)生于山东省临清县唐园村。父树桂,字冬荣;母冯氏。

    一八九七年

    七岁。入塾就学。

    一九〇〇年

    十岁。父署江苏赣榆县事,随父住任所。

    一九〇六年

    十六岁。父命返里,读书于家塾。行后三日,父病逝于任所。母奉灵柩回原籍。

    一九〇七年

    十七岁。与本县咨议局议员李化南之女李敏慧结婚。

    一九〇八年

    十八岁。入临清高等小学堂。

    一九一〇年

    二十岁。自高等小学堂毕业。长子廉珍生。

    一九一一年

    二十一岁。考入天津法政学堂。加入同盟会。

    一九一二年

    二十二岁。转入济南法政专门学校。

    一九一四年

    二十四岁。秋,偕同学等数人赴奉天新民屯投陆军第二十师三十九旅八十七团团长车震,补为副兵。历尽劳苦,七个月后,擢升司务长。

    一九一五年

    二十五岁。随车震自新民屯开往绥远平地泉。

    一九一六年

    二十六岁。随车震抵湘(时车震奉命移驻湖南岳州,任暂编第一师师长兼岳州镇守使),升任师部参谋。未几,车震解甲,张随侍左右,后归里。车震亲荐张氏于冯玉祥。时冯玉祥任陆军第十六混成旅旅长,驻军廊坊。冯任张氏为差遣,从初级官长班习军事。未几,委为教育委员,旋升排长。

    一九一七年

    二十七岁。冬,冯部移浦口。次子廉静生。

    一九一八年

    二十八岁。二月,随冯部驻军武穴,七月进驻常德。冯玉祥将军任湘西镇守使。

    一九一九年

    二十九岁。入教导团深造,被团长鹿钟麟誉为标准团员。受训期满,升任连长。

    一九二〇年

    三十岁。任旅部上尉副官。四月调升水上陆战队第三队队长,驻防河洑训练新兵。

    一九二一年

    三十一岁。五月,随冯玉祥入陕,驻咸阳。第十六混成旅扩编为第十一师,冯玉祥任师长。张以骑兵营附兼任学兵大队长。八月,冯玉祥奉命督陕,设卫队团,张任卫队团第三营营长。

    一九二二年

    三十二岁。五月,冯玉祥任河南督军,设学兵团,冯兼任团长(后由石敬亭兼任),张任团附兼步兵营营长。十月,冯玉祥任陆军检阅使,冯部调驻南苑。每次阅兵,皆以学兵团为前列。

    一九二三年

    三十三岁。兼任陆军检阅使署学兵营营长。八月,女廉云生。

    一九二四年

    三十四岁。移驻北京城内旃檀寺。直奉战起,他奉命开往热河,经北苑、高丽营、怀柔、密云、古北口至滦平。驻滦平二十余日,升任学兵团团长。不久,冯玉祥下令班师回京,张奉命昼夜兼程,于十月二十三日到达北京,仍驻旃檀寺。行装甫卸,又奉命沿京汉线南下,进击直军,直捣保定。不久事定,还驻北京。

    一九二五年

    三十五岁。冯玉祥任西北边防督办,设督办公署于张家口,增设卫队旅,以学兵团为第一团,张任团长。九月,张升任第十五混成旅旅长。不久,奉命移驻包头附近。

    一九二六年

    三十六岁。张旅移丰镇。国民军与直奉联军作战于平绥线上,固守南口,历时八月。张于是役奉命在大同、丰镇间平绥路线上孤山方面与晋军作战,先后攻克左云、右玉,进至桑乾河,仰攻雁门,后因兵力薄弱,未继续前进。旋奉命退守桑乾河北岸。时,石友三守马邑,兵败城陷,反诬张拥兵不救,欲加害于张。张被迫只身投晋军师长商震,后赴太原暂居。

    九月,冯玉祥自苏联回国,誓师于五原,就国民联军总司令职,会合大军经宁夏、甘肃入陕。冯派人持书往太原召张自忠重回旧部。

    一九二七年

    三十七岁。冯玉祥委张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总司令部副官长。旋又任他为军官学校校长。

    一九二八年

    三十八岁。二月,母病逝。四月,随冯玉祥赴山东党家庄,抵徐州,适五三济南惨案发生,复令所部调回开封。未几,所部改编为陆军第二十五师,他任师长兼开封警备司令。辞去军官学校校长兼职。是时,第二集团军以二十五师编制最为完备。当时称为荣誉师。

    奉命为第二集团军考查团团长,偕旅长以上军官四十余名赴武汉、九江、南昌等地考查。然后到南京汇报。

    十二月,请假归家为母题主奉祀。

    一九二九年

    三十九岁。五月,移驻潼关,兼潼关警备司令。未几,调任第十一军副军长,驻西安。

    十二月,任暂编第六师师长。(第二十五师扩编为第四军,第六师即前二十五师)

    一九三〇年

    四十岁。二月,率部开赴天水补充,训练。四月,奉命移驻郑州,旋又移驻陈留、杞县。……中原大战失败以后,冯军溃退至晋南。第六师为西北军兵力保留较完整的师。冯军残部先经张学良改编,属东北军第三军,后改编为陆军二十九军,张任该军第三十八师师长。

    一九三一年

    四十一岁。移驻平定,专心整顿训练,亲莅操场,从不间断。每日朝会训话后,则登城跑步,名曰“出汗会”。喜书法,日必习汉隶四五纸。由是,师部及旅团营部军官多习书法。

    九月十八日,日军侵占沈阳。

    一九三二年

    四十二岁。仍驻平定县。七月,在和顺之麻衣山组夏令会,集训各级军官。

    一九三三年

    四十三岁。长城告警,华北各将领纷纷请缨。

    一月,奉命移驻河北通县,旋驻香河,又经三河抵蓟县,休整后,开赴遵化三屯营。

    三月,与日军铃木部相触。率部驰至喜峰口,任前线总指挥,派团长董升堂率团迂回绕至日军后方,前后夹击,血战三昼夜,卒将日军击溃。二十九军之大刀威名远扬。日军败退后,复来进犯,又被击退。自三月至六月,战事频繁。五月三十一日,国民党政府与日军签订《塘沽协定》。六月,奉令撤至通县。七月,奉命仍回驻山西。十一月,请假归里扫墓。十二月,奉命移驻察哈尔省宣化。

    一九三四年

    四十四岁。奉召赴庐山军训团受训。任军训团营附。次子廉静病殁。

    一九三五年

    四十五岁。六月,以三十八师师长兼任张家口警备司令,派劲旅赴各县清剿小股土匪。对于大股土匪则派员持函招抚,将其收编为保安队,分驻口北各县。于是,口北数十县始得安定。十一月九日,以察省委员代理主席。十二月十二日,真除省主席。

    一九三六年

    四十六岁。六月,调任天津市市长。固辞不准。令下,首先调三十八师分驻津市附近及津浦铁路沿线。又密查天津市潜伏之扰乱治安的危险分子,予以相当安置,地方治安始定。

    一九三七年

    四十七岁。三月,奉宋哲元命赴日参观,月余乃返。

    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发生。时张正在北平养病,乃与冯治安师长及秦德纯市长等召开紧急会议,共商对策。宋哲元回北平坐镇,命张驻津镇守。谈判时缓时紧,卒无解决办法。二十八日拂晓,日军向我南苑驻军攻击。宋哲元于午后下令: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北平绥靖主任及北平市长等职,统由张自忠代理。宋哲元率二十九军撤离北平。

    日人知张不甘为傀儡,对他行动非常注意。八月六日,《北平晨报》刊出张自忠辞职声明,他于是避于东交民巷德国医院及美人福开森家,并秘密派干勇潜赴各城门视察路线,意图冲出;又派员赴津与某洋行商人秘密计划派车至北平。九月三日,张化装潜出北平。抵津后,立即密电告宋哲元及所部以抵津经过。同时,秘密准备南下。九月十日,乔装偕军需处长李桐文、秘书聂湘溪登小火轮抵塘沽,然后改乘英商船海口号,于十二日抵烟台,次日抵济南,住山东省主席韩复榘私邸。蒋介石电召入京。张因患痢疾甚重,请假留济延治。当时宋哲元正在泰山休养,嘱张于进京时过泰安一晤。张病稍减,即赴泰山谒宋。留泰山两日,宋哲元亲派秦德纯与他同往南京见蒋介石。时,外间不明真相,对张攻讦不已,甚至有主张置张军典者。撤职查办令下,张乃蒙不白之冤。不久,蒋介石又派办公厅主任钱大钧慰勉,任张为军政部中将部附。

    十二月,国民党政府退出南京,自军事委员会以次各军事机关迁往武汉。张随各机关专车由京经徐州、郑州转往汉口。抵郑州时,宋哲元即由新乡电告驻郑州办事处长傅正舜往车站迎张,请他到新乡一晤。张以未得蒋介石命令,未敢擅往。宋复派邓哲熙敦促,答应由宋代陈蒋介石。张抵新乡,宋哲元电呈蒋介石,请张以军政部中将部附暂代五十九军军长(时三十八师已被扩编为五十九军),蒋准。宋偕张赴焦作、道口等处训话,全军欢呼。抵道口时,七十七军军长冯治安星夜自东明渡河欢迎。请张前往东明训话。后张驻节道口、新乡之间,整顿五十九军。不久,移驻焦作。

    一九三八年

    四十八岁。五十九军调归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节制。二月,张率部驰赴任桥、固镇一带应援,击溃进犯之敌,后奉令调往山东滕县。时日军精锐板垣师团进窥临沂,庞炳勋军长告急。张奉命驰援,终获大胜。嗣后,张受到中央传令嘉奖,任为二十七军团长,仍兼五十九军军长。日军失败后,妄图报复,数度来犯,迄未得逞。国人闻捷,各界纷纷派代表至军献旗。

    张驻军临沂城南之红土屯,日军转攻徐州,张为巩固徐州外围,移驻徐州东南之邳县,旋分数路向徐州前进。五月,徐州已处于不利地位,我军准备退出徐州。张担任掩护退却任务。迨各军退出之后,各交通线皆被敌人截断。当时,围攻徐州之敌不下三十万众,张孤军陷敌中,形势险恶。他且战且走,至永城附近,始与刘汝明部取得联络。旋经亳县、鹿邑、淮阳而达许昌,驻霸陵桥(一名八里桥)。

    八月,移驻驻马店。不久又移驻湖北境内铁路沿线之横店、武胜关,而后北开信阳,旋奉命驰援固始。固始陷,又奉命守潢川。胜利完成任务,受到嘉奖。

    武穴、田家镇相继失守后,敌军溯江而上,进逼武汉。张奉命巩固武汉外围。武汉形势日急,张复奉命西移,及抵平汉线之花园,武汉已陆续撤守。

    张部转入大别山。十月,被任为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兼五十九军军长。未几,移驻荆门。敌人侦得指挥部所在地,屡次派飞机轰炸,张始终不离指挥部。驻荆门凡七个月,军纪整肃,为民众所爱戴。其后,张部驻防宜城,荆门民众乃为刻石于老莱山庄陆夫子庙左侧,以志纪念。

    一九三九年

    四十九岁。二月,敌人犯京山,我军退守孙桥之预设阵地。敌人复以其快速部队由我右翼迂回到我后方,绕攻钟祥。我军以失去联络,乃由孙桥向西北大洪山转进。四月,移驻宜城附近之赤土坡。五月,敌人由钟祥向西北进犯,随县之敌亦攻陷邓县,企图与湖北之敌一起攻襄樊,溯汉水而上,进窥陕南,威胁我战时陪都重庆。于是,鄂西我军全线出击,是为随枣之战。

    随枣会战兼旬,我左翼兵团渐有不支之势。敌人进至汉水,近逼宜城,距襄樊不过百里,各军纷纷向长官部告急。于是张奉命驰援,亲率所部由宜城渡汉水,以精锐之师在大洪山一带奇袭进犯之敌。全线官兵闻讯,乘胜出击,敌人大溃。

    八月上旬,张被召至重庆聆训。留渝凡二十余日。为解决下级干部的培训问题,张曾组织五十九军干部训练团,在邓县从事训练。至是乃将该团扩大为三十三集团军干部训练团,设团部于当阳。他自兼团长,轮流召集全集团军下级干部到团受训。又在荆门七十七军军部所在地召集全集团军营长官佐轮流聆训,由他亲为讲评各战之得失。

    十月,二十九集团军王缵绪部归张自忠的右翼兵团节制。

    十月三十日,全面冬季攻势开始。张立即召集高级军官集议作战程序。部署既定,他即率卫队于十一月进驻快活铺,旋即下令进攻。二十日,张渡襄河,驻丰乐河附近之果园村。大战既起,双方相持不下,我伤亡颇众。张率卫队亲赴火线指挥。

    当李宗仁前往果园村慰问时,张正在距火线仅三四里地的三十八师师部督师。当时炮火纷飞,他在指挥所镇定自若。为指挥便利计,又移驻张家集。时,由前线至丰乐河之后方交通线被敌人截断,运输发生困难,他立即派团长张文海率一营之众,前往破敌。在罗家陡坡的拉锯战中,歼敌三千余众。骑兵第九师及一八〇师几度截断京钟公路,毁敌汽车三十余辆,又毁坏公路,使敌人机械化部队无法活动。

    二十六日,敌人向我猛攻。张下令张两翼以待敌之深入。鏖战两昼夜。敌受我三面攻击,终于溃退,弃尸而逃,我军俘获尤多。大战经一月之久,官兵疲苦已极,但仍在坚守阵地。冬季攻势至此遂告一段落。第五战区及其由张自忠任兵团司令的右翼兵团受到嘉奖。

    一九四〇年

    五十岁。二月,移驻快活铺附近之夏家湾,进行休整。

    四月中旬,第五战区得到情报:敌军计划于四月十五日总攻第五战区。其战略攻击目标为襄樊,其主攻方面则为桐柏、大洪山之中间地区。对右翼兵团张自忠部决采取防御或佯攻手段。

    张自忠将军奉命截击敌人,一面召集军事会议,规划右翼兵团作战方略;一面调遣部队。这期间,五战区长官部命令不断变化,张将军奉命唯谨,往返冲杀,截击日军。

    五月一日,京钟路之敌约八九千人,向三十三集团军进犯。二日,敌以第十三师团主力向我一三二师、一七九师全线猛攻,炮击四五千发,并以五十余架飞机更番轰炸,我官兵浴血鏖战,死伤颇重。骑九师、一八〇师连日在长寿店附近与敌激战。三日,敌以步兵五六百名、炮二十余门、飞机十余架联合向一三二师、一七九师猛攻竟日;敌步骑二千余名,企图由长寿店向西北窜扰,被三十八师截击于丰乐河东北地区。五日,一七九师追击北窜之敌,一三二师将长寿店以南之敌交通切断。一八〇师、骑九师在马家集以北地区与敌激战。三十八师樊团在流水沟以北将敌击溃,六日继续向北追击。张将军令一七九师、一八〇师火速追击,协力消灭该敌。

    七日,张将军亲率七十四师由官庄及窑湾方面渡过襄河,进抵郑家湾,旋即命令三十八师、一七九师、一八〇师全力追截,并亲率七十四师不顾一切向北追击。

    八日,三十八师将田家集以南之敌击溃后,遂与七十四师分别向新街、黄龙垱之敌猛攻。张将军令一八〇师、骑九师向双沟方向追击北窜之敌,令一七九师截击马绍集、清水桥间敌之后续部队,他亲自率部向方家集附近继续猛进。十日,抵峪山、黄龙垱一带。一七九师、骑九师在马家集、田家集一带切断了敌人交通,并袭击敌人之各据点,斩获颇多,而后,分别向枣阳附近追击。十一日,三十八师、七十四师在峪山东北黄龙垱东南地区与反攻之敌三千余人展开激战。张将军率三十八师即向土桥铺方面猛进,以期围歼敌之主力。十二日夜,张将军追敌抵璩家湾附近。敌十三师团由吕堰镇、双沟南窜,经三十八师、七十四师在峪山北及黄龙垱截击,连日激战,敌受创甚重,乃大部改图东窜。我军各部穷追,毙敌甚多。十三日,三十八师在高庙附近将南窜之敌二千余名击溃,敌乃向东南逃窜,其一部被我围困,悉数被歼,毙敌一千四百余名。

    敌第十三师团大部约五千余人,乘我军东进之际,又由峪山南窜。张将军乃令三十八师、一七九师由耿家集、八角庙向南追击,并亲率七十四师、骑九师向方家集进截。十四日晨,敌甫出发,即遭截击围歼。敌作困兽之斗,陆续增加飞机大炮向我反攻。张将军率特务营及总部人员,与敌人展开肉搏,血战竟日。七十四师伤亡惨重,敌之伤亡尤甚于我。晚间,敌我相互夜袭,激战终夜。

    十五日晨,敌调集飞机三十余架、炮二十余门,更番轰击,企图夺路南窜。血战六七起,我各部牺牲极重,但士气颇盛,仍在方家集附近与敌激战。三十八师、一七九师已于十四日将新街之敌数百名击溃,乃继续向南追击。据报,残敌一部约千余人正企图沿襄河南窜,张将军乃令三十八师、一七九师努力截击。十五日晚,战场形势急剧变化,张将军遂令七十四师进驻南瓜店附近,占领阵地,对西南警戒;令骑九师开赴两乳山占领东西之线,维护南瓜店至宜城间交通。于是,七十四师分别占领南瓜店以南高地和鸡鸣山、杏儿山。各部部署未竟,敌军大部已由方家集、南营里各方面逐渐逼近我阵地。

    十六日拂晓,敌人开始炮击我设在罗家榨屋附近的指挥所;西、北两面之敌机枪数挺亦已迫近,掩护其步兵向我攻击。敌先后与七十四师及总部直属之郑团发生激战。八时,敌续行增加,又向我发起冲锋。经多次肉搏,我官兵伤亡惨重,七十四师阵地被突破。郑万良团长率队逆袭,拒敌于千米以外。此时,敌军与我战斗指挥所仅隔一个山头。张将军仍率总部人员在山上沉着指挥。敌继续由西、北两方面增兵,同时由新街方面窜来一部,共五六千名,炮十余门,向我指挥所包围而来。我官兵浴血苦战。中午,敌已迫近我战斗指挥所,与我特务营展开肉搏,往返冲杀,罗家榨屋附近之山头得而复失者凡四次。突然敌集中炮火排击,硝烟弥漫,一场大混战开始了。斯时,我参谋处处长吴光辽、特务营营长杜兰哲均负重伤。高级参谋张敬、上校洪进田、少校副官贾玉彬等先后阵亡。总部及特务营官兵伤亡殆尽。张总司令身负重伤,仍裹伤督战,神色自若,喊杀不止。四时许,张将军伤重仆地,移时,又挣扎起坐,目光炯炯,高呼杀敌,谓左右曰:“对国家,对民族,对长官,良心平安,大家要杀敌报仇!”言讫遂绝,壮烈殉国。

    中国文史出版社编辑部依据《张自忠年谱》等资料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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