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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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从早饭开始。

    李强对王芳说,给我把饭留着,到地里看看去。这是个习惯,作为晨练的主要形式,李强一直在坚持。

    王芳说,你去你的。王芳坐在风箱前,推拉了起来。能够听见火苗在炉膛之内噼啪爆响的声音,这是一天最初的音乐。

    李强也不洗脸,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头发,就出去了。

    院门外就是开阔的田地,属于李强的20亩却在更远的地方。以院门为起点,大约要有七八百米。李强往往是闲散地蹓,他从来没跑过。蹈跶更利于欣赏,在举手投足间,沿路风景便尽收眼底。

    今天他试着跑起来。前面是太阳,上面是天空,大片的绿色像海水朝一个方向倾倒。但是只有一会儿,他就气喘了。他的脚发软,伴着辛辣的濡热。他的额头沁出了汗,头发的根部有些黏滞。

    李强来了个360度大转弯。一股凉风被扇动了起来,绕着他的腰身掳掠着汗湿很快消失。他的体温减弱了些,他决定继续走下去。

    他轻轻地哼着一支曲子,偶尔的情况下,他大吼了几声,嗓子里的秽物脱颖而出。李强吐了痰,觉得很轻松。

    张叔,早哇。李强对渠底的一个人说。他正在拔草。

    这时候,他停止了拔草,站起身来对李强报以一笑。早,张叔说。

    家里养了几只羊?李强问。

    不多一些,张叔说,5只。

    5只不少了。李强说。

    张叔说,5只能干什么?二子要娶媳妇了。

    李强说,你还有个三子吧?

    张叔说,三子也有17岁了。

    李强说,是不能做什么,5只羊。他继续往前走。走了四五步,停下了。李强说,张叔。

    张叔又直起身子,等待李强说话。

    李强说,二子现在干什么工作?

    张叔说,他能干什么工作?在家闲坐着,他是好吃懒做的那种人。

    李强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厂里最近招工,我给问问。

    张叔脸上的皱纹有一半舒展开了。二子去合适不合适?他说。

    李强说,有什么不合适的?

    张叔说,那就劳你问问?

    我给问问。李强说完,离开了张叔。他的舌尖奔雷样滚过一串音符,一张开嘴,另一首歌就唱了出来。

    被众多脚步夯实的路面瓷白平坦,氤氲着夏天早晨独有的潮气。李强依着第八套广播体操的旋律,做了几项运动。那时候他已经站在自己的地畔。5亩玉米,6亩蔬菜,2亩谷黍,加上别的,共20亩大田。

    李强顺着地里的垅势,一畦一畦地查看。都在茁壮成长。秋后如果收入5000元,他就能买一辆夏利车。明年他不打算种地了,也不当工人了。

    李强走过所有的田地后,折身往家里走了。王芳已经吃过,桌子上的饭是留给李强的。

    王芳说,你快吃,上班时间要到了。

    李强吃了,又喝一杯水。别再玩麻将了,他叮嘱王芳说,小心肚里的孩子。

    王芳说,知道。李强把手放在王芳的肚子上摸了摸,又把耳朵贴上去。他和我说再见了。李强说。

    王芳说,别再怔了,出去吧。她的脸上一片菜花色,斑纹凸现。浮着干燥的笑。出去吧,她说。

    李强走到自行车前,把腿一撩,坐了上去。别玩麻将了,他说,小心孩子。

    王芳说,知道。王芳在家里坐到上午10点。她洗了洗衣服,扫了地,然后看了一会儿《妇女妊娠手册》。

    大约10点10分,她出去站在院中,望了望远处。往西是绵延的大片的屋脊,往东是滚滚田野。隔壁的人家是一对老人,再往下几家就是美兰家。王芳把自己的目的地暂定为朋友美兰家。

    美兰和王熙凤芳一样,都是27岁。两人同一年嫁到这里。美兰的丈夫是个司机,自己的车,日子较王芳宽裕些。美兰有一套家庭影院,两人常一起看一些言情片。两人的手上都拿着毛线和针。一边织毛衣,一边说话,一边看VCD。

    美兰的孩子躺在炕上。孩子是去年生的。王芳戏言美兰那种事做得多,所以孩子也生得早。美兰说你恐怕也不少吧,怎么今年才有的。王芳搡一下美兰,说你这个淫妇,多没正经。美兰说没正经的是你不是我。

    孩子哭得震天价响。美兰抱起孩子撒了一泡尿,又把他放在被子里。孩子的眼睛圆圆黑黑的,瞪着美兰。美兰俯下身,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嘴里念着“噢噢……”的口诀。

    王芳说这孩子没有一点像你的美兰。美兰说像我就坏了,我这种模样最好别再出现在世上,否则他的运气未必有我好。王芳说这是你说的,丑女配俊男,自古就有。美兰说瞎猫碰上死耗子,那是有苦说不出。王芳说我倒觉得是你们家的人厚道,不像我们李强,一肚子花花肠子。美兰说李强有什么不好的,脑子灵泛,有文化,长得又帅,我见了就动心。王芳说你动心那我让给你得了。美兰说不敢,有你占着,我等下辈子的吧。王芳说下辈子你说不准就转生了猪了牛了羊了鸡了,没你什么好事了。美兰说,有决心有恒心,铁棒磨成针。王芳说去你的吧铁棒磨成针。

    美兰跳下地,盛了一盒瓜子儿上来。王芳说怎么,摆开摊子准备大干一场了是不是?美兰说咱俩也没别人,我跟你说件好听的事。王芳说这么蛋丸大个村子还能有什么好事?美兰说你听完就知道了。村里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叫桂花,妹妹叫菊花,都长得如花似玉。有年县里来了个下乡干部叫于福,姐妹俩都喜欢上了这个于福,最后还是老实善良的桂花嫁给了意中人。菊花一气之下嫁给了有钱有权的村长的儿子。村长儿子其实好逸恶劳,赌博成性。菊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更难为她的是,婆婆对她也不好。菊花摊着三个孩子,还要侍候个刁婆婆,她的心里十分不平衡。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姐姐桂花抢了她的风头。村长儿子赌起来没完,最后把家产也输光了。回了家把菊花绑起来拳打脚踢,菊花有一天没让他绑上,就跟他对着干了起来,她用一把水果刀把村长儿子捅死了,刁婆婆闻声赶来,菊花又和她打了起来,最后刁婆婆让菊花推倒撞死了。犯了两条人命,菊花害怕了。她跑到姐姐家里,哭诉了自己的不幸遭遇。桂花拉着妹妹回到村里,村长已经纠集了一大帮人在那里。不知怎么地,桂花冲了进去,菊花却被按倒在草丛后。桂花说村长也不用你动手了,我自己来。她拿起剪刀朝自己的胸口刺去。桂花就这样死了。村长也再没追究。菊花在河边洗净了满身的血污,走回了姐姐家。于福下班后问说你怎么了桂花,脸色这么难看?菊花说妹妹死了,我也不活了。于福经了解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用一个男人的所能抚慰妻子。这样是半年,家里重新安静了。一切都是老样子,男欢女爱,两个人过得十分幸福。大约过了8年,一天于福见妻子在洗澡,便非要与她同浴,妻子显得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同意了。这一下不要紧,于福发现了妻子肚子上的一道伤疤。原来8年前菊花因超生被强行做了结扎手术,一天桂花查看妹妹的伤口,于福冒失地闯进来后看到了,为此还遭到桂花一顿训斥。过了8年于福才知道,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不是妻子而是小姨子。而且他也知道害死妻子桂花的也正是这个小姨子菊花。菊花求于福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要告她,但于福一想到桂花死时的惨状,还是忍不住去告发了菊花。菊花被抓走了,她一点遗憾也没有,她一生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她挺知足地笑着走了。

    美兰说完了,问王芳怎么样,是不是挺好听?王芳说这么玄乎,不会是故事片里头的吧?美兰说千真万确,真人真事,就在咱们嫁的这个村子里。王芳说要真是这样那就太让人猜不透了,姐妹两个为了什么呢一个死在剪刀下一个死在枪子儿下?美兰说为了什么为了情呗,桂花为了亲情菊花为了爱情。王芳说为了什么这代价也太大了美兰你说呢?美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世上还有这么几种人真是让人想不通。王芳说想不通的事多了,不想就是了。想也会把人想累想老的,我现在就不那么钻牛角尖了,我们经常吵,我都吵木了。吵来吵去还是一个好,没意思。美兰说别说没意思,VCD就挺有意思,咱们俩唱一首卡拉OK吧。王芳说我的嗓子不行,不过李强倒是唱得不错。美兰说那你们有时问一块儿来唱吧。王芳说我们唱也要在自己家唱还能到你们家来,这算什么事?美兰说你们倒也该添置些东西了,结婚这么几年,也怪委屈你的。王芳说等猴年马月的吧,他才挣几个钱。

    王芳收起针线,对美兰说,在你这儿也坐挺长了,我出去了。

    美兰说,回去给李强做饭?

    王芳说,他中午不回家,我一个人吃。

    美兰说,那你就在我这儿吃吧,也没别人。

    王芳说,我还想出去走走。

    美兰说,那我就不留你了,常来。

    王芳回身向美兰笑了一下。快正午了,炊烟在房子顶上此消彼长。阳光在庄稼上镀了一层亮色,明晃晃地刺眼。王芳扶着腰,走得奇慢。她听到寂静的巷子里每每响起一声“四万”或“三条”,就忍不住猜测这是谁家的场子,那是谁家的场子,王芳毛毛草草地往前走了几步,拐进了自己的家。

    家里还是上午10点时的气息,经过几个小时的积淀,仿佛已经覆满了灰尘。王芳打开窗户,一股凉风改变了屋内的空气。

    她刚准备午饭的时候,李强回来了。

    王芳感到很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她问。

    我有事。李强端起缸子,灌了一大口水。

    有什么事,王芳说,让你这么神神慌慌的?

    李强说,我帮二子找到了工作。

    王芳说,二子?

    李强说,就是张叔家的二子。

    王芳说,我没见过这个二子。

    李强说,我也没见过。他用毛巾擦了擦汗,对王芳说,我出去一下。

    王芳说,你去张叔家?

    李强说,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忘了问了,你今天好像没有去玩麻将?

    王芳说,我玩了。我输了100多。

    李强说,你骗我。

    王芳说,明天我还要去玩,我要把输出去的钱统统赢回来。

    李强说,止止吧。

    王芳说,我只有这么一个爱好,你让我干什么去?

    李强说,我借一套VCD,你应该多听些音乐,做好胎教。

    王芳说,VCD我不要借的。

    李强说,明年我们买。

    王芳说,今年和明年有什么不一样?

    李强说,不一样。

    王芳说,一样。

    李强说,好了。他打了个手势,说,我不想跟你吵。

    李强匆匆地越过几道巷子,到了张叔家。张叔一家人正在吃饭。张叔说,上来一起吃饭吧李强。

    李强说,我吃过了。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二子能去厂里上班。

    张叔跳下地,给李强倒了一杯茶水,又递了一支香烟。

    李强说,我跟分管招工的副厂长说了二子的情况,他认为二子的条件是符合的。

    二子说,能挣多少钱?

    张叔用目光示意二子闭嘴。他笑着对李强说,麻烦你了。

    李强说,二子明天就能报到,两个月试用期。

    二子说,能挣多少钱?

    试用期300。李强说,转正后不等。

    二子说,到底是多少钱?

    李强说,700左右。

    张叔说,麻烦你了。

    李强说,没事。你们吃吧,我还要赶回厂里。

    张叔把李强送到大门外,对李强说,麻烦你跑了这么一趟。

    李强在供销社买了一包花生米,一斤什锦菜,一瓶白酒。王芳依然坐着没动。

    做饭吧,李强说。

    做饭干什么?王芳说。

    李强说,我还得去厂里上班。

    王芳说,你已经把饭买了回来,还有必要做?

    李强说,这只是副食,这些根本填不饱肚子。

    王芳说,填不饱肚子你买它是什么意思?

    李强说,好吧。他坐下来,打开酒倒上一杯,眼不眨喝了下去。他把一粒花生米准确地扔进嗓窝,然后一使劲咽了下去。

    李强倒第二杯酒。

    王芳说,你这样喝酒是什么意思?

    李强说,我不跟你说话。他吞了第二杯酒。他感到酒气已经漫上脖子、脸和头。

    王芳说,喝了酒又怎样?喝酒证明你心虚。

    王芳说,喝了酒又怎样?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喝完酒那熊样。

    王芳说,我早就领教过你了。顶多,再让你打一顿。

    王芳说,本事一点没有,喝起酒来半斤不够。

    王芳说,你醉过一回,醉得像个死人,吐了一地,我为什么就给你打扫,又给你洗脸,又给你脱衣服脱袜子,伺候你睡下?

    王芳说,我这辈子是没了运气了,遭遇了你这么个东西。

    王芳说,问我为什么给我的父母买年货,没给你父母买?给他们的少吗?那次我给你妈拿过去三斤毛线。又给你爸一身衣服,你妈病了,我没给过50块钱?

    王芳说,人人家都有个VCD最少也是个音响,我没和你要你也不懂得买?我不要求多好的电视以为有个小的姑且能看就行了,省下钱做别的大事,可你看这个电视三天两头不是这儿坏就是那儿坏,坏了也不说,你为什么不修修去?还有那些破缸破罐破盆破瓮,摆在那儿几年也不说换换?还有暖水瓶外壳锈成什么样,每次倒水都得用手托着,生怕一不小心散了架我说过多少回了买个新的吧你就是不买。还有那根电线我说擦擦干净你就是说没空不擦。插座烂了好多次都看到电火花了你就是不找找小秦。还有灶膛里的泥巴掉了一次又一次我说出去挖些精泥你挖了没有?还有那堆炭往起堆堆垒得整齐些你垒了没有?马蹄表不走多年了20多块钱买的东西放在那儿废品一个,写字台的左面一直说有个钉子要钉说过多少回了钉了没有?

    王芳说,为什么我不能做?我做了要你干什么?女人就是做饭的、就是整家的、就是伺候男人的?不错我什么也能干,饭我能做,水我能打,火我能生,钉子我能钉,表我能拿出去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我做了这些你睡觉看书看电视摆弄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做梦吧,我不是你妈,没有你妈那么贤惠老实好欺,要是你觉得不公平下辈子找你妈那样的去吧。我碰上你是倒八辈子霉了。我这样苦打孬熬什么时候是个出头之日?我的命怎么这么不好?我没该谁没欠谁为什么就不能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行了你。李强说。

    行什么行,王芳说,你朝谁说行了?

    李强说,你行了。

    王芳说,别把你的凶样拿出来,你凶给谁看?你以为我怕你了,怕谁不怕你!

    李强说,行了。

    王芳说,我就是这样,看不惯你再找一个去。

    李强已经喝了半斤酒。他把瓶子噔地一下在桌子上。瓶子里的酒溅起来,喷洒在胸脯前。他站起来,拿了烟走到院子里。

    西斜的夕阳表明已是下午7点到8点。李强点了一支烟,脚步生硬地在院子来回走着。水泥平台上有节奏地回响着一种鞭辟入里的声音,屋里依然被另一种声音充斥。李强扔了烟头,然后接上另一支烟。

    天空隐约有了些星星,再过一些时候,天空就会整个被星星布满。

    房子是坚硬的。所有的直立和倾斜都透着这个夏日少有的寒气。

    延伸在巷子中的小路也是坚硬的。

    路上可能没有人,但路上总会有人走来。

    隔着院墙的大片绿地是坚硬的,不会有波涛汹涌,不会有鸟语花香。

    绿地中潜伏的细碎的劳作也是坚硬的。跌落在泥土中的汗滴也是坚硬的。谁在那里像一枚发霉的书签?明年还会有一场场春雨?

    头顶一个天,脚踏一方土,风雨中我昂起头,绿色的祝福。歌声是坚硬的。

    小学的同学怎么了?麻将怎么了?那只7个月的德国狗崽怎么了?

    烟通过的呼吸道是坚硬的。多半国土被掠去,南宋的皇帝赵构手扶着的龙椅是坚硬的。

    武松恶狠狠地砍下去的是谁?潘金莲为什么假惺惺的泪水下含着笑?

    我想唱可不敢唱是谁?走过去前面是个天是什么天?

    身死货且何为怎么办?房子冲过去能看到什么?1999年是不是地球要爆炸?外星人有没有在金字塔内建造发射基地?羊喊咩了而没喊妈,电波穿过了谁的胸膛?差不多是差多少?挺好吧有多好?夏利车是个鸟麻将是个鸟只有这么一个爱好是个鸟。

    朝谁说是个鸟。你去你的是个鸟。怕谁不怕你是个鸟。再找一个去是个鸟。别把你的凶样拿出来是个鸟。

    啊——,李强说。

    啊——,李强喊。

    啊——,李强吼。

    李强重新走回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李强说。

    我给二子帮了一个小忙,你想让我跟他要好处费。李强说。

    不就是钱么,李强说。他掏出十元钱,拍在桌子上,给你,钱。

    谁和你说我想要钱了,王芳说,我和你说要钱了?

    王芳说,你把这几个臭钱摔在桌子上是什么意思?

    李强说,你是什么意思?

    王芳说,我是什么意思你知道。

    我不知道,李强说,只有鬼才知道你一天在想什么想干什么。

    王芳说,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你说清楚。

    李强说,你想干什么你自己清楚。

    王芳说,我不清楚。你说清楚。

    李强说你清楚。李强点了一支烟,把烟盒重重地掷在远处的写字台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芳说,你什么意思?她随手拿起一件东西也扔到地下。

    当啷一声。李强看到那是一只音乐盒。结婚那年王芳生日李强送给她的。音乐盒裂开了缝,里面的穿着裙装的舞女栽翻在盒外。

    捡起来——!李强说。

    ——捡起来它!李强说。

    你到底捡不捡?!李强冲到王芳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捡起来!你捡不捡?

    我不捡!王芳说,我就是不捡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再说一句,李强说。

    王芳说,不捡不捡不捡就是不捡!

    王芳接着听到清脆的一声,她的表情僵直了。随后,她感到疼痛像地气一样从自己的脸侧弥漫而起。她伸出一只手,并且迅速地甩了出去。

    李强一歪身,王芳的拳头击在了他的耳朵上。

    李强用手摸了摸耳朵。他抓住王芳的手一使劲,王芳掉到地上了。

    我让你打我。李强骑在王芳的身上说,你打我!

    王芳扭动着身子。她的头发上沾满了地上的污渍和泥水。

    我让你打我。李强用一只手握住王芳跳跃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在她的脸上又打了一记耳光。打我你!

    王芳吃力地挣扎着。

    打我你!李强说。

    王芳挣扎。你让我起来。她说。

    让我起来,王芳说。王芳的声音微弱了。她感到自己的下身正急速地涌流着。让我起来吧,王芳哭着说。

    让我起来。王芳说。

    李强的手上没有了一点对抗力。他站起来,警惕地看着王芳。

    王芳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我流产了,王芳说,我可能流产了。

    王芳说我流产了。

    李强坐在椅子里,抽出一支烟,慢慢地吸着。

    我流了。王芳说。

    烟雾腾起来,屋顶朦朦胧胧的。

    王芳说,我流产了。

    李强接上了第二支烟。李强看着墙上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美女头像。是麦当娜,美国最性感女星。

    我流产了,王芳流着泪说。

    我流产了,王芳擦了擦眼泪,挣扎着站起。

    王芳看了一眼李强。李强在抽烟,烟雾像要点着这个屋子。

    王芳走了两步,她把手搭在一口铁锅上。李强的脊背一动不动。铁锅毅然地落了下来。铁锅的下面是李强的坚硬的头颅。

    李强没啊一声就倒下了。

    王芳在一刹那觉出自己的下腹正在洞开,汹涌的液体喷薄而出。

    她缓缓委身,她的眼睛在逐渐地闭上。

    眼睛里已经没有什么内容。有的东西都熄灭了。

    一天始于清晨,终于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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