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刻骨铭心的记忆:老兵讲述8-71·72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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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央军(第七十一军至一百军)

    杨正凡:从八一三到腾龙反攻

    国民党七十一军是国民党中央军的嫡系部队。

    1929年黄埔军校六期毕业时,挑选了300名毕业生编成军官教导队,以冯轶斐为队长,从新兵训练开始按部就班地接受德国军事训练。后逐步扩充为教导总队、教导第一师,仍以冯轶斐任师长。这些黄埔学生也由部队班、排、连、营团长,逐步成为军队中的中坚骨干分子。

    1931年,教导第一师扩充为八十七、八十八师,改编为警卫军,以顾祝同任军长。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时改为第五军,以张治中任军长,同十九军蔡廷锴在第十九路军蒋光鼐的指挥下,并肩作战,挫败了敌寇的侵略阴谋。

    从1935年至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前夕,两年间的岁月里,我军三十六、八十七、八十八三个师,在京沪铁路沿线及淞沪地区外围各要点,秘密星夜构筑国防据点工事。所痛定思痛的是在沿海沿江、沿铁路沿公路线的国防工程初具规模,尚未完成之际,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三十六、八十七、八十八三个师先在京沪警备司令,继在第九集团军总司令张治中的指挥下,进行可歌可泣的淞沪抗战。

    一、八一三淞沪战役

    从8月13日进行全面抗战起,我军在战略上采取纵深配备,在战术上采取猛攻猛打,在战斗上采取肉搏格斗。我军将士用命,气壮山河,前仆后继,有进无退,日夜鏖战,寸土必争。在闸北之军,曾攻至北四川路虬江路一带,江湾之军曾攻至汇山码头,杨树浦之军曾攻至华德路一带敌公大纱厂及靶子场。我军步步为营,节节胜利。敌军阵地,日形局促,陷入绝境,我军胜利地达成消耗敌军兵员的预期目的。9月25日,我军奉命挥泪离开屹然不动的坚固阵地,向苏州河南岸转移。外报对我军的英勇作战,赞为奇迹。《大公报》社论指出:“我军是胜利而退,绝非失败而退,是光荣而退,绝非羞惭而退。”

    三十六、八十七、八十八三个师,从京沪铁路沿线撤退到南京后,归南京警卫总司令唐生智指挥,参加了南京保卫战。12月12日南京失陷后,三个师向浦江突围,沿皖向鄂转进,于1938年改编为七十一军,以宋希濂任军长,移驻河南灵宝集中整训,作为中央控制的机动部队。

    二、晋东南长子长治战役

    1940年春,由于我西北大后方兵力空虚,敌军乘隙向西安大后方实行大包围,七十一军奉命星夜渡过黄河堵截敌寇于晋东南长子长治之间。敌军三十六师团,知我有备,不敢冒犯,狼狈退走,保卫了西北大后方的安全。

    三、惠通桥战役

    1942年春,由于我军援缅失利,敌寇乘机向我云南大西南挺进。七十一军奉命从晋东南转师滇西,先头部队到达昆明后,即由昆明徒步出发,作为援缅的续进部队。由于5月3日敌寇攻陷畹町,5日敌寇混入商车队里疾驶怒江,我军乃于是日12时15分,下令炸毁惠通桥以阻止之。敌寇又乘橡皮船渡江,激战八小时后,我军守兵伤亡殆尽。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七十一军三十六师先头部队一〇六团熊正得部乘车入夜赶到惠通桥边,加入作战,情况始得稳定。至此,我凭怒江天堑,择险把守,阵地稳固,惠通桥之危始解。七十一军负怒江防守之责,与敌隔江而守。

    四、腾龙反攻 畹町会师

    远征军长官部命令部队于1944年5月11日分批渡过怒江猛烈反攻。以十一集团军宋希濂部为左翼,担任龙陵方面的军事。5月29日,七十一军钟彬军部进驻杨梅田,八十七师张绍勋部进驻红木树附近,八十八师胡家骥部进驻大型厂,而以七十一军为右翼进攻龙陵。自7月10日至25日,敌之主力经我两度击溃后实力大减,无法反扑。松山与腾冲之敌已成瓮中之鳖,我军已在腾冲与龙陵之间取得联系。9月7日松山战事结束,9月9日我军完全恢复龙陵西北原有的阵地后,三面包围了龙陵。11月11日我军完全克复了龙陵。

    原来隶属于七十一军的三十六师李志鹏部队拨归五十军方天指挥。三十六师自5月11日渡怒江向固东衍江直街之线进击,相机占领腾冲,7月28日占领腾冲。

    敌军既败于腾冲,又败于龙陵,战斗力大减,而且芒市遮放山区险要阵地均在我手中,敌未等我军进攻城市地区,即自动撤退。

    1月12日,敌军经芒市外围之战,即总崩溃。我正面军自大吉山、大黑山两路会师,越黑山门而下。我右翼军由猛卯,我左翼军由谢梁子挺进。1月20日会师于畹町,21日午举行升旗典礼。沦陷敌寇两年余的滇西国土,至是完全光复。

    五、编后的话

    在全面持久抗日战争中,七十一军从“八一三”淞沪抗战开始及至克复腾冲,会师畹町取得最后胜利,战绩显著。

    我原名杨藩,先后在黄埔六期、陆大十五期毕业,一直在七十一军工作,历任部队排、连、营长及军师参谋、参谋处长、参谋长,在任七十一军副军长兼军参谋长时,于1949年8月跟同程潜、陈明仁进行湖南局部和谈,参加长沙和平起义,实现湖南和平解放。回忆在抗日战争中的七十一军,抚今思昔,不胜感慨系之,愿录先后所作七绝诗二首以抒所怀。

    畹町胜利会师

    八年鏖战歼顽寇,亿万人民谴降王。

    喜庆宝甄光灿烂,抗日挥戈胜利还。

    由昆返沪定居

    沧海桑田面貌非,大江东去喜春回。

    将军白发红颜老,燕舞莺歌策杖归。

    纪念抗战胜利寄语台湾故旧(步上韵)

    遑论功名是与非,风尘仆仆几徘徊。

    边陲倚马千钟醉,万里征夫胡不归。

    刘申荣:夜宿四姑墩

    1938年10月,在保卫大武汉战役中,我们八十七师在军长宋希濂率领下,进行了顽强的战斗,当时虽然有些伤亡,但士气非常旺盛,原拟就地整补,不料由于友军失利,花园车站被突破,日军反将我军包围于大别山中。这时我军全军番号改为四个纵队,分头突围。行前军长集合大家讲话说:“这次我军虽然由于友军失利,没能完成预期任务,但也消灭了3000多日本鬼子,这也是值得大家高兴的……”

    由于白天怕敌机轰炸,不敢走,主要是在夜晚行动。有一天晚上天下着细雨,我们沿着山麓开始行军。有时路面较宽,有时路面较窄,而且是山边路,一面靠着大山,一面下临陡坡,失足下坠,即有生命危险。

    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我们还穿着单衣,浑身湿透,寒冷异常,前进速度很慢。当时我是迫炮排排长,炮和弹药都是骡子驮着。正行进间,忽听一声巨响,原来是我排一匹驮炮的骡子掉下去了。这时我们的副排长李德捷率领一名士兵,没等我命令他们,主动摸索着寻路下去,找到骡子,把它牵了上来,幸好没有摔伤。可是有步兵四连的一个炊事员,还挑着炊具,也是从那里掉下去的,可能是摔伤了,正在那里休息,却被我们的骡子压死了。

    行军的时间太长了,越走越黑,忽然前面发现一点亮光,大家都很高兴,以为快有人家了。谁知到了附近,却是几个士兵在那里拢火烤衣服。直到午夜过后,才算走到了一个地方,地名叫四姑墩。

    刚刚休息,副班长娄本才(设营人员)就请主人把饭菜拿来,让大家吃饭。原来是他在找好驻地之后,就和主人商量先给我们做饭,等队伍到后,或是付钞或是付米都行。做的是大米饭、猪油炒萝卜丝。因为大家都饿极了,这顿饭真香极了。饭后我当即付给房东一些钞和大米,房东主人高兴极了。

    因为昨晚在山地行军又逢下雨,我的两腿受寒,不能直立行走,这时感到很痛,弟兄们给我找来烧酒和火纸,搓烤了一番,才稍好些。

    在刚到达这里的时候,营部就送来通报,说今晚随时都可能有情况,人不要脱衣,马不要卸鞍。大家都忙着把湿衣服拿来烘烤,我到外面看看,有的单位还正在淘米煮饭。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了出发的命令,大家立刻准备停当,继续出发了。

    这时天已放亮,为了让骡子得到一点休息,特别是摔到陡坡下面的那匹骡子,它驮的是一门炮,这时就由两名大兵把炮背起来前进。背炮盘的一名士兵叫尤新和,洛阳白沙人,平时很窝囊。他拄着一根木棍坚强地走着,头上直出汗。我问他是怎么了,他说是患疟疾了。我让他把炮盘给我背,他说啥也不肯,而且走得更快了。多么可爱的弟兄啊!

    由于我们这排的设营人员计划周到,全排都吃上了饱饭,精力充沛。有的单位饭刚做好,还没有吃,大家只好饿着肚子,继续赶路。这次大家得到一个经验,以后行军让炊事员和设营人员一起走,到达目的地先做饭,免得大家挨饿。

    俞家祥:大场阻敌三个月

    自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的野心充分暴露。我所在的京沪沿线部队,官兵一律不准请假离队外出,军官佐属家眷一律迁回原籍,不得逗留在部队附近。大家枕戈待旦,积极备战。8月9日,日军蓄意制造事端,派军曹大山勇夫骑车猛闯虹桥飞机场,经阻止不听,被守军击毙。日军当即调动大批军舰,进入我黄浦江,造成了紧张局势。当时驻在苏州无锡常熟一带有八十七师、八十八师、三十六师,在该地区担任构筑永久性的国防工事。

    1937年8月11日下午6时左右,当时我在八十七师担任少校参谋,因公文向师长王敬久请示。他正在吃夜饭,电话铃响了,南京军委会有电话,他当即站起立正,我也同时立正聆听。电话命令:“至本日下午5时止,日军在我黄浦江内集结了80余艘兵舰,有待机向我袭击模样,我军为达到保卫大上海之任务,该师着即整装待发,听候命令(电话内容为官话,非常清晰)。”午夜11时许,南京方面又下达电话命令:着该师迅即向上海大场方面挺进。交通运输工具已按指定地点集结完毕,听候调用。命令下达后,全师由大型客车输送,同时得悉驻苏州附近的八十八师进驻南翔,驻无锡的三十六师进驻江湾(由火车输送),并指派军校教育长张治中为集团军总司令负责指挥。我师在12日拂晓时,到达大场一线,敌人探知我部队如此神速从天而降,不断后撤,惊慌布防,两相对峙,并急调海军陆战队增援。

    我八十七师和八十八师,1932年1月28日由第五军军长张治中率领,协同第十九路军蔡廷锴部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抗日战役,担任江湾蕴藻浜张华浜一线防卫,和日寇交过锋打过仗,有对日作战经验。两个师前身是警卫军第一、第二师,第三十六师是由我二师的四个补充团扩编成立,装备较精良,士兵都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由德国顾问马约等的指导训练),军官都是学校学生,班长排附极大部分是学兵出身,有热忱的爱国观念、坚强的战斗意志。

    在两军对峙中,终于在13日下午4时,响起了枪声,揭开了战幕,激烈的战斗开始了。我军士气旺盛,猛力攻击,敌支撑不住,节节后退(当时我官兵豪语:要打到上海市中心去过中秋节),尔后曾一度将敌寇压迫至虬江码头附近一带。但是敌军在黄浦江中有他们的活动堡垒(兵舰)掩护,我军因猛力攻击,目标暴露,牺牲较大,我军使用的都是些轻武器,对那些铁壳钢甲的兵舰攻击,起不了作用,舰上炮位很大。为减少损失,奉令转移到大场一线,加强原有工事,坚强防守。十八军、第一军以及川滇湘粤等地部队,亦先后陆续到达战区,经严密部署,待机进攻。同时敌也从国内先后多次调兵增援。在作战期中,受到敌之炮火及飞机轰炸,电话线路中断多处,联络困难,张总司令带了两名卫士骑自行车亲至八十七师战斗指挥所指示机宜。当时指挥所设在大场附近之叶家花园,是一个外商开设的高级舞场,有高大的水塔,可穿上伪装服上去观测前方阵地情况,指挥所人员在观音洞工作着,弯曲形的假山洞构筑非常坚固,内部也较宽大。有一次,因卫兵换岗暴露了目标,三架敌机轮番轰炸,投弹二十余枚,仅有两弹距洞较近,约五六公尺,尘土乱石,涌进洞内,所有人员都在洞内弯曲部,毫无损伤,洞内除张总司令外仅师长及参谋人员四人。

    我师在大场坚守了近三个月,伤亡较大,前后在战区内共补充了11次,亟待整理,奉令调镇江整理补充,防务交由十九师接防。11月5日,敌在松江县金山卫突破登陆(当时守军为张发奎部队,敌利用汉奸指引,乘我军清晨换防大雾弥漫之际,发射猛烈的炮火并以飞机狂轰滥炸摧毁我军阵地,强行登陆),同时向我上海方面阵地,猛烈进攻,致造成危急局势,大股兵力沿太湖向我南京方向突进,以形成迂回形势向我包抄。

    当时我师在镇江整理并担任镇江防守任务。南京沦陷前两天之午夜1时许,师奉命急行军开南京增援,防务交由一〇九师接防,拂晓前行,抵下蜀用饭,随即进军,向南京挺进。下午2时许南京派铁甲车前来迎运,沿途遭敌骚扰轰炸,时开时停,傍晚车抵通济门外附近。南京城郊附近已在实施坚壁清野,停车探询,知敌人先头部队已超越上方镇。师即下车在铁路南面石婆桥附近一带展开布防,天黑后敌到达向我猛攻,阵地上空信号弹满天飞舞,双方战斗激烈,但敌未能得逞。再次日下午,中山门方面,敌多次用战车(坦克车)向我冲击,均未得逞,我守军伤亡惨重。再次日拂晓前,中山门被敌突破,南京遂告沦陷,同时敌舰也突破江阴封锁线沿江而上,到达了南京江面,另大股敌军绕越南京,在南京上游渡江,向浦口方向采取大包围形势,意图彻底歼灭我军,遭到七十八师阻击,受到重创,未能得逞。

    在以上两次战役中,在南京阵亡的有我师二六一旅少将旅长易安华,八十八师少将旅长朱赤和高致嵩,在上海阵亡的有八十八师旅长黄梅兴。其他团营长伤亡了三分之一、连排长约二分之一,士兵伤亡数几超过了二分之一强。在我抗战八年中,此为最坚强激烈的战斗,也是伤亡最惨重的一次战役。

    田德全:闸北抗敌,失去左臂

    1937年,我才23岁,在国民党军队八十八师(师长孙元良)二六二旅(旅长彭巩英)陈素农团。我部奉令在8月12日下午由无锡开赴上海闸北防地,接收公安局战防。当天夜晚,日军乘我部队扎营未稳即开坦克车冲锋,向我军射击,我军不得不用平射炮还击,击毁其坦克。第二天晚上,我军英勇地在宝山路摸营攻敌,接着是不断的巷战肉搏、刺刀相拼。激烈的巷战中营长受重伤,敌我伤亡,不可言状。

    那时候的上海居民和商人,都搬迁到公共租界避难去了。大街上笼罩着炮火烟雾,暗淡无光,充满了飞扬的尘土、瓦砾、震坏了的玻璃片,脚踏着哗哗乱响。每个战士的脸都不像人形,仅仅看得出白的牙齿。我指挥士兵向四川路一座铁闸门冲锋。10月5日下午5点钟左右,左边靠小巷的敌人密集机枪射击,突然击到我的左臂,幸有担架送往公共租界二十三后方医院。血满衣裳脱不下来,用剪刀剪破,伤情惨重,不得不将左臂锯掉。悲壮的淞沪闸北抗战,使我感慨万分,终生难忘。

    (支玉甫 整理)

    戴广德:血溅宝山路

    一

    宝山路的南端与天目路接壤,经北站伸延到四川北路,临日军司令部背后。是闸北地区一条主要干线。

    二

    “目标:日军司令部!”

    这是国民党八十八师驻防无锡出征前对全军的动员令。

    1937年8月11日晚上10点钟,八十八师奉命从无锡乘火车开往上海,担负起保卫祖国的光荣任务。

    中日一·二八淞沪停战协定规定,中国军队不得驻屯上海市区。因此,八十八师佩戴白底蓝边“保安队”臂章,于12日黎明在真茹下车,急行军向北火车站进发。部队到达时北站已停止客运,进入战时状态。师指挥所设在四行仓库,所辖二六二旅和二六四旅分别在闸北和江湾一带布防,形成对日军司令部包围态势。二六二旅五二四团一营驻防北站后,侦察地形,向两路局大厦运储弹药,维持治安,搜捕日军间谍。

    早晨,警察在居民区敲锣喊叫:“要打仗啦,老百姓赶快离开,不走打死不管!”群众纷纷丢下财产,告别家园,扶老携幼向租界逃难。

    我军目睹敌人在日军司令部周围赶做工事,未奉命令,不能出击。

    13日清晨2时,日军前哨部队在横浜河以东青云桥开始活动,鸣枪寻衅;同时,海军炮向闸北猛烈轰击,两小时开炮2000余发,弹落两路局大厦,炸断排附龚孟德的一条腿。4时,前进号响了,五二四团一营沿宝山路向北推进,占领商务印书馆、警察被服厂,在宝山路桥一带构筑前沿阵地,与江湾我军呼应。这营防区左翼接连税警团,正面宝山路,右翼紧靠五二七团。

    我军在宝山路桥挖断了马路,敌战车二辆从日军司令部开出,沿宝山路掩护步兵来犯,陷入沟里,乌龟壳从此绝迹。

    二六四旅旅长黄梅兴将军在侧击进犯八字桥之敌战斗中忠勇殉国。

    敌机狂轰滥炸闸北我军阵地,投毒气弹,受伤官兵,面部浮肿,眼睛睁不开。9月4日,敌重轰炸机一架又来肆虐,被击落,驾驶员山本雄和枪手金子定一被烧毙。

    三

    宝山路东边,淞沪铁路旁有一座印度教堂楼房,离日军司令部400米,敌人在屋顶上活动隐约可见,是我军一营三连防守较突出的据点。9月初,敌人在飞机大炮掩护下,攻占了这座教堂,威胁我军右翼。何昌朗营长下令夺回教堂。

    刘望亭连长奉命后,向老同学唐文焕营附话别:“从戎十几年只攒下这条金项链,求你在我牺牲后,交给老母,报答她养育之恩。”说罢,把项链交给唐营附。

    拂晓,乌云蔽天,下着阵阵苦雨。刘连长率领几经战斗、严重减员的三连,在机枪掩护下,向教堂进击。敌人居高临下,瞰制我军。往返冲杀,伤亡惨重,屡攻不下。

    夜,雨点打在教堂屋顶上吱吱响着。刘连长脑海里充满着复仇雪耻的壮志,身先士卒,提着轻机枪,向教堂敌人射击,一个弹匣打完,又是一个弹匣,他愤怒,他兴奋,对弟兄们呼喊:“冲锋!”

    刘连长用那挺轻机枪打开一条血路,后面队伍跟着他的脚步攻上来。他的轻机枪不断朝着教堂楼上敌人打过去。他变成敌人的射击目标。敌人的重机枪扫射过来,打中刘连长的胸部,他倒下去了,鲜血从胸前流到外衣。最后,他伸出一只无力的手,指着教堂,向队伍发出庄严命令:“前进!”

    我军反攻印度教堂,得而复失,最后放火烧毁,全歼守敌。

    熊熊烈火透过印度教堂窗户,映红宝山路上空。

    战友们悼念壮烈牺牲的三连全连烈士,都忍不住洒下热泪。

    李覃佐:我是反法西斯的一员

    八一三事变,我为投考军校赶到杭州,那天正巧是敌军登陆上海开辟第二战场,“八一四”敌机炸我杭州笕桥空军基地,被我空军歼击,狼狈飞逃。中日大战展开,上海一地,浴血抵抗数月。最后以敌我武器装备悬殊,敌强我弱,多方精锐部队损失颇大,由八十七师谢晋元团据守四行仓库,掩护淞沪军队撤离上海。在那危急时刻,有一女童子军杨惠敏带了国旗游过小河,将旗献给谢团长。马上升上仓库屋顶旗杆上,迎风招展,分外艳丽,壮我山河,斗志昂扬!

    不久,社会上大家在唱:“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民族英雄谢团长,八百壮士一条心,十万强敌不可挡!……”

    10月间,我考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十四期被录取,在武昌该期入伍生团度过了入伍生当兵的生涯。分科考入选工兵科当学生,随校迁入四川铜梁虎峰场学习。1939年春,再迁到成都本校,在两校场学习。由于我们十四期二总队作为国家储备干部来训练,三年学术科要在两年多点时间学完,其紧张程度,可想而知。

    我们抗战虽在台儿庄平型关告捷,战略上也有转变,不主张打阵地战,而转为运用运动战和游击战长期作战。在武汉撤退后,黄河花园口的决堤造成人民生命财产之巨大损失。

    我们十四期二总队将要毕业那年9月间,世界形势开始新的变化,希特勒德国进攻波兰,英法被迫对德宣战。德以闪电战,锋芒之猛,确实惊人。由于德意日三法西斯侵略国缔约在一起,互相呼应支援,这样,我们的抗战不再是孤立的,英法无形地成为我们反法西斯侵略的朋友了。我们中国是这次世界大战反对德意日法西斯侵略最早的国家,是反侵略同盟国主要组成部分。我们在1939年冬间毕业,我被分发到河防前方部队七十一军(宋希濂部),留在军参谋处,当少尉见习参谋。当时抗战的战区,发展到第九战区了。

    1940年春,我军奉命开赴第二战区山西太行山区敌后,与范汉杰军、八路军在同一战线上浴血抗战。我下去三十六师补充团任排长职务。

    是年夏天,友军来接防,我们部队开河南整训,我调师工兵营任排长。转即进上秦岭山脉西乡附近驻防。9月间,奉命率工兵一排,配属本师一〇七团,担任大巴山高洞子开岩任务。后我升中尉。部队随师开四川潼南整训。

    1941年春,工兵营奉命进驻重庆,担任构筑对敌伞兵降落作战的半永久工事。历时半年,在敌机不断轰炸中胜利完成任务。

    从1939年9月起,至1941年6月,不到两年时间,德国以闪电战,席卷欧洲各国,除英国有海峡阻隔未被占领外,其余各国均被占领了。

    刚巧,下半年工兵营由重庆归建制部队。向西康西昌进军途中,我奉调升任补充团三营七连连长,进驻西康冕宁附近整训。德国在1941年6月下旬向苏联全面进攻。不到半年,前锋到达莫斯科附近。苏联在以斯大林为首的苏联共产党领导下进行顽强的卫国战争,打退了德军对莫斯科的进攻。

    1941年冬,我带领本连干部去四川遂宁师管区接新兵时,得知敌国日本突然袭击美国海军基地珍珠港,同时进攻香港、菲律宾、马来亚等地,美英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了。

    1942年上半年,我带领新兵连随营返回西昌。我师补充团番号撤销,我被编余。奉调至卢姑为友军邓秀庭部协办干训班,我任军官队区队长。全师开云南祥云待命。不意敌军在缅甸仰光登陆,我预先在缅部队作战不多日,被逼退入野人山向印度进军了。敌军经腊戍沿滇缅公路向我滇西进攻,拟夺取我西南战略要地昆明。待命中的我三十六师,奉命即紧急上了预先列队在公路两边的苏援汽车,向滇缅交界畹町飞驰进军了。哪知敌我军队在保山县惠通桥附近遭遇,我方桥头堡已被敌军占领。趁敌立脚未稳之际,我方即部署师的主力部队向敌猛攻,拼死冲入敌阵搏杀,敌败逃跑,夺下桥头堡,同时工兵部队奉命破坏惠通桥。即刻,英勇的爆破手们在炮火掩护下,冒着敌人枪炮阻击火网,抱着预先安装信管接电线的炸药包,拖上电线,飞跑桥头,按预定计划在爆破位置上放好炸药包,急速跑回离桥头稍远处卧倒。指挥的工兵军官将手中小红旗向地面一挥,爆破手也同时压下电气点火机的手柄,“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炸断的铁索桥应声急速坠落在怒江急流中……

    此后,双方各守一边,对峙作战。我西南战略要地昆明,得以确保安定,整个大后方因而不受敌骑践踏。

    1942年秋间,我在昆明防守司令部(杜聿明部)任参一科上尉参谋,曾代表昆防部,参加当地蒋行辕召集的国防工事验收工作组,对昆明市郊工事逐一点验,并做最机密的所谓“极机密文件”的调制、修改、发布、检查等有关保密工作。同年12月底,反法西斯同盟国开始展开反攻,那时英美援苏作战,逐渐转胜,苏军击溃包围斯大林格勒的德军,进行反包围,歼灭德军33万人。苏德战场大反攻,德军节节后退,苏军收复全部失地。英美联军在北非登陆,向北攻入意大利,意大利投降。第一个法西斯侵略国被解决了。

    1943年春,我调三战区八十八军前方部队工作,任上尉参谋,7月升少校,主管全军各师的教育训练业务。成立督练处办起干训班,对各种干部(军事的、后勤的)进行训练,提高能力,以适应战时需要。同时在军部办起别开生面的“军官团”,受到军界好评!

    1944年上半年,英军代表团派安宁中校来我军协助办起“爆破训练班”,传授国外先进爆破技术。我是工兵人员,经军长批准在不妨碍本职业务前提下,去该班参加旁听见习。

    6月间,得知英美联军大规模地在法国西北部诺曼底半岛登陆,开辟攻打德国法西斯的第二战场,联军节节胜利。

    7月,丽水抗日战役,我已调回工兵营,协助营长处理营务和巡视指导连队工兵构工等战事。经英军安宁中校训练过的“军爆破队”,在丽水战役中,起着很大的作用。但爆破队的邬排长和几位战士,在埋地雷作战中英勇牺牲了,至今使人怀念不已!

    同年冬间,罗副军长、李科长和我,奉调在第三战区干训团作战研究班学习。1945年春,当我们在“作研班”结业返部时,得知世界大战的形势更好了。苏军在东面,英美联军在西面,攻入德国,会师易北河岸的托尔高。不久苏军攻克柏林,德国法西斯头子希特勒战败自杀。5月上旬,德国投降了。三个法西斯侵略国,第二个又被解决了。

    这时,美国军事代表团很多人员来第三战区,协助开办“中国军队官学习美式操练作战的训练班”。当时,我在“八十八军干训班预备军官队”任副队长。突然杨营长奉命调上饶美军训练班学习,所遗中校营长职务,由我接替。我即赶回龙泉我工兵营部,处理营务,并继续担负起我营协助浙江省在龙泉建设水电站用的水沟和站基的土方挖掘工程。这个工程完成后,我营开回碧湖县整训。

    意德二侵略国战败投降后,原在欧洲战场上的反法西斯主力大军,源源东调到太平洋战场上来。美军即由澳大利亚向北反攻逐一收复被日本侵占的各岛。此时日本前方战争节节败退,四面楚歌,独国无援。中国人民抗战军队,在各个战区发动总反攻。美国空中堡垒,前后飞东京、大阪、横滨等大城市空中轰炸。8月8日,苏联对日本宣战,在此之前,美国空军飞机先后从太平洋上的空军基地起飞,到长崎、广岛二城市上空各投下一颗原子弹,那时二城市人民生命、财产、房屋等所有设施,几乎全遭毁灭。

    日本法西斯宣布无条件投降,反法西斯侵略同盟国家人民彻底胜利了!不可一世的玩火自焚的法西斯侵略国家——德意日彻底失败了!墨索里尼悬尸米兰,希特勒仰药柏林,田中、东条、荒木、松岗等九战犯伏法!

    9月2日,在东京湾美国密苏里号航空母舰上举行的对敌受降典礼中,敌国日本军政代表恭恭敬敬地签署了无条件投降书。中国代表和美英苏等代表一起参加受降典礼并签了字。

    看吧!那些攀爬在旗杆上、铁栏杆上去观礼的美国兵,多么天真!欢乐出奇!

    当年9月3日,是全世界人民有史以来空前欢乐的日子,无论男女老少穿着华丽衣服,走出家门,涌上街头。在霓虹灯光下,人们高歌欢笑,沉浸在不夜的极乐世界中!啊!真是人类世界上最可珍贵的值得庆贺的一次胜利!最伟大的世世代代永久难忘的胜利!全世界人民至高无上的伟大胜利!

    安绳祖:四行孤军惊中外

    1937年,日本侵略军步步进逼,妄图灭亡我国。中共倡导“团结对外,抗日救国”,举国响应。南京当局已感民意不可侮,爱国官兵,更是枕戈待旦。

    8月12日,驻无锡之第八十八师奉命驰赴上海前线,当晚即进入闸北和八字桥一带之阵地。13日拂晓,“八一三”战役打响了。在友军协同配合和各界人士的踊跃支援下,八十八师士气旺盛,英勇抗战,使日寇“三天占领上海”之黄粱美梦灰飞烟灭。日寇乃从其国内增调精锐部队,从我杭州湾登陆。一方面挺进南京,威胁首都;另一方面企图从侧背包围我上海抗战之大军。

    为了保存实力,继续抗战,我师忍痛撤退。我所在的五二四团,奉令以苏州河畔的四行仓库为据点,掩护主力转移。在团长谢晋元、营长杨瑞符的指挥下,官兵斗志昂扬,抗击日寇从海陆空倾泻下来的炸弹和炮弹不停的轰炸,在血和火中岿然屹立,并给逼近之敌军以极大的杀伤。

    主力胜利地转移了,我团的掩护任务也光荣地完成了,但我团已陷入敌人的四面包围,成了“四行孤军”。我团八百官兵,决心与阵地共存亡,誓死捍卫祖国一片土,继续英勇抗击敌人的进攻。

    事实上,我们一点也不孤,全上海、全国人民从物质和精神上给我们以极大的支援和鼓舞。爱国群众,冒着敌人的炮火,给我们送食物和慰劳信。一天傍晚,一个学生装束的女青年(杨惠敏),闯过敌人的火网,给我们送来一面当时的国旗。她的勇敢和崇高的爱国主义精神,使我们深受感动和鼓舞,立即把国旗升上屋顶的旗杆。国旗飘扬,向全世界宣告:上海还在抗战,日寇迅速占领上海的迷梦破产了。苏州河两岸的爱国同胞,欢呼雀跃,在沪外国人也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日寇则惊慌失措,机枪大炮疯狂地向我阵地猛轰。

    我当时任五二四团上尉连长,在抗战中身负重伤——左臂折断,被送到当时法租界震旦大学军三救护院医治。医生认为必须锯掉左臂,我坚决要保留双臂,以便杀敌。经五次手术,医治三年,左臂是保留了,但从此竟无再上抗日前线之机会。

    万振英:我是“八百壮士”的一员

    我名万振英,系湖南省岳阳县月冈乡福洞村人。

    上海战役,我任八十八师排长,我军顷奉张治中将军指挥,开赴上海,抵御日寇。1937年8月10日凌晨,我军攻占了上海北站大楼,攻克了敌人前线阵地,后续部队即随时赶上。8月13日拂晓,集中优势兵力向日寇司令部猛攻。我军一个排冲进敌人火网,全排牺牲,堵住了敌人的猛烈反扑。尽管日寇以陆海空联络作战,我军毫不退缩,坚强抵御,进行了75天的拉锯战、肉搏战,敌我伤亡惨重。每天饭难吃上,水亦难以接济,在敌人的猛烈炮火下,我军伤亡过半,上级命令暂时放弃上海,即命谢晋元团长率领我营掩护大军向南京方向转移。我营化整为零,分布把守,完成了掩护我军转移任务,我负轻伤。

    10月27日凌晨,全营在苏州河以北的四行仓库会合,进驻了仓库即构筑防御工事。日寇蜂拥猛扑,攻进仓库附近,靠近墙脚埋地雷炸药。我连班长陈树松同志身绑炸药冲进敌群,与敌同归于尽,打击了敌人的嚣张凶焰。当时,谢团长泰然自若地对我们讲话,决心与四行仓库共存亡,为中华民族争气,决不屈服投降,我们是孤军,但要与全国人民的心连心,共同抗战到底,取得最后胜利为止。在仓库清点人数只剩下400余人。是晚深夜,上海女童子军杨惠敏同志送来国旗,当即升上楼顶,飘扬上海,代表中国不会亡。

    当时,上海只剩下我孤军,悲惨万分,痛心已极。至11月30日深夜杨惠敏送来通知,上海租界的上海工部局,要求四行孤军撤退,否则后果自负。我们回答的是:抵御到底,只要留下一个人,抗敌到底,决不与汉奸合污。

    (王子贵 整理)

    廖觉宏:上海汇山码头抗敌登陆

    抗战初期,担任南京、上海两地警备任务的是国民党陆军第三十六师,师长宋希濂兼任警备司令。三十六师一〇六旅二一一团驻江苏无锡句容一带,团长是李志鹏。我当时在该团一营三连任上尉连长。

    1937年8月13日,日本帝国主义进攻上海。我团奉命于8月14日下午5时,进入上海的江湾,连夜构筑防御工事。16日上午7时,我团与日寇接火,全团浴血抵抗两天又七个小时,伤亡惨重,一营营长易晓秋阵亡,副营长刘树田重伤,该营四个连长阵亡两个。团长李志鹏命令我代理营长。

    8月19日午后,我团奉命调上海汇山码头布防。20日凌晨,日军六只登陆舰艇由吴淞口向汇山码头驶来。当时,我团在汇山码头筑了两道防御工事:一道是在江边构筑了散兵壕,二道是利用民房,穿墙打枪眼。但部队都进入了第二道防线。我看到这样抵抗部队会吃亏,即与陈良营长商议,对他说:我们在房屋内防御,不能发挥火力,如果敌人登陆成功,我们就会被包围、歼灭。因此,我提议与他各带一个营即刻进入第一道防线。陈营长说: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我问他: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还等什么命令?他还是坚持说没有命令,不赞同我的提议。我气急了,拔出手枪对着他的头顶开了一枪,擦掉一撮头发,陈营长即改口说:“听你指挥。”于是,我即带着两个营的兵力进入江边散兵壕。狡猾的敌人即将舰艇开到右边方向去了,未几又转过头向我阵地开来,并发射猛烈的炮火,其中两只舰艇临近岸边。我传出命令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射击。两只登陆艇开始登陆了,我即下令三十余挺轻、重机枪猛烈扫射。但敌人也进行猛烈的火力还击,照旧登陆,并且第三只舰艇也开始登陆。这时,我下令十多个号兵一齐吹起冲锋号,命令六个步兵连发起冲锋。号声威武雄壮,杀声响彻云天,枪声震天动地,硬是将登陆的敌人赶回了登陆舰。我营有些官兵还追上敌人的屁股杀上了登陆艇。敌人被逼撤退,开往吴淞口方向去了。

    一会儿,宋希濂师长、李志鹏团长等来到江边,即问这个仗是谁指挥的。当时,我到阵地另一边去了,陈营长见问,怕追究擅自行动的责任,我即跑过来承认是我的主张,请师、团长处罚我。“好呀,打得好,打得漂亮!”师、团长都这么表扬我。师、团长走后,我下令清理战场,计毙敌90名,伤、俘敌人11名。我方伤亡官长3人,士兵34人,阵亡21人。这就是上海汇山码头之役。

    廖觉宏:武汉富金山拔敌据点

    1938年9月,日军由安徽进攻武汉。宋希濂任七十一军中将军长,下辖三十六师、八十七师、八十八师和一个野炮团。我当时任三十六师一〇六旅二一一团一营少校营长。

    我师于1938年9月7日由河南信阳州出发,经潢川到达商城县。敌人这时已过固始县的史河占领了叶家集汽车站。商城离叶家集约40公里。我团于9月11日下午6时到达离叶家集约3公里远的公路边休息待命。宋希濂军长命令我团12日拂晓攻击叶家集,团长熊正诗传令给我们三个营长,规定我们一营在左翼,三营在右翼,二营在一、三营中间,在拂晓时以炮兵第一炮为号齐攻叶家集。我们营得到熊团长的命令时已11日晚上19时40分了。接令后,我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部队已走了70余华里,这时怕暴露目标又不能做饭。部队不能开餐是小事,重要的是明晨进攻,地形不熟,敌情不明,这无异瞎闯送死,但军令如山。我即与副营长商议,由他在原地照料休息待命的部队,我在各连挑选了八人,前往前方视察敌情和地形。走了约两公里远,见到离叶家集一公里内,全是开阔的平坦地,又是水田,没一处掩蔽的地方。我担心明晨进攻,部队通不过这片平坦地。我们折道往叶家集左翼,发现除了一条约两米高的长堤外,也是一片开阔地。我当即令部属返回去找副营长,叫他把部队带到此间,说我在此等候。并交代注意事项:所有行李留后方派病号看望;行动肃静,不准说话,也不准吸烟。

    凌晨4时10分,副营长将三个步兵连和一个重机枪连带上来了,我们即召集各连连长规定拂晓进攻的注意事项:即让部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各连只派一两个战斗前哨;各连做好伪装,防止天亮后敌机突袭。对整个战斗,我们做了如下布置:机枪连火力掩护三个步兵连攻击,如果攻击未成,每连派一两个精干的士兵由我率领溜进叶家集,分东、西、南、北四面放火;以火为号,副营长率领三个步兵连进攻;机枪连在敌人退却时,阻止敌人过河,务必将逃敌歼灭在河中。

    东方拨亮,我炮兵发射了炮弹。头一炮正落在我营阵地上,重伤四个士兵,我见情痛心极了。接着,我营和二、三营一齐发起了进攻,敌人密集的炮火将我方人员压在阵地上,而且伤亡颇重。这时,天空飞来了八架敌机,一未投弹,二未扫射,盘旋几圈后就走了。我见部队攻不上,十分着急。但天助人意,这时已起大风,我伸头窥视叶家集,见房屋大多是草棚,决定按原计划先用火攻。我带了五名士兵溜进一老百姓家,向他打听到了进入叶家集大街的途径。我们六人在老百姓家换了装,散开到四方放火。我通过十字街口时,敌人未加盘问。我就近十字街口放起了两处火,其他三处也放火成功。一会儿,只见四处火光冲天,毕剥作响。这时,冲锋号响了,三个步兵连冲杀过来,敌人抵抗不住,开始退却过河。我营三个步兵连尾随追杀,在河中与敌人拼起了刺刀,河里的水顿时染红了。我见机枪连发挥不了作用,就叫号兵吹起集合号。我方士兵退回原岸时,轻重机枪一齐扫射,全歼了在河中的逃敌。

    9时许,宋希濂军长、陈瑞珂师长、熊正诗团长、李志鹏旅长等都来到阵地,还有一个骑兵连。宋军长看到我头部受伤,血流满面,握着我的手热泪盈眶,并安慰我,劝我住医院。我说这是轻伤,包扎一下就行了。这次战斗,敌人伤亡100余人,被俘21名,战利品还有很多,其中坦克8辆、卡车20余辆。我方伤亡计51人。午后,二一二团来换防,我们一、二、三营离开叶家集到后方休息。

    刘荣柏:真如镇防御和江湾镇反击

    一、握别亲友奔赴前线

    七七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在上海要发动侵略战争,上海战云密布,空气十分紧张。其时,我在无锡荣巷八十八师军士教育大队任队长,负训练全师班长之责。第一期三个月已结束,第二期将入学两月。1937年7月25日,忽接师部紧急调令,调我到师部直属小炮连任排长。当日就向队长杨瑞符(黄埔六期)和挚友官志标等告别,到师部吴志刚连长处报到。吴连长生得浓眉、大眼、高鼻、大嘴,约40岁左右,左耳有弹痕伤疤,是勇敢、朴实的老连长。他告诉我,我连明日即出发到上海,人化装、炮装箱到上海听保安总团指挥,加强保卫上海的力量。我马上下排了解到排内班长和士兵素质好,且多数都是有战斗经验的,有的班长是在军士教育大队毕业的,我心中很高兴。急忙做好上火车的准备工作。不料临火车将要出发前一小时,忽见官志标(他是上海抗战末期同谢晋元团长坚守上海四行仓库的营长,在英勇奋战中负伤成残废)带着我三年未见面的妻子来到面前。这几年来因我在军校学习忙,1936年毕业后分到八十八师当排长,忙于守备江阴炮台国防工程和军士训练工作,无暇请假回家。现她从武汉来,我感到惊喜。父亲中风病危我不能回,她来也不能稍留共赏江南风光。不!我绝非不孝和无情之辈,父亲、妻子我都爱,但“国家”应居第一。嘱她同官大婶住几天回汉,她点头含泪与我握手相别。火车汽笛催人急,我迅速上车,火车即向上海飞奔。

    二、参加真如镇附近的防御战斗

    火车急驶到南翔将一停车,上海保安总团汽车队已在站等候,很快把我们接到总团部,换上黄色保安总团制服。受“一·二八”沪战后条约限制,我国在上海只准驻一个保安总团,下有三个团,不准有重兵器装备,中国陆军不得驻上海,我们调来上海是不能公开的。在总团会议上,由总团长介绍了敌情。这时日军海军司令部在上海有一混成旅约万余人,但配有海、空新式武器。敌人在重点地区已布前哨阵地,虽交通尚未阻塞,可是在要路口都准备有沙包,三人一哨,五人一岗,戒备森严。连长带二、三排分配给第二团指挥,驻虹桥飞机场,我排分配给第一团指挥,团长岳云(黄埔三期)原是我在军校入伍时的老营长。7月28日下午,他带领所属营长和我坐小汽车巡视他指挥的防区:真如主江湾。他令我排驻扎在真如镇西南角一破庙内,并派哨兵监视丰田纱厂日军,在由丰田纱厂通向真如镇要道西侧高地挖好炮兵阵地和预备阵地。防止敌战车掩护陆军战队突然袭击真如镇。我排同步兵营战士一样,在几天之内完成了防御阵地工事之外,还收集足够的障碍物和挖好两条陷阱以阻止敌战车的前进,随时准备浴血奋战,固守阵地,歼灭来犯之敌于阵地前。

    8月9日下午5时,日本官兵二人乘军用汽车向我虹桥飞机场猛冲,经我守军劝阻不听,并打死我哨兵一名。在此情况下,我守军当场击毙来侵犯的日军两名。日本帝国主义以此为借口,向我上海守军保安团发出最后通牒,限24小时内撤出上海。当时我国政府在人民抗日热潮的推动下,对敌侵略野心不能再忍,拒绝无理苛求。

    8月13日上午9时,野心勃勃的日军即首先以战车向宝山路猛冲,攻击我保安总团团部,我守军予以还击,揭开了上海战幕。日军在其海、陆、空军配合下,向我防线发动全面猛攻。在敌炮火和飞机轰炸之下,可怜我上海居民纷纷逃难,抛弃家园,携幼扶老,有的被炸死,有的跑失散,呼喊声、惨哭声乱成一团,有的向租界飞奔,有的向后方郊区奔逃。我排在人群中推着炮车向真如镇前方阵地飞驰,进入了防御阵地,严阵以待。这时保安团步兵营也都很快地进入了阵地。盘踞丰田纱厂之敌,其战车轰轰之声不断入耳,在望远镜中观察在离阵地二十米内有敌战车四辆向我前进,我炮手发挥小炮的威力,向前进之敌战车猛射,眼看敌战车在我障碍物和第一道陷阱前挨打,敌步兵攻击阵线已乱,迟滞不敢推进。我步兵第一营趁机出击,将当面之敌团团包围并断其后援之路。14日下午,敌飞机四架向我阵地盲目轰炸,炸弹多落在阵地后方百米之外。这时我陆军二十六师、八十八师部队由昆山飞快赶到。在此情况下,当面之敌军200余人被俘虏,很快地结束了这次防御战斗。我排无伤亡,步兵营伤亡30余名。

    三、江湾镇附近的攻击战斗

    经过几天战斗,上海日军所发动的全线猛攻失利,又惧我陆军已开入上海,在战术上改攻为守,主力集中江湾镇附近以保其老巢——上海海军司令部,所以江湾敌必须拼命坚守。我军要在敌援军未登陆之前,必速攻下江湾镇,歼灭老巢之敌。这场攻防战当然空前激烈。

    15日上午,我部队八十八师已开赴江湾镇附近集结。我排奉令归还建制,参加围攻江湾战斗。我排这次由真如开到江湾途中,遇着一次至今难忘的险情,在通过中山大道跑步前进时,忽听咚的一声,敌海军炮弹向我飞来,我们迅速卧倒,只听乓的一声,幸好敌弹落在距我们60米远之外,我排没一人被炸伤。再起步未跑两步,又听咚的一声,敌炮弹又向我飞来,落在我面前仅5米,炮弹在地面还在滚进,霎时间灰尘飞满天。这时我卧在地上,心中想到不是全排完蛋也必伤亡惨重。过一会儿,还未听着炮弹爆炸声,我爬去一看,原来是一颗炸药失灵的哑弹。这是我们的幸运。

    16日拂晓,我师以三个团兵力配合大小炮猛攻敌阵地,炮火声、枪弹声、爆破声、冲锋嘶喊声,震破天空。我军先后发起两次冲锋,夺得敌军阵地,双方伤亡惨重,残余之敌后撤三公里之外向敌海军司令部基地退却。我们正在胜利前进向敌阵地纵深扫荡之时,忽闻吴连长在指挥前进中,突遭敌散兵侧面猛射,中弹牺牲。这不幸消息传来后,我非常震惊和悲痛。吴连长虽与我相处不久,见面不几次,但他那英雄形象和为国捐躯的精神,永远在我脑海中难以忘掉。以后接二连三又传来李连长、张排长及很多战士,在战斗中前仆后继,英勇牺牲的消息。同日上午,我们旅长黄梅兴(黄埔一期)在中山大道附近指挥战斗中不幸中弹殉国,旅部通讯班战士和参谋等人员也都壮烈牺牲。这次战斗我军获胜,但官兵伤亡占40%,部队换防。调整补充后待令。

    四、负伤和离别上海

    21日,上级令我代理连长。经调整补充后,部队仍调赴前线原阵地防御。22日,敌援军向张华浜强行登陆。趁我邻军十八军奋战阻击伤亡惨重之际,我当面之敌侧应向我阵地猛攻,战斗激烈不亚于上次,但敌失败,伤亡惨重。直至9月底战场成胶着状态对峙,敌仅在每日拂晓和黄昏以小部队向我偷袭骚扰。

    10月3日晨,敌机18架分三路向我阵地凶猛轰炸和扫射,我阵地官兵伤亡极大。不幸我头部也负伤,抬到师部军医院抢治后转武汉陆军医院治疗。离别上海时,沿途人民团体都前来慰劳。11月中旬,团长杨瑞符代表师部前来慰问伤病员。我们重逢握手不放,他告诉我上海我军撤退情况,鼓励我康复后早日走上抗日前线。

    刘申荣:土山寨遭遇战

    1938年2月,我从南京中央军校毕业,分配到八十七师,报到之后,被派到五二二团一营机枪连担任排长。部队是从上海抗战刚回来到河南整训的,我们补充的新兵是江苏保安第十团全体官兵,平时也曾稍有训练。我们当时驻在河南渑池,虽然整补,也有任务,是河防机动部队。

    5月上旬的一天,我连正在野外演习,突然勤务兵来报告说:“营长命令紧急集合。”回连之后,赶紧准备,不一会儿即开往火车站,登上火车。下午3时许,到达兰封车站,下车后,即在附近支锅做饭,吃完饭,继续前进。当时的情况和任务,是刘峙的队伍在河南归德府被日寇打败,我们要在兰封考城一带阻止日寇前进。

    这晚是强行军,一直走了一夜,真是人困马乏,一直到天明,才到达一个地方。当时就在村旁构筑工事(各种散兵坑),但是日本兵没有从这里来,晚间我们只好在村里宿营。这样一连五六天,也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5月中旬的一天晚上,我们又奉命行军,这次行军序列是师司令部先行,师部前面有便衣队、情报班,后面是骑兵连。到了拂晓四五点钟,通过一个村庄,便衣队和情报班都过去了,可能已发现村内驻有敌人,但还没有来得及回来报告,骑兵连就进了村子。这时就听到激烈的枪声,骑兵连和敌人遭遇,战斗开始了。

    这时师司令部急忙后撤,把我们五二二团调到最前线开始作战。我们原来进行的方向是由北向南。日本鬼子在和我们发生接触之后,也开始撤出村子向南移动,继续向前射击,阵地是南北一线。我们也在对面的高地上占领阵地,展开激烈的战斗。估计日寇兵力不大,至多不过一连。我们开始射击之后,他们也不断用机枪向我们射击。我当时指挥两挺重机关枪,我们二排排长刘镜龙和我在一起,掩护着步兵第一连。就这样对峙着,约有四小时之久。刘排长是上海抗战时的排长,湖南人,很年轻,实地作战经验丰富。我们相处得很好,他随时分析情况,让我带领士兵变换阵地,没有受到敌人炮火的射击和威胁。

    这一次遭遇战,我们伤亡较大,骑兵连一个连长、三个排长阵亡,士兵伤亡四五十人。我们分配来的同学共15人,到五二二团的隋世昌和吴龙先两名同学都不幸牺牲了,但是日本鬼子也伤亡很多。

    发生这次遭遇战的村子叫土山寨,归兰封县管。在兰封和日寇作战的还有八十八师。八十八师师长龙慕韩因为没有遵照指示,退入兰封城内,结果被枪毙了。

    土山寨遭遇战只是兰封会战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周承瑞:破译日军密电

    1943年,我在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部(11AG总部)任中校译电科长。当时总部驻在云南大理。

    一天下午6点多钟,我正要去吃晚饭,宋希濂将军亲自拿着两份电报走进了译电室:“承瑞,这是总台刚刚截收到的两份日军密电,你能不能想办法破译?”

    听了这话,我不禁一怔:既是密电,就很难破译,何况又是日本鬼子的密电,我能够把它破译过来吗?

    将军看见我那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神志,忍不住笑了。他拉着我在椅子上坐下,用我们老家的湘乡土话鼓励我说:“你莫以为日本鬼子那套名堂都是坚不可摧、密不可破、厉害得不得了。他们又不比我们多长个脑壳,就是他娘的三头六臂又怎么样?只要我们树立必胜的信心,不怕牺牲,英勇奋战,就一定能够打败他!”

    “好,我来想办法试试……”

    “从电文的字数看,可能是两份很重要的情报,你一定要全力以赴,尽快把它破译!”

    “是!”

    “吃饭没有?”

    “还没有。”

    “那你赶快去吃饭,吃了再干。”

    我顾不得吃饭,立即开始工作。

    将军知道我没去吃饭,派他的随从副官给我送来了罐头、水果,还有一瓶美国朋友送给他自己喝的白兰地酒。

    我干劲倍增,精神抖擞。经过一天两夜的连续奋战,终于将电文全部破译。

    鬼子的那两份密电,报头虚置两个五码组标志,从电文译出的五码看,好像是专用密本的编文码。经过我反复分析,反复试译,发现他竟是用的以明码为根据的加码法,特点是五组四码分为四个组位,逢十不进位,周而复始相加。

    宋希濂将军从这两份破译的电文中得知日军主力分布情况和动态后,立即调集优势兵力猛力进攻,在怒江惠通桥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截获敌车45辆和一大批武器给养,消灭日寇两个团。

    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为此发给参战部队14万元奖金,并对有功人员颁发荣誉勋章。我获得金质勋章一枚,手表一块,奖金500元。蒋介石还通令各战区向我学习。

    日军经过这场重大挫折,再也不敢轻视中国译电工作人员。敌我双方从此严禁用明码电本变译军事电报。

    (周华山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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