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我想先问问你们,你们是怎么确定我是这三件案子的作案者?”
李队长站起来给林树新一支烟,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沉稳地说:“本来这是我们审讯你,你没有资格反问我们。不过既然你说愿意坦白,我们就来个打破常规,变审讯为交流吧。”李队长抽了几口烟,像摆龙门阵一样介绍起一系列的推理过程。
“其实对你的怀疑,并不是一开始就产生的。在彭元的这件案子里,我们一直把怀疑人锁定在傅强民和徐婉身上。彭元本是自己出的车祸,只需交警处理就可以,但他的家人和朋友认为车祸太蹊跷,要求刑警介入调查。经过验尸果然发现他是服用过致幻剂的。这就有了被谋杀的可能性。据许多人报称,彭元前几天曾参加过傅果红的追悼会,遭到傅强民的辱骂殴打。家属有充足的理由怀疑彭元的车祸与傅强民有关。但是我们经过缜密调查,却没有找到相关的证据。彭元出车祸前曾在徐婉当护士的医院就诊,还是徐婉给他挂的盐水。我们曾推论是徐婉利用挂盐水之机给彭元加注了致幻剂。不过这个推论不能成立,因为彭元挂完盐水后又去吃了夜宵,他从医院出去到发生车祸,间隔了大约一小时,即使徐婉真在盐水内掺了致幻剂,也应该在他吃夜宵时发作,而不是一直滞后到开车到半路。所以傅强民和徐婉的嫌疑就基本排除。但彭元被谋害的可能性并不能随之排除,因为他在路上曾给一个朋友打电话,声称:‘晚晴路怎么这么大了,像条飞机跑道,我轻易就开到140码了。’朋友很吃惊,因为晚晴路只是一般公路,限速70码,他竟然超速一倍。朋友问他是否喝酒了。他回答说:‘一个小时前还在医院挂盐水,怎么敢喝酒呢。只是我现在感觉好极了,再开快一点,能不能像飞机一样飞起来呀……’这说明什么?说明彭元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是致幻剂在起作用。但他明确说自己没喝酒,更没提服用了致幻剂,可见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被致幻剂所控制。那么我们推断有人在彭元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服了致幻剂。到底是怎么作案的,我们一时也搞不清,就存疑了。
“我们开始怀疑到你,是在古长江那个案子里。古长江的死比彭元更离奇。他既不是车祸也不是遭人毒手,是突然开车到半路猝死的。这样的突发事件,当然要给出一个有说服力的原因来。经过医生检查,认定古长江是因为心脏病突然发作而死的。年轻力壮的人发生这种意外,还是有可能的。但他的同事认定这一定跟傅强民有关,因为傅强民曾因为妹妹是古长江摄像镜头前的人体模特,而且怀疑古长江在玩弄他妹妹的身体和感情,所以对古长江充满敌意,多次向古长江挑衅。由于傅强民练过拳击,有一次还打掉过古长江一颗门牙,赔了两千块钱。这并没有使他罢休,反而屡次扬言要‘废了’古长江,言词十分激烈。古长江的同事就报了案,要求对傅强民展开调查。
“我们之所以接手这个案子,就在于古长江跟彭元一样,都是傅强民的冤家。世界上的事不会那么巧吧,这两个同是傅强民恨不得掐死的人都突然死掉,尤其是死在傅果红自杀后不久。逻辑上来说,这应该是傅强民的复仇之举。而我们调看监控时,恰好发觉傅强民曾在晚晴路上出现,而且是在古长江开车到来前的半个小时。这样傅强民的嫌疑又大了一倍。那么,具体傅强民是怎么做的?他在古长江的车开来时,到底采取了什么样的行动?古长江为什么突然心脏病发作?可惜监控都不能延伸到事发现场。
“但是,我们有一个疑惑,傅强民从第一个监控下经过,却没有从下一个监控下出现,那么他去了哪里?应当是在两个监控之间拐进小路了。我们经过追踪,结果有了意外的发现。事情是这样的,这两个监控之间各有两条岔路,一条往东,一条往西。往东的接通天水路,往西的接通湖滨路。我们就分别调出天水路和湖滨路的监控来看,果然,在岔路连到天水路的那一边,有个踩自行车的人出现了,但这个人的外表已经变化了。正是这个变化,让我们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你。”
李队长说到这里,林树新就点了点头,说:“我承认这是我的大意。”“那你大意在什么地方?”“我因为天热,把头套摘下了。”
李队长哈哈大笑。“没错。我们发现那个人穿着傅强民的衣服,却露着一个平顶头。傅强民留的是长头发,而你正是剃平顶头的。我们马上想到,这个所谓的傅强民,不是他本人,而是你装扮的。你穿着傅强民的衣服,戴着像他那样的假头套,故意骑着自行车从晚晴路那个监控下路过,造成傅强民在这里经过的假象,当然是想让人以为古长江的死的确跟傅强民有关。但你这样做,不是在陷害傅强民吗?”
林树新摇摇头说:“我的本意不是为了陷害他。我也设想过随便扮个什么人,只要掩盖住自己的形象就成,但又一想,如果换成别的形象,警方就不会强烈怀疑傅强民,可能会从其他方面查找嫌疑人,而我反而可能会暴露。我设想只有警方咬着傅强民不放,最终因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傅强民害了古长江,案子就会不了了之。”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也可说是做贼心虚。你总觉得警方不把视线盯上傅强民,你这个真正的作案人就心中没底。其实恰恰是你冒充傅强民的行为,暴露了你。”
听李队长这么评论,林树新尴尬地苦笑笑,算是认了。事情的确这样,虽然他经过了精心策划设计,但总觉得警方的眼睛会盯着他,只有扮成傅强民,自己才有拥有一层马甲的安全感。
不过,这里还有一层重要原因,李队长没有说出来。林树新估计他们也没有识破他,就直言不讳地介绍道:“我扮作傅强民,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如果我不装扮,万一没有当场害死古长江,怕被他认出来。我要装成傅强民,即使古长江没有当场送命,也会认准是傅强民在捣乱,我也不受他的注意。”
“总之,你那天是借了傅强民这个壳来行动的。但偏巧那天夜里傅强民受本市的《新漫画》编辑部之邀修改稿子,一夜都在编辑部,有好几个编辑可以作证。你不知道这一点的。我们从天水路上的监控里看到那个平顶头,经过分析,只有你最有可能。监控比较模糊,但还是能看出你的轮廓。
“当然,你只是进入我们的视线,关于古长江的死法,我们并没有搞清。所以这个案子一时也无法揭开真相。我们的假设是你拦住了古长江的车,装成打劫或要杀他的样子,古长江受到严重惊吓,突然就急病发作而死。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害死了古长江?”
林树新摆摆手:“这个我后面会交代。队长还是先说接下来怎么调查我吧。”
“好的,反正今天是天窗全部打开,你也没什么可抵赖的。我就说说我们是如何发现你是第三桩案子的作案人吧。”
李队长叫小陶给林树新喝了几口水,他自己也喝点水润润喉,又开始讲下去。“第三桩案子很出乎我们意外,竟然是徐婉中毒死亡。徐婉不是傅强民的冤家,她不仅不是傅强民的仇恨对象,而且好像是很合得来的朋友。当然他们之间的这份友情首先在于徐婉是傅果红的亲密好友。傅果红自杀后,傅强民表现得非常冲动,他在妹妹的追悼会上当场和彭元发生争斗,充分证明他内心有强烈的恨。徐婉作为傅强民妹妹的好友,自然也会关心傅强民的情绪,做一些劝慰调解的工作。这些日子你和他们在一起,应当了解徐婉和傅强民之间的友好关系。傅强民不会不识好歹,将徐婉杀害吧?
“那么徐婉是自杀吗?
“令人惊诧的是,徐婉是喝下有机磷农药中毒死的,这跟傅果红的死法一样。但傅果红自杀是有确凿证据的,她不仅有手写的遗书,有QQ空间和博客上的留言,甚至还有证人证明她亲自从郊外的供销店买了农药。她服毒后还打电话给徐婉,说了永别的话。这些证据链都是缀得起来的。粗看起来,徐婉也使用了跟傅果红相同的死法。我们查看了她的QQ空间和博客,上面并没有她想自杀的留言。这样就缺少了两样关键的证据,一是遗书,二是她从哪里买的农药?遗书在她的写字台上找到一封,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她自己的作品,而是有人伪造的。正是这封伪造的遗书,暴露了这是一桩有人操作的谋杀案。
“那么谁是第一嫌疑人?当然是傅强民,因为是他接到徐婉的电话赶到她的住所,把她送往医院的。那么,傅强民有作案动机吗?至少我们没有掌握。傅强民有作案时间吗?我们查了一下他俩的通话记录,徐婉打电话给傅强民时是凌晨两点半,此时傅强民还在网上跟一个编辑讨论漫画稿。经过比对,可以确定,徐婉服毒这个时段,傅强民在他自己的住所里,还在工作。据傅强民说徐婉打电话只说了一句肚子疼,要死了,随后电话没挂断就没声音了,这说明徐婉已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了。傅强民匆匆赶到她的住处,其实她已经休克。送医院的途中正式死亡。
“调查一下徐婉的电脑,在那封遗书保存的最后时间里,傅强民正送徐婉去医院。如果这段时间他还在徐婉这里写这篇文档,那么跟他送徐婉到医院的时间就对不起来。所以这个时候出现在徐婉住所的,是另一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我们先想到一种可能,是傅强民的同伙,是帮凶。但这个帮凶会是谁呢?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你。”
“但我不是傅强民的帮凶。说明白点傅强民不是我的同伙。”林树新插嘴说。
李队长“嗯”了一声。“我们起初是这么联想的。反正你纳入了我们的侦查视线。我们对周围郊区所有贩卖农药的供销店进行走访,果然找到了线索,你去一家店买过农药,正是甲对磷。”
“这个又是我疏忽了,应该到更远的地方去买。”林树新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是怎么给徐婉服毒的呢?我们询问了徐婉住所的对门邻居,据邻居说,两点钟的时候,他听到她这边开门关门的声音,一会儿又有开门关门声。我们调看了小区里的监控,很不幸,这个时间段里,恰好有你林树新在小区里进来和出去的身影。
“我们分析,第一次那个开门关门声,是你进入了徐婉的住所。后来的开门关门是离去。你是怎么进出的?如果你要让徐婉开门,你就先得按门铃,但你没有,邻居听到的是钥匙开门声。你手里怎么会有钥匙呢?有两种可能,一是徐婉把你当好朋友给了你一把,二是你从傅强民那里得到的。但傅强民否认给过你钥匙,那么你有可能趁谁不注意按下了模型另外做的。反正这对你不难。你进徐婉的屋子,是干什么?毫无疑问是去下毒手的。那么徐婉难道没有感觉你进去吗?我们化验了她床边暖瓶里的水,发现里面有安眠药成分。这个过程就很明显了。你一定提前进过徐婉的房间,往她的暖水瓶里放入安眠药。徐婉在睡觉中途喝了水,进入了昏睡状态。你再摸进去,往她嘴里强行灌入了农药。我们查过徐婉的电话,正好在两点前几分钟,有人打她手机,那个号码,正是你的。这说明你先打电话试探,没有听到徐婉的回音,才确定她已经喝了安眠药水昏睡了,你才大胆进去。”
“那么我想问,如果徐婉已经昏睡了,我往她嘴里灌了农药,她又怎么会给傅强民打电话?”林树新反问道。
李队长再次笑起来:“那是你的雕虫小技,打电话的是你,模仿了徐婉的声调说了‘肚子疼,要死了’这一句。”
“但仅凭这些推论,你们又怎么抓我呢?总得有点实打实的证据吧!”
“实打实的证据?”李队长和小陶相视一笑,再把一张空白的打印纸扬了扬,“林树新,你是百密一疏,在电脑上打字时还戴着薄手套。但偏偏在打印机上装纸时,因为纸张都粘连在一起,戴手套的手怎么也分不出一张独立的,你情急之下摘了手套翻了一下纸边,你以为没事的,却不料在其中一页上留下了你的指纹。看清楚了,证据就在这。”林树新听了,只好连连点头。
“好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彻底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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