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洛伦佐是个艺术行家,但最近他对自己聘来的美术顾问列奥纳多越来越不满意,因为列奥纳多最近热衷于机械和工学,慢慢淡忘了自己的本职绘画。
有一天,洛伦佐去列奥纳多的画室拜访他的时候,看到整个画室摆满了大件器械,而他正和几个工人在一起满身油污地忙着工作。
“列奥纳多,你什么时候开起铁铺来了?这些事情你可以让工人去做,今天我来邀请你替我弹一曲竖琴。我打算一边听竖琴,一边把前一天写成的十四行诗念给你听。”
“实在对不起,先生。我此时正为了一项新发明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没有其他时间了。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好不好?”
洛伦佐听了他这样冷淡的回答,突然皱起眉头,抬起手掩着耳朵说:“我最讨厌的就是打铁的声音,这简直就是噪音!”随后,他又问列奥纳多,“那个古怪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个是大炮的炮管呀。”
“这竟然是炮管?实在没想到,你想成为魔鬼的使徒吗?”
“当然不是了,这是用来击退魔鬼的武器。”
“我不喜欢战争。只有在和平的环境下,艺术才能够欣欣向荣。你是一个艺术家,为什么不做正经事,反而热衷于武器的制造呢?”洛伦佐开始对列奥纳多的工作进行指责。
“洛伦佐先生,请听我解释。您不妨想一想,假如拥有强大武力的敌人攻过来,我们不是马上就会遭受侵害了吗?既然这样,我们就应当以强于敌人的武力来迫使对方屈服,要不然和平是无法维持下去的。”
“可是,战争却经常是由于这种思想所引起的!”洛伦佐铿锵有力地说完这句话,就气愤地离开了。
在中世纪的欧洲,战争仍是停留在使用刀枪的骑马战,直到后来,火药从东方传过来,步枪和大炮相继发明之后,变成了集团作战。人们都在想办法消灭对方,而与意大利比邻的法兰西和西班牙,也虎视眈眈地准备伺机进攻。
这是一个充满危机的时代。
洛伦佐是这个地方最具影响力的人,而连他都不能谅解列奥纳多进行的科学研究,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因此,列奥纳多越想越气馁,他再也懒得向洛伦佐提出什么新的建议了。
“佛罗伦萨连一个有胆识的人都没有。”列奥纳多心里这样想着。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
一天夜里,列奥纳多家门口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接着就听到了很有力的敲门声。
用人回来报告说:“有一位很魁梧的客人,说要直接和老爷面谈。”
“那他的名字叫什么?”
“他说是见了面再讲。”
不一会儿,客人被请进来了。
客人是一位武士,身着斜纹绸衫,外面套着皮夹克,胸前还缀着宝石的饰物。
“我叫做安卓尼,是米兰公国的武士,”他恭恭敬敬地向列奥纳多自我介绍说,“我是奉了大公的命令,专诚从米兰来的。”
“大公找我有什么事情呢?”列奥纳多对客人让了座,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大公在上次来访的时候,听到您所弹奏的竖琴,至今一直怀念在心,现在已经决定诚聘阁下为米兰公国的宫廷乐师,希望您能赏个脸。”
“原来是这样。我确实是在大公面前弹奏过竖琴。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竟然还记得我,实在是太荣幸了。大公要我去,主要的任务是替他奏乐吗?”
“是的。”
“他这么赏识我,真是不敢当!但是,我个人也有一个请求,是不是容许我说出来?”
“请您尽管说。”
“弹奏竖琴,只是我的兴趣罢了,而我的本行,是绘画和雕刻。而且不是我自夸,现在我可以说是整个意大利首屈一指的新兵器发明家。同时我对于土地的开发,增进国家资源这方面的工作,也有相当的抱负。假如米兰大公在这方面的事情也用得着我……”
忽然,武士挥手阻止他说下去。
随后,武士小声地跟他说:“这种事情不要张扬,但是请您放心,我们大公十分英明,您的才干绝对不会白白浪费的。事实上,他是对这些问题早已有了充分了解之后,才要求阁下出马的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以乐师的名义聘用我呢?”
“这就是大公的深谋远虑之处。假如我们用科学家、兵器发明家的名义邀请您过去,其他各国不免要用猜疑的眼光来审视我们,尤其是现在与我国交恶的法国,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原本紧张的局势必然会更加恶化。大公已经严格交代宫廷的管事,在正式发表消息的时候,必须明确宣布是聘您来当乐师的。”
长时间以来,列奥纳多由于自己的研究不被佛罗伦萨的主政人重视而深感失望,所以,他对米兰大公的热诚礼聘,感到十分欣慰。
武士带着列奥纳多的书信回去了。没过几天,他又捎来了米兰大公的口信,表示:“一切照办。”
没过多久,列奥纳多告别了他在佛罗伦萨结交的几位要好朋友,悄无声息地赶往米兰。
这时候,他的内心充满了希望。
骑马像的灵感
1482年,列奥纳多受到聘请来到米兰时,还不到30岁。
名义上,列奥纳多是米兰大公的乐师,但是真实目的别人就不知道了。现在,为了使各国相信其中并无内幕,他们必须要有一番掩人耳目的行动。
米兰大公决定开一次宫廷音乐会,邀请各地的乐师前来参加,大家来个音乐演奏竞赛,凑凑热闹。
那天晚上,列奥纳多带了一架形状怪异的竖琴出场。那竖琴是用纯银制成的,整体的形状如同马首,有三条弦从门牙通到喉咙。
“快看,这是什么可怕的乐器?”贵妇们不禁皱起了眉头,注视着列奥纳多的手。过了一会儿,乐声初起,列奥纳多轻拨琴弦,那美妙的旋律从指间泉涌而出,把在场的听众引入了梦幻之境。
列奥纳多为了能使金属的材质和乐器的形状调配得当,创造出最佳的音响效果,所以自己动手制成了这架竖琴。与此同时,他为了要引起注意,故意把形状做得很奇特。
当列奥纳多奏完乐曲之后,聚集在大厅中的妇女们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异口同声地赞叹说:“真是太美妙、太动听了!想不到那么丑陋的乐器也能奏出那么美的音乐。”
于是,列奥纳多得到了这次竞赛的冠军,从此开始了他在米兰宫廷中的风雅生活。
“列奥纳多,我想请你塑造一尊先君的铜像,作为你来到这个宫廷后的第一件工作。”米兰大公向列奥纳多提出了工作的要求。
前面提到过,米兰大公的外号叫做卢多维科·莫罗,也就是黑炭的意思。他的脸黑得像非洲土人,巨大的鹰钩鼻几乎占了半张脸,两只眼睛射出慑人的光芒。确实是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凶煞脸。
“先主弗朗西斯科大公是米兰公国的名君。我为了使他的英名与米兰公国同样永垂不朽,决定要替他建立一座全国都未曾见过的雄伟铜像。”
“遵命,我会尽力完成。”
列奥纳多彬彬有礼地躬着身子,“有关这座铜像的制作,您还有什么吩咐?”
“要越大越好。”
“什么?越大越好?”
“而且,要做成自古以来无人能比拟的巨像。”
“然后呢?”
“要表现出他的雄壮、威武、勇猛的气概,让任何人看了都不敢接近。”
卢多维科·莫罗是一个喜欢用权力和暴力压制臣民的人,这样的人似乎对巨大的东西有所偏好。
“你知道吗,列奥纳多,先主是意大利的第一伟人,你要做出一种具有伟人气概的铜像才行。”
卢多维科·莫罗所要求的雄壮、威武而又让人畏惧的铜像,到底是怎样一种形象呢?
列奥纳多花了很多时间,思索着这个问题。
卢多维科·莫罗之父弗朗西斯科,有着巨人般的体格,同时力气也很大。听说,只要他一瞪眼,胆子小的人就会两腿发软,吭都不敢吭一声,而且他还擅长马术,再桀骜不驯的马,他都有办法让它就范。
列奥纳多听到这些传闻,灵机一动,想到了骑马像。
有些时候,他走在路上,脑子里还是在想铜像的问题。
骑马像的作品,早在罗马时代就已屡见不鲜。他的师父韦罗基奥,在前几年曾受威尼斯公国之托,雕塑过柯里奥尼将军的骑马像,列奥纳多在师父的画室中也见过一次。可是,在昂首直立的马背上勒紧缰绳的骑马像,却从来没有人尝试过。
“我不想总是仿照别人去做工,我一定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师父常说的话。现在,他终于想到了骏马昂首直立时的那种雄姿。
他想着:那种姿势的骑马像,还没有人塑造过,并且很符合卢多维科·莫罗所提的“威猛而令人生畏”的要求。但是,马的动作必须表现得生动逼真才行。
于是,他开始到街上各处走动,注意观察马匹的动作。
有一天,列奥纳多照常在米兰的街头走着。拐过宫殿前面的大道,有一条小商店街,白天是这里的主妇们群集购物和闲谈的地方。
突然之间,街上起了嘈杂的声音。
有人在大叫,有人从二楼窗口向路上行人喊着:“快闪开,危险!”
还没说完,马蹄声渐渐地由远而近。
路人都惊慌失措地纷纷躲进路旁商店内。这时候,从空荡荡的街道那一头,一匹马风驰电掣地冲了过来。
马背上有个男子,弯着腰贴在马脖子上,拼命地用力勒紧缰绳,但是,马却不听指挥,反而越闹越凶。
列奥纳多一眼见到马向这边跑过来的姿势,大喜过望,这正是骑马像的现成的模特!
于是他站在街道中间,不管那匹马正以疾如流星的速度向他接近,兀自拿出素描簿,振笔画下了马的姿态。
“太危险了!”
“小心被踢啊!”
路人们紧张得向他大叫,但他仍然不慌不忙地挥动着笔在素描簿上作画。
那匹马已经逼近到离他只有五六步的地方,眼看着就要以破墙倒壁之势撞上他了。没想到,这匹一路狂奔而来的烈马跑到他面前时,忽然停了下来。
旁观的路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马背上的人见到他的坐骑已经恢复了平静,慌忙跳下马,摘下帽子,走近列奥纳多,恭恭敬敬地行礼说:“感谢您!刚才实在是很危险,我差点就闯祸了。”
“哪里,不要谢我。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呢!因为我最终画下了马儿奔腾时的那种气势。”
“原来是这样。像您这样不顾生命危险,一心要追求真实之美的精神,确实是大师的风范,达·芬奇先生。”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人又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然后说:“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做萨拉依诺,是米兰的画家。”
“啊!你也是一位画家。真是太好了,我们交个朋友吧。”
“这真是高攀了,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哪有资格跟您论交呢?您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我一直巴不得有机会到先生门下学艺。假如您不嫌弃的话,就请收容我这个徒弟吧。”
萨拉依诺很年轻,长得也很老实,有着一头秀发,而且他的言谈举止都很风雅,看来是个心地纯良的青年。
列奥纳多有着一种特殊的本领,他能够一眼就看穿人心的善恶。
“这个人应该不错。让他当我的助手,应该没有问题。”列奥纳多考虑了一下,就对他说:“我看行,那你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好了。”
气势恢宏的雕像
自从列奥纳多得到骑马像的灵感之后,他快速展开了骑马像的制作。他付出了卢多维科·莫罗所无法想象的苦心,而且在人力和经费方面的耗费也十分巨大。
铜像真的太庞大了,光是马的高度就有8米。连那好大喜功的米兰大公看了他的设计图,也不免大吃一惊。
列奥纳多在新来的弟子萨拉依诺的协助下,第一步从马的原型开始着手制作。
果然不出列奥纳多所料,萨拉依诺是一位踏实淳朴的青年,他做起事来又勤快又细心,对列奥纳多也十分忠心。
更难得的是由于他的父亲是以养马为业,他从小与马为伍,无形中也得知许多有关马的知识。
“师父,我的父亲之前也替弗朗西斯科大公养过马。我想,您可以和我父亲谈谈,也许对您的工作有点帮助。”他马上回家把老父亲请了过来,让他把当年亲眼目睹的弗朗西斯科大公与爱马的故事说给列奥纳多听。
就这样,马的原型终于完成了。
铜像的做法,先是用石膏塑制原型,再用石膏套取模型,之后,将高温熔化的青铜注入模型内,铸成铜像。
列奥纳多设计的铜像实在太大,竟然没有一家铁铺肯承揽这项工作,因为他们没有可供熔解大量青铜的炉子,列奥纳多只好自己动手设计大型熔矿炉。
他设计的炉子,不但构造庞大,而且还有很多独创性的改良。为了要得到熔解金属所需要的高温,他想出了一个妙法,就是在烧炉火的时候,先将煤炭用水弄湿,使水蒸气和火焰混在一起,借以产生高温,同时,他还装置了一套特殊的风箱。这些机械设备,全部是列奥纳多独立发明的。
虽然,马的原型已经制作好了,可是关于铸造方法的研究却意外地费时间,卢多维科·莫罗为此十分焦急。
“列奥纳多,铜像弄好了没有?”他似乎等得不耐烦了,亲自跑到列奥纳多的工作场询问。
“您可以自己看。我刚刚完成了熔矿炉和风箱的设计。”
“你在做什么呢!熔矿炉和风箱?这些东西交给铁匠去管好了,你还是赶快铸造铜像吧。”
“可是,如此大的铜像,铁匠都说从来没有铸过。为了这些设备,我真是费了不少心血呢。”
卢多维科·莫罗听他这么说,脸色十分难看,嘲讽地说:“我之前也听说过你工作进度很慢,却没有料到会慢到这种地步。像你这样不是抓了小偷再找绳子吗?”
“假如这个小偷不是普通的小偷,那么用来绑他的绳子也不能用普通绳子啊。”列奥纳多也不甘示弱地回敬他一句。
没过多久,纪念弗朗西斯科大公的节日就要到了。卢多维科·莫罗召来了列奥纳多,下令说:“假如铜像还没有造好,就先把已经完成的马的原型摆出来吧。”
列奥纳多奉命,马上督促石匠,在宫殿前面的广场上筑起一个台座,把马的原型安置上去。节日的当天,从全国蜂拥而来的百姓,见到广场上的石膏马像,都不约而同地赞美道:“这真是太完美了!简直是活着的马!”
识破诡计
弗朗西斯科大公的节日过后,卢多维科·莫罗为了向民众展示,让全意大利的人都知道他所统治的米兰公国比其他任何一国更富强,就在宫廷内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酒宴。
随后,还举办了音乐会,之后又是舞会,几乎每天都有节目。列奥纳多虽然很忙,但也尽量抽出时间参加这些贵族阶级的社交活动。
列奥纳多现在是宫廷中的红人。
“假如达·芬奇大师不在场,即使是再好的宴会也让人觉得索然乏味了。”贵族们总是这么说。
有一天,宫中来了一位冶金术师。
冶金术是在中世纪时,从东方传来的。在科学发达的今天,黄金也不可能从其他的物质转变而来,但在15世纪的欧洲,这种无聊的把戏却有人相信。
1492年,列奥纳多还生活在米兰。
那时候的社会,正在倾向于功利主义,绝大部分人认为“金钱万能”的观念是正确的。像冶金术之类毫无科学依据的把戏,之所以能够在社会上风行一时,是因为人们对金钱的欲望太强烈。
因为冶金术师不久就要现身到米兰表演“点铅成金”的绝技,米兰宫廷内人人称奇,大家都在盼望着这项奇迹赶快出现。
“假如真的有办法变出金子来,不论要花多少时间修行,我都愿意当他徒弟。”有些贪心的贵族觉得这次机会难得,不免做起发财梦。
那天,聚集在米兰宫廷大厅内的贵族们看见地上摆了些稀奇古怪的冶金术道具和器物。
米兰大公登上了宝座,他的部下马上带来一位貌似东方人的白发老翁。
“各位,这位就是应我国之邀,远从亚历山大专程来访的博士。他研究冶金之术20多年,得到其中的奥秘,可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冶金大师。今天晚上就由博士亲自在这里表演‘点铅成金’的技术,请各位慢慢看。”
介绍完毕,博士向大家微微欠身,缓步走近那些道具。
“我认为,当下所流行的冶金术,其实大多数都是骗人的勾当。我马上要表演的冶金术,并不是那种骗人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的秘术。为了证明我不是在变把戏,请在座的各位观众仔细察看一下。”
博士指着面前的坩埚、风箱和火炉等物,让贵族们一一加以检查。小件的物品是一手传过一手,大件物品则让人随意去察看或抚摸。
“看完了吧?假如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请大家尽量提出来,不用客气。”博士环顾着在座的人说。
“达·芬奇大师,你对科学很有研究,我希望你仔细检查观察,并向博士提出质询,这样,我们就可以相信这种技术了。”一位贵族说。
列奥纳多来到大厅已经很久了,可是他并没有走过去查看那些道具,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不动。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们都忘了达·芬奇大师。各位觉得怎样,我们请达·芬奇大师来检查如何?”这时候有其他官员也表示赞成。
“哦,达·芬奇大师?”博士看着列奥纳多,朝他走去。
“我只是一个外国人,没有听过大师大名,还望见谅。如果能得到您这位专家的鉴定,那最好不过了。这里有白蜡、风箱、搅拌用的铁棍等,请您仔细检查一下吧。”
博士拿了两件东西要递给列奥纳多,但列奥纳多却冷然回答说:“不必看了。”
“这是为什么?您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没有这回事。我想这些东西当然是不会错的,所以不必看了。”
“看来您果然有眼光,难怪大家都那么尊重您。连看都不用看,您就保证我的东西没有问题。”说完,博士哈哈大笑起来。
贵族们听见列奥纳多如此说,也就放心地等着看博士的表演了。
博士把坩埚放在正烧得通红的火炉上,再把铅块倒进去。过了一会儿,铅块熔成了浓汤状的液体。
“那么请看清楚,这是普通的铅。”
博士用钳子夹起了坩埚,放到了观众面前。不错,坩埚之内除了铅,确实没有其他东西。
“看清楚了吧?这是铅,对不对?”
博士再问了一次,于是把坩埚放回火炉上面,随后倒入了一些白色粉末。过了一会儿,他撕了几片香喷喷的红玫瑰花瓣加进去。
直到铅汁滚到不能再滚,把刚才放进去的白粉和花瓣都完全熔化了。
“请过来看,我要开始了!”过了一会儿,博士向大家郑重宣布。
随后,他拿着一根铁棍,让身旁的四五个贵族重新检查了一遍,然后插入坩埚里面开始拌搅。他一下子慢,一下子快地搅动着铁棍。
就这样,五六分钟的时间过去了。
“现在好了!”
博士抽出了铁棍,拿在手中,用另一只手中的钳子夹起坩埚,放到一块大铁板上,把熔化了的铅汁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随着“嗤”的一声响,烟雾弥漫,还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味。
没过一会儿,烟雾慢慢消失了。大家都注视着烟雾的地方,感觉有什么东西闪烁着光辉。
“真的是黄金!”前边有人高声叫嚷着,同时掀起了一阵骚动。这时候,在座的人纷纷争先恐后向博士身边围拢过来。
“啊!果真是黄金!”
“对啊!太厉害了!”
赞叹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断地在大厅内回响。
“现在看到了吧?等一下冷却了,你们可以拿起来仔细看看。”博士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着。
“真是太了不起了!博士,我想请你留在宫中,你看怎么样?”卢多维科·莫罗走下了宝座,仔细看着黄金,然后对博士说。
“请原谅我,殿下。我这一生唯一的愿望,就是海阔天空,自由自在地到处流浪。所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话刚说完,卢多维科·莫罗大手一伸,抓住了博士的手臂,大声地说:“你要多少钱尽管说,我照付就是。”
卢多维科·莫罗已经被黄金冲昏了头。他认为自己假如有了黄金,之后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挥霍享受,还可以把全意大利占为己有,实现梦寐以求的霸业。所以现在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位博士留下来。
可是细细想来很好笑。对一个身怀冶金绝技的博士,试图用厚礼为诱,真是用错方式了。卢多维科·莫罗一心一意要黄金,竟然没有察觉自己所说的话多么矛盾。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已经接受了法兰西宫廷的邀请,准备马上动身到该国去。”
“你说什么,你说是法兰西宫廷?博士,你至少也应该考虑考虑啊。假如你可以接受我的要求,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地位、财富或者是学术研究的理想环境,哪个都行!只要你说得出来的!”
博士微微一笑说:“好吧,既然大公这么热心……”
“这么说你同意了?”
“是……”
还没有等博士的话说完,他的背后有人沉声叫着:“博士!”
大家回头一看,说话的人原来是列奥纳多。
“刚才是您在叫我?”
“当然。”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想看看你手中的铁棒。”
“您这是什么意思?您之前不是说过不必验了吗?”
“我是这样说过。可是,我说不必验,是在你没有用它之前,现在我想检查一下,是在用过以后的事情。”
“用过之前和用过之后,不是一样吗?”
“那可不一定,让我看一看吧。”
这时候,博士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还打算抗拒列奥纳多伸出来的手。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列奥纳多已经抓到了那根铁棒。他把刚才博士用来搅拌铅汁的那一端凑到眼前看了看,然后瞪着他,大声说:“博士,刚才这根铁棒的末端并没有孔隙的。”
“你在说什么?你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怎么会!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所尊重的是真实,只有真实,才是知识的基础。所以,我看到真实在公众面前遭受破坏的时候,就不能保持缄默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你是根据哪一点,说我破坏了真实?”
“你这根铁棒,在末端预留的孔中塞着木片。当铁棒插入滚热的铅汁中时,木片就熔入铅汁中消失了。结果是,隐藏在洞孔里的金块自动掉到铅汁里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被列奥纳多这么一说,博士脸色顿时大变,浑身发抖,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众人又开始骚动起来,卢多维科·莫罗和贵族们好像如梦初醒一样,恶狠狠地看着博士。
“原来我们大家都上当了!”有人狠狠地说。
致力城市规划
列奥纳多对周边的一切事物都观察得十分周密、翔实,而对那些没有查证的理论,也不会轻易相信。
不管是绘画、雕刻或者是科学上的发明,他向来都追求务真求实的原则,所以,他做起任何事情,都会比别人花费更多的心血和时间。
可是,这样的情况,已经让生性焦急的卢多维科·莫罗很不耐烦。
有一段时间,米兰宫廷在经济上正遭遇很大的困难。一方面是由于卢多维科·莫罗生活太奢侈,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人民普遍贫穷,无法征收更多的税金。
“列奥纳多,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我们这个国家更加富强?”
有一天,卢多维科·莫罗对列奥纳多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是这么认为的,这个国家大部分是属于沼泽地,既不适于耕种,也没有交通之便。假如要让国家富强,首先得利用土地,兴办产业才行。”
“那么,沼泽地带要怎样才能利用呢?”
“首先要开辟水道。利用水道来排除多余的水,这样可以让沼泽变成良田。当田地需要水的时候,就从水道引水灌溉。有了可供耕作的土地,居民自然会增加,所生产的作物也可以利用水道运到都市销售。”
“可是,这些土地有山有谷、高低不平,在这种地方开水道不会有困难吗?”
“这样的问题,如果能够好好地规划一番就能够解决。比如说,我们可以在水道上的适当地点设置闸门,随着船只航行的需要,或开或关,这样就可以使水位保持恒定了。”
之后,列奥纳多向米兰大公提交了水道的设计图。此外,关于土地开发的问题,他也提供了很多意见和设计蓝图。
像列奥纳多说的这种开闭式闸门的设计原理,在经历了4个世纪之后,才由美国人在巴拿马运河的工程上首次运用,从这可以看出,这位天才的构想真是出奇地进步。
列奥纳多在田地的灌溉设施方面,也有着十分伟大的发明。比如说,有些河流比较小,流量不足,他就将河流的某一段水面弄窄,让流速加快,利用水力来推动水车。他又在水车上面装了很多水桶,当水车转动的时候,水桶就把河水从低处送往高处,并自动地流入田地里。
他还发明了另外一种装置,用大小两个水车组成,先用水力推动小水车,再利用齿轮推动大水车,把水吸上来。
可是,卢多维科·莫罗想要的是富国强兵政策,他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以及追求奢侈的享受,根本不是为了改善人民的生活,所以他当然不愿意在这方面花费太多钱。
“列奥纳多的设计,花钱又多,还耗费时间。”卢多维科·莫罗常对周围的人抱怨着。
“正是这样啊!列奥纳多真会花钱,也不想想国内现在的情景,我看他是个十足的梦想家。”一些趋炎附势的人也跟着卢多维科这么说着。
除此之外,卢多维科·莫罗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威望被别人盖过,所以他见到列奥纳多受到大家的尊敬,心中早有打算了。
惊世之作
就在列奥纳多43岁这一年,米兰大公卢多维科让他替圣·玛利亚·德拉·格雷契修道院的餐厅绘制一幅壁画。
当然,这幅壁画,现在我们耳熟能详,就是《最后的晚餐》。
在那个时候的欧洲,从王公贵族,到贩夫走卒,绝大部分人都信天主教。因为,假如不是天主教徒,他就会遭受到全体同胞排斥,而无法在社会上立足。
当时,意大利是全欧洲最繁荣的地区之一,不论是在艺术、文化或者宗教方面,都居于领导地位,而在天主教的深远影响之下,绝大部分建筑、绘画和雕刻艺术的经典之作,都无可避免地具有浓厚的宗教色彩。
这时候,卢多维科·莫罗大公正野心勃勃,希望自己的领地内拥有雄伟壮丽的教堂,而且教堂里要有绘画和雕刻杰作,能够让全欧洲的人都为之侧目。因此,当他决定请列奥纳多绘制圣·玛利亚·德拉·格雷契修道院的壁画的时候,口气竟然出奇地和蔼。
他说:“你要多少酬金都可以。但是请你务必画出一幅世界数一数二的名画。全权拜托给你了。”
我们熟悉的《最后的晚餐》,到底有着怎样的内容呢?根据圣经的记载,救世主耶稣在被法利赛人钉死在十字架上之前,曾经在耶路撒冷与十二门徒共进晚餐。
自从列奥纳多接下这件工作之后,他每天都把自己关在画室里,潜心研究画面的构图和人物的面部表情等问题。
在列奥纳多之前,曾经有很多画家用同样的题材作过画。可是列奥纳多说:“我不愿模仿别人。这幅画的构图、人物的形态和容貌,都必须是只有我才能表现出来的。”
为了自己的意愿,他呕心沥血,日夜忙碌,有时候竟然忙到寝不安眠、食不知味的地步。
终于,列奥纳多把草图画好了。于是他前往修道院,让人在墙壁前搭起了鹰架,天天都爬到上面画个不停。
而他的徒弟萨拉依诺总会在一旁帮他的忙,当萨拉依诺看到师父笔下逐渐出现的人物形象,自言自语地赞叹着说:“这真是举世无双的名画!”
有一天,萨拉依诺在下边对列奥纳多说:“师父,您还有两个人的脸没有画上去呢。”
因为列奥纳多总是不把那两个人的脸补上去,萨拉依诺觉得很奇怪,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是的,关于那两个人的脸,我现在还想不出来呢。”
“是耶稣和叛徒犹大两个人吧?”
“嗯,是的,其他的11位门徒都是心地正直、很有德望的人,所以,我在画彼得、雅各布或汤姆斯等人的时候,心里能够想象出他们必然有什么样的容貌,画起来也比较容易。”
“您说的很对。从这几位门徒的脸上,一眼就看出他们内心那种正直、高贵、诚实的情操。”
“你也这么认为的吗?可是,被这些门徒们尊奉为救世主的耶稣,又该怎么表现呢?你不认为这是凡人所无法办到的事吗?”
“是的,听到师父这么说,我觉得也是这样。”
萨拉依诺现在终于明白列奥纳多为什么一直没有把耶稣的脸画出来。
没过多久,列奥纳多竟然开始画起耶稣的脸了。萨拉依诺每天注视着师父的一笔一画,直到差不多完成的时候,他心里感叹:“对啊,这才真正是耶稣的脸。存在于我们心中至美至善的救世主,好像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还是不够完美。耶稣的高雅气质,我还没有充分地表达出来。”
列奥纳多并不觉得满意。他考虑了很长时间,不时拿起笔来做修补。
最后,耶稣的脸终于完成了,可是,画面上还是少了一个人的脸,说什么也画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那修道院的院长过来催了好几次。他看见壁画始终未能完成,列奥纳多却经常蹲在壁画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认为列奥纳多是在偷懒打瞌睡,于是走过去抗议说:“达·芬奇大师,看上去貌似只差那么一点点了,请您尽快把它完成好不好?这幅画迟了没有完成,连我也会受到人家的指责啊。”
“你没看到吗!我这不是天天都在这里工作吗?”
“但是我每次过来见到的都是您在打瞌睡。”
“那怎么会是打瞌睡呢!您不明白,绘画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实际脑子的工作要占整个工作的绝大部分。那些认为动了画笔就算是在工作的画家,只不过是三流角色而已。就拿我个人来说,当我沉思默想的时候,比动手作画时要辛苦得多。”
修道院长听完他说的话,只好悻悻而去,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对了,请领主下令列奥纳多,叫他快一点画完吧。”他这样想着,马上进宫求见卢多维科·莫罗,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
卢多维科·莫罗立刻将列奥纳多叫来问道:“听说你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壁画,为什么会拖这么久?”
“请您听我解释。现在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只是在门徒之中,有一个人我现在还没有找到适当的模特,我现在正犯愁。只要模特找到了,马上就可以画好。”
“是哪一个人那么难找?”
“犹大。”
“是他啊!就是出卖耶稣的叛徒!”
“对!就是这样的人物,才很难找。有时候我也曾经去过法庭参观盗窃犯和杀人犯受审的情景,可是还是没有找到适合犹大个性的脸孔。”
“这样说来,只要找不到模特,这壁画就永远没办法完成了是吗?那天听修道院院长说,你总是偷懒,而且工作都不管了。”
“居然是这样,我现在倒有一个好办法。关于犹大的模特,假如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借着修道院院长的脸来权充模特了。此办法如行得通的话,我明天就可以动手,用不着再等了。”
听到列奥纳多这样说,卢多维科·莫罗差点笑出声来,他笑着说:“这确实很有趣,我马上叫院长来,把你的意思转告给他。”
不一会儿,修道院院长被请来了。
“什么!让我当犹大的模特?这怎么能行啊!我请求您别这样折磨我啊!”院长连连向卢多维科·莫罗祈求。
几年之后,惊世之作《最后的晚餐》大功告成了。
只要看过这壁画的人,都会伸出大拇指赞叹说:“这幅画真是神作!世界上还有谁能够画得如此逼真、如此庄严、如此动人呢!”
《最后的晚餐》好评如潮,受尽人们的赞誉,而那位修道院院长也觉得有面子,可是他对于列奥纳多曾经说要拿自己作为犹大的模特这件事,还是耿耿于怀。
很多人都知道,犹大这个角色让人十分厌恶,难怪修道院院长会那么气愤。他心中总想:“等有机会,我一定会报仇的!”
热衷于解剖
列奥纳多居住在米兰的时候,他还曾经替圣·弗朗西斯科教堂画了一幅《岩间圣母》。
《岩间圣母》描绘的是圣母玛利亚和跪在她脚边的幼儿耶稣、玛利亚之母圣安娜,还有圣约翰4人在岩窟内的情景。在黑暗的洞穴当中,有一道来自上方的微弱光线,让人物的身形朦胧地显现出来,构图和谐自然,给人一种安详、毫无造作的感觉。
每当徒弟萨拉依诺见到这幅画的时候,心中总是会想着这样的问题:“怎样才能把人物表现得如此逼真?”
“师父,请您教教我吧,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够如此生动地将人物的特性表现出来呢?”
“萨拉依诺,对于马的身体构造你不是很了解的吗?其实和这个道理一样,画家对人体的内外各部,都必须要有深刻的了解才行。比如说,你想画一个穿衣服的人,可是,这人在裸体的时候是什么样,你应该也要弄清楚。除此之外,对于人体内部的骨骼、肌肉、脏腑等构造,也要具备充分的知识。我觉得你应该去学学解剖学。”
“这样说来,如果想成为一个画家,就得先成为魔鬼吗?”
“你小点声。别说这种蠢话!”
“但是,师父,解剖人体不是一种大罪吗?”
“当然是了,教会是禁止解剖的。假如我们做过解剖的事让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受到处罚的。”
“对呀,我也记得小时候,有一位医生因为解剖了尸体而被判了重刑。”
“确实是这样子。可是,如果为了要追求真理,我们在必要的时候,也要违背教会的清规戒律。只有具备坚定信心的人才能办得到。”
“对,我也认为解剖不是罪恶,假如认为自己的出发点是对的,那么,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呢?”
“人类社会的进步,就是靠这种思想来推动的。你想想,哥伦布不是横渡大洋而发现了新大陆吗?之前被人视为投机分子的哥伦布,现在已经成为了天之骄子。这是因为他有勇气实践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好的,那么请您允许我当您的解剖助手吧。”
“当然可以了,但是你要死守秘密。我会给你机会的。”
一天晚上,萨拉依诺已经上床了,忽然,床边的铃声响了起来。
铃上系有长绳,另一端通到列奥纳多的房间。列奥纳多有事要找萨拉依诺的时候,就拉动这条绳子,以铃声代替呼叫。
忠实的萨拉依诺,听到铃声马上起床更衣,匆忙奔向列奥纳多的房间,问道:“师父有什么事情吗?”
他看到列奥纳多已经穿上外套,似乎正准备出去。
“你去准备一下灯火。”
“现在就要出去吗?”
“是的。你也跟着一起来。不要忘了带铁铲和素描簿。”
“好的。”听完这句话,萨拉依诺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回到房间,一切准备停当,跟在师父后面。
“你跟我来,不要做声。”列奥纳多交代了一句,迅速地穿过寒冷的街道,走到了绿荫蔽天的山毛榉树林中。师徒两个穿过了树林,再走过斜坡小径,不久就到了一座小山上。那里有埋葬罪犯和流浪者的墓地。
这时候,萨拉依诺精神紧张地四下张望着,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
凄凉的月光像雾水一般洒落在悄无声息的墓地上。列奥纳多从被月光染成苍白色的墓碑中间穿过,萨拉依诺也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一座坟墓前面,停了下来。
“萨拉依诺,你把这个挖开。”列奥纳多严肃地下了命令。
这是今天才下葬的新坟,就连墓碑都还没有竖立,土色也很新鲜。他一铲挖下去,松松软软的,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大坑。
刚开始还很害怕的萨拉依诺等到真正挖的时候,忘记了心里的恐惧,和对于此事的一切顾虑。
“为了寻求新的知识,这就是最难得的机会!”想到这个念头,他的心跳加快了。
不过,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萨拉依诺想拿出昨天晚上所画的草图重新誊清,没想到,当他伸手去摸外套口袋的时候,竟然发觉那本明明放在那里的素描簿不见了。
“怎么回事?”他急忙到处搜寻,结果还是找不到。
“这下可坏了!这可怎么办呢?”这是他们费尽心血才弄到的解剖图,就这样丢了,实在是可惜,不过,更严重的是,如果那本簿子落到了别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假如因为这个而被查出真相,不光是自己,就连他的师父都难逃牢狱之灾。
萨拉依诺急忙跑到列奥纳多的房间,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你赶快去找吧,现在时候还早,大概不会被人捡去才对。”
萨拉依诺看到师父态度很镇定,也就放了心,马上飞奔而出。
才跑了两三步,忽然看见前面有4名衙役往这边走过来。他马上慌忙跑进来,对列奥纳多说:“师父,看着像是衙门的人要来抓我们了!”之后他折回自己的房间,迅速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一溜烟跑到贮藏葡萄酒的地下室去。
正如萨拉依诺所料,衙役走到列奥纳多家门前停下来,开始大力地敲门。
“请问各位是什么人?”列奥纳多亲自出去,以温和的口气问。
“我们是宗教裁判所的人,奉命来逮捕萨拉依诺归案,请您不要见怪。”在大名鼎鼎的列奥纳多面前,他们也不敢造次,只得客客气气地说明了来意。
“萨拉依诺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
“您说什么,没有回来?”衙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尖锐。
“是这样,我也在找他呢。”
“真会有这么巧?我们是奉命来抓人的,您要是把他藏起来,那可是自找麻烦啊!”
“假如你们不相信,你们可以自己去搜。”列奥纳多说完了话就马上退开,让那4名衙役进入屋内。
他们一进到萨拉依诺的房间,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大肆搜索,但什么也没找到。
这些人仍然不死心,又继续在屋子里四处搜索了一番,结果还是空手而回。
“师父,我对不起您,我真该死,干脆让我去自首算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脱不了关系,办法还是有的,不要着急。”
列奥纳多对萨拉依诺进行了一番劝慰,让他回到地下室,自己还是留在画室里,从容不迫地继续工作。
到了下午,裁判所又来了一名官差。这次是带来了审判官的亲笔信,要列奥纳多即刻前往面谈。
列奥纳多到了宗教裁判所,审判官很有礼貌地接待他就座。房子里却摆着各种各样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好像是在威胁着说:“假如不从实招供,就要用这些刑具了,看你敢不敢抵赖。”这时候,隔壁的另一个房间,传出痛苦呻吟的声音。
“达·芬奇大师,”审判官和气地说,“这本簿子,您可认得吗?”他打开素描簿,翻出萨拉依诺所画的解剖图给他看。
“让我看下。”
他拿起了素描簿,翻了两三页,其中的一页写着几行字,下面署名是萨拉依诺。
“这样不行,看情况是不能再跟他们胡说了。”他转念一想,脱口就说:“这是萨拉依诺的东西。”
“是,没错。这本簿子是今天早上在墓地里发现的,同时在簿子掉落地点附近的一座新坟,昨天晚上显然被人动过手脚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和萨拉依诺有什么关系吗?”
“我认为有很大关系。因为簿子上面的人体图,绝对是直接从死人身上描摹的,而且墓是由两个人共同挖的,此事显然有共犯。反正,我们非要逮捕萨拉依诺不可,大师是本案的重要关系人,在还没有抓到他之前,我们很抱歉,只能委屈您暂时留在这里了。”他说话虽然很客气,但意思很明显,列奥纳多完全被当做嫌犯了。
审判官对站在一旁的部下说:“你们将大师请到那边的房间去。”
那个房间是什么地方呢?难道是刚刚传出呻吟声的那一间吗?
列奥纳多自以为这事还有办法可想。
当他被带出去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房门外面向内窥探。
“啊,达·芬奇大师。”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圣·玛利亚·德拉·格雷契修道院的院长。
“在这种地方见到您真是难得啊,您今天是来参观刑房的吗?听说昨天晚上也去墓地参观了,对不对?您这样热心研究,我实在佩服之至!”
听完他的话,列奥纳多不由得暗暗叫苦。
现在修道院院长已经知道这件事,他这个罪名是难逃了。当时的天主教教条,把尸体解剖认为是魔鬼的行径。假如这个案子是由审判官处理,或许还可以请贵族出面,借着他们的力量请求赦免,可是如果修道院院长插上了手,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何况,这个人曾因《最后的晚餐》之事被列奥纳多调侃了一番,怀恨在心,现在正好碰到了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头上高高的地方,有一方嵌着铁栏的小窗口,四周都是灰色的墙壁,只装着一扇厚重的铁门。列奥纳多被关进这个囚房已经有一个礼拜了,每天有人送来些许食物,但是却一直没有提审。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好像是被遗忘了似的。
“现在萨拉依诺情况怎么样呢,他是不是已经逃掉了呢?”这是他唯一担心的事。
“只要他没被抓到,我自己就好办了。”列奥纳多心中仍然惦念着徒弟的安危,但他人在监牢里,根本没有办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
“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到昨天为止,还偶尔可以听到走廊上来往的官吏在聊天,和在院子里走动的巡逻队伍的脚步声,可是现在,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好像整个刑房都变成了空房子。
列奥纳多在囚房角落的干草堆上坐了下来,默默地想着。
突然之间,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有七嘴八舌的粗暴叫嚷和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一大批人在那里群集吵闹。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多,吵闹声也越来越响,貌似有几个人在列奥纳多的单人牢房前停了下来,接着传来铁器互相击打的巨响。
铁门上的锁被砸坏了,铁门被打开了。几个满脸胡须的壮汉站在门外,异口同声地对着他大吼:“出来吧!”
“怎么回事?”列奥纳多站了起来,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望着他们不动。
“快点出来吧,你现在不用在这里坐牢啦!”
“你们是什么人?”
“和你一样,我们是被抓来监禁的囚犯。”旁边的一个人笑了起来。
“哦,你真是够镇定的。我们救你出来,你也不说声谢谢,太不够意思啦!”
说完,大家齐声大笑。
“请问各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你好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已经开始打仗啦!”
“什么?”
“对啊,现在法国人攻过来了。听说这里今天晚上会变成战场,如果你想活命,就得赶快走。”
“但是,那些官吏呢?”
“那些官吏很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这里可不是你停留的地方,现在南边的路还没有堵住,你可以向那边逃走。”
这时候,牢狱中的囚犯们,都对与自己有着同样命运的人显得很亲切,有人伸手拍了拍列奥纳多的肩膀,还拿出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牛肉给他,让他多加保重。
经历战争
当列奥纳多走出牢狱大门,他现在想的首要事情还是寻找徒弟萨拉依诺的下落。
“我应该先回家看看。”
这时候,因为战争的波及,街上出现了很多逃难的人群,一辆辆满载行李的马车,一个个肩上扛着包的男男女女,都争先恐后地往南方的大路涌去。
在回去的路上,列奥纳多见到了不少一手抱着婴儿、一手牵着稚龄小孩的母亲,还有拖着病人、步履维艰的年轻人,他已经深深地感受到战争的悲哀和凄惨。
没多久,列奥纳多回到了久别的家,现在他家的大门是敞开的,用人们都已经走光,更不见萨拉依诺的踪影。列奥纳多找遍了画室和萨拉依诺的房间,希望能找到留书什么的,但还是寻不到任何踪迹。
“现在萨拉依诺是被通缉的人,他不可能傻傻地留在这里。”他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在兵荒马乱之中失去了萨拉依诺,这对于列奥纳多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列奥纳多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无妻无子,孤独一身,而工作成了他唯一的寄托。在以往孤寂的生活中,忠实可爱的徒弟萨拉依诺,是他精神上的最大慰藉。
“唉!难道我和他以后再也不能见面了吗?”
列奥纳多现在觉得十分疲惫,他坐在画室内的椅子上,孤单地沉思着。
日落西山,夜色渐浓,街上却无半点灯火,教堂的钟声也不响了。
“到宫廷去看看吧,不知道领主现在情形怎样,宫内说不定有人知道萨拉依诺的下落。”列奥纳多想着。
忽然爆发出一声大炮的巨响。接着,一声又一声,炮声震撼了大地,可能是敌人迫近了。
列奥纳多沿着民房的屋檐下穿梭而行,来到了宫廷。
全副武装的卫士看见了列奥纳多,惊喜地说:“大师,您没事了?这几天看不到您,大家都很担心呢!”
“大公在吗?”
“是的!”
列奥纳多见到家臣们个个气喘吁吁地在宫殿内忙碌着,其中有个人见到了他,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告诉他:“大公在里面等着您。”说完转身领着他走进后面的一间密室。
“列奥纳多!”
卢多维科·莫罗一眼就看到了从外面进来的列奥纳多,马上走了过来,使劲地握着他的手,感伤地说:“我现在只能先跟你告别了。现在战事已经没有希望了,在加斯孔(法兰西南部)军的强大攻势下,我军简直溃不成军,现在只靠着最后一支义勇军在城门上迎战,估计今晚城内将陷入敌手了。”
“那您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我打算先躲避一阵子,之后再找机会雪耻。我一定要报这个仇,你等着瞧吧!”
卢多维科·莫罗没再多说什么,随即吩咐随从的人取来几包金子,把其中一包交给了列奥纳多。
“这是上次欠你的酬金。等到我东山再起的时候,一定会请你回来的。”
“您一定要保重。”
这时候,他的家臣们已经准备好了,数十匹马驮着行李正等待着大公起程。
“达·芬奇大师,请您上马吧,走远路步行是很吃力的。”
一个家臣牵了一匹壮马给列奥纳多。
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马儿扬起清脆的蹄声向前奔跑。
“萨拉依诺,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找到你!”
然而,在这个战火摧残下的城市,所有人都已经走光了,萨拉依诺似乎不可能还留在这里,假如他有什么地方可去,那只有他的父亲那里了。
萨拉依诺的父亲在离米兰城20千米的山村养马。以前列奥纳多承制弗朗西斯科大公的骑马铜像时,为了研究马的形态,曾由萨拉依诺带路造访过他的父亲。
“没错,就去那里找他吧。”
夜很深了,现在一片漆黑,道路都不好认,列奥纳多凭着模糊的记忆,催马摸索前进,直到东方微微发白时,列奥纳多在一处宽阔的山坡上发现了放牧的马群。
他记得,之前萨拉依诺的父亲就住在这座小山附近的高地上,拥有好几间大规模的马厩和工人。列奥纳多迎着烟囱上飘出的炊烟,来到一栋茅草屋前,下了马走进屋内,发现一个牧童正在那里烧柴煮饭。
牧童看见进来的是陌生人,吃惊地站了起来。
“我有要紧的事情,请你赶快请主人来。”
没过多久,萨拉依诺的父亲走了进来。
“哦,原来是达·芬奇大师,快请里面坐。”
他看到只有列奥纳多一个人来,他吃惊地问:“萨拉依诺没有陪您来吗?”
“对啊,萨拉依诺没有回来吗?”
“没回来。”
“那就糟糕了!”
列奥纳多失望透顶,萨拉依诺的父亲也开始担忧。
“城中现在情况如何?听说敌人已经兵临城下,这是真的吗?”
“米兰城在昨天晚上可能就已经沦陷了。绝大部分市民都逃往外地去了,我还以为萨拉依诺一定会回到这里呢。”
“萨拉依诺这孩子为什么没有跟随在您身边呢?”
“这当然有原因的。”于是,列奥纳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地告诉了他。
“我认为,这孩子一定是不放心您,所以还躲在城里暗中查寻。从小他就是一个很机警的孩子,即使来不及逃走,大概也会想办法应付过去的。放心吧!他迟早会回来的,您就在这里等他好了。”
萨拉依诺的父亲给列奥纳多找了一个房间,热情地招待他住下来。
第二天,他的徒弟萨拉依诺还是没有回来。
其中一个牧童自告奋勇地骑马到城郊的村庄探听消息,他回来说:“现在米兰城已经被法国军队占领了,领主逃出城外后,半路上被敌军抓到。现在战争已经结束,大部分的市民都已经回去了。”
列奥纳多说:“萨拉依诺不见了,这是我的责任。虽然学解剖是他自己的愿望,可是教他学解剖的人是我,我有责任把他找回来。我觉得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也没用,我要赶回米兰设法查出他的下落。”
“那么,请让我也随您一起去吧!”萨拉依诺的父亲说。
于是,列奥纳多和萨拉依诺的父亲两人骑上了马,匆匆地赶往米兰城。
寻找萨拉依诺
列奥纳多和萨拉依诺的父亲在赶往米兰城的路上,途经不少村庄,随处都有人在谈论这次的战争。
“这个卢多维科·莫罗实在是该死!”
“这种杀死了自己侄儿、夺取爵位的坏蛋早就该死了!”
“你们听到消息了吗?听说他的侄儿吉安的母亲,是从法国嫁过来的,所以,法国的国王对卢多维科·莫罗心存怨恨。”
“难道说,这一次的战争是为了报仇?”
“当然是这样了!”
他们听到了很多谈论的话题,竟然没有一个人对卢多维科·莫罗有好感。
到了中午,两人才到达了米兰。
战争爆发的时候,米兰军队没有死守城池,当形势呈现不利的时候,守军就马上弃械投降了。所以,城中没有什么战斗的痕迹,只有那些雄赳赳的加斯孔兵昂首阔步地满街走。
但是,在市区内的有些地方可以看到米兰兵的尸体。北门附近的米兰军的遗尸更是堆积如山,显示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激战。
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士兵,其中也有一些市民的遗体。
“这其中,或许……”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闪电般掠过列奥纳多的脑海。
“千万别乱想!”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不祥的预感还是挥之不去。
他们经过了好几个街头,当走到一条小弄时,迎头碰到肩上挑着大件行李的肉贩。肉贩一见是列奥纳多,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说:“啊,达·芬奇大师,您这阵子去哪里了?我到府上去过好几次,没见到一个人呢!”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啊,有急事啊!就是关于萨拉依诺的事情……”
“你说什么?”
列奥纳多听得心惊肉跳。
“萨拉依诺他怎么样了?”
“他被人抓走了!”
这时候,列奥纳多和萨拉依诺的父亲都已经下了马,聚精会神地听他说着。
“正当敌人攻进来的那天傍晚,我和我的妻子正搬着行李逃亡,半路上看到有一个人被4名大汉押着向这边走过来,看到他的模样,感觉像是萨拉依诺。首先看到他的是我的妻子,她偷偷地对我说:‘那不是萨拉依诺吗?’当他们从我身边走过去时,我看到他确实是萨拉依诺。”
“那时候你有没有跟他说话?”
“我本打算跟他打招呼,可是看到他双手被绑,一时心慌竟然忘记说了。”
“那4个人,是宗教裁判所的人吗?”
“我不清楚。但是,看他们的打扮,感觉不是。”
“那他被抓到哪里去了?”
“我把行李交给了妻子,马上从后面跟上去。”
“你是不是查到了萨拉依诺的去向?”
“对。那时候因为天色已暗,周围还很嘈杂,所以我一直跟踪到底,始终没被他们发现。”
“他们是不是去了刑房?”
“不对,他们去的是格雷契修道院。4个人到了修道院,马上就有人开门,把萨拉依诺接了进去。”
原来这个修道院,就是请列奥纳多作《最后的晚餐》壁画的那座修道院。他们的院长对列奥纳多和萨拉依诺一向不怀好意。这些列奥纳多心里明白。
列奥纳多对萨拉依诺的父亲说:“修道院院长刚开始让审判官抓我们,结果,虽然我被抓了,但不久就发生战乱,官方也无能为力,所以他们就干脆自己动手,把萨拉依诺抓到修道院关了起来。”
“这么说,我们只要去格雷契修道院,就可以找到萨拉依诺了?”
“对,我们得早点赶过去。那地方我很熟,而且我相信里面一定有人会帮我的忙。”
两个人说完立刻拨马向格雷契修道院飞奔而去。
萨拉依诺被关到格雷契修道院之后,已经有两天滴水未进了,但他仍然挂虑着师父的安危。
“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他们会不会趁这个混乱的时机把师父杀了?”这样的想法在萨拉依诺的心中越来越强烈,他越想越觉得痛苦。
这时候,外边却出奇地平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萨拉依诺爬到头顶上方一个有铁栅栏的小窗口,向外面望出去,发现有两名手持武器的加斯孔兵在院子里踱着方步,他的头下意识地缩了回去。照这情形看来,院内的教士似乎都走光了。
原来,这家修道院由于与卢多维科·莫罗关系十分密切,院长和教士们深恐受到连累,他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虽然法国军队占领了修道院,但由于院内已经空无一人,所以只留下了几个士兵在此驻守,以防歹徒进去捣乱。至于院内各处的情形,他们也没有深入查看。萨拉依诺虽然没有被敌人发现,可是也完全被人遗忘了。
“都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不如拼一拼。”
萨拉依诺抽出身上预藏的短刀,心想:“假如师父已经不在人间,我死后也可以在天堂和他相聚,这样我也满足了。”
正在这时候,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是谁?”萨拉依诺收起了短刀,大声地问。
突然,声音停止了。
萨拉依诺更是觉得情况不妙,他把耳朵凑到门缝,用更大的声音说:“什么人?”
“你是谁呢?”外边有人回了一句。
“真是奇怪?这声音,难道是……”他听到外边的声音,胸口狂跳起来。萨拉依诺刚才听到的声音,与他听惯了的师父那种慈祥的声音如此相似。
“我是萨拉依诺。”
“啊,真的是萨拉依诺吗?”
“是师父吗?”
“是啊!”
这时候,门锁已经被撬开了。萨拉依诺用身体撞向厚重的铁门,使劲地将门推开了。
“萨拉依诺!”
“师父!”
萨拉依诺激动地抱住了站在自己眼前的列奥纳多。正在这时候,他又见到了更意外的人。
“爸爸!”
“啊,你还活着!实在是谢天谢地!”
这种意想不到的团聚,忽然出现在眼前。三个人曾经熄灭了的希望之火,现在如此轻易地再度被点燃了,他们正细细体味着重逢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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