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传:爱是慈悲-为师·全知全能先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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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西洋艺术第一人

    化身

    化身恒河沙数,发大音声。

    尔时千佛出世,瑞霭氤氲。

    欢喜、欢喜人天,梦醒兮不知年。

    翻倒四大海水,众生皆仙。

    ——李叔同

    他是艺术的先驱,带给中国以艺术的洗礼。

    那时他还在南洋公学,蔡元培先生还是他的老师,他第一次接触到了西洋艺术,他感受到了西洋艺术强烈的视觉魅力,从此便深深为它着迷,颇有几分一入山门深似海之感。

    母亲死后,前途未卜,他忘不掉的依旧是那仅知一二的西洋艺术,心中更是萌发出了文艺救国的想法。经一番思量,他远赴东瀛,奔向艺术的殿堂,去寻一场艺术的洗礼。

    1906年9月,他考入了日本培育艺术家的最高学府——东京上野美术学院进行西画学习。从此,他开始了更为系统的西方艺术探讨,他的人生,进入了新的一篇。

    对一位处处受到压制的清朝留日生来说,考入这样的学校是相当不易的。对此,在当年的10月份,《国民新闻》的一名日本记者专门来到他的住处,对他进行了专访。

    李叔同正在书斋里看书,他的书斋仅有三叠大小,被椅子、器材、茶几等填得满满的。那时的他,与当下的日本青年相差无异:漂亮的三七分发型,一身织着花纹的藏青色和服,束着黑绉纱腰带……

    记者以为,见着的会是拖着长长发辫、愣头愣脑的“东亚病夫”,但当看到门内清清爽爽的他用泰然的声音说“请里边坐!”时,不禁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看过记者名片后,温文尔雅的李叔同看出记者的些许意外和不自在,如沐春风地首先发问:“是槐南诗人的新闻社吧?”

    “是的,我们常刊登槐南诗人的作品。您认识他吗?”

    李叔同笑答:“是的。槐南诗人,还有石埭、鸣鹤、种竹,诸位诗人,都是我的朋友,我最喜欢诗,一定投稿,请赐批评。”

    他的笑容感染着这位记者,采访也慢慢进入正轨,他问叔同:“用日语讲课您听得懂吗?”

    “听不懂,以前在国内学过日语,来贵国后还上过补习学校,听说能力不行。所以我基本不听下午用日语讲的课,只听上午用英语讲的课。”

    当问及家庭状况,他不愿多谈,只简单带过,他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思念家乡,双亲健在,无妻无子……这些言语自不是真的,但却无伤大雅,他只是想要一个崭新的起点,一个抛开过去的新面孔。

    他是一个健康向上、积极乐观的中国留学生,以诙谐机智的方式对待着这次采访,他带记者去看自己所作的苹果静物画,远看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近看时的粗糙颗粒又颇有印象风。记者看了很是赞赏,他的天分,从不缺乏懂得之人。

    采访在愉快轻松中走向尾声,记者为他拍了照片,并索要了他的那幅大作。几日后,一篇名为《清国人志于洋画》的文章发表了,他器宇轩昂的照片和那幅栩栩如生的静物画与文章一同登于报上。

    他师从黑田清辉,接受西洋绘画的专业训练。这个前额高阔、嘴角下坠、留着髭须的老师,对李叔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接受了黑田先生人体研究构想画的思想,接受了“大自然没有给自然界里的万物披上罩衣”的理论,还因此聘请了专门的裸体模特,也成就了自己的一份爱情。

    艺术殿堂的大门向他敞开着,本就对戏曲和音乐感兴趣的他,不再仅仅满足于美术的殿堂,他会用尽量挤出来的时间与精力,去学习、去探索不同的艺术领域。

    他说:“刚刚开始学拉小提琴。其实以前学过钢琴,我不过是喜欢多尝试一些各方面的技艺。当然最喜欢的还是油画。”在这里,他开始系统地学习钢琴,学习音乐理论知识。

    他从小便喜欢中国的戏曲,戏台上的唱念做打,吹拉弹唱,袅袅唱腔,带给他一份痴迷的香醇……在日本,这份香醇中开始点缀上新的艺术气息——日本戏剧吸收西方的演剧形式后形成的日本新派剧。

    他加入了许多日本的艺术团体,也借此结识了不少像藤泽浅二郎等日本新派剧界有名人士。他像是吸不尽水的海绵,感受着新剧的氛围形式,饥渴般地吸收着那具有优势的地方,还刻苦攻读全英的莎士比亚剧集。只是他的心不仅止于此地,他想要将日本新剧引进自己喜欢的戏曲国粹,去搭建属于中国的新剧舞台。

    在学校,他结识了同为中国留学生的曾效谷。这位在北平(今北京)待过多年的四川小伙,很是喜欢京剧,并且自己还可以唱二黄。两人在戏曲方面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本社以研究文艺为目的,凡词章、书画、音乐、剧曲皆属焉。

    本社每岁春秋开大会二次,或展览书画,或演奏乐剧。又定期刊行杂志,随时刊行小说脚本、绘叶书之类(办法另有专章)……

    这是在天津的《大公报》上曾经刊出过的一份《春柳社文艺研究会简章》。1906年的冬天,他们一起创办了以文艺研究为目的,以编演话剧为主要活动的春柳社文艺研究会。这便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话剧团体,是中国戏剧史上具有非凡意义的剧团。

    冻雨缠绵的东京深秋,两个为梦想奋斗着的年轻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湿滑的街道上,他们激烈地讨论着,为刚刚步入正轨的剧团,呼啸的寒风和冰凉的雨丝挡不住心中汹涌的热火。

    剧团吸纳了一批同在日本留学的中国学生,孙宗文、李涛痕、庄云石、陆镜若、欧阳予倩……他们为了同一个戏剧梦,聚在一起。人生,总有那么些时候,总有那么一群人,心中念着同一件事,众志成城,仿佛没有完不成的任务,苦也甘之如饴。

    1905年,在李叔同自编的《国学唱歌集》里,收录了李叔同创作的第一首弘扬佛教的歌曲《化身》:

    化身恒河沙数,发大音声。

    尔时千佛出世,瑞霭氤氲。

    欢喜、欢喜人天,梦醒兮不知年。

    翻倒四大海水,众生皆仙。

    李叔同写的虽是弘法歌曲,却配上了19世纪美国作曲家洛厄尔·梅森的赞美诗《上帝,我靠近你》的曲调。这多少说明李叔同很早已具备宽广的宗教胸怀。

    1907年年初,中国南方多个省份暴雨不止,洪水泛滥,灾民死伤无数,流离无依。身处异国他乡的学子,祖国的点点消息都能掀起大波。当他们在日本报刊上看到该消息时,在李叔同的组织下,春柳社的成员立即在清国留学生会馆开会商议,他们要举办春节游艺会,为祖国的灾区募集善款。

    整个剧团忙碌着,一群热情如火的年轻人积极策划着,选择剧目,编写剧本,紧张排演……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帷幕拉开,一部根据小仲马的经典小说《茶花女》改编的《茶花女遗事》在舞台如火如荼地开演。

    李叔同扮演玛格丽特,他剃了漂亮的小胡子,化上清爽的舞台妆,穿上乳白色的百褶裙,戴上长而卷的假发,那个俊朗的大男人,瞬间变身为活脱脱的青春少女:白净的一张脸写满秀气,拼命节食换来的纤纤细腰窈窕动人,他袅袅的步态,妖娆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属于柔软女性的独到魅力。

    一位见过他当时女装照的学生李鸿梁说:“当时我几乎笑了出来,这样庄严的李先生,竟会装成袅娜的西洋女子,其腰之细,真叫人吃惊,就是西洋女子,恐怕也要减食饿肚子以后才能束成这样的细腰呢。”

    舞台上的他,双手托头,向右略略倾斜着,紧皱着眉,哀怨痛苦的表情写着生动,演绎着一代茶花女的薄命一生。

    他倒下了,玛格丽特香消玉殒,墓前摆满茶花。

    幕布缓缓拉下,全场观众仍然沉浸在他演绎的忧伤剧情之中。《时报》报道说:“是日观者约2000人,欧、米(美)及日本男女接踵而至。台下拍掌之声雷动。此诚学界中仅有之盛会,亦吾辈向来经见之事也。”

    这是他的处女作,也是春柳社的处女演出。他们将悲情的茶花女曲折的一生,酣畅淋漓地演绎出来。

    后有剧评家在《对于中国戏的怀疑》一文中说:

    中国的演员,使我佩服的便是李叔同君……与其说这个剧团好,宁可说这位饰茶花女的李君演得非常好。他们那剧本的翻译是很纯粹的,化妆虽简单一些,却完全是根据西洋风俗的……李叔同君确实在中国点燃了新剧最初的烽火;但他现在却已皈依佛门,栖隐于杭州西子湖畔,谢绝尘俗。倘使自《茶花女》以来,李君仍在努力这种艺术,那么岂让梅兰芳、尚小云辈驰名于中国的剧界?……

    当做一件事的时候,尤其是做与艺术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他总是拿出十二分的热情。这样的男人最具魅力,如果他没有剃度为僧,那么在艺术领域将会出现一个璀璨的名字——李息霜。

    后来成为著名的戏剧家的欧阳予倩说:“老实说,那时候对艺术有见解的,只有息霜。他于中国词章很有根底,会画,会弹琴,字也写得好。他非常用功,除了他约定的时间之外,决不会客……”

    所谓的大师,便是如此,无论是面对失败还是成功,都能平和坚定地向前走去。徜徉在艺术殿堂的李叔同,用自己的臂膀撑起一片新的天空,引领着热爱艺术之人走向一片崭新天地。

    《茶花女遗事》的轰动一时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生,他们纷纷加入春柳社,李叔同和曾孝谷商议着排演新剧。过去的成功只属于过去,于现在来说只是一缕烟尘,他们需要的是向前的脚步。

    这一次,他们演出的是由《汤姆叔叔的木屋》改编的《黑奴吁天录》。他们将原著中解放黑奴的剧情,改为黑奴杀死奴隶贩子,以此来赤裸裸地表现反抗压迫的革命精神,那时的他,俨然已经接受了同盟会的资产革命思想。

    演出同样很是成功,剧场座无虚席,甚至还有观众站着观看。只是轰动的掌声引起了清政府驻日使馆的注意,那大胆的革命寓意惹怒了守旧的清朝官员,他们下令取消了参与演出者的公费留学费用。

    或许因为这样的原因,春柳社没再排过红极一时的大戏。李叔同也没有再上台演出,他把更多的精力转移到了练琴和习画之上。

    绘画,音乐,钢琴,戏剧。他,学西方艺术,开中国近代艺术之先河。

    他,是当之无愧的近代艺术第一人。

    第二节 做了《太平洋画报》编辑

    咏菊

    姹紫嫣红不耐霜,繁华一霎过韶光。

    生来未藉东风力,老去能添晚节香。

    风里柔条频损绿,花中正色自含黄。

    莫言冷淡无知己,曾有渊明为举觞。

    ——李叔同

    漂泊久了,哪里是归处?心若冷了,何处是故乡?

    从日本回到天津后,那些不快活,那些泛滥出的乡愁情绪,不是属于这座城的。离开太久,不是不想念,只是回到家后,那泛滥的想念在释放以后,他跌进了现实世界,那些不愉快的旧时家族礼节束缚着手脚,疲倦感再次袭来。

    人是怀旧的生物,那些旧时的温暖记忆总是能慰藉今时的心境,带给人重新开始的勇气。他开始想念上海,那里是被他视为第二故乡的地方,承载着他最为幸福自得的几年时光,有他爱着的日籍夫人等着他,盼着他归去。

    1912年春节前后,在袁世凯的指使下,曹锟部署了京津地区的兵变。天下变了,时局一时动荡不安,他任教的直隶高等工业学堂被迫关闭,离开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他辞别家人,一路南下上海,那十里洋场在等着他。只是那时他不知道,这一走,便是三十几年,从此他再未踏进天津城的土地。

    返沪之后,他遇见了曾经的老友杨白民。这个被他亲切地称为“白民老哥”的男子,这个让他说出“二十年来老友,当以尊翁(杨白民)最为亲厚”一话的老哥,已经是城东女学的校长。

    李叔同留日期间,杨白民曾赴日进行教育考察,他们秉烛长谈,欢聚浃旬,那时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很有大干一场事业的气势。如今,几年过去了,老友再次重逢,杨白民兴办的城东女学已是很具规模的院校,吸引着江浙沪等地的一批新潮女性前来就读。

    那时,已经有包括包天笑、吕秋逸以及在南洋公学的同班同学黄炎培在内的一批名流在城东女学任教。当老友杨白民力邀李叔同进入学堂任教时,他自是痛快地答应了。

    城东女学开设了幼稚科、普通科和师范科,还开有书画、烹饪、刺绣等一系列特色课程。到女学后,李叔同主要讲授国语课程,他因材施教,并且不局限于书本的知识,还经常引导学生就当时的社会热点以及与女性相关的话题发表自己的见解,锻炼她们观察问题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激发她们的自信、自强、自立、自尊。

    早春三月,嫩柳拂面,李叔同参加了南社愚园的第六次雅集。文人骚客云集处,他依然是脱俗的存在,在那里,他被邀进行《南社通讯录》的封面设计。才华释放,他的绘画功力得到了与会者的高度赞叹,在“革命首功之臣”陈其美的盛邀下,进入《太平洋画报》做了编辑。

    南社,操南音,不忘本也。1909年11月13日,由同盟会成员陈去病、高旭和柳亚子成立于苏州虎丘。该社与同盟会交相号召,在研究文学的基础上,以提倡民族气节为己任。

    南社的发起人之一柳亚子说:“叶楚伧办起《太平洋报》来了,于是我从《民声》出来,跳进了《太平洋》。《太平洋》的局面是热闹的,大家都是熟人,并且差不多都是南社社友,不是的,也都拉进来了。”

    《太平洋画报》创办于1914年的上海,这是同盟会在辛亥革命胜利后创办的第一家大型日报,编辑和作者大多为南社成员,社长姚雨平,总笔叶楚伧,主笔梁玉松,干事王锡民,还有苏曼殊、柳亚子、胡朴庵、周人菊、朱少屏……

    他不是革命党人,不是同盟会成员,也不是南社的资深社员,他只是一个文人,却用一己才华,画一树枝桠,征服了千万社众。

    他负责画报的副刊,整个版面,无论是报头、版面还是栏花、广告,都是他经手设计的。一勾一画,设计简洁明了,一点一滴却鲜活欲出。因为有他,《太平洋画报》有了比其他报纸更加美观新颖的风格,有了让人赞不绝口的赏心悦目。

    著名画家吕凤子先生说:“李先生应是民国以来第一位把西洋绘画思想引介于我国,进而启发了我国传统绘画需要改良的思潮,而后的刘海粟、徐悲鸿等在实质上都是接受了李先生的影响,进而为对于中国传统绘画运动的推进者。”

    《太平洋画报》专门为他开了普及西洋画法的专栏,每一期他都会介绍石膏、木炭、油画等不同形式的画法。吕凤子称他为“中国传统绘画改良运动的第一人”。

    刘海粟晚年的时候这样讲:“近代人中,我只佩服李叔同一个人,苏曼殊只是聪明而已,李叔同画画、书法、音乐、诗词样样高明,我却比他少了一样——演戏!”

    苏曼殊也是一代奇人,他们同为《太平洋画报》的编辑,性情却大不相同,一个深沉内敛,一个热情奔放;一个宽容友好,一个极不“感冒”。李叔同曾在《太平洋画报》上连载过苏曼殊的小说《断鸿零雁记》,并特意请著名的画家陈师曾为其配图,使他名噪一时。

    他们是“南社二畸人”,但两人却几乎没有什么往来。不知为何,外表热情如火的苏曼殊对待李叔同很是刻薄,当众人大叹李叔同演出的《茶花女遗事》时,苏曼殊却说:“无甚可观,兼时作粗劣语句,盖多浮躁少年羼入耳……”

    或许境遇不同,眼光便不同,看人也不同。他是浊门富家子弟,才华横溢,一步步走向佛门清寂地;他是三度出入佛门,在出世入世间,放浪形骸外,沉湎情欲间。或许就是如此,人总是喜欢与自己性情一致之人。

    在画报中,他很是推崇画家陈师曾,除了推荐他为苏曼殊的小说画插图之外,他还接连发表过陈先生的十几幅画作。作为画报编辑,他推贤举才,与真正的画家惺惺相惜,他是合格的,饱含活力的。

    姹紫嫣红不耐霜,繁华一霎过韶光。

    生来未藉东风力,老去能添晚节香。

    风里柔条频损绿,花中正色自含黄。

    莫言冷淡无知己,曾有渊明为举觞。

    虽然他的诗文所作好如往昔,但因是编辑,刊登出的作品却是屈指可数,这首《咏菊》,便是其中之一。那时他已是沉稳内敛的年纪,颇有几分孤芳自赏之意,与那些掀天揭地的革命词风相比,他的格调是文艺含蓄的。性格使然,他已很少参与那些高朋满座、饮酒赋诗间的高谈阔论。

    1912年8月,因袁世凯复辟封建统治,《太平洋画报》被迫闭馆歇业,刚刚迎来的一丝曙光再度被乌云覆盖,民主革命的道路也灰蒙一片。

    他离开了,不再为这支同盟会的文学之军奉献心力。乱世之中,还是壮大艺术救国人才的道路更实在些,也能走得更坚定些。

    时间很短,天涯很远,革命很长。往后的一山一水,一朝一夕,还是安静地走完。倘若不慎走失迷途,跌进水里,也要记得,有一条河流,叫重生,那么请守着那剩下的流年,看岁月静好。

    第三节 执教生涯

    早秋

    十里明湖一叶舟,城南烟月水西楼。

    几许秋容娇欲流,隔着垂杨柳。

    远山明净眉尖瘦,闲云飘忽罗纹皱。

    天末凉风送早秋,秋花点点头。

    ——李叔同

    人生是从一个又一个别处,来追寻内心的回归。生命辗转,李叔同来到了杭州。杭州之于李叔同,就如同一个老朋友。这里虽然和上海相距不到两百公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境界。

    上海是人间的乐土,忧伤而繁华,如同一个风情万种的贵妇;而杭州则是纯净的天堂,缥缈悠然,如同仙子。生性淡泊的李叔同,在精神世界里,更加向往杭州这片人间天堂。杭州,西湖,淌过多少今古梦境,醉了多少有情人。

    苏轼曾在诗中有云:“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想必那潋滟湖色,那绝美之景,必定是在苏轼的记忆中闪着粼粼跃动的波光。

    杨万里更是在《晓出静慈寺送林子方》一诗中说:“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那无穷碧色,映日娇荷,给后人留下了永久艳丽的回忆。

    李叔同是一个多才多艺的性情中人,西湖美景,怎能不让他动容?他写《早秋》回忆曾经,十里的明湖,当年临水西楼上的娇容,想必如今已经在岁月里失了色彩。岁月苍老了容颜,只留下了沉甸甸的回忆,轻舟在回忆的粼粼波光中荡漾……那注定是一个悲忧的故事,然而,时光辗转,渴望与思念都被岁月稀释了。只剩下轻轻愁思,闲置心中,如今,在这傍晚的凉风之中,你也一定跟我怀着同样的感情,无奈而又坦然地送去一个又一个的春秋。这一首诗中,李叔同写下了诸多关于西湖的记忆。西湖,之于他来说,已然不仅仅是一片美景,而更是承载了他饱满的情感。

    后来,李叔同又作《西湖》一词,以文抒怀,将西湖美景,一字一字地演绎出来。

    看明湖一碧,六桥锁烟水。塔影参差,有画船自来去。垂杨柳两行,绿染长堤。飏晴风,又笛韵悠扬起。看青山四周,高峰南北齐。山色自空濛,有竹木媚幽姿。探古洞烟霞,翠扑须眉。霅暮雨,又钟声林外起。大好湖山如此,独擅天然美。明湖碧无际,又青山绿作堆。漾晴光潋滟,带雨色幽奇。靓妆比西子,尽浓淡总相宜。

    碧水依着青山、微风漾着笛韵,在这一首词中,李叔同以极静的文字,将西湖写得有声有色,远胜光影的记忆。烟波浩渺,画船若半隐于烟雾,竹林摇曳着妩媚的姿态,潋滟的山光水色,使人心生向往,又深深地迷惘。至此时,西湖,不仅承载着李叔同的情怀,也承载着他崭新的命运。

    这一次,李叔同应邀到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执教,当他的脚步再次踏上西湖的堤岸之时,他的人生,便开始在暗暗地转航。许仙在西湖遇到了他的爱人,而李叔同遇见的却是他后半生的命运。他踏上了讲台,殊不知,却是一条走向佛陀之路。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新式学堂首重“英文、国文、算学”,因此教英文、国文和算学的教师往往最有权威。但无论是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还是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音乐、图画教师却最有权威,因为执教者是严厉而温和的李叔同先生,并且,他传奇的人生经历、他卓越的才华,更是让他在教师之中有了更高的声望。

    学生们对于这位传奇的教师早有耳闻,都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这位神话般的人物。然而,在真实地接触之后,学生们却完全推翻了之前对李叔同具有传奇风采的概念印象。

    李叔同是一位非常称职的老师,他教课认真负责,仪表端庄。他将自己的精力全然地投入到教学中。每一节课,都仿佛是一个神圣的仪式,每节课前他都会去得很早,把本节要讲的内容提前在黑板上写好,然后把案头的讲义、点名册等教学用具摆放整齐。之后,静静地端坐着,等待学生们的到来。当铃声响起,他会起身,向同学们深鞠一躬,就开始了一节课程。

    对待学生的教育,李叔同有着自己独到的方法。他温和,却又严厉,因而被学生们称作是“温而厉”。

    一次,一个学生在上课时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李叔同早就已经发现,可是他并没有直接去制止,善良的他不忍心当众伤害学生的自尊心。在下课之后,李叔同叫住了那个学生,让他稍等片刻,有事情要和他说。当其他学生走完之后,他便郑重又和气地说:“下次上课时不要看别的书了。”说完,他又鞠了一躬。学生深感羞愧,以后再也没有犯过此类错误。对于许多其他一些不守纪律的现象,他皆是用这种温和又严厉的方法进行教育,并且收效极好,学生们真正地得到了教育,改正了错误,而他也在学生中建立了威信。

    对于每一个学生,李叔同都心怀慈悲。当学生犯了严重的错误时,他都不会轻易放弃对学生的拯救。他爱学生,就如同爱自己的孩子。

    一次,班上一个学生的三块银元和一块手表丢了,这东西是督学儿子的。当时,督学非常生气,要求一定要找出偷东西的学生,并严惩不贷。李叔同则是缓缓地说:“生之错,师之过矣。”于是,他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的头上。在他认为,发生了这样不好的事情,是自己没有把学生教育好,于是他宣布以绝食的方法来反省自己的教育问题。看着敬爱的老师断食代学生受过,学生们都很心疼。

    第一天,一个学生找到了李叔同,并且说:“老师,是我不对,东西是我拿的。”李叔同摇了摇头:“钱呢?”孩子拿不出来,李叔同让孩子回去。

    第二天,又有几个学生找到了李叔同,李叔同问明白后又让孩子们回去了。

    第三天,终于,一个孩子流着眼泪找到了李叔同:“老师,对不起,钱我花了,手表在这儿。”李叔同拉起了学生,非常温和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你绝对不会让自己一直错下去,不是吗?”

    正是因为李叔同发自内心的关爱,还有他强烈的责任感,才赢得了学生们的信任和尊重。李叔同,成为了许多学生记忆中难以忘怀的恩师。后来的著名画家丰子恺,提起李叔同这位恩师时还是念念不忘。

    一次,一个学生在走进图画教室时,大声喊道:“李叔同哪里去了?”顽皮的学生并不知李老师就在隔壁。那个时代很讲师道尊严,直呼老师名字,这是很不礼貌的,甚至会引起老师大发雷霆。然而,李叔同并没有因此发威,而是走过来,十分平静地问:“什么事?”学生闻声跑远了。看着学生惊慌远去的背影,李叔同微微地笑着,他的眼眸闪着光,如同父亲一般慈爱。

    李叔同以为,尊重和宽容皆是一种慈悲,每个人都希望被尊重,但如果自己不懂得尊重他人,往往也无法获得别人的尊重。李叔同就是这样,他始终严谨地奉行尊重别人、对人当恭敬有礼的处世原则。他强调,中国文化以明人伦为教育的先务。人与人互敬互助,是家庭、社会、国家所应倡导遵行的,所谓“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法华经》记载,有一位常不轻菩萨,无论见到任何人都会恭敬礼拜,并且说道:“我不敢轻于汝等,汝等皆当做佛。”当别人闻之,心生慎患打骂他时,他还是依然坚持恭敬的态度,并不会因别人的辱骂而改变,这位常不轻菩萨就是释迦牟尼佛的前身。李叔同,就是这样秉承着自己的恭敬之心,一点一滴地积攒下了自己的功德。

    在教学上,李叔同也有自己独特的方法。他会帮学生们拾起零碎的饭后课前时间,让学生们练琴作画,帮助学生们充分利用时间,提高学习效率。他每周都给学生们教授一次弹琴,他通常都是自己先把新的曲目弹奏一遍,然后再去指导学生们,教给他们一些弹奏的要点。然后,让学生们利用课余时间练习,到下一周的课上再由学生弹奏给他听,叫作“还琴”。学生们就在这一来一往之间,得到成长。

    丰子恺在《甘美的回味》一文中为人们描述了当他步入教室后的情景:“我们的先生——他似乎是不吃饭的——早已静悄悄地等候在那里。大风琴上的谱表与音栓都已安排妥帖,显出一排雪白的键板,犹似一件怪物张着阔大的口,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而蹲踞着,在那里等候我们的到来。”

    李叔同对每个学生的弹琴进度都了如指掌,每次看到丰子恺进来,都能准确地翻出他今天应还的一课。这使得学生们不敢抱有侥幸心理。还琴给丰子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回忆,还琴的时候,李叔同并不逼近他,也不正面督视他的手指,而是斜立在离他数步远的地方用眼睛不停地斜注丰子恺弹琴的手指。这并不代表李叔同对还琴的考核松懈。李叔同对音乐的洞察力是非常敏锐的,如果按错一个键板,他会立刻知晓。有时即便是用错了一根手指,他也会急速地转过头来表示通不过。

    每当还琴时遇上一些小错,李叔同会要求他重弹,即使到了最后,还是没法通过考核,他也不会对学生呵责,而是用和平而严肃的语调低声地说一声:“下次再还!”

    这种平静的严肃,却给了学生们很大的压力,就如同心中被压上一块重重的石头,这比责备学生的教育效果要好。学生只好起身离琴,再去加紧刻苦练习。李叔同平时的言语虽然不多,但同学们个个怕他,也个个爱他。

    每一步成长,都是组成生命的痕迹。生命犹如逝水,奔流不返,唯有专注,才算是不辜负韶光。同样,在绘画教学上,李叔同对学生极为用心,往往是从最基础的绘画开始教起。为了方便学生们进行户外写生,李叔同特地向学校申请,定制了两只船桨,用来在西湖上泛舟写生。在那如风岁月,他带着学生们,如诗一般地生活。

    第四节 与弟子之交

    《茶花女遗事》演后感赋其二

    誓度众生成佛果,为现歌台说法身。

    孟旃不作吾道绝,中原滚地皆胡尘。

    ——李叔同

    时光悠然而过,伴着无数欢声笑语,伴着无数的光影回忆,学生们的绘画功力一天天地累积起来。李叔同觉得,是时候带领学生们走入绘画的新阶段——人体写生了。

    这不仅仅是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生们的新开始,可以说,李叔同为中国的绘画历史翻开了一个崭新的篇章。他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学生们上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人体写生课。

    在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中国社会正逐渐走出封建体制的阴霾。人体写生这种艺术方式对于当时的人们的确是不小的刺激。当一个赤裸的模特,站在画室中央的时候,学生们的眼球被强烈地撞击着。阳光柔和地漫洒在模特的身上,给人一种鲜明的健康的美感。在短暂的视觉和心理冲突刺激后,学生们便开始簌簌沙沙地作画,缓缓步入绘画的美好世界。

    其实,在民国时期,中西结合的绘画方法在当时盛极一时。然而,战火纷飞,有许多和李叔同一样富有才华的西画家,他们满腹才华,无奈地却在硝烟中寂寂弥散了。

    艺术教育,并不是李叔同最初的梦想,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却十二分地用心对待。他开设艺术课程极为广泛,除了水彩、油画、素描、图案、西洋美术史,还有弹琴和作曲。

    在李叔同的带动下,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艺术氛围逐渐浓厚。绘画和音乐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当时学校的音乐设备并不多,钢琴仅有两架,风琴若干。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学生们就会到琴房去占位置。起床号吹响后,琴房内琴声齐鸣,在整个校园里回响。每到下午的课余时间,学校里更是热闹,校园内琴声回荡;画室里,挤满了练习石膏和写生木炭画像的学生。

    这样的一种艺术气氛,是让李叔同十分欢喜的,这让他觉得自己是做了有意义的事。

    丰子恺在《我与弘一法师》一文中所表述的他:“他从来不骂人,从来不责备人,态度谦恭,同出家后完全一样;然而个个学生真心地怕他,真心地学习他,真心地崇拜他。我便是其中之一人。因为就人格讲,他当教师不为名利,为当教师而当教师,用全副精力去当教师;就学问讲,他博学多能,其国文比国文先生更高,其英文比英文先生更高,其历史比历史先生更高,其常识比博物先生更富,又是书法金石的专家,中国话剧的鼻祖。他不是只能教图画音乐,他是拿许多别的学问为背景而教他的图画音乐。夏丏尊先生曾经说:‘李先生的教师,是有后光的。’像佛菩萨那样有后光,怎不教人崇敬呢?而我的崇敬他,更甚于他人。”

    李叔同,兢兢业业地工作,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并非是金钱,而是桃李成才。丰子恺、刘质平这样一大批的优秀艺术人才,都是得益于李叔同的教诲。看着自己亲手培养的学子如同蒲公英一般飞向各处,并取得自己的成就,这对于作为教师的他是莫大的幸福。

    教师这个职业,李叔同做得异常辛苦,因为他不仅仅是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任教,还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兼职。同时兼任两个学校的课,奔走于宁杭两地之间,他通常是半个月住南京,半个月住杭州。两校都请助教,他不在时由助教代课。

    据说李叔同曾经想过要离开杭州,专任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教职。然而,他的好友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舍监夏丏尊先生恳切挽留,最后便动摇了,为了不让好友和学生们难过,仍是坚持着在两地之间奔波。有时他一个月要坐好几次夜车。经常来回奔波,辛苦是难免的,但是看着自己的学生逐渐成材,他便会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格外值得。

    在众多的学生中,与李叔同关系最密切的要数丰子恺和刘质平,他们分别承袭了李叔同的美术和音乐衣钵。

    1914年初秋,来自浙江省崇德县石门湾(今浙江省桐乡市石门镇)的十六岁的丰子恺以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了杭州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这是一个顺理成章的选择,却是他生命中的重要一步。因为就在这一所学校里,他遇上了他的恩师——李叔同先生。正是李叔同先生,唤醒了他艺术的灵魂,指引他走向了艺术的殿堂。

    丰子恺曾经因与一名教师发生争执,那名教师是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的训育主任,平日里他对学生的态度就极为粗暴,学生们普遍都对他十分地反感。性格耿直的丰子恺一次与他发生了争执,后来事情越演越烈,到最后两人竟然动起手来。自然训育主任不会轻易地放过这个忤逆他的学生丰子恺。于是,他要求校方召开紧急会议处理丰子恺。会上气氛很紧张,那主任列数了丰子恺的种种“罪行”,并在最后明确要求将丰子恺开除。众位参会教师都没有做出明确的表态,教师们并不想开除丰子恺。

    在沉寂中,李叔同发言了:“学生打先生,是学生不好;但先生也有责任——没教育好。考虑到丰子恺平日遵守校纪无大错,如开除似太重。而且丰是个人才,将来必大有前途。如开除,则毁了他的前途,对国家是一损失。我意此番记一大过,我带他一道向主任赔礼道歉,不知大家是否同意?”立即,响起一片同意声。

    李叔同如他所言,带着丰子恺一同向这位主任郑重道歉。这样,才算是挽回了丰子恺继续读书的机会。

    正是李叔同这一次的果断挽留,使得丰子恺重拾了信心,从而成就了他以后精彩的艺术人生。丰子恺不负恩师所望,最后成为了著名的画家。

    李叔同和刘质平的关系更是情同父子,刘质平与丰子恺一样,是李叔同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书时的得意门生。刘质平后来成为中国现代著名音乐教育家,这当与李叔同对他的早期教育休戚相关。

    刘质平是一个难得的音乐天才。当初,在刘质平跟随李叔同读书不久后,便创作出了第一首曲子。他将曲子演奏给李叔同听,希望能得到指点。当时,李叔同的神情肃穆,刘质平心中忐忑不安,自觉作品难入老师法眼。而之后,李叔同告诉他:“今晚八时三十五分到音乐教室来,有话要讲。”

    时值严冬,狂风大雪,但是刘质平还是如约到来。他来到教室后,却发现教室里一片漆黑。在刘质平等了十分钟之后,教室里的灯忽然亮起来。李叔同从教室的一角走过来,他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刘质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告诉刘质平可以回去了。

    这做法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许难以理解,但是这却是李叔同一种独特的考核方式。当初,李叔同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曾有这样一件事:李叔同在“春柳社”的演出中扮演过茶花女之后,欧阳予倩便对李叔同非常钦佩,并请求拜见。李叔同应允了欧阳的请求,并与欧阳相约八点钟在上野不忍池畔的住地见面。

    欧阳予倩本以为这将会是一次难忘的见面,可是,不巧的是他住在离相约地很远的地方,他匆忙赶到的时候,却晚了五分钟。他本以为这五分钟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当他将名片递进去的时候,李叔同对他说:“我和你约的是八点钟,可是你已经过了五分钟,我现在没有工夫了,我们改天再约吧。”说完,李叔同即向欧阳予倩点点头,关上窗子。在那之后欧阳予倩再约李叔同,他均不予以回应。

    李叔同如此做法,正是为了考察学生是否诚信。从此后,李叔同对刘质平格外器重和爱护。刘质平家庭境况贫寒,家中无法供应他继续上学读书,这对于刘质平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感觉自己的前途迷茫,现实横亘在眼前,梦想成了他永远到不了的远方。诸多痛苦,向这个充满才华的学生袭来。

    1915年秋,百草凋零,秋叶枯落,正如刘质平的心情。此时的他休学住在老家,心情十分苦闷。李叔同就去信安慰、鼓励道:“人生多艰,‘不如意事常八九’。吾人于此,当镇定精神,勉于苦中寻乐;若处处拘泥,徒劳脑力,无济于事,适自苦耳。吾弟卧病多暇,可取古人修养格言(如《论语》之类)读之,胸中必另有一番境界。”李叔同不仅仅是在精神上给予刘质平鼓励,他还为刘质平解决了学费的问题。

    李叔同每月在一百零五元的薪酬中节约二十元,寄给刘质平做学费,并且说明不需要还。

    刘质平毕业后,在李叔同的鼓励下去了日本。李叔同在给他的信中仍殷切告诫他为人处世的准则,共有六条:

    (一)宜重卫生,避免中途辍学……

    (二)宜慎出场演奏,免人之忌妒……

    (三)宜慎交友,免生无谓之是非……

    (四)勿躁等急进,……

    (五)勿心浮气躁,……

    (六)宜信仰宗教,求精神上之安乐……

    李叔同资助刘质平继续留学,并且一直从未间断,也未因他1918年决意出家而置之不顾。当李叔同决意要出家时,他估算到刘质平毕业还需要几千日元,并决意要为他解决最后的学费问题。起初,他想到的办法是借款。他说:“余虽修道念切,然决不忍置君事度外。此款倘可借到,余再入山;如不能借到,余仍就职至君毕业时止。君以后安心求学,勿再过虑。至要至要!”最后,综合考虑之下,他决定延迟半年时间出家,来赚得学生的学费。

    李叔同对学生,慈爱如父,他严厉的教导,他温暖的关怀,每一个学生都铭记于心。刘质平说:“先师与余,名为师生,情深父子。”后来,刘质平竟然“不忍以己求学之故,迟师修道之期”,他不顾学业未了,毅然返国,在李叔同皈依佛门前和丰子恺一起跟老师拍了一张告别照。李叔同,不仅仅是他们敬爱的老师、慈祥的父亲,更是他们灵魂的引路人。

    为师者,最期盼的,便是桃李满天下,这也是当时李叔同最浓烈的情感。每一个学生,就如同一颗希望的种子,他只是忠心地期盼他们一切安好,成人成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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