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初中毕业,能写会算,能说会唱。她参加生产队割稻、摘茶比赛,速度是数一数二的。她又是村里打草编的冠军,草编打得又快又好,连仙岩收购站的人都和她认识,卖草编时大家都要排队,她却不用排队,姐姐的草编如果被退回,若她讲一下情,也能被收去一部分。
村里的女人中,也只有她跟爷爷去过宁波,坐过火车。她说:“火车比汽车平稳,倒满水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也不会溢出来。”单凭她去过宁波、逛过公园、坐过火车,也让他觉得很了不起。
村里的姑娘们有事没事常常往她家跑,和她一起打草编,一起学唱歌。她们也喜欢和她一起上街赶市,或一起上山割猪草。谁买了新衣裳,或买了一本编织毛衣的书,或拍了一张照片,都会拿来给她看。爷爷脾气很暴躁,但如果她说话了,他是会听的,在家里,他只听姑妈一个人的话。
姑娘大了,总要找对象。在这方面,她倒是有点落后的,都已经过了二十岁,却还没找对象。有人开她玩笑,这么漂亮怎么还不找对象。她总是说:“还早呢,还要喝山根陈村几年甜井水呢。”
村里的人都非常看好她,觉得她说不定可以嫁给一个有工作的,所以连说媒的都不敢轻易进门。最看好她的自然是她的父亲即多宝的爷爷。他是里外三村有名的媒人,经过他撮合的婚姻很多,基本上都很成功,有些还是一家三代都是他做媒的。他一心想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吃工作饭的人,至少也得嫁到县城附近的农村去。村里村外来试探口风的人不是没有,都一一被多宝爷爷拒绝了。
多宝希望姑妈早点找到对象,嫁到县城去,至少嫁到仙岩村去,这样他在街上也有亲戚了。
在多宝父亲去世不久,她果然找了一个仙岩的对象,当兵回来的,还是共产党员,在邮电局当临时工,骑着邮电局专用的绿色自行车送信。据说,他可不像给山根陈村送信的老王,他是专门送公社、卫生医院、中学、税务所、粮管所、派出所等机关单位的,比老王要高一个级别。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晚上,骑着那部邮电局的自行车。一到家,姑妈就让他坐到楼上。奶奶炒好花生,烧了鸡蛋茶也端到楼上去。
半年后,也是一个黄昏,那个送信人送来了一条黄鱼。他放下黄鱼转身就回去了。都送黄鱼了,这说明她的亲事不仅定下来了,而且次年就要出嫁了。多宝佩服他姑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定下了终身大事,不像村里有些姑娘,传出很多难听的故事,最后却又不成功,和别人吵架时就被人骂为“十八嫁”。
他奶奶当夜就煮了黄鱼。那黄鱼可不是草鱼、鲢鱼和带鱼,味道完全不一样,一进口就让多宝知道什么叫黄鱼的味道,整个嘴巴好像麻了一下,从鼻子一路舒服到肚里。
第二天,妈妈和婶婶陪姑妈给全村分了爆米花、饼干和小糖,这个叫送日子,就是告诉全村她明年哪个日子结婚。
自从定下亲事以后,多宝姑妈好像稳重了很多,走路不再像风一样飘了,讲话不再像麻雀娘了,碰到好笑的事也不再嘻嘻哈哈大笑了。而村里的后生也不再常往多宝奶奶家跑了,奶奶家反而冷清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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