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无尾风-跟踪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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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连做梦都在期待的长假一旦来临,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裴璇想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管的这么松,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别人家的孩子都被父母逼得利用一切时间学习,参加完这个补课班,再赶去参加另一个,白天像活在噩梦里,晚上的睡觉倒成了一种奢侈的幸福。因为无所事事,她下楼来到小区的公园里闲坐,她想听一听哪个老奶奶讲讲旧年月的故事也是很好的。可小区的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只能独自发呆。自然脑子又乱想起来,她想到那天在青年湖公园的后面,意外地目睹蒲白和唐肃对郑重施暴的事。

    这还是平时那个学习成绩能够排到全班第一的沉默少年吗?还是那个平时任由不良少年欺辱而绝不还手或者屈服的古怪少年吗?裴璇眼前的蒲白太过凶狠,与她平日里看到那个判若两人。当时她的身体忍不住在微微发抖,像发动机上的一瓶果汁。

    蒲白不再攻击郑重。

    郑重蜷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不知道是不敢动,还是没力气动,或者是晕了。

    蒲白从裤兜里掏出面巾纸擦手,他的手上有血,是自己的还是郑重的?应该是郑重的,裴璇想。他知道郑重已经满脸是血,她看见蒲白抬起头看唐肃。唐肃关了手里的DV,将棍子扔到一边,冲他点了点头。两个人一起快步从另一边离开。

    裴璇转身想跑着离开,可是她的腿忽然一软,人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她扶着高高的围墙,站稳身体,一路踉踉跄跄地小跑着朝前走。他们竟然还要把暴行给录下来。裴璇心有余悸地想,如果他们刚才发现了自己会怎么样?

    她走到青年湖公园的门口,看见马路边有两个少年的背影。他们已经走出去很远,一个穿绿上衣的,一个穿蓝上衣并且手里拎着一个书包的。

    他们为什么要打郑重?裴璇的心里充满问号。这时,她看见小区里的冯奶奶下楼散心,带着一把大芭蕉扇走过来。终于有人来这里陪自己了,她非常高兴,赶紧与冯奶奶说起了话。她与冯奶奶打完招呼,就问坐在身边的她,说小区里新搬来一户人家你知道不知道。

    冯奶奶说知道,说不就是姓蒲的那家。

    “每天到楼下乘凉的那个爷爷,是蒲白的爷爷?”

    冯奶奶点头说是的,又说你认识他孙子?

    “蒲白是我的同班同学。”

    “怪不得。”

    “蒲白的父母不和他们一起住吗?”

    “他没有父母,那孩子可是懂事呢,他爷爷一提起这个好孙子,就眼泪汪汪,说他孙子的命苦啊,从小就没了父母,说他的孙子一般人家的孩子比不了,知道上进,特别懂事。”

    “他还跟你们说这个?”裴璇想果然是这样,自己预感得没错。

    “说的呀,他什么都跟我们说的,我们都是老年人,说说有什么问题呢。”冯奶奶说,“那孩子叫什么?叫蒲白的吧,才十六岁的年纪,像个大人一样,每天买菜,做饭,洗洗涮涮,家里的什么事都不用他爷爷,现在你们这代人,有几个能做到的?”

    裴璇自叹弗如地摇了摇脑袋,她确实没见过这么早熟的同龄男生,她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出那股早熟的坚毅,也许他更像自己的父母一辈。但是她更好奇的是蒲白的父母,他为什么会没有父母。她知道这样的道理,不幸会让一个孩子早熟。于是她就问冯奶奶,蒲白的爷爷有没有讲他父母的事。

    “但是他的爷爷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感到的不仅仅是欣慰,更多的是痛苦,心里疼得不行,疼得要揪碎他的心似的。”冯奶奶像是没听见裴璇的话,自顾自地说,“你想啊,他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爷爷,因为他的爷爷有他的爸爸比较晚,所以他的年岁大了,主要是他没那么多钱啊,他一个老头子怎么样来培养一个大学生呢?你是知道的,现在我们的教育太贵了。”

    “那他的父母呢?”

    “你知道的吧,那孩子学习很刻苦,叫什么来着?哦,叫蒲白,他爷爷说他学习很刻苦,这么刻苦下去,是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冯奶奶滔滔不绝地说,“可是他考上了怎么办?没有钱供他啊,如果他去借钱,谁又会借给他呢?谁会相信他一个糟老子会有能力偿还呢?所以他心里难受,他说一切都看命运吧,可是我们就安慰他,我们说不要操心那么早,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听人家说有的学生读大学根本不用家里花钱呢,每年拿奖学金就拿很多,平时又出去打工,搞不好还要挣到不少钱呢,他们都是那么说的。”

    “是这样的。”裴璇点头表示赞同,“那他的父母呢?”

    “他没有父母。”冯奶奶说,“那孩子小时候呀,那孩子是叫蒲白的吧?蒲白小时候呀,他的爸爸杀了人,是为了他妈,他妈漂亮啊,有流氓就总是骚扰他妈,他爸找流氓算账,冲进一个流氓家一口气用刀子捅死了两个,于是就被判了死刑,你说他爸为什么要一口气捅死两个,哪怕是捅死一个也好,也就不会被判死刑的吧?”

    “死一个不知道。”裴璇摇头。

    “他们说死一个不会枪毙,但是死两个就要枪毙的。”冯奶奶说,“可是,捅几个也无所谓啦,流氓也不是什么好玩意,但干吗要捅死呢,都给捅伤不就好了么,如果他只往他们的大腿上捅我想就没事了,可他非往人家的肚子上捅。”

    “他也不想杀人的,当时很冲动。”裴璇说,“那他妈妈呢?”

    “他妈跟人跑啦。”冯奶奶说,“她妈跟那伙流氓里面最大的那个,一起私奔了,走之前还拿走了家里的大部分存款,那时候那孩子还小啊,是叫蒲白的吧?蒲白还不大懂事呢,你看这个事情搞的,怎么会这样,我觉得就算他妈想要跟人跑,也不好跟那伙流氓里的一个吧,你跟谁跑不好呢,干吗非得跟一个大流氓,就算你想跟一个大流氓,干吗非得跟那个呢,你要知道,那伙流氓可是以前经常调戏她的那伙啊,而且她的丈夫就是因为那伙流氓才吃的枪子,你说是不是?这个女人的想法很古怪啊。”

    “是的。”

    裴璇的脑子里虚构起一些破碎的人物,比如懵懵懂懂的小男孩,年轻漂亮的涂着鲜红嘴唇的女人,卑鄙的街头流氓,愤怒得失去理智的丈夫……

    2

    裴璇来到小康家,事先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两个人并肩坐在小康卧室里的大床上,各自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电脑里播放着一部描写青年人谈情说爱的电视剧,是韩国人拍的,所有女人们说话都爱噘着嘴。这部电视剧小康很喜欢,看得津津有味,不过裴璇并不喜欢,对她来说无所谓,看着不讨厌,不看也不惦记。

    “那天我说话太尖刻了是不是?”裴璇说,“就是在冷饮店里那天,我说郑重的那些话。”

    “你说什么了?”小康转过脸看她,但马上又转回去看电脑。

    “就是说的那些瞧不起郑重的话。”裴璇说,“他是你的朋友,我当着你那么说他很不好,可是那只是我个人的观点罢了,我这个人的性格你也知道的,这不是针对你,跟你无关。”

    “哦,你说这个呀,你说的都对,我也鄙视他。”小康毫不在乎地说,“你想啊,我要是真喜欢他,和他出去的时候会叫上一个陪着的吗?我知道他是个校园小流氓,但他总是纠缠我,说不管怎么样只要给他一次机会就好,就一次,他每天跟在我的后面反复重复这一句话,就一次,就一次,他说,就一次还不行么,这一次如果他不能改变我对他的印象,他就不再纠缠我,烦死了,所以我才答应那一次的。”

    “什么,原来是这样。”裴璇失落地呼一口气。

    “所以说你不要怪罪我才好,好事没有找你,这种烂事情倒是找了你,没办法,你是我的老朋友嘛,当然啦,原因我上次也说了,不能找十一中的,那样口舌上的是非多,反正就这一次,以后我就不理睬他了。”小康说,“不过真诡异啊那天,他和我们分手不长时间,竟然被两个人蒙面人给狠揍了一顿,这事现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

    “会是谁干的呢?”裴璇说这话时有些紧张。

    “那怎么知道。”小康说,“眼下郑重最想知道了,因为他都不知道原因,无缘无故的挨了一顿胖揍,他的心情你能想象的吧。”

    “当然能,他一定觉得很是莫名其妙。”裴璇说,“肯定是他得罪到谁了。”

    “他得罪的人太多了,他这种人,平时总是欺负人,明摆着有很多恨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小康说,“谁知道呢,我一直没有再联系郑重,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这种事,我想那些被他欺负过的老实学生是干不出来的吧,应该也是他那种人。”裴璇推测着说,“在他那个不良少年的圈子里,有没有谁是跟他是严重不和的?就是说有巨大矛盾。”

    “我哪知道这种事啊。”小康咀嚼着西瓜,看着电视剧,忽然把脸扭向裴璇,嘴里说,“可是我还真知道一个呢,这个谁都知道,几乎全十一中的学生都知道郑重和张平不合。”

    “张平?”裴璇说,“也是你们十一中的不良少年?”

    “对。”小康点头,“他们两个有矛盾,老死不相往来,一直就这样,互相仇恨对方。”

    “为什么?”

    “因为一个女生吧,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小康又去看电视剧,“我哪知道这种事啊。”

    “会不会是那个张平找人干的?”

    “很有可能。”小康思索着点下巴,“如果这样就有意思了,那就说明有这样一个团伙,是专门为人解决这种事情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就是这两个蒙面人,一段时间以前,也对张平干了同样的事,边暴打张平边用DV录那场面,很变态的两个蒙面人。”

    “什么!”裴璇说,“网上的那个柴油张是张平?”

    “对呀。”小康说,“我们十一中的人都知道的呀。”

    “如果这样的话,就真的很有意思了呢。”裴璇确实觉得事情变得很有意思,既然这样,那就说明那两个蒙面人既不属于柴油张一伙,也不属于郑重一方,他们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于是她想了一会儿说,“你说会不会是这样,那两个人是被雇的,要不他们凭什么帮完这边又帮那边。”

    “我哪知道这种事啊,除非去问那两个变态的家伙。”小康想了想说,“但很有这个可能,柴油张和郑重一直是死对头,所以就互相花钱雇人收拾对方,没错,应该是这样,对,一定就是这样,啊,裴璇,你的想象力还是这么强大。”

    “这有什么么。”裴璇难为情起来。

    小康有些激动,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看裴璇在发呆,似乎在想着什么事。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在叽里呱啦地喊着。小康的注意力又被别人的爱情故事给强行拉走,她看得全神贯注起来,手里捏着勺子变成一个雕塑。

    “如果他们是替天行道呢?”过了好一会儿,裴璇又说,“假如他们并没有被任何人雇佣,而是想让别人觉得他们是被雇佣的,所以就选择了一对冤家下手。”

    “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保护自己啊,让郑重怀疑是柴油张干的,让柴油张怀疑是郑重干的,这样他们就会忽视这两个蒙面人,把全部的心思和仇恨都投在对方的身上。”

    “替天行道?”小康撇一撇嘴,“《蝙蝠侠》和《超人》看多了吧,这两个家伙肯定是受到雇佣的,这年头平白无故去替天行道,不是脑子有病么。”

    “我觉得还是替天行道。”裴璇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西瓜,“如果是我的话,我没准也会这样做,反正都是惩罚坏学生,不如成对的惩罚,这样的话就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人们只会关注那些被惩罚的学生之间的矛盾,而不会拿出全部的心思去琢磨那两个惩罚者,对,就是这样。”

    “天,其实你应该去干这种劫富济贫的事。”小康说,“你是既够浪漫主义,脑子又够灵活。”

    3

    只几天之后,裴璇便在十一中的论坛和九中等附近几个中学的论坛里,瞧见了蒲白与唐肃的广告。那则广告以一个名叫“AK-47”的人的身份发出,内容如下:

    AK-47为你惩罚仇家,酬金两百一次,拍摄视频为证。

    有意者加此账号为好友,详谈(账号:*********)。

    说明:

    1、无聊者加此账号,会被马上拉入黑名单。

    2、惩罚之后,会接到通知,按我们的方式付钱,方式详谈时告知。

    3、惩罚后拒绝付款的,我们会把雇主身份告知被惩罚者。

    4、付款之后,雇主会接收到我们惩罚仇家时的视频文件。

    5、我们留有视频文件的备份,警察与被惩罚者是我们共同躲避的,所以这个视频文件可以起到互相约束的作用。

    6、请相信我们的能力,十一中已有两个遭到惩罚的人,逛此论坛的人应该知道。

    7、我们只是诸位可以利用的报仇工具,希望不要对我们做毫无意义的调查和研究,AK-47会对试图查清我们底细的人做出回应。

    8、再次重申,AK-47只是工具,只是一把枪。

    这则广告一出,立即在附近几所中学的论坛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大家在网上纷纷讨论着这个神秘的AK-47,猜测着他们的组织到底有几个人,到底是不是学生,如果是学生会是哪所学校的学生。裴璇坐在椅子里想,大概只有她知道AK-47到底是谁,她为自己知道这个惊人的秘密而感到激动。

    不单如此。裴璇更为蒲白他们感到担心,为他们捏着一把汗。这件事如果真有人想弄清楚,应该不是不可能的。她非常好奇那个付款方式,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付款?真的是唐肃或者蒲白直接接触雇主吗?虽然他们说会以视频来互相约束,但他们怎么能相信人的嘴呢?事后,雇主肯定会告诉自己的好朋友,而他的朋友无论当时怎样发誓会为雇主保守秘密,到后来终究还是会传出去的。

    蒲白和唐肃的身份迟早会暴露出来。裴璇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想她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蒲白他们,要选择一个避免和雇主接触的方式来收款。

    用什么方法呢?用银行卡呢?裴璇停住脚,站在窗口,望着对面楼蒲白家的窗口。

    她拿起望远镜往蒲白的房间里面看,因为是大夏天,蒲白家又没有空调,所以窗子是大开着的,她用不着等到晚上就能看清楚他房间里的情况。她看见蒲白正靠在床头看书,一边悠闲地在大腿上翻着书,一边吃着雪糕。

    裴璇放下望远镜去加AK-47留下的账号,对方竟然在线,立即同意了她的好友请求。她问对方在吗。对方回答说在。她问对方是AK-47吗。对方说是。她迅速扭头朝蒲白的房间里看,看见他依然坐在床头看书。看来负责联系雇主工作的人不是蒲白,而是唐肃,裴璇想。

    “到时候我怎么给你钱?”裴璇发去消息,并无聊地查看着对方的个人资料,发现对方的账号应该是新申请的,到处都是空白。

    “约好时间,我们有人去取。”对方回复。

    “为什么不让对方往你们的一个账号里打款?”

    “尽量避免能留下证据的东西。”

    裴璇觉得好笑,唐肃大概是觉得警察去银行调查账号会追查出他们两个,所以想用直接接触的方式,但这样的方式如果中了警察的埋伏,岂不是会被当场抓住。于是她就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她说:

    “我觉得你们不应该用直接接触的方式,这样非常不安全。”

    “没关系的。”AK-47说,“我们手里有视频,你们还敢随便说?一旦我们的身份遭到暴露,我们有了麻烦,那些视频和你的资料,立即会在网上出现,或者被警察知道,你也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暴露了你们?”

    “因为没有其他人知道啊。”

    “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好像有一个盲区吧。”裴璇说,“如果你们只和我进行了交易,那你们的身份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是你们不会只与我进行交易吧?你们与十个人进行了交易,那十个人都可能泄密,你知道谁泄密吗?”

    “这个……”

    裴璇见对方无语,又马上说:“如果你与AK-47进行了这个交易,报复了你最恨的仇家,你有没有把你的快感偷偷告诉给最好朋友的可能?你仔细想一想,会不会有雇主这样做?告诉给最好的朋友,然后让他的朋友发誓,一定别传出去。”

    “应该会有吧。”

    “那么他们的最好朋友有没有可能把这件事偷偷地告诉给别的朋友,或者他们的恋人,更或者,当他们遭到仇家的怀疑,仇家来逼迫他们说出到底谁是AK-47。反正不管怎样,你们的身份迟早会被传出去,越传越广。”裴璇手指麻利地敲着键盘,“你们与人交易的次数越多,越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越大。”

    对方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说:“你是雇我们的?”

    “不是。”裴璇实话实说,“我只想提醒一下你们。”

    “那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裴璇刚把这条消息发过去,脑袋里瞬间划出一道闪电,天!我用的是自己的账号,上面有一些我的个人资料。她不等对方回复,立即把对方拉入黑名单,删除,并迅速把自己的资料全部修改,能设密码的地方都设了密码。

    做完这些,她还是非常后怕,心跳得厉害。

    到底唐肃有没有看她的个人资料?

    她开始回想自己的个人资料,应该不会让他推测出来我是谁吧?不会的,应该不会。她拿起望远镜去往蒲白的房间里看,看见他正在接听电话。是唐肃打给他的吗?一定是唐肃打给他的。她紧张地盯着蒲白,看见蒲白正一脸的吃惊表情。他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了,一定是的,一定是告诉他了。

    蒲白挂了电话,坐到了电脑的前面。

    唐肃要发给他聊天记录?是自己刚才和AK-47的聊天记录?

    裴璇看见蒲白扭头朝窗外面看。他发现我在偷看他了?裴璇吓得立即把头埋了下去,整个人蹲在窗台的下面。等了一会儿,她慢慢地把头探出窗台,看见蒲白房间的窗口已经遮住了窗帘。他发现我在偷看他了?裴璇站起身,一屁股坐在床上。他为什么会发现?他怎么可能突然就发现?

    裴璇捂着自己的心口,那里面有一颗激烈跳动的心。

    不可能。她想,绝对不可能。她站起身走到窗口,望着蒲白房间那遮着窗帘的窗口。是阳光,没错,那朝南的窗口正接收着盛夏汹涌的阳光。而那阳光照在他电脑的显示器上,使他看屏幕非常吃力,所以他才往窗外望了一眼,拉合的窗帘。

    就是这样。裴璇心惊胆战地肯定着自己的推断。

    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们会接受我的提醒吗?裴璇非常期待地想着。

    4

    裴璇到小区的公园里闲坐,她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闲坐的,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是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干,总不能一天到晚对着电脑发呆吧,况且,她又不像蒲白那样爱学习,那样能忍受得住书本的折磨。她坐在绿色的藤蔓之下,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听着几个老年人聊天。她心不在焉,想蒲白应该出现了吧,蒲白会出现,这也是她每天更愿意长时间呆在公园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暑假的这些天,不单她会到这条廊子里闲坐,蒲白每天也会下楼来散一散心,只不过时间比较短,像是潜水的人浮出水面透口气。假期已经一半了,这段日子,她每天都能在廊子里遇见蒲白见面,与他说一会儿话,现在他们之间已经较为熟悉。

    虽然AK-47在网上发了非常轰动的广告,但好像一直没人来找他们。这件事在学校的论坛里依然很热,他们还在讨论着,并猜测着谁将是下一个被惩罚的人。至于柴油张和郑重之间的仇恨,据说更加深了。

    裴璇觉得,柴油张和郑重应该只是幌子而已,实际上他们双方并没有花钱雇佣AK-47去惩罚对方,虽然他们正在深信不疑地认为对方真的那么干了,并不断赌咒发誓说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干。

    AK-47应该还没接到一个正儿八经的活。裴璇想,他们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因为他们是学生,暑假正是他们干这种事的黄金时间。通过这段日子的接触和观察,她确定蒲白最近没有出小区,当然,早上出去跑步和晚上出去买菜不算。他每天白天除了花一点时间下楼与裴璇聊天,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呆在家里的。

    所以,AK-47一直处在等待状态。不过,那个对柴油张和郑重下手的主意还是不错的,利用一对仇家,是个好广告。不知道是蒲白的点子,还是唐肃的点子。应该是唐肃,她隐隐之中有这种感觉。从他们的分工来看,蒲白更像个只负责出力的打手,其他的一切工作都是由唐肃来联系和策划的。

    蒲白没有怀疑过我,无论是我偷看他,还是跟踪他,还是知道他们的事。裴璇想,我已经有了蒲白的手机号码,还和他在网上互相加了好友,有时候在家里,还会和他在网上聊天,我们现在是非常好的朋友。

    “一直学习来着?”裴璇终于看见蒲白走出楼道,走了过来。

    “没有。”蒲白无聊地站在裴璇面前,“看杂书来着。”

    “看的什么?”裴璇举着手里的薯片。

    蒲白摆了摆手,说:“没什么,瞎看的。”

    两个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蒲白的手机忽然响了。蒲白走远几步,接了电话,没说什么话,只说了四个字:哦,哦,好,好。就挂了电话。

    “上楼去了。”蒲白扭过脸对裴璇说,用手朝天上指了指。

    裴璇冲他点了点头。

    蒲白一路小跑着走进楼道。会是谁给他打电话呢?他急着上楼是跟这个电话有关吗?看他的样子像是有急事,而且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难不成AK-47有事做了?裴璇把一个薯片塞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一直不见蒲白再穿那件绿色的衣服,如果他一会儿穿了那件绿色的衣服走出小区大门,那么就应该可以肯定了。

    果然,不一会儿,裴璇看见蒲白出现在小区的大门口,穿着那件绿色的衣服,朝左边一拐就消失了背影。

    真的是!裴璇立即站起身体,朝小区的大门跑去。

    这次会对谁下手?又会是谁第一个肯花钱光顾他们的生意?裴璇拐出小区大门,朝左边看,蒲白的背影已经很远,她要走得更快才行。

    这次会在什么地方下手?总不会蠢到还在青年湖公园的后面吧?裴璇正在渐渐的接近蒲白,但也不能太近,要保持一段距离,不能被他注意到。

    越来越近,是时候放慢脚步拉开些距离了。裴璇实际上已经跟踪了好一会儿,他们一前一后已经走出去很远。她很庆幸蒲白没有乘公交车,并且开始为蒲白担心。她的心悬着,千万要顺利,别出什么意外。

    “喂!裴璇!”马路对面,楚良挥着大手喊她,并横穿马路跑过来。

    糟糕!裴璇赶忙朝前看,见蒲白正站在前面,转过身,愣愣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去?”楚良跑过来问她。

    “不干什么。”裴璇望见马路对面,站着三个熟悉的不良少年,是瘸子,还有小蝌蚪和大力水手。他们应该受到楚良的叮嘱,不准跟过来。

    “我在网上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楚良说。

    “我不知道啊,你跟我说话了?”裴璇看一眼楚良,再次把目光转向蒲白,却发现蒲白已经无影无踪。糟糕!裴璇的心里一凉,他不会对我有所怀疑吧。

    “怎么没跟你说话?昨天还跟你说了呢。”

    “哪个是你?”裴璇叹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往回走,看来这次跟踪是没戏了。

    “就那个网名叫馄饨大魔头的,那个就是我。”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那个是你。”

    “知道是我的话,你会跟我说话?”

    “算你有些自知之明。”裴璇牵起嘴角一乐,“你是从哪里问到我账号的?”

    “这不能告诉你。”楚良跟在裴璇的后面走,“你怎么往回走?”

    “我困了,回家睡觉。”裴璇脚步匆匆。

    “别呀,我好不容易遇见你一回,我每天都盼着能在大街上偶遇你呢,真的,我总是能想起你,你都不知道我今天遇见你有多高兴。”楚良说,“别这么快回家好不好?为了你,我选择离开朵朵,你知道她有多伤心。”

    “管我什么事。”裴璇嘟囔,她觉得楚良这人真是会说话敢说话。

    “那你说,我得怎么做,你才能做我的女朋友?”

    “你疯了吧?”裴璇感到荒唐可笑,当这是做买卖呢。

    “求你了,别回家。”楚良哀求。

    “再见。”裴璇一转很,朝馨香园小区的大门里走去。

    “真冷酷啊!”楚良冲裴璇的背影喊,“不过我有办法让你答应的,走着瞧吧。”

    神经。裴璇咕哝一声。

    5

    最近几天,裴璇一直是精神恍惚,所以小鹿讲的那些话,只是像雨水一样在她的眼前刷刷刷地流着,既近又远。

    小鹿是九中的女生,与裴璇同年不同班,因为小时候是一个幼儿园的,此刻小鹿把裴璇当成是自己的娘家人。平时她们不大来往,只是在校园里碰面了打个招呼而已。裴璇对小鹿找上门的行为有些吃惊,她还以为小鹿彻底打算和其他的女生不接触了呢,因为小鹿成天追在她男朋友的屁股后面跑,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男朋友而已。

    她的男朋友叫什么来着,哦,叫樊树。

    但是,现在的小鹿很苦恼,她说她的男朋友樊树出了问题,想让一向脑子灵活的裴璇为她分析一下,找到解决的办法。

    “怎么了?”裴璇觉得心累,一点儿不想掺和小鹿的破事儿。

    裴璇在想着几天前发生的那件事,就是AK-47的那次行动,到底成功没有?她不知道,网上没有消息,显然雇主和被惩罚者都是行为非常低调的人。更主要的是,那次她跟踪蒲白因为楚良而失败,蒲白到底是怎么看她的,会不会认为她在跟踪他?会不会认为她是知道些什么事情的?

    这几天的裴璇生活习惯没有改变,依然每天去小区的公园里闲坐,吃薯片,看杂志,听老年人回忆往昔。可是蒲白一直没有出现,他一定是怀疑我了,裴璇想,要不然他为什么不再下楼来与我聊天?

    如果上一次的行动成功了,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收款方式?裴璇要想的事情想不到真相,很烦闷,可是小鹿给她带来的问题更加让她烦闷。

    “到底是怎么了?”裴璇似乎听不懂小鹿在表达什么。

    “我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没理解?”小鹿很泄气,“就是说樊树对我的态度很冷淡。”

    “怎么冷淡了?”裴璇想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懂了么,一句话的事情非说得那么复杂。

    “他不爱和我说话了,我跟他说话,他就嗯嗯嗯的,也不看我的眼睛。”

    “你们太熟悉的缘故。”裴璇说,“大概是没有新鲜感了,也可能是他变心了。”

    “不会啊。”小鹿说,“樊树对谁都不感兴趣,因为他对谁都很冷淡,谁跟他说话,他都是嗯嗯嗯的,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所以我说他出问题了。”

    “你是说他精神出问题了?”

    “差不多。”小鹿搂着裴璇的脖子,另一只手里举着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你干吗呀?”裴璇不大高兴地躲开身体,“你的男朋友不是出问题了么,还有心情玩自拍。”

    “对呀,他出问题了,我该怎么办啊?”小鹿的大眼睛忽闪着,要哭的样子。

    裴璇想这小鹿怎么有点儿怪怪的,不但她的男朋友出问题了,恐怕她也出问题了。她提议到楼下的小区公园里坐着,呆在这背阳的房间里岂不是很压抑。小鹿赞同她的看法,和裴璇一起朝楼下走去。在楼道里,裴璇继续问小鹿,她的男朋友还有什么地方怪。

    “樊树变得妖里妖气了。”小鹿说,“他把头发留得像拖把那样长,还染了好几种颜色,平时都看不清楚他的脸,脑袋像一个过了色的毛线球。”

    这个比喻倒是不错。裴璇和小鹿漫步在小区里,朝前面的廊子里走。

    “还有呢,他还化妆,描眉啦,眼影啦,把自己搞得像一个僵尸一样。”

    裴璇一愣,她想这还真是出问题了,而且问题比较严重。她站在廊子的入口,忽然看见蒲白的背影,他正穿着那件绿衣服朝小区的门口走。又有行动!裴璇的脊柱里立即腾起一股火焰来。她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告诉小鹿别出声,同时抬起脚朝前面飞快走去。

    “怎么啦?怎么啦?”小鹿压低声音,东张西望,慌慌张张地问。

    “别说话,要不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有事。”裴璇指了指前面蒲白的背影,悄声说。

    “为什么?为什么?”小鹿追问,“你喜欢他?”

    “以后再跟你解释。”

    “他挺帅的,是那个新来的,我知道。”

    “先别说话。”

    裴璇想真倒霉,以后还得编个谎话给她听,这个小鹿真是的,早一天不来晚一天不来,偏偏今天来看我。蒲白走出小区,还是沿着上一次的路线走。这次又去什么地方?裴璇紧张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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