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爹娘-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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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林凤云生下娇子。婆婆大小也是领导干部,不可能伺候她。林凤云又嫌小保姆笨手笨脚的,只好找来了娘。

    娘六十多岁了。外公解放前是乡村塾师,娘出身诗书之家,自小知书识礼,待人接物滴水不漏,是整个村子数一数二的贤惠女人。林凤云念了大学,又觅了个如意郎君,并借助郎君的面子留在了县政府机关工作,成了地地道道的小城人,好多观念和娘不一样了。林凤云新婚时,娘曾经进城住了几天,娘儿俩天天拌嘴,娘走后就再也没来过。

    这回,娘不得不来了。按照农村的习俗,娘带来了染得红红绿绿的豆米,带来了拙头拙脑的虎头鞋,带来了手缝的对襟小褂。

    一家人和娘寒暄了一会儿,婆婆和丈夫就出去了。林凤云掩上门,一把将娘带来的小衣物抓过来,掖在柜角里,又让娘趁没人的时候把豆米倒进厕所,说没人吃这染过的东西。娘本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外甥,见林凤云这样,脸一下子呆下来。

    娘是过来人,知道伺候坐月子的女人有很多讲究。月婆子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不能见风,不能吃冷食。偏天气有些热,林凤云受不了,就和娘吵。娘不让步。

    一天,娘买菜去了,林凤云敞着门,开着窗,坐在客厅过道上,穿堂风徐徐溜进来,吹拂得通体舒泰。娘见了,惊叫一声跑过来,掩了门,又去关窗。娘关窗,惊起一只苍蝇,在屋里反反复复地飞。林凤云嘟嚷了一句。

    你说啥?娘问。

    你来了,把苍蝇也带来了。林凤云说。

    娘愣了,脸憋得又红又白。

    转眼孩子满月了,林凤云的哥哥带着农村的亲眷,来喝满月酒。临走的时候,娘也拎着小包袱,一起走。哥见状,问娘:你咋不多住几天?小云离不开你呢。娘无语。再一问,娘流泪了。哥慌了,问娘咋了。娘说:小云说,我来了,把苍蝇也带来了。

    什么?哥蒙了一会儿,转眼瞪林凤云。林凤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哥一时性起,扬手掀了尚未收拾的餐桌,杯杯盘盘哗啦碎了一地。哥搀着娘,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十余年,林凤云绝了娘家这条路。娘家人进城,哪怕蹲街沟,也不往她家迈一步。

    三十六岁那年,林凤云总觉腹部疼痛,一检查,已是肝癌晚期。丈夫问她:让你娘家人来看看你吧?她气盛地说:叫他们来干什么?后来一天比一天虚弱了,再问她,她懒得回答,光摇头。

    林凤云终于水米不进,时常昏迷,慢慢不认识人了。丈夫抓住她的手,喊她,她不应。有一次,她伸手无力地在空中乱摸。丈夫把手递过去,她摸丈夫的指甲盖,摸一摸,放下了。丈夫明白了:林凤云娘家人遗传灰指甲,指甲盖有明显的棱儿,她娘是,她哥也是。丈夫赶紧通知了她娘家。

    哥先到。哥流着泪,忙将一双手伸过去。林凤云摸了摸哥的指甲盖,喊了一声娘,又摸哥的手掌。哥的手比娘的大,茧子厚,林凤云摸一摸,放下了,依旧喊娘。娘不到,林凤云最后一口气就悬在喉间。

    娘到的时候,林凤云既不会喊了,也不会摸了。娘抱着她的头,细细抚摸,又用指甲盖在她手心上摩着。林凤云眼角滚出泪珠,长出一口气,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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