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爹娘-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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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关逼近,哥哥从外地回到黄泥湾。刚刚放下行李,哥哥就从家里溜走了,当天晚上夜不归宿。第二天一大早,乡派出所来人通知,哥哥昨夜先赌后嫖,被抓了起来。如果不缴纳5000元罚款,恐怕要到拘留所过年。

    娘痛哭流涕地跑到我家,让我帮忙,我拒绝了。嫁出门的女,泼出门的水,我哪儿管得了娘家那么多破事?我和丈夫辛辛苦苦教一年书,攒下的钱够不够给哥哥擦屁股?他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听着我的牢骚,娘抹着泪花走了。看着娘踉跄的背影,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爹死得早,娘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我不救他,谁会救他呢?

    我好歹凑够罚款,跑回娘家,准备约娘一起去保哥哥。娘却在村前村后呼唤哥哥的独生儿子小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小健不见了。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头发梢儿上都淌着怒火。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呀。

    我让娘再找找小健,我独自去派出所。走在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叹气。人家的日子都过得红红火火,可是我的娘家自从哥哥顶门立户,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哥哥除了吃喝嫖赌,一无所长,在家种地,他嫌没出息,外出打工,他舍不得下力气。他就一年到头在外面漂着。人家挣了个盆满钵满,兴冲冲地回家过年,他随着汹涌的民工潮,两手空空地也回来了。不知道哪个祖先发明了“年关”这个词,用在哥哥身上,真是太贴切了。哥哥哪一年过年不是在过关?往往他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跟着一群要账的乡亲。他几乎借遍了在外打工的每一位老乡。他的年过得可真热闹啊,家里就像骡马市场,人欢马叫,场面沸腾。嫂子一气之下撇下他和儿子,走得不知去向,好像从人间蒸发了。嫂子出走以后,拯救哥哥就成了我的使命。前年年关,哥哥被赌友拦在家里,不给钱就卸他的胳膊,是我救了他;去年年关,哥哥酒后被人打破了脑袋,鲜血流遍全身,是我救了他;今年年关,他居然闹进了号子里。真是作孽啊。

    走进派出所的院子,我猛然听见一阵童稚的哭诉声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叔叔,求求您放了我爸爸吧,我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爸爸。我要我的爸爸……

    我凑近窗户,偷偷往里面看。窗户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垢,可是我依然看清了室内的一切。一个孩子背对着我,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抱着一个青年警察的腿;警察弯着身子,双腿晃动着,极力要挣脱这个孩子。虽然只能看到孩子的背影,我也认得出来,这个孩子,就是我的侄儿小健。

    我心里忽然一热,正要冲进去抱起小健,又听见小健的哭诉声:叔叔,我求求您,放了我爸爸,我长大了还您钱,我给您打个欠条……

    热辣辣的泪水融化了的春河一样在我的脸上放纵奔流着。一个念头猛地蹦了出来,我止住了进屋的脚步。我轻轻敲敲窗户玻璃,看见警察抬起头来,我冲他招了招手……

    娘站在村口,翘首期盼,像一尊伫立千年的望儿石。大溉看见只有我一个人的身影孤零零地回来,她的身子寒风中的蓑草似的晃动一下,又晃动一下,撩起围裙擦了擦眼睛。

    我走过去,搀扶着娘的胳膊说,这儿冷,咱回家吧。

    你哥呢?娘的眼泪闪烁欲滴。

    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我说,您准备家法吧,扫帚把,擀面杖,火钳,板凳腿,什么都行,我不会再拦着您,打不死他也要打个半死。您要是舍不得,可别怪我翻脸。

    那就去找小健吧,也不知野到哪儿去了。娘狠狠地点着头说。

    不用了,一会儿小健自然到场,我们祖孙三代三堂会审吧。我说。

    回到家里,我搬一把椅子,让娘端端正正坐了。娘的手上,攥着一条胳膊粗的铁锹把。我黑着脸,威风凛凛地站在娘的身旁。我刚刚把这个场景布置好,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哥哥牵着小健的手,出现在娘和我的面前。空气陡然紧张起来,一粒火星就可以燃遍整个院落。

    哥哥突然跪下来,膝行到娘的面前。哥哥扬起双手,对准自己的脸左右开弓,血珠立刻从鼻孔和嘴角里爬出来。哥哥大哭着说,娘啊,儿不是人啊,三十几岁的人了,还要六十岁的老娘养活着,还要十岁的儿子到派出所打欠条领人。儿从今往后再不痛改前非,猪狗不如啊……唉,哥哥今年这一关终于又过去了。老天保佑,但愿来年他真的无关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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