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合,当然绝少有人祝福。她的父亲,早已咆哮着与她断绝了关系。母亲忍不住,结婚的时候给她打了电话,人却是哭得说不出话来。他的两个孩子,不仅不来参加他的婚礼,路上碰见了,连招呼也不打。沐在爱河里的她和他,并没有觉出有多少的难过。她照例顶着五彩缤纷的头发,背了绘有卡通熊的背包,啃着可以美容的嫩黄瓜,旁若无人地去上他的课。他是大学里出名的教授,她只是因为没考上理想的大学,任性地来这所学校做了一名服务生。他说要让她跟着他读到研究生,她也觉得闲着无事,于是开始来上他的课。
有一次,他讲到朱自清,提到那篇出名的《背影》,说父爱是一种长在血液里的东西,除非做父亲的不在了人世,否则他对自己孩子的爱永远都不会停息。她听了,想起几乎是将自己打出家门的父亲,想起对无情的儿女也日渐冷淡下来的他,觉得这是谬论,或者口是心非。父爱怎能是与生俱来、相伴相生的呢?她固执地要打断他的话问个明白,而一向在课上都对她百依百顺的他,却是头也没抬,便给她一句:时间会告诉你的。
回家后他们第一次有了争吵。吵完了,这个像她父亲的男人,便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不再理她。她听见他在与谁打电话,小心翼翼的声音,像在哀哀求着什么。她偷偷拿起分机,听见他说:孩子,你在学校里还好吗?爸爸很想你,真的,梦里都想。你又长胖了吧?别老想着减肥,女孩子胖点招人喜欢。最近,你给你哥哥写信没?他胃不好,记着别让他吃太油太咸的东西。我又给你们卡上打了三千块钱,记着一定别太省俭,不够了打电话告诉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那端,突然一个很陌生的女孩开了口:叔叔,你以后有事直接打到隔壁去吧。别再记错了打给我们听啦,您一次说这么多话,让我们转告她也有点麻烦哦……
她一时有些茫然,在他的一声声“谢谢”里,才一下子恍悟:他原是用这种一次次故意打错的方式,让他的孩子们知道,做父亲的,不奢望他们的原谅,却希望他的这份深深的父爱,他们能知道。
几天后她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给她寄了最新鲜的桃子让她尝。她和母亲叽叽喳喳地谈一些琐事,却是总感觉那边的呼吸时轻时重地有些奇怪。她便在呼吸又变重的时候突然地问:妈妈,您嗓子怎么了?那边熟悉又陌生的一声:嗯?她一下子呆住了,竟是父亲,在那端听她的电话!
桃子是家里种的。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桃花开,父亲从别处移来一株小桃树,说要女儿照着漂亮的桃花长。转眼已是21年,桃树依然在院子里年年开出美丽的花,结出甜美的果,她却是被父亲撵出了那个小院,再也不肯回去了。
特快寄来的桃子,依然是饱满鲜嫩的。她一个个地拣出来放在盘子里,拣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泪,一下子涌出来。那个最大最红的桃子上,刻了鲜红的几个字:小艾,21岁。每年取一个最好的桃子刻上她的年龄,给她做“寿桃”,几乎成了父亲的一个习惯。再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习惯,在她无情地伤了父亲之后,做父亲的,依然是记着;且那么认真地,将这份被时间沉淀下的爱,一如往昔地,刻给她看。
她终于明白他的那句话:时间会告诉你的。真的是时间有情。
在一个小花园里,碰到一位散步的老人。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悲喜,表情有些忧伤,经过那些穿着时尚的人,总会略带着艳羡,悄无声息地看上一眼。他的肌肤,因为长年的劳作,已经锈迹斑斑,犹如枯朽的树皮。而裹在瘦弱骨架上的那身独特的衣服,则将他与这个城市的格格不入,衬托得愈发鲜明。
那是一身中学生的校服。我从侧面,可以看见胸前写有“育才中学”几个小字。这显然是他读中学的孙子丢弃不穿的校服,他一生简朴惯了,看不得浪费,絮叨几句,便自己拾起来穿上了身。或许家人会觉得不妥,说他几句,他却置若罔闻,似乎这一身校服,比儿子买的名牌西装,更让他觉得舒适。
校服原来的主人,当是一个热爱漫画的小男生,因为背后的空白处,画着一对牵手的小人儿,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旁边飞出一行可爱的彩字,说:我要永远陪你在一起。想来老人的小孙子,一定是心里喜欢上了某个女孩,而且异常大胆地在校服上表露出来。而老人定是看不懂这些的,校服在他这里,只是一件可以避寒的衣服,而且,是一件不应该被弃置一旁浪费掉的华衣美服。
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最讨厌阔大难看的校服,没有别的学生的勇气,在校服上绘制自己喜欢的图案,或者写下信仰的格言,可以让校服变得另类一些;亦没有勇气,给父母要额外的钱,买喜欢的棉裙,所以只好每日委屈地穿着它,如一只被排挤走失的野猫一样,卑微地走来走去。
所以中学毕业的时候,几乎是蜕皮一样地,迫不及待地从校服里逃出来,且再也不去动它。而母亲却是从此,眷恋上了我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她穿着它下地劳作,外出买菜,在路上为一些琐事跟人争吵,或者因为疲惫,在田间地头睡了过去。有时候弟弟会笑话她,说她是我的校友,而且,远比我对学校忠贞和热爱,可以将校服穿上几年而不厌倦。母亲总是笑笑,说:多好的衣服,结实,耐脏,穿起来从不会心疼,野生的一样,不娇贵。
可是我却因此有过自卑。记得是在路上,与自己的老师相遇。我很迅速地用老师的视线将母亲上下审视打量了一番,而后脸腾地红了。我第一次发现穿着校服的母亲,在路人的眼里,犹如一个傻笨的学生,而且,带着一股子乡野气。之前,校服在她的身上,不过是一件勉强算得上得体的衣服,但在那一刻,我却窥见了校服的滑稽与尴尬。
我相信老师一定是看出了我的难堪,所以不过是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告辞走开。而母亲,却不知趣地追赶上来,絮叨着说:你们老师是不是不喜欢我呢,还是觉得我身上有汗臭味,怎么没说几句就走了呢?我飞快地在前面走着,不理会母亲,并将她落下很远。那种混合了卑微、羞耻、和疼痛的少女的心思,到如今,依然清晰地在心里记着。
后来我走出了小城,并凭借着不息的努力,可以挣钱给自己和家人买到名牌的衣服,可是始终未曾停止过劳作的母亲,却将我给她买的衣服,锁进箱子,继续穿着校服,在小城嘈杂喧嚣的街道上,走来走去。只是,这一次的校服,是被刚刚读了大学的弟弟遗弃在家的。
在我所居住的繁华的都市里,我常常会瞥见那些穿校服的成人。他们拉着堆满水果的板车,骑着装满了货物的三轮,或者站在十字路口的大风中叫卖,再或夜色下为你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那些被他们的孩子退休扔掉的校服,裹着他们的身体,犹如秋天里裹着金黄外皮的玉米。
我知道这个城市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孩子,在明亮的高楼里行走。我也知道,当我们的翅膀,掠过高高的枝头,却不会忘记,将视线温柔又疼痛地,抚过那大地上,穿着被我们遗弃的校服,低头行走的父辈。
我和晨,只见过一次面,而且那时还是懵懂少年,对于我们之间与生俱来的相似,一无所知。但她却是我亲生的妹妹。真的。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了。母亲在接连生下两个女儿后,终于对又一个接踵而至的丫头,感到厌倦。这个女孩,在母亲的怀里,连奶都没有吃上一口,就被一个陌生的女人,踩着惨淡稀薄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抱走。我那时并不懂得大人的忧愁,看到休养中的母亲,吃喷香的鸡蛋,便不觉流了口水。母亲看见了,总是叹口气,招呼我坐到床沿上,将鸡蛋一块块地夹给我吃。我吃到幸福处,总是会问:那个小妹妹去哪儿了呢?母亲从来都是言语含糊,说,当然是去她最想去的家了。这样的答案,并不能让我满意,我所需要的,是具体到细枝末节的描述,就像透明糖纸上清晰的底纹,或是空气里飘溢的年糕的芳香;而母亲所能给的,则只是一个秋日落光了叶子的枝杈,光秃,冰冷,黯然无光。
十岁那年的夏天,我跟随父亲,第一次进城去卖雪糕。收摊的时候,父亲看看箱子里不多的几个雪糕,便安慰已是热蔫了的我,说,再坚持一会,等到了你远方大伯家,就可以吃了。我就这样一路挂念着那几个雪糕,捱到了城里一栋漂亮的小楼前。出来迎接我们的,除了父亲所说的大伯大妈,还有一个大约7岁的女孩。女孩子的小得意,让我迫切地想要与她分享父亲留下来的宝贝。没曾想,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便大声嚷道:我才不要吃这样的雪糕!一旁她的父母,含笑看着她说:挑拣惯了,什么东西,都非要最好的,换一家,都养不起这样的丫头呢。而我,并没有因此坏了吃雪糕的情绪,我甚至有些兴奋,想,这个骄傲的丫头竟然不与我争抢,真好。
那个午后,我一口气吃光了所有的雪糕。回来不停地拉肚子,但在母亲的责骂声里,我还是想念起那个面容秀气的女孩,想起她细细手腕里叮当作响的银镯,她歪头看人时,眼睛里的漠然,她扔得满地都是的文具,她房间里堆满的毛毛熊。她生活得像一个公主,而我,却是因为几支雪糕,便被母亲训斥。第一次,我觉出生活给我带来的惆怅和空茫。也是第一次,我隐约从父母的谈话里,得知,那个女孩,就是七年前被抱走的晨。我记得父亲在夏夜里细碎地谈起晨,说她与母亲一样,爱挑拣,吃饭也不专心,言语亦是刻薄,活脱一个母亲的翻版。母亲躺在凉席上安心听着,突然便翻个身,将一旁昏睡的我,拥进怀里。
我此后再没有见过晨,但却是断断续续地,从父母的口中,得知了关于晨的许多消息。她在我风尘仆仆地为了高考赶路的时候,疯狂叛逆,与不良少年混在一起;四处骗亲戚的钱花,毫不惧怕父母的责骂;私自逃学去部队里找做军官的哥哥,又差一点爱上一个文艺兵。家境的优越,让她无需像我一样,为了一份安稳的工作,为了让父母过上城市人的生活,而拼命地念书,直念到最明亮的一段青春,落满晦暗的尘埃。我终于如愿考入大学的那一年,晨也初中毕业,在哥哥的帮助下,勉强去了一所技校学习服装设计。
彼时我依然自卑,在热闹的人群里,常觉得有无处可逃的孤单。而唯一可以拯救我的,就是写字,不停歇地写,将心内郁积的所有的恐惧忧伤和怅惘,都用文字,来一一消解。爱情,只有在我的小说里,才会繁花似锦,一片妖娆。也曾经有过喜欢的男孩,但皆因自己的慌张躲闪,而擦肩错过。比我小了三岁的晨,在另一个城市里,却是俨然成了爱情高手。常常带不同的男孩回家,但并不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生出纠葛。她只是享受爱情,享受被男孩呵护的感觉,具体这个给予爱的男孩是谁,她则不去关注。青春于她,如一块巧克力,绵软,香甜,而且,永远都会有人主动地跑来买单。
我在这样沉默又倔强的前行里,用文字,慢慢擦拭着一颗卑微到泥土里去的心。当四年的时光逝去,我收获的,除了文字,还有自信从容的芳华。一个从乡村里走出的女孩,她贫穷,她胆怯,她无所适从,但最终,她还是褪去了这层灰色的外壳,在耀眼的阳光下,露出色彩绚丽的翼翅。而晨,在技校毕业后,终因专业不佳,屡遭辞退。最后,她结交了一个有“能力”的男友,干脆丢了工作,只过逛街上网的自由生活。不久,他的男友生意亏损,急需用钱,晨将自己的所有,都借给了男友。而这所谓的男友,也就在此时,销声匿迹,再无踪影。晨在无人相助的异地,被网吧老板赶出,最后身无分文,又差点被人骗走,是好心的民警,帮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许久都没有她的消息的父母,这才知道她在外所受的苦头。
母亲向我讲述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感伤的。这个一出生,便与她的生活,再无交集的丫头,以为会自此从心里,彻底地忘掉,但还是像那零星的一点小雨,偶尔落在肌肤上,便倏地一下,将那微凉,浸到了心底。晨,这个与我们素不相识的女孩,却是因为那流淌的血液,而被我和母亲,以这样那样的理由,装作漠不关心地频繁提及。
后来,我研究生毕业,在喜欢的城市里,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又和喜欢的人,相守在一起。而那时在一家工厂,做临时工的晨,也即将结婚。听说,新郎是一个极普通的男人,与晨曾经历经的那些张扬的男孩,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母亲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打电话给我,说,那个胖丫头,终于肯安心嫁人了。我诧异,想起十几年前见过的那个秀气柔美的女孩,便说,怎么会是胖丫头呢?母亲叹气,回说,她自回来后,便懒于做任何的事情,当然就很快地发了福,大概,比你要重40斤吧……
很多年前那个自卑的女孩,怎么能够想到,她与晨,从同一个原点出发,划出的,竟是这样两段互不相干的青春。而那繁华的,终会陨落;那寂寞的,也终会闪烁。而年少的岁月,就这样结束了。
住在遥远山村里的父亲,进省城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我带着他去拜访邻居。我为难,问他要拜访哪个单元哪个楼层哪个房间的邻居,父亲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六层楼三个单元,总共36家,我估计不出一个星期就能将你的这些邻居拜访完了,要是在村子里,走平坦土路,我一天就能将全村人家逛个遍。我笑,说,可关键是,人家都关门闭户的,连我都不认识,更别说您老人家了。父亲瞪我一眼,说,才进城几天,就把老家的风俗给忘了,你新来的不去人家坐坐,以后在家有困难了,谁来帮你?
我费了好大劲,才让父亲勉强明白,城市里住在你对面防盗门里的那个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跟你说一句话,邻居在这个喧哗的都市,已经只剩下最表层的意思,否则不会在门上按一个猫眼,防贼,也偷窥对面那个总在夜晚回来的男人。
但父亲还是拧不过理来,憋在家里沉默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决定去拜访邻居。他先敲开的,是对门晚归男人的家。男人照例不在家里,只有一个与他差不多同龄的退休老头和四五岁的男孩。父亲将从家里捎来的晒干的柿饼拿给孩子几个,说以后左邻右舍的,多多照顾。据父亲说老头看上去像个有知识的人,还让他进屋去聊。当然他跟父亲没多少可聊的,父亲说的猪鸭羊牛,他插不上话,他说的老战友老同事父亲也听不明白。但父亲却为此得意,说,最起码在小区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可以有个人打招呼了,而且,还能逗引他那可爱的小胖孙子说说话。
随后父亲又敲开了同单元的101房间,这家可没有对面老人的好脾气,是个中年男人,开了门,看见父亲手里让我在电脑上打印好的一沓“致邻居书”,以为是发传单的,防盗门也没开,便隔着“栅栏”说:什么事?父亲看着“监狱”里的那男人,点头一笑,将一张纸递了过去,说:我是六楼房主的父亲,刚从乡下来,没带什么东西,过来拜访一下。男人警惕地看父亲一眼,冷淡“哦”一声,便关了门。
父亲吃了闭门羹,并没有泄气,照例一家家敲门。有人估计只从猫眼里看了父亲一眼,便将父亲认定是个闲杂人员,不予开门。有人将父亲插在门口的“致邻居书”,当成某个小孩搞怪,看一眼便丢进了门口的垃圾箱里。有人则看也不看,丢一句国骂,便踩在了脚下。但也有一些,觉得奇怪,也不上楼,直接在单元门口的电话上,狐疑地问一句:你家老爷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挨家挨户发什么传单?如果有病,最好还是送到医院里去,要不让左邻右舍觉得心里不安。
我没好意思将这个人的话告诉父亲,但却委婉地将别人不喜欢这样的打扰解释给他听。父亲闷头吸了一支烟,脸上又现出走街串户才会有的轻松来。我有些担心他又有什么新的结识邻居的花招,试探着问道:爸,你以后不会再去敲这些邻居的门了吧?父亲很爽快地答应道:爬楼那么累,我才不会再将那些发出去的传单捡回来呢。
我的心还没有放下,便又接到了新的投诉。是三单元的一个住户,说父亲每天在小区花园里跟着录音机唱京剧,或者拿一自制的快板说唱,严重打扰了作为SOHO一族的他在家上班。一个尖嗓子的女人则说父亲唱得实在难听,他可以去公园里练嗓或者表演,在小区里,则对他们的日常生活构成了噪音污染,女人还扯着嗓子警告我说,如果再不阻止父亲的行动,他们会请小区的管理人员帮忙解决。
我知道父亲其实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吸引那些“志同道合”的老头老太们走出家门,与他唠唠嗑,聊聊家常,或者什么也不说,杀盘棋也成;但为了完全阻止父亲的行动,我还是用大声训斥的方式,让不想给女儿惹祸添麻烦的父亲,接受了我的观点:此后不再跟人乱套近乎。
几天后,我下班经过天桥旁边的一个小店,远远地,便看到了父亲,正挤在一群老头老太的外面,半个身子探进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什么。我走近了,才知道那是互不相识的老头老太们,自发组织的一个小规模打牌赌钱活动,输赢不过是几块钱,却让一群被社会忘记的老人们,在马路边上飞扬的尘土里,玩得不亦乐乎。
我没有打扰父亲,因为他在专心致志地跟别人学着牌技,他的手,揣在裤兜里,不停地掂量着,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一些他买菜剩下的钢镚。我隔着一些来往的人群,看着这个在城市里一直没有停止过热情的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忧伤,为父亲,更为那些将父亲的一腔热情,轰到马路边上的邻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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