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桥的出现,让他有了爱情的感觉,这种感觉在大学时很强烈地出现过,但随着毕业,工作,大家在现实利益面前各奔东西,也跟着一起消失掉了。之后有两三年,他频繁地相亲,频繁地见各种世俗的、时尚的、娇气的、老实的女孩,但无一例外都没有感觉。唯有见到小巧的喜桥,让他忽然燃起结婚的念头,是真的想要与一个女人共度余生,与她没有多少波澜但温暖踏实地一起生活。这种感觉,甚至让他不敢对喜桥过分亲密,怕破坏了这种美好,或者让喜桥觉得他很轻浮,错失这份感情。而这种小心翼翼,又让他与喜桥始终没有实质进展。在此之前,柳欢喜曾经结交过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两人发展异常迅猛,他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刚刚认识一个女孩不到一个星期就上了床,并在三个月后因为失去新鲜感而相互厌倦,很快分开,连发一条问候短信的思念都不再有。
所以遇到喜桥后,柳欢喜不免因为真心喜欢而不想因性而破坏了爱。那天他兴冲冲没有通知喜桥就去了她的住处,不过是因为单位发了一笔奖金,他想起喜桥喜欢在近郊做短途旅行,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带她到郊外某个旅馆里住上一宿,至于是两个人同处一室呢,还是分开住,到时看情况再定,他是满心希望能够借这次旅行拉近两人之间距离的。
可意外的是,他竟然在她的家里碰到了来自同一个小城并算是远亲的林小由。林小由在省城读完广告专业后,曾经找他帮忙,想要进教育局实习,无奈柳欢喜能力有限,再加上林小由的专业有些受限,实习了一个月后,得知转正希望不大,林小由就自行离开去了一家广告公司。林小由离开教育局后,柳欢喜见他的次数也就少了。算起来,在喜桥家里见的这一面,倒是他实习结束后,柳欢喜第一次见到他。
如果只是见到林小由安坐在沙发上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竟然被一个少妇亲密地揽着,而那个少妇显然是喜桥的朋友。尽管喜桥没有参与到这件事之中,但至少她扮演了一个同谋者的身份,而一个女人有什么样的朋友,那大抵也可以看出,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吧?
这件事让柳欢喜开始认真审视并回忆他与喜桥交往的一切细节,他记得她说过喜欢比她年长的成熟男人,当然,她也说过自己喜欢男人有一些孩子气,因为孩子气的男人多保有一份天真和单纯,这在当下浮躁的社会,是一种难得的品质。他还想起来,喜桥说过自己的母亲有些难缠,她从小就不喜欢回家,两个人也经常会有摩擦,她甚至还问了柳欢喜的母亲是否好相处,和他的父亲是否经常吵架。在她得知柳欢喜是独生子时,她还问他介意不介意自己的弟弟和母亲经常的来打扰。对了,她竟然还说过觉得自己不是父亲亲生的,因为她跟母亲和父亲长得都不像。这些他当时都没有在意,而今看来似乎都有所暗示。虽然柳欢喜不认为一个人的家庭背景繁杂,就代表这个人也难以相处。事实上,他凭直觉认为喜桥对家庭的种种担忧恰好表明她是真诚地想要与这种生活脱离开来,成为一个美好的女人。
但是,林小由的事却像一片乌云,落在柳欢喜的心里,再也无法轻易拂去,除非喜桥能够亲自跟他解释,或者道歉,尽管柳欢喜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喜桥为什么道歉。
喜桥的焦灼远比柳欢喜更甚,当下有更棘手的事等着她。她圈定了几个可以解决金小贝实习一事的人。李响是一个,当然,主要还是依靠李响的老公王浩天。柳欢喜也算一个,尽管因为林小由的事,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她了,不过以她的观察,她觉得柳欢喜不会小气到不接受她的解释,只要她说几句温暖的话,他一定就会心软的吧,况且,这事她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且是一个并不赞同这种关系的局外人。至于江中鱼,只能算半个吧,她对江中鱼愿意办这种世俗的拉关系的事,不抱太大希望。还有自己的直接领导慕南山或许可以算一个。喜桥当然不是让金小贝来自己单位里实习,她恨不能金小贝离自己远远地,她可不想让唐翠芝在她身边安插一个定时炸弹兼高级间谍。喜桥是抓住了慕南山既贪财,又热衷拉关系,所以只要送点礼过去,他肯定愿意给金小贝找一个实习的地方。至于实习以后能否留下,就得金小贝的造化。
喜桥先给李响打了电话,李响竟然在响了一声后就挂掉了。喜桥想她大约在开会,但是过了半小时李响都没回电话。喜桥沉不住气,又打了过去,这次终于通了,只是那边响起的却是一声浑厚的男中音,“你是喜桥吧?”
意识到这是李响的老公王浩天之后,喜桥努力用平静的声音礼貌回复,“嗯,是的,您是王总编吧,李响不在家吗?”
王浩天顿了顿,慢慢说道:“李响人在家,可是心不在,你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应该知道她把心放哪儿去了吧?”
喜桥吓了一跳,她没想到第一次跟王浩天打交道,竟然如此尴尬。李响结婚时她当伴娘,忙乱中也没有顾得上跟王浩天说话。后来也去过他们家几次,但李响都是挑王浩天不在家的时候让喜桥去,所以她跟王浩天还真没有怎么交涉过,不知道他究竟脾性如何,但从李响口中可以得知,王浩天是个特别精明的男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爬上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总编的位置。不过李响个性也强,所以两个人在家里像两只老虎,互不相让。李响能够喜欢上林小由,最大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林小由的温柔听话吧。那种没有心机的单纯,正是大学时李响曾经的样子。
喜桥不知道如何应对,猜测王浩天应该按了免提,故意让正在冷战的李响听到。喜桥心里紧张得像做了错事马上要被唐翠芝给臭骂一样,她结结巴巴地回答了王浩天的问话,“你、你误会、误会李响了,她其实、其实挺爱你的……”
“其实挺爱,但至少表现出来不是那样,对吧?”王浩天步步紧逼。
喜桥退缩到墙根,恨不能有孙悟空的功夫,一个跟斗翻到王浩天寻不到的地方去。
“李响在吗?”憋了一会,喜桥说出这样一句来。其实她知道即便李响在,当着王浩天的面,她也不能说什么,否则那等于扩大事态。所以当务之急,只能是说一些废话尽快结束这次对话。
“她不在,抛下女儿离家出走了!”王浩天这句话,不啻一颗炸弹,将喜桥眼前的一切,炸得狼烟滚滚。大学的时候,李响动不动就玩离舍出走,喜桥不用费力找她,知道过上几天,她就会回来。而今李响已为人妇,为人母,还玩这一招,那只能说明一点——李响对林小由这个青涩的小男生真的动了情。
“你别着急,我帮你找找李响,你放心,以我对她的了解,过不了两天她就会回家的,她其实还是个不肯做母亲的孩子,我猜她是累了,所以才想出去走走,现在在某个地方旅行也不一定。”说完这一大堆废话,喜桥才松了口气,等着王浩天说出谢谢再见之类的结束语。
还好王浩天也满身疲惫,语气里带着厌倦,所以很快就以一句“好的”挂了电话。喜桥握着发烫的手机,发了会呆,忽然被冷水泼了一样,打了一个激灵,想起柳欢喜肯定有林小由的手机号码,赶紧拨了柳欢喜的手机。柳欢喜不像以前那样立刻接起喜桥的电话,而是等那铃声快要挂断了,才懒洋洋地接起来。他明显比以前懈怠了许多,当然,也可能是喜桥太过敏感了。自从林小由那件事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如今喜桥主动打电话,还是因为林小由和李响的事,喜桥觉得头疼,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
还是柳欢喜先打破了尴尬,“嗯,有事吗?”
他连喜桥的名字也没有称呼,足见他还是心存芥蒂的。这样一想,喜桥心里开始后悔自己打了这通电话。
听见喜桥沉默,柳欢喜又刻意缓和了一下:“你最近很忙吧?多注意身体,上次见你,觉得你瘦了。”
喜桥鼻子一酸,竟然差一点就落下泪来,“嗯,我没事,其实一直想跟你说说林小由的事情,只是没有找到时间。”
“如果不忙的话,我们去喝杯咖啡吧。”柳欢喜没有说更多的话,但是喜桥明白,这件事非得面对面才能说清,否则,直接找柳欢喜要林小由的手机号码,就显得她太无情无义了。
想到这里,喜桥直接问,“哪儿?几点?”
柳欢喜也直截了当,“我住的附近有家叫’时光‘的咖啡馆,我常去,很安静,你打车到我住的小区,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出租司机恰好知道这间时光咖啡馆,直接将喜桥带到了目的地。其实是喜桥紧张,不知道从小区到咖啡馆的这一段路该跟柳欢喜说什么。所以直接在咖啡馆落座,可以用咖啡和小点心来消解彼此的尴尬。
可柳欢喜恰恰相反,他喜欢从小区到咖啡馆的这一段路,有路灯,但不太亮,两边的柳树在夜晚的风里飘着,这飘逸的树影又投射在墙上,让那墙也瞬间生动起来,像有了轻盈的翅膀一样。他很想握着喜桥的手,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走到哪儿他不关心,能不能去咖啡馆也不重要,他只是在这几天的静思中,觉得自己因为林小由的事,太苛责喜桥了,怎么能够因为她朋友的姐弟恋而牵扯到她身上呢?况且,林小由跟他的关系也算不上太近,不过是老乡,拐了很多道弯,为了相互照应而勉强扯上的亲亲罢了。
喜桥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对柳欢喜还拿不太准。她觉得他不远不近地在自己身边,既不亲昵,也不疏远,这种关系,让不喜欢费心机的她觉得烦恼。好像吃糖时粘了牙齿,那糖味还在口中,可是那牙齿缝隙间的残渣让人微微的烦恼。
喜桥到了咖啡馆,坐定了,才给柳欢喜发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在时光咖啡馆二楼靠窗的角落里等着他了。柳欢喜赶到的时候,喜桥在翻一本旅游杂志,抬头就看到柳欢喜正悄无声息地坐在对面认真看着她,不免吓了一跳。
柳欢喜赶紧道歉,“我看你那么投入地看东西,实在不好意思打扰……”
“是我不好,你来了都没有注意到,算是道歉,今天咖啡我请你!”
喜桥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试图打破这种尴尬。柳欢喜也积极回应,“好啊,下次我请你去郊区旅行,我知道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保证你会喜欢。”
喜桥好奇地问:“哪儿?说不定我也知道呢!”
柳欢喜故意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就没有神秘感了。”
喜桥忍不住笑了,“你这人保密工作做得还挺好。”
柳欢喜也笑,“可不是,工作做不好,怎能博你一笑呢!”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快变得舒缓起来。喜桥干脆扔下杂志,靠在沙发上,一副要跟柳欢喜拉家常的架势。
喜桥给柳欢喜点好的一杯卡布奇诺端了上来,柳欢喜没有加糖就端起来喝了两口。
喜桥问他,“苦不苦?”
柳欢喜竟是一本正经地来了一句“想想红军两万五!”
喜桥哈哈笑起来,她是真的没有想到柳欢喜竟是这样幽默,这一笑差点还将桌上的咖啡给碰洒了,还好柳欢喜及时地给扶稳了。
这一笑让柳欢喜觉得要跟喜桥谈论的关于林小由的事,似乎有些无足轻重了。但喜桥并不这样想,她等杯子里的咖啡平静了,终于开了口,“欢喜,你喜欢林小由吗?”
柳欢喜想了片刻,答道:“小由是个不多事的男孩,在小城里长大,从小不怎么惹是生非,很让大人放心,但在这件事上,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和你朋友在一起。”
不知道算不算是撇清关系,喜桥着急地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我这个朋友经常做出人意料的事情,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今天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我刚刚从我朋友的丈夫那里得知我朋友离家出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跟林小由一起……”
“什么?!你朋友已经结婚了?!那林小由他……”柳欢喜震惊不已。
喜桥不想欺瞒他:“其实上次我跟他也是第一次见面,坦诚讲,我也喜欢这个乖巧的小男孩,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未逝去的青春气息吧,毕竟我们都曾经年轻过。”
柳欢喜用匙子搅动了一下咖啡,冷静了片刻,抬起头来注视着喜桥轻声道:“其实,我这次来想说的是,你不用解释什么,我很相信你,真的,因为一直以来,你都是真实地出现在我面前的。”
喜桥心里蓦然升起一股感动,她甚至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句:为了这种信任,再也不要和江中鱼来往了。
她将一袋黄糖放入柳欢喜的杯子里,而后将袋子叠了又叠,这才道:“我朋友和林小由不可能会有结果的,尽管我相信他们之间有真情。我现在需要你帮我联系到林小由,这件事,只有你能够办到。”
柳欢喜没有说话,而是将手机拿出来,发了一条短信,几十秒后,短信就到了喜桥的手机上,上面写着林小由的手机、邮箱、MSN还有QQ,甚至微博地址。看着短信里详细的联系方式,喜桥知道这是柳欢喜早就准备好了,保存在草稿箱里的,就等着喜桥开口。柳欢喜是一个细心的男人,只这一点,他在喜桥心里的位置,就比江中鱼重了许多。
柳欢喜确认喜桥收到了短信,这才开口道:“其实,我早就联系过林小由,但他不想和我说这件事,还执拗地对我说会认真去爱你的这位朋友。至于你朋友出走的事,我还真的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也会联系林小由的。”
喜桥觉得说一句“谢谢”太俗,脑子一转弯,竟然想起了金小贝的事情,“现在的九零后真让人搞不懂,我弟弟跟林小由差不多年龄,现在在忙着找实习的地方,可是他竟然将此大任托付给我,可是我又有多少能耐呢,还不是文弱书生一个,脸皮比纸都薄。”
喜桥没想到这话题引起了柳欢喜的兴趣,“你弟弟学的什么专业?或许我还真能帮他搞定一个实习的地方,如果表现足够好,将来留下来也不一定,这样你在这个城市也就有一个亲戚了。”
“可是我一点都不希望金小贝留下来陪我,我宁肯他走得远远的。”
喜桥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柳欢喜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尽管瞬间消逝,但还是被喜桥敏感地捕捉到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柳欢喜一定在猜疑自己和家人的关系为何会这样差,喜桥觉得有些悲伤,失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柳欢喜却接出明显带着慰藉的一句话来,“这一代人跟家人离得远一些有好处,他们依赖性实在太强了,就像林小由,或许他喜欢上你的朋友,只是因为她成熟,可以给他一些人生的指导。”
听了这话,喜桥说不上是欢喜还是难过,她只是低头抿了两口咖啡,并借此调整了一下表情,而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冲旁边的服务生说买单。
回到家后喜桥立刻拨打了林小由的手机号,竟不在服务区。她立刻又登陆QQ和MSN,加了林小由,验证信息里,写了“李响朋友”四个字,而后静等林小由上线。
喜桥还没有等到林小由,却接到了王浩天的电话,他告诉她,林小由半路拦住他的车,用刀子划了他的爱车,还泼了他一头墨水!王浩天气得发疯,追上林小由将他暴打了一顿,而且报了警,怀疑林小由绑架了李响,现在警方已经将林小由关了一天,但林小由坚持说他根本没有和李响在一起,王浩天希望喜桥去派出所证明林小由和李响的关系。
喜桥十分后悔,如果当初拒绝李响带着林小由来家里玩,王浩天和柳欢喜都不会埋怨于她。现在好了,她还得去局里跑一趟,为一个跟她完全不相干的男孩。
一进派出所的门,就看到林小由正背着手半蹲在地上受罚呢。喜桥看他瘦弱的脊背,有些心酸。旁边的民警显然看出她来的目的,朝林小由大吼一句“看你的人来了,起来吧!”
林小由半蹲着身子回头,看到喜桥,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竟哭了出来,“姐姐,快帮我证明一下吧,我是真的不知道李响姐姐去了哪,否则我干吗要拦他老公呢?他老公说我是看上了他们家的钱,想谋财害命,我现在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怎么谋财?!”
办案小民警长了一张娃娃脸,却一脸正气,不等林小由说完,又吼了一句,“不用你在这里伸冤,这是人家老公请来证明你跟李响关系不凡的证人!”
林小由的眼睛一下陷入绝望,喜桥叹一口气,坐在民警对面,只说了一句话,“他不知道李响的去处。”
林小由吃惊地再次抬起已经蔫掉的脑袋,看着喜桥,而小民警也诧异了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人家老公请来的证人?怎么竟然帮着罪犯说话?”
喜桥没解释,依然是轻轻一句话,“放了他,他真的没错,其他事情,我们私了。”
两个人走出派出所时,喜桥看到马路对面的一辆车突然启动,箭一样飞了出去,车窗半开着,喜桥看到了李响那双勾人的眼睛。喜桥知道追不上李响,但她立刻打给了王浩天,告诉他,她看见李响了,一个人,安然无恙,她确信李响几天后就会回家的。
旁边的林小由因为疲惫,并没有看到瞬间离去的李响。但是听到喜桥这么说,却是不顾人来人往的马路和红绿灯,也箭一样冲向了对面,很快地消失在人海中。
王浩天连谢谢也没说便挂断,喜桥举着电话,有些空茫,车一辆接一辆地从她面前驶过,没有哪一辆会等她,她站在十字路口,忽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喜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输液,而坐在身边的,是江中鱼。她有些感动,却嗓子哑,说不出话来。江中鱼不是个细心的男人,没有发现喜桥的需要,而是开口责备她,“怎么这么不注意呢,竟然饿到晕过去,还是民警把你送进医院的0,又从你的手机里查到了我的号码,我正忙着店里的装修呢,放下活便赶到了市里。”
喜桥这才明白江中鱼坐在自己身边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在她的手机里,存的名字是“老公”,这个称呼是江中鱼一定要喜桥叫的,因为他喜欢。喜桥猜测给江中鱼留下了这个旅馆的有钱女人,就曾经这样称呼他,让他形成了习惯,并要求之后的女人们,都用这个统一的称呼。
明白江中鱼来的理由后,喜桥有些失落。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故意撒娇,想要更多地试探他,“老公,那么我去给你做装修的参谋如何?也正好我生病,去你那里休养两天。”
这一声“老公”叫得喜桥有些别扭,她实在对这个称呼感到陌生,除了在短信里,网上聊天时,情到深处时她会喊他老公,其余日常时刻,她都回避着这个称呼。
江中鱼脸上现出了犹豫,甚至吞吞吐吐地表示拒绝,“等你好一些再说吧,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行?”
喜桥扭过脸去,生气道:“你旅馆里住着某个漂亮女人吧?”
江中鱼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喜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随口说出的话恰恰言中了江中鱼的尴尬,但是她在他的脸上的确看到了犹豫和迟疑。
但是沉默片刻后,江中鱼竟然爽快答应下来,而且看到药水快滴完了,还立刻起身,要去给喜桥办理出院手续,喜桥倒是有些悔意,“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别……”
江中鱼一耸肩,“哪个男人会跟病中的女人计较呢?”
恰逢周末,喜桥也不用向领导请假,就跟着江中鱼去了旅馆。旅馆里这几天人并不多,只有一对度假的年轻夫妇,还有一个脸上长了美人痣的女孩。女孩的名字叫美可,一进门喜桥就记住了她,因为她几乎是一跳一蹦地奔向了江中鱼,还视旁边的喜桥为无物,用港台腔冲江中鱼撒娇道:“鱼哥哥,你这一走,旅店里电话不断,快要累死人家了啦,你说该怎么感谢我?”
江中鱼冲她敷衍了两句,“那我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感谢你。”不过那敷衍的语气里,喜桥却听出了一丝丝的躲闪和暗语。喜桥看了江中鱼一眼,带着点怀疑,江中鱼却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催促着让前台服务生帮喜桥拎东西去房间,他自己则留在后面,跟美可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喜桥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是在拐过大厅一角时,瞥见了美可朝江中鱼撅嘴的娇媚。
喜桥坐在江中鱼的房间里,忽然觉得自己不像是来度假的,更像是来捉奸的。她从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黄色头发,很像美可头上的黄毛。喜桥不知道美可的职业,但是从她那张精明的狐媚脸上,可以看得出她不是吃素的,否则不会故意在喜桥一进门就给她一个下马威。
除了比喜桥年轻漂亮,美可有什么资本吸引住江中鱼?除非,她是个富二代,可以帮助需要钱来装修旅馆的他。
喜桥恨江中鱼以吃软饭为傲,她不是一个有钱的女人,也不会依靠男人,她对男人吃软饭这一点从心底里排斥。她甚至连带着也恨起了那个留下旅馆给江中鱼的女人,或许是那个女人养成了江中鱼这种性格。他手机没话费了,会厚着脸皮让喜桥给他充值,哪怕她人不在电脑旁边,无法淘宝缴费;他想要新衣服了,会以不去市里为由,让喜桥直接给他买过来;他明明知道喜桥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三四千元,还提出要她送一块劳力士的手表作为他的生日礼物。喜桥之所以还一直爱他,只是因为那份漂浮在半空中的精神慰藉。她在这个城市里太过孤独,她需要一个依靠,就像此刻,她明明恨着江中鱼,却希望他能立刻开门进来,抱住她一样。
这个叫美可的女人让喜桥十分愤怒,这种愤怒像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喜桥将门“啪”一下打开,径直走到正在前台跟美可低语的江中鱼身边,任性地拉起他的胳膊,话也没说,就将他带回房间。她猜想美可一定在身后用嫉妒的眼光死死盯着她,恨不能将视线像钉子一样刺进喜桥的身体。喜桥拉着江中鱼大踏步进了房间,然后“砰”地关门声,用响声告诉美可,她再怎么诱惑,也只能是站在门外的那一个。
关上门后,喜桥没说话,而是一口咬住了江中鱼的胳膊。江中鱼怕人听见,忍住没叫出声来。喜桥却松开了口,嘲笑道:“叫啊,为什么不叫?是怕那女人听见吧?找一个可以‘望梅(美)止渴(可)’的女人,你是有多寂寞啊?一妻一妾想享受齐人之福吗?我做不到,当然,你也不值得不是?”
江中鱼忽然将喜桥一下子推倒在床上,而后扯开她的衣服,低头吻住了她,喜桥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在江中鱼的爱抚中瞬间化成了一汪水,或者一匹绸缎,一朵云彩。世界顷刻间小了,美可是谁,柳欢喜是谁,那一对年轻夫妇是谁,甚至,江中鱼是谁,她都不再关心。她只关心自己,在江中鱼的身体的引领中,一路向那高处滑翔的自己。世界上如果有真正的幸福,喜桥想,那一定在江中鱼的身体里。她无法忘记他,无法放弃他,无法与他彻底地决裂,或许,真的是因为他的身体。
两个人大汗淋漓的结束之后,喜桥恢复了理智,接着之前的醋意问江中鱼,“那个美可怎么不来找你了?不会是被我给气跑了吧,你还不赶紧去看看?”
江中鱼笑笑,没说话,却是将垫在喜桥头下的胳膊抽了出来,活动了一下,假装那胳膊被喜桥给压麻了。喜桥啪一下将他的胳膊给打了下去,气呼呼地扭转过身,将背对着江中鱼沉默的脸。喜桥的心里一阵一阵地疼,像一把刀在心上刻着什么,在刻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她扭转过身来,看着江中鱼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命令道:“我不许你再接近那个小妖精,要么你赶她走,要么你赶我走!”
江中鱼很轻很浅地亲了喜桥的嘴唇一下,“不许你这么命令我,听到没?我希望我的女人是温柔的,像糖一样甜蜜的。”
江中鱼说“我的女人”的时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那霸气征服了喜桥,她翻一下身,紧贴在他的胸前,近乎乞求地说:“以后不要和这个女人亲密,好不好?”
江中鱼抚摸着喜桥光滑的肌肤,终于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嗯,好,我听你的。”
可是说到和做到却是两码事。第二天起床后,喜桥就看到院子里,美可正小鸟一样围着江中鱼跑来跑去,她还故意地与江中鱼的身体亲昵地摩擦一下,偶尔还露出一个暧昧的笑,一半冲着江中鱼,一半冲着帘子后的喜桥。喜桥在美可又一次斜视过来的时候,本能地缩进了房间里,好像那视线是一把刀,会划破窗帘,将偷窥的喜桥给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男人的心易变,但喜桥没有想到江中鱼会变得如此之快。明明昨天夜里还拥着她甜言蜜语,今天起床,就忘了诺言,和小妖精厮混到一起去了。美可几乎将江中鱼当成了一朵花,她当然是蜜蜂,只要叮上了江中鱼,就一口气叮到底,不将他的花蜜吸吮干净,她是不会离开的。
美可想从江中鱼这里得到什么呢?作为一个天天带团往山里跑的导游,很明显,她希望江中鱼能提供一些便宜的住房给她带队的游客。昨晚从江中鱼口中得知美可职业的时候,喜桥就断定了这一点。
喜桥其实不愿意知道美可的信息,可是,却经不住强烈的好奇心和嫉妒,不断追问江中鱼。江中鱼起初也支支吾吾,但被喜桥逼得没有办法,零零星星,就将美可的一些故事讲给了喜桥听。
喜桥也就是因此得知美可刚刚失恋,尽管佯装笑颜,但却心有创伤。喜桥酸酸地质问江中鱼,“那么你是她的情感替补了?治疗爱情伤痛的最好的方式,不是找一个新的情人吗?”
江中鱼不理会喜桥浓郁的醋意,况且,他看上去的确在慢慢被美可吸引,喜桥心里像被刀子搅动着一样,可是江中鱼却护佑道:“她还是个小姑娘嘛,你何必跟她计较。”
喜桥简直气疯了,“那么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女人了?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不要以为离开了你,我就找不到男人!”
这一番赌气,在喜桥心里激起的并不是对江中鱼的恨,而是对美可强烈的嫉妒,以及忽然间飙升起来的对江中鱼的爱与不舍,这种爱夹杂着疯狂的占有欲,她想要捆绑住他,让他独属于她,她愿意为此牺牲一切代价,也付出一切所有,包括江中鱼忽然开口说自己重新装修需要一笔钱的时候,喜桥竟然想也没想就说:“我那里存了八万块钱,暂时不用,可以先借给你。”
那一刻喜桥的脑子里,只有拦住江中鱼,不让他游到美可身边去,她知道江中鱼的软肋,只有钱才能拴住他。可是等她冷静下来才惊觉自己做了蠢事,她又不是煤老板的女儿,她所有的钱,都是辛苦挣来且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还要被唐翠芝和金小贝时刻觊觎着,她根本就没有对金钱的自由支配权。可她竟然开了口,肯借给江中鱼这笔归还遥遥无期的“巨款”,这究竟是出于爱还是嫉妒呢?还是她完全被气糊涂了,疯了?
喜桥离开江中鱼的旅馆,去银行要打这一笔“巨款”的时候,脑子里晕乎乎的,深一脚浅一脚,好像走在棉花上,走在一朵朵云彩里。她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前面的路,一切都是虚幻的,包括银行工作人员拿给她的那张转款单,她稀里糊涂地填着,脑袋有些发热,心悬空着,以至于她连着填了三张,才符合银行要求。工作人员向她确认数额及收款人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要收回、反悔,哪怕从此跟江中鱼断绝来往,哪怕将他白白地送给美可,她甚至希望柳欢喜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向她求婚,让她不至于掉进江中鱼的爱情“陷阱”里去。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她的八万块钱,辛苦挣来的钱,会让她可能此后一直担心江中鱼是否会还的钱,就轻易地进入了江中鱼的卡中。喜桥看着那张薄薄的中国银行汇款收据,终于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所挣扎的,所逃避的,就因为一个妖精一样半路杀出来的美可,统统不可逆转地奔向了她无法控制的深渊。
江中鱼在收到短信通知之后,即刻兴奋地发来一句话:宝贝,世界上没有比和你在一起更幸福的事了!
喜桥很想问江中鱼:是因为钱吗?如果我不借给你,你还会这样说吗?是不是到时候你就光明正大地和美可在一起了?
但想起江中鱼幸福得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的样子,喜桥还是心软了,心想,大约上辈子她真的是欠了江中鱼一笔债务吧,如果能够用八万块,换取一份温暖一份爱情,哪怕没有结果,她也是愿意这样付出的。人生苦短,钱算什么呢?不过是一沓让你饭后可以擦掉唇角饭渣的优雅纸巾罢了,多一张少一张,本也无关紧要。
可是,这样的想法,在唐翠芝看来,几乎等同于完全不懂得人生法则,是需要重新扔进娘胎里,再回炉,进行继续教育的异类。就像不下功夫折腾下喜桥,对于她来说,就是破坏了母女生态平衡法则一样。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