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失败的劫持-三爷的棉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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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长正找我谈话时我腰里的手机不识时务地动了起来,我不露声色地按下了关机键。这次谈话可能关系到副处长的人选,我不想有任何一点儿闪失,让自己功亏一篑。

    走出处长的办公室,我重新开了机,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正想着可能是打错了,那个号码又来了电话。电话里说:“哥,快回来一趟吧!我爷不行了。”我说:“你爷不行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电话里说:“哥,是我,我是二愣子,我爷住院了,非要见你最后一面。”二愣子是三爷的孙子,看来我必须立即回老家一趟。我首先想到要和处长请一个假,耽误这点儿时间我想三爷不会介意,三爷就曾经对我说过,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尊重领导。

    处长知道我要回家看望三爷说:“巧了,我正要到那个县里去办点儿事,你就搭我的车去吧!”我说,“那不好吧?”处长说:“这有什么,顺便我也去看看你的三爷,单位职工的家属得病我这个当领导的去看看,可以吧!”我使劲点着头说:“当然,当然,我是怕影响您的工作。”处长大手一挥,“走,上车。”

    大概处长有坐车休息的习惯,车开不久就闭上了眼睛,我不便打扰处长,在心里回想着有关三爷的一些往事,我想起了三爷的棉袄。

    五年前我刚当上科长的一个冬天,晚上回家时看到门口蹲着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我怀疑八成是无家可归的盲流。那个人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看了看我,赶忙从楼梯上跑下来对我点着头说:“国强,你回来了。”这时我才看清那人原来是三爷。我喊了一声“三爷”,三爷拍了拍怀里的包袱说:“知道你当科长了,给你带来点东西。”

    在屋门口,三爷说什么也不肯先走进屋子,他说一定要让我先进,因为我是领导。三爷进屋后就开始解他带来的那个包袱,一层又一层的竟然包了三层,里面是一件崭新的棉袄。棉袄是蓝色的,从样式上看大概流行于我出生的那个年代。三爷说:“这件棉袄我留了三十年了,今天总算找到了主人。”三爷满脸崇敬地捧起那件棉袄说:“我三十五岁那年得了厂里的生产标兵,厂长亲手把这件棉袄发给了我,这是干部服,你看看,工人的棉袄都是两个兜单排扣的,这件棉袄是四个兜,双排扣。我是个工人当然不能穿干部的服装,从那时开始我就盼着咱老安家啥时候能出一个干部,我就把这件棉袄送给他,盼了三十年,总算盼到了这一天。”说着三爷的眼圈红了,我看到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流了下来。三爷抹一把眼泪说:“别笑话你三爷,我这是高兴啊,我这辈子是当不上干部了,咱老安家总算有人当上干部了,我高兴,真是高兴啊!”

    我留三爷吃饭,三爷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你明天还要工作,当领导的,肩上的担子重啊!我不能影响了你休息。说着三爷捡起地上的包袱皮逃跑似的走了出去。”

    从那以后三爷每年春节都给我打电话拜年,隔一段时间也会来个电话问问我的身体,他说毛主席讲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从那件棉袄推算,三爷今年应该是七十岁了。

    车很快就停在了县医院的院子里,我说:“处长,要不然您先办您的事吧!”处长说,看病人要紧。

    我和处长走进三爷的病房时,三爷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我伏在他的耳边喊了几声“三爷”,三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说:“国强,本来我不该让你撂下工作来看我,但不见你最后一面,我说啥也闭不上眼啊!”我见三爷醒了过来,赶紧把处长介绍给他。三爷听到我的介绍,身子颤了一下,似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处长把手伸向三爷说:“老人家,您好啊!”我示意三爷,处长是要跟他握手。三爷颤抖着抬起手,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把手放下来,用力在被子上蹭了几下,握住了处长的手,浑身抖动着,眼角流出了泪水,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领导多帮助批评国强,只有这样他才能进步啊!”处长笑着说:“放心吧老人家。”我看到三爷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眼睛里的光也逐渐变得暗淡下去,我想三爷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人的生命有时候真的很脆弱呀!

    突然,三爷的手又抬了起来,指着病房里的什么地方。二愣子跑过来说:“爹,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是不是想再看一眼你的重孙子啊?”三爷努力摇着头,手仍然举着。二愣子说:“你是不是还想看一眼我奶呀?我这就把她背来见你。”三奶多年前就得了关节炎,一直瘫痪在床上。三爷的手还是举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愤怒。望着他手指的方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拉过一把椅子来放在处长的旁边说:“处长,您请坐。”处长坐下后,三爷的手终于慢慢地放下了,带着一副欣慰的表情闭上了眼睛。

    回去后不久,我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副处长。一天,妻子整理衣物时翻出了三爷的那件棉袄,嘟嘟嚷嚷地说这么过时的东西扔掉算了。我说:“留着,将来给咱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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