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驮山

    孩子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指导员读某人背石炭的几斤几两，然后比较自己背的重量是一个什么样的排名，这种激励方法后来是张榜公布，看榜成了孩子们的精神享受。孩子们纷纷“表现”，77斤的记录不断被打破，秋初积后来创造了一个141斤的记录，结果被一个叫“刘三届”的孩子打破了。

    刘三届比其他孩子大两岁，1952年10月1日出生。“三届”是第三届国庆的意思。那名字听不好就听成了“刘三姐”。他个头不高，但长的虎背熊腰。如用素描，他就像两根钢柱上顶着一个钢锭，钢锭上顶着一个钢球，那头真像钢球，因为他耳朵小，鼻子扁平，两只眼睛小的就只能看见两个缝隙，而两只胳膊像两根钢棍一样。他练了蒙古式摔交(现在时兴叫空手道)，可以说打架在连队找不到敌手。

    他这么好的身板，有一天终于开悟，要“表现”了。

    一天，连里拉来一船石炭卸在码头。他带了两个小兄弟，如饿虎一般扑下山来。在几吨石炭里翻了个遍，找到一块巨如磐石的石炭，而且这块石炭的外相好，一面平平整整，正好可以把它放在肩背上，另一面岭重山高，活脱脱就像这石庙沟骆驼山的缩影。刘三届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望着即将实现他的“表现”理想的硕大石炭，五大三粗的人突然冒出一句很有文采又有气势的话：“天助我也！”在场的孩子们都被他逗笑了。刘三届就势蹲下，两个小兄弟在他背上铺好麻袋，就去抬那座小山，哪里抬的起，在场的五六个孩子一起下手，大家一起“嗨

    哟”一声，把那家伙抬起半米高，刘三届顺势把肩背移到那家伙下面，上扬两手像钳子一样紧紧扣住那石炭的突出部分，他在大家的扶持下微颤颤地站了起来，大家松手以后，他往前迈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只见他耸了耸肩，微调了一下肩背上的巨石，手指也略微移动，好像找到了感觉，他一步一步向前迈去，三步以后竟然快步走起来，两个小兄弟，一个赶紧在前面开路，高喊“牛来了！牛来了！”。“牛来了”是当地老百姓赶牛在小路上走时的呼叫。试想山里的小路只有一个人的空间，两个人在小路相遇，必须侧身相让而过，其他团就发生过小路上一个人的空间，两个人在小路相遇，必须侧身相让而过，其它团就发生过小路上女学兵让男学兵，而摔死在山沟的惨剧。而牛走小路，实际是从小路上挤过去，路边的杂树丛和小草被牛挤得断的断，折的折，歪的歪，斜的斜；牛来了，人必须站到小路的坡上去让路。

    另一个小兄弟在后面紧随着，生怕有个闪失。刘三届何止是一条牛，他背上的石炭比牛的肚子还宽，他那负重的样子真像油画里耶酥背负着十字架，是虔诚？是赎罪？是山路一样艰辛！是大山一样沉重！可怜的孩子啊！

    这时文人江西在场。江西一双大眼睛，个儿不高，干瘪精瘦，他那样在孩子们里是有代表性的。江西先是震惊，后是感叹，他瘦弱若柴皮包骨，第一次背了15斤石炭，已是累叉了气，看到刘三届如此天力，竞脱口而出“大山背大山，山驮山，出了三届山”。江西只当是玩文字游戏，像是说了个“绕口令”，后来偶尔发现这竟是一个极佳上联，穷其一生竟然没有对出下联，难在两山为出这个“出”字和“三届”这个词，这是后话。自那以后刘三届得了一个“大山”的美称。

    刘三届歇了五次脚，才把那“大家伙”背了回去。他每次歇脚实际是小兄弟给他找一个突出的山崖靠一靠；大山知道这家伙一旦下了地，在这山间小路上是没法把它搞上肩的。消息已经传回了连队，在家(孩子们已习惯把连队叫家了)的孩子们蜂拥在食堂的灶前，那里是堆石炭的地方，一把大杆称横在那里，肥胖的炊事班长汪后生已经乐呵呵地候在称的旁边，大家习惯把他叫“汪胖子”。大伙七手八脚帮大山把石炭卸了下来，平常都是肩一耸，就把石炭甩在地上，今天都怕这家伙摔破了少了份量。等大家齐心协力把这负着重物的大杆称抬起来，汪胖子的称砣已经打到了底，“换称鼻！换称鼻！”大家兴奋地叫着，因为这杆称后称鼻是250斤，前称鼻是500斤，后称鼻称不住，说明这块石炭超过250斤，汪胖子重新穿过称鼻，“啪嗒”扁担给抬断了，大家找来几根硬棍子，再穿过称鼻把这该挨锤挨烧的东西抬起，“369斤！”随着汪胖子颤抖的声音喊出，一项惊人的新记录诞生了，而且是空前绝后的，因为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人包括大山本人能够刷新这个记录。

    已坐在旁边休息了片刻的大山这时站了起来，大家拥过去要把他抬起来，大山可比这块石炭轻多了，他矮墩墩的，顶多130斤。大山这时边喊“嘿！放倒”，边做了一个动作，靠近他身边的两个人顷刻倒下，但大山马上又伸手把那两人挽住，原来这是大山最高兴时候的怪癖，大家就这样嬉笑着簇拥着大山向宿舍走去。

    “我乘船归去    你睡着了么？

    越过万水千山我在你梦中靠岸。"

    江西站在晨曦中望着对面那座和他的梦境里一模一样的大山，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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