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较而言,经济越发达的社会里,人们对时间的认识度也越强。从事财富和经济工作的人通常情况下更懂得时间的重要。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即时间比生命其实更重要。人的生命在你自知健康的情况下,你可以预计它。唯独时间在你不抓住它的时候,将是不可回复和不可逆转。时间因此比生命更重要。
欧阳开始创富之路后,越发有了对时间的理解。而这之后的十余年间,他的成功之处几乎全在于他能珍惜每一个时间和每一个时间段内所产生的时间效益。
“银湖山庄”的设计已经结束,搭档吕华忙着各种审报手续,在一线工地的欧阳当务之急是开工。他选择了大年初八--这个深圳人喜欢的吉祥日子。欧阳太想发了,他干房地产就是想发,发财,发大财,发与人的生命意义有关的所有东西。
开工了!欧阳用尽部队惯用的造声势的手段,鞭炮比一般开发商用的还多,放的时间也长--这之后欧阳一直沿用此套方法来壮威、壮声势。但大年初八并没有给欧阳显示“发”的任何迹象,相反霉气十足。
“快跑--下大雨啦!”鞭炮还未放完,忽听有人指着天边笼罩过来的黑压压一片乌云,人们像兔子似的逃到一旁的树阴底下或山石底下。
欧阳想喊,可谁也喊不住。欧阳气得直骂。他心想:如果是在部队,他身为大队长,一声令下,即使天塌下来,没有他的命令,谁敢逃一步?现在不行,干活的都是些见难就跑的货色。
雨太大了,欧阳本想以自己的行动来影响那些给他干活的人,可老天不买账,开始是雨点,后来干脆盆泼一般地朝他头上浇。
“你傻呀?躲一躲再说嘛!”妻子见他像个落汤鸡似的,硬把他拉到一处避雨的地方。
“你干什么嘛!”欧阳生气地甩下妻子的手,他不想躲雨,并且心里很窝火,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张罗起来的“开工典礼”被这么一场雨浇得他心头阵阵晦气。
开工不祥呵!欧阳脸色极其难看。
老天也是绝了,往年阳历二月里一般是毛毛细雨,不会有什么大雨。欧阳心想,今年是碰鬼了,老天成心跟我对着干!欧阳一边摸着流淌在脸颊上的雨水,一边不时瞅着天空,忧心忡忡。
雨停了。欧阳松了一口气,可当他走出避雨处,再看看工地时,不由大惊:这哪像什么建房造楼的工地嘛!整个儿是穷山恶水--污浊的雨水从山坡上“哗哗”流淌而下,鞭炮残渣和七倒八斜的彩旗满地……人呢?车呢?欧阳最着急的是整个工地上,除了他和自己的妻子、吕华、内弟张长林之外,没什么人了!
“挖土方的人和车子到哪儿去了?”欧阳直着嗓门喊起来了,眼睛四处寻找。
没有人答应。稍许,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过来向他汇报:挖土的人和车大部分都走了。
为什么走了?
人家觉得你这个地方不像啥工地,有人还说看你也不像大老板……
这话什么意思?欧阳火了,盯住那小工头责问。
欧总你别生气,现在在深圳干活的人都很实际,尤其是你雇来的这些挖土的车子,他们看你这儿不怎么像大工地,看你这老板也不像其他的老板那么派头,所以他们怕干了活,你不能及时给钱,所以就……
所以就溜了不想给我干?欧阳气的脸都有些变形了,他把嗓门一下提高三倍,可出来的声音却十分沙哑:你、你告诉他们,我有钱!我他妈的欧阳祥山没有钱搞什么工程!搞什么房地产嘛!明天!明天我就带着钱到工地来!谁拉走一车土,我就当场给现钱!
真的啊?
老子是当兵出身的,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欧阳恨不得挥手打那小工头的耳光。可人家笑眯眯地背着手,走了……
第二天,工地上果真完全变了样: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那么多卡车和挖土机,几乎把整个山坡全都占领了!那阵势,连欧阳都感到吃惊:这么大的工地是我欧阳的吗?他拧了一把眉心:嗯,我是在银湖山庄!他重新举目远眺:哇,好不热闹!那排着长队的装土车进进出出,那伸着长长臂膀的挖土机忽上忽下,那巨大的山坡则如一个被无数人啃咬的蛋糕,忽而这边缺了一角,忽而那边少了一片。欧阳顿时想起了年少时在家乡看到的水利工地--跟这差不多,差就差在现在这工地是我欧阳的!
欧阳有种自豪感。有种重新找到了在部队指挥千军万马的感觉。但当他看到路口的妻子正向运土的司机们发放一张张十元现钞时,他的脸色随即又忧愁起来:这么多人都来赚我的钱!要是我把工程搞赔了,这可咋办?
昨天听工头一说人走车跑后,欧阳当晚决定:谁拉一车土,我就先给他现金。今天一早,他就把准备的十万元现钱带到工地,现场兑现,果然效果大不一样,开始是几辆车,后来是几十辆车,再后来是上百辆车,没多久银湖山庄边的北环路摆成了一条车龙,工地上230000立方的土方两三天就全部拉走了……欧阳和吕华站在高高的山顶水塔上看,山下挖桩的挖桩,支护坡的支护坡,拆迁的拆迁,运材料的运材料,好一个同时开工的热闹场面。可真到了人山人海时,欧阳的心头则反而紧张了起来--这是他的第一个工程,他心里没底。没底的他和善良的他面对如此人山人海的场面,他有些胆怯,胆怯自己不可掌控的未来。一旦出现赔本,一旦出现不可意料的事,一旦倒霉事轮到我身上时那可怎么办?在欧阳渴望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工地场面时,他的心头阵阵紧缩着……欧阳又一次登上山坡的最高处,把草帽往屁股底下一放,然后独自静坐下来久久地凝视着工地--这是打接手“银湖山庄”后欧阳的习惯性动作。
苍天,你可得保佑我欧阳啊!我一介草民,祖辈都是穷人,现在还是穷人,你可千万别给我出难题哟,你要不保佑我,我赔了也就赔了,可我一家人,我欧阳一大家族人那可怎么办呢?乞求苍天千万保佑我呵!
苍天无语。还是深不可测的幽蓝……
“你坐在这儿倒悠闲!快想想法子呀!”妻子满头大汗边走边冲欧阳叫喊着。
“怎么啦?”欧阳“噌”地从地上立起。
“电线!高压电线……”
“高压电线怎么啦?是不是电死人了?”欧阳惊得一身冷汗。
“比电死人还要命!”妻子的话让欧阳连滚带跑地从山坡下到挖土工地现场。
可不,还真比电死人要命的事摆在了欧阳面前:在规划的银湖山庄的空中有道高压电线走廊,如同一把张着的剪刀,夹在整个工地……
“欧总,得想办法把高压线挪动位置,要不工程没法干!”工程承包商宝安建筑公司总经理卓振波和揭阳建筑公司总经理谢周亮都告诉欧阳,这样耽误时间,他们包工的人不承担责任,意思是说,赔了大本你欧阳自己可得兜着。这还用说嘛!几百号人在工地,耽误一天可都是哗哗脆响的金疙瘩呵!
欧阳的心都在疼!
移动高压电线可不像伐树那么简单。他欧阳纵然有指挥千军万马的本领,却无法搬掉搭在空中的两根轻盈盈的电线。谁动,谁就是犯法!欧阳有过在部队误断地下电缆的惨痛教训,他深知“电老虎”的厉害。
找部队去,让部队出面找有关方面解决。
部队同志很重视,立即派人与供电部门联系。最后回答的结果是:高压电线又不是“拉面”,想怎么扯就怎么扯啦?
好好。部队同志从供电部门回来赶紧把情况告诉欧阳。
欧阳一边向部队同志道谢,一边又急得像无头苍蝇:等,等到什么时候?
有内行人告诉欧阳,移动高压线不是你想动的时候就能动得了的,只有等停电的时候才能进行。
那这条线路什么时候停电嘛?
人家说:这段线是边防二线沿线各企业的专用线路,一个月只停一次,每次停电的时间是两小时。
也就是说,只能等停电的时候,而且必须在两小时内完成整个线路移动?
是这样。
欧阳万万没想到问题会这么难解决。这不遥遥无期、折腾人嘛!还是找供电局吧!
听说供电局个个都是“电老虎”,你不狠着“出血”,门都没有!妻子悄悄提醒欧阳。
欧阳摇头,反正我现在口袋空空,所有的钱都花在前期工程上了,他们真要让我“出血”,我就只能伸出胳膊让他们拉个口子吧!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忐忑不安地来到供电局。
来得太早,供电局的大门还紧闭着。欧阳便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心急如焚,不时向来往的过路者张望。
这真是段难熬的时光啊!
“喂同志,你怎么坐在门口呀?有什么事?”不知什么时候,一位干部模样的人站到了欧阳跟前这样询问他。
欧阳仍坐着未动:“我是来找供电局领导的。”
“找领导你也不要坐在大门口啊!”
“坐在大门口又怎么啦?关你什么事?”欧阳本来愁绪满怀,这下更没好语气。
“噢--”那人上下打量起欧阳,反而客气地说:“那你跟我进去吧!”
“嗨!”
欧阳老实巴交的样子跟着那人进了供电局,并上了一个挂着“副局长”牌子的办公室。
“啊呀,您是局长啊?”欧阳顿时心头一股暖流涌出。
“是副局长。”贾副局长很幽默,说话间给欧阳倒上一杯水。“说吧,你七点钟就在大门口等,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我有件急事……”欧阳怎么也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爽快、干脆的供电局领导。
贾副局长笑了:“你真以为我们都是‘电老虎’啊?”
“不,供电部门是关系城市发展和国计民生的单位,但眼下我有一个工地正在施工……”欧阳一股脑把高压电线的事倒了出来。
贾局长倾心听完欧阳的话,然后思忖片刻,挥笔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欧阳。欧阳一看,上面写道“供电中心陈主任:请务必于本周六、日两天将银湖山庄高压线北移80米。”
欧阳拿着纸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此时他最想把这一喜讯同吕华分享:“吕华,批了,批了,真的批了!”
周六?一件在欧阳当时看来比天还要大的事,就这么顺当地从贾副局长的嘴里定了下来?欧阳出供电局大门时,感觉自己有点云里雾里似的。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周六那天供电局真的一下来了60名职工,稀里哗啦一整天就把10万伏高压电线从银湖山庄的工地南侧一举移至北侧的山坡上。
“欧总,供电局那帮人能给你干出这么漂亮的活,你一定花大钱了吧?”有人悄悄问欧阳。
“胡扯。我敢对天发誓,他们那儿我一支烟、一分钱都没花。”欧阳几乎是吼着回答别人的问话。
旁人笑笑,又摇摇头,似乎谁也不相信欧阳说的话。
“老实说,事后我去看望贾局长的时候,他已经退休。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贾副局长他们供电局的领导如此清廉,而且办事效率如此之高。但这是一点不假的事,我一辈子记着贾副局长和他们供电局帮忙的同志们!”欧阳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提起这桩令他一生难忘的事,他因此也特别坚信共产党内确有一批优秀的干部是非常清正廉洁的。
地面上的一切阻碍物全被清除,现在就该盖楼房了。
刨坑挖土那一天,欧阳的情绪特别高涨,这是他渴望已久的一刻,所有以往的一切艰辛在此时全都化为青烟……让他最为得意和高兴的是,在所建的“银湖山庄”五栋楼房建筑施工中,他采取了部队惯用的同一战场采用一支宝安建筑队、一支揭阳建筑队这样两支可以竞争的队伍共同作战的战术--这是他的一招高术:老板的他可以坐在高高的山坡上乘凉,下
面的“两虎”则不得不因为比着进度而激烈的争斗着。
呵,正是热闹非凡。这边的队伍今天起五米砖,那边的队伍明天非把你落后十米。你早起工一个小时,我晚下班两小时;你两班倒,我三班连轴转……哈哈哈,欧阳在办公室开着电扇乐得直想大笑。
照如此进度,嗯--可以提前一两个月完工,那就等于可以减少工程成本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比预算额外赚进了几百万……一时间,欧阳感觉胜券在握。
两支施工队不分日夜地挥汗战斗,欧阳天天左跑跑,右看看,脸上不时露出抑不住的笑意。他的神色里有些飘飘然……
“哎哟!”突然,他的脚底一软,原来是踩空了。
一股不祥之兆不由涌进他的心头。果不其然,一件他不曾预想到的愁事正从他背后悄然走来。
那天他正在与施工队商量着如何既不扰民、又延长工地施工时间问题时,“银湖山庄”的原土地归属单位--武警七支队领导给他打来一个电话,命令他立即停止施工。
欧阳还没来得及问明原因,电话那头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命令。而且是总队首长亲自下达的命令。”
身上始终未改军人作风的欧阳听此话后,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不相信这是事实:“我跟你们是有合同的呀!知道吗?合同是双方签订的,不能随便由单方作出任何修正的,即使有什么变动也应该双方共同协商解决啊!不信你们看看《合同法》嘛!”
“我不懂什么《合同法》,我们只知道执行上级首长的命令。”对方口气很硬,说完就挂了电话。
欧阳感到事态严重,立即放下手中的活,直奔他熟悉而亲切的武警七支队部。但今天他踏进熟悉的支队部时,欧阳内心充满了惶惑和不安。
“我们也是执行总队首长指示。没办法,看来我们的合同得作废了,你得马上停工……”支队领导与欧阳是老熟人了,一见战友,无奈地这样说。
“总队首长他、他怎么能随便这样做嘛!我们在签订这块地的合同之前不是支队专门给总队打过报告已经批准的吗?我手上还有这份文件呢!”欧阳急了,银湖山庄已经干到这个份上,扔进去的钱也占总投资的五分之二了!噢,这么大的事,说不干就不干啦?
“欧阳,不是我们不想让你干,是总队领导的指示!你在部队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部队的规矩?领导定的事,我们能怎么着?只有两个字:执行!”
“执行也不能不讲理呀!”
“理?嘿嘿,首长的命令就是理!欧阳你在部队十几年白呆了啊?”支队领导见欧阳直喘粗气,便缓和口气道:“这事我看你得直接找总队领导……”
“我找他们去!”欧阳气呼呼地出了支队部。
“哎欧阳,工地那边你还必须停工啊!”身后,支队领导这样喊道。
停工!扯他妈的淡!欧阳现在的头脑里一团糨糊,如果不停工,说不准隔天部队会派出官兵到工地上来强行让你停;执行吧,这不等于让我欧阳上吊嘛!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欧阳怒了,可怒有什么用?部队那一套他欧阳太熟悉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面的首长说了话,下面的人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得执行!就这么简单,也没什么理好讲。欧阳虽然不能理解总队领导的想法,但十七年的军旅生涯让他还是不得不服从上级命令。
停工?停工算什么事?我们已经干到三层楼了!就这样半途而废?……施工队和承包商愣了,他们搞不清开发商欧阳在搞什么名堂。
你们以为是我想停工啊?欧阳面色凝重,心如刀绞。
没有人再敢多说一句。夜深了,简陋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欧阳一个人,这么刚强的一条汉子再也忍不住了,辛酸的泪水如江河决堤……
没有人敢去惊动和劝说他。天亮了,欧阳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办公室走出来,只见他拎着一个破草帽,眼神木呆地扫了一眼停工的施工现场,然后有气无力地对现场的人说了声“我去找他们”,便抬着沉重无比的双腿,离开了工地……
欧阳走了,武警支队的人来了。他们是来执行命令的,看着工地不许再开工。
方才还是你追我赶、热闹非凡的工地,转眼默然无声。几百人的施工人员横七竖八地躺在那些脚手架的木板上,那些没有躺下的则凑上几对甩着扑克牌,这情景让监督停工的武警官兵看得心凉意冷,而欧阳和助手吕华看得阵阵心绞的痛。欧阳的妻子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走!回营房去!”太阳落山,夜幕降临时,几个看守的武警官兵上车走了。
欧阳“噌”地从地上站起,然后张大嗓门在工地上边走边喊了起来:“好兄弟们,求求你们动手干活吧!”
那些明白过来的施工队,一听可以干活了,就等于看到老板又在向他们发工薪似的,或从脚手架上跳起来,或甩掉手里的扑克牌,立即龙腾虎跃地干了起来。呵,工地上顿时又喧闹和繁忙起来……
第二天,武警的官兵又来了,发现楼层像经历一夜露水似地怎么“长”了许多?这时欧阳走来,无奈地微笑着,官兵们看到是老首长的事--你睁一只眼,我闭一只眼,心照不宣
!
“老首长,你真是不容易啊!”
“战友们辛苦了!”
“嗨,你夜里干我们只当不知道,白天我们在时你们可千万不能动工啊!”
“一言为定,一定不会让你们为难。”
欧阳不想为难执行命令的战友,更特别感谢对方的积极配合。
双方配合默契。平静的一天又过去了,热闹的一夜随即来临。结果是,楼层不停地在往上“长”……
可这总非解决办法!欧阳尽管觉得这样对施工进度尚构不成太大影响,但毕竟不是个事儿。根本问题不解决,即使房子造好了,敢销吗?再说你敢销谁敢买?再往深里想,欧阳心里更发毛:你辛辛苦苦、耗尽财力物力建起山庄,部队领导再来一道命令:房子全部归部队!真到那时,欧阳你上吊十回也没有用!
不敢想。实在不敢想这后果!欧阳白天忙碌着到处购材料的同时,压在心头最重要的事,仍是如何想法子让部队领导同意继续执行他和七支队签订的合同。那些日子里,欧阳感到一天没处理完此事,他离绝望的深渊就更近了一步。
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最后欧阳感到自己的脖子已经被上吊的绳子套得已近窒息。
“什么?林总队长来啦?”第九天,宋副支队长向欧阳通报消息。
“太好了!我一定要见见总队长!”欧阳一下来了情绪,因为欧阳认识总队长,而且总队长对七支队与欧阳的合作也是支持的。
总队长被欧阳请到施工现场,欧阳如实汇报施工情况和所面临的停工困境。有人告诉我,当时的欧阳几乎是“声泪俱下”。欧阳自己只承认是“比较恳切”。总而言之,总队长是受了感动,然后十分肯定道:这个项目没有问题,程序上没错,在执行军产的买卖上也符合上级有关文件规定,可以继续干嘛!
“谢谢总队长!”欧阳一听这话,激动得连向总队长敬了三个军礼。
总队长看着自己往日的一名营级干部,很满意:你继续干吧!
“哎哎哎!起来,起来!给我甩开膀子干!把九天耽误的时间统统夺回来!”总队长的车子还没有在视野消失,欧阳的双腿健步如飞地在工地每个角落移动,那老板的架势像是头一回显示。
干!干干!大干快干!这回白天可以干了,晚上也不停地干--反正银湖山庄四周距居民区远,不存在扰民问题。
欧阳望着忙碌的工地,那心头的畅快劲甭提有多爽!他心里在不停盘算: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整个工程仍然可以比预期的要提前至少若干天……
吕华,我们现在可以预售房子了吧?欧阳找来助手,商量要事。
哪知吕华脸色阴沉道:你还是先给武警支队那边回个电话吧!刚才他们又打电话来了。
欧阳不明白,忙问: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们只说找你。
欧阳疑惑地掏出手机,喂喂几声后听到武警支队那边的声音,是营房科黄广兴科长无奈地打来的电话:“欧阳呀,我奉命传达总队首长的意见,命令你必须立即停工!”
“什么?我才恢复开工一个来月,怎么又要我停工了?”欧阳就差没跳起来吼。他颤着手这样大声地责问对方。
“你跟我们吼没用,我们也是执行总队首长的指示。你也不要着急,慢慢想办法,把情况搞清楚再说。”黄科长安慰地说。
“总队长不是总队首长了?是他同意我这工程的,你们难道不知道?”欧阳真急了,说话也不客气了。
“很可能上面的情况有些变化,原来是总队后勤部批准我们合作的,总队首长不一定都知道此事,还是先停工吧!”
这是欧阳万万不曾想到的。完了,完了!这下彻底要完了!欧阳一听这,顿时瘫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
“欧总,不能这样呆着呀!工程都已到了这个份上,这再要不让搞的话,咱们可就真的要上吊、跳海了呀!”吕华轻步低声地提醒绝望中的欧阳。
欧阳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斜着个头,说:“我有啥法子?总队最高领导发话了,他要封杀我,我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只能任其宰割!”
“你再找总队长,既然他已经同意这个项目了,我们怕什么?”吕华很不服气。
欧阳听后摇头,说:“你没当过兵,不知道部队的情况。”
“部队咋啦?部队也是共产党领导的嘛!他总该遵守法律吧?我们是签订合同的,凭什么说停工就得停工了?岂有此理!”
欧阳朝吕华摆摆手,说你不懂。
“你懂你就赶紧想办法嘛!”吕华发脾气了,这位跟着欧阳整天不分日夜滚打在“银湖山庄”的深圳地产界义士,实在看不下去欧阳竟然会遇上这等麻烦事。他冒火,其实是为欧阳抱不平。
这回轮到欧阳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好友了:“别急,我欧阳没有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我想老天总不会非灭我不可吧。我明天就上广州去找总队首长。”
欧阳其实不是第二天去的广州,而是当晚就到了总队驻地。大半夜的不好进营房,他便在马路上逛游,等着天亮。那几小时非常难过,欧阳想找个小旅店眯盹一会儿,又怕睡过头了,找不到总队首长。最后干脆守在总队门口,坐在了人行天桥上……
也不知等了多久,每一分钟对于欧阳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哐当--”总队的大门在“吱吱嘎嘎”声中敞开。欧阳见景立即蹿到一个自来水龙头那儿,捧起冷水在自己的脸上“胡噜”了几下,然后直奔总队大院内。
“首长有急事在开会呢!你等一下。”欧阳一打听,总队长在家呢,可秘书却挡住了他。
等就等吧。一上午,欧阳耐着性子干等。可总队长日理万机,哪会儿有空?一直等到傍晚,欧阳也没见到林总队长。秘书告诉他,总队长有急事已经赶到湛江去了,孙政委又不在广州,而是在几千里之外的廊坊武警学院学习。
作为笔者的我,曾经在这所武警部队的最高学府工作过四年,但那时欧阳尚没有脱掉军装“下海”,所以他的这个忙我帮不上。当日晚上,欧阳赶上广州飞往北京的最后一班飞机。下飞机后东南西北都弄不清的欧阳在机场打了一辆“的士”直奔廊坊。到了廊坊欧阳更是不知武警学院在何处。午夜时分的小城廊坊,连辆出租车都难找。最后欧阳找了一辆“摩的”,七拐八绕地把他送到了武警学院门口。
“站住!”哨兵的手电“拦住”欧阳,厉声地责问他干什么的?
部队那一套欧阳太熟悉了,玩几个小兵还不是小菜一碟,最后的结果是哨兵客客气气地将“首长”欧阳领到了正在参加集训的广东总队孙政委住的楼房走廊里。
“谢谢兄弟。”欧阳谢过哨兵时,一看手表:凌晨两点。
怎么办?等天亮再说?不行,欧阳一分钟也等不得了。从昨天深圳出门到现在,他已经有近三十个小时没好好吃、没好好喝口水了,身上的白衫衣也变成了黑乎乎的灰衬衣了,由于大热天没有洗澡,他闻闻身上,自己都感觉上下发散着臭气……在部队养成衣着整洁的习惯,此刻早已把这些东西丢至脑后。现在他站在一个决定他命运的首长门口时,欧阳这才有些意识到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可半夜来敲人家的门,本身就够呛了,还有啥形象不形象的?
敲门吧!欧阳几次抬手去敲门时,又停在半空凝住了:半夜三更,首长正睡得香时你敲醒人家,肯定会惹人生气。更何况是你欧阳、一个想求人家办事的小官儿--而且已经离开部队的小芝麻官儿!不不,你欧阳现在是社会溜子!再说得难听一点是生意人!是资本家!你凭什么半夜去敲一个武警总队最高领导的门?如果人家翻脸不认人,把你当作一个破坏分子抓了你又怎么样呢?倒霉的还是你欧阳!
欧阳啊欧阳,你不是疯了也差不多是神经出现错乱了!
怎么办?到底敲还是不敲呢?欧阳站在门口的走廊里来回地走动着,又不敢双脚落地出声,那难受劲,欧阳感到自己的脑袋简直就要裂开了。
敲!管他妈的,反正工程不能上只能是死路一条。得罪了这位首长,大不了也是死路一条。敲,欧阳再次抬手--就在抬手的那一瞬,他改变了战术,缓和了冲动的情绪:千万千万,一会儿首长怎么骂自己、怎么发火,都必须忍着,只要他同意我欧阳继续开工上马,就是让我跪下,磕一百个头都行……
“咚咚咚!”欧阳由轻至重地敲了三遍门。里面没反应,日理万机的首长睡得太沉了。
“咚咚!咚咚咚!”这回重了不少。只听里面有翻身的“吱嘎”声,随即又风平浪静。
“咚--咚--!”这回欧阳使劲了。“谁?谁在乱敲门?”首长大声问道。
“我、是我--”欧阳的声音倒显得十分温和。
“你是谁?”首长仍提高嗓音。
“欧阳祥山。”欧阳说得很轻,但能叫人听得清楚。
门终于开了。孙政委一见是欧阳,问道:“你怎么这么晚找到这里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当时一见他,自己也想不到心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委屈,像是一个失踪许久的孤儿见了自己的亲人似的,那眼泪怎么忍也忍不住……我一边哽咽一边向政委诉说自己这几月来工程停停开开的愁事,又诉说自己转业两年多来经受的种种困难,又把自己为什么要无奈离开部队,独自一人下海从商的心里话,稀里哗啦地倒了个够。我真是像一个在外饱受了磨难和委屈的孩子见了大人那样,忘了面子,忘了一切,总之一股脑把肚子里想说的话全都倒了出来。老实说,我是准备挨骂挨批,准备豁出去了。让我预想不到的是,孙政委听完我一通泣不成声的诉说后,他连忙给我端茶倒水,然后告诉我:后勤部批的银湖山庄离二线太近,没有留缓冲区,这是让你停工的主要原因。总队长和我已经知道此事,你先回去,明天一早我们回复你,已经建到这个程度了,估计问题不大。”
第二天一早九点整,正在北京机场准备回深圳的欧阳就接到了支队黄科长的电话,“欧阳,你可以开工了,总队来了正式通知,你可以放心干到底啦!”哈,成功了!他欧阳又一次死里逃生。
“老实说,没有总队孙政委的开恩和支持,我干不成银湖山庄,再往长说,没有孙政委、林总队长和七支队领导们当年对我的帮助和支持,就不会有我今天的欧阳!”欧阳无法形容他内心对部队首长们的感激之情。
之后,银湖山庄的事并不复杂。房子造得差不多时,聪明的欧阳没有进行常规的零销活动,而是找了实力雄厚且有购房需求的石化集团和证券公司,采取集团购买措施,加上代理
公司买走几套,五栋楼房很轻松地出手了。
“同志,你再帮我看看,那、那钱入进去了没有?”石化和证券公司交购房订金用的是支票,而且一下打来两千万。那天欧阳和妻子一起来到建设银行的营业柜台前入账。他诚惶诚恐地拿着支票交给营业员后,一连三次问女营业员:“钱进账了没有?”
“这不正在进账吗?真是的……”营业员有些不耐烦地朝欧阳白眼。欧阳则一直笑嘻嘻地看着她,仿佛那女营业员就是为他护送财神爷的菩萨。
穷人时代的欧阳很率真,与所有没见过大钱的人一样的心态。
银湖山庄,仅用七个月圆满完成。欧阳净赚一千多万元。
从此,这个不断追求梦想并一步步向梦想靠近的军营汉子成为了千万富翁--一个在物质和精神层面上都拥有了巨额财富的人。
商界有句行话:钱多钱少不能论英雄,是英雄是狗熊得看他能否经得起风浪折腾,只有那些在风浪中稳坐钓鱼台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手。
欧阳与所有普通人一样,他并非生来就是经商的高手,也不是生来就有了大钱而能自控的人。银湖山庄的成功,使他在走出军营的两年多,由一个骑着破摩托车到处奔波的穷光蛋,几乎是在一夜间(700多个日日夜夜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也只能算“一夜工夫”吧)成为暴
富。做第一笔房地产加上之前折腾十几个行业赚进的几百万元,现在欧阳手里已经有了近2000多万元的财富了。两年的时间,积蓄2000多万元,这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暴富。可2000万对有钱人来说,乃是区区小数,不值一提。
初涉商海,欧阳老弟尚不知财富世界的深浅。做完银湖山庄后,由于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土地继续搞房地产生意,而口袋里又有那么多钱撑着,此时的欧阳内心有些躁动,或者说两眼在张望外面的世界时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态。接下去该玩什么呢?欧阳盘算来盘算去,一时找不到机遇。这与两年前口袋里只有几千、几万元光景的欧阳不大一样了。此刻的他,既不会看中靠苦力和汗水挣得几个臭钱的泡沫厂和铝锭铸造作坊了,更不会吃靠摩托车奔来飞去挣得时差所换的那些差价钱,现在他一心想的是挣大钱。大钱,在哪儿?大钱的概念,从银湖山庄的成功后,欧阳认为大钱是与大风险的选择紧密连在一起的。
想想银湖山庄初始时,他手头只有500来万元本钱,即去玩了把总投入超过他持有本钱三倍以上的风险生意。当然结果是他也赚进了超过他原有家底三倍多的大钱。
眼下的大钱在哪儿?欧阳的目光不停地在深圳的那些最具聚焦的财富领域扫射着……有了:股票!中国的不规范的股市让不少投机分子赚足了钱,也诱惑了无数想挣大钱却掉入陷阱的人赔了大本。欧阳从自己从商的两年多经历中越来越自信自身有能力和判断力,随着口袋里的钱包越鼓,其敢冒险赚大钱的欲望也随之膨胀--这阶段的他并没有从普通商者的心态和欲念中脱俗。选择股票,选择通过股票在一夜之间获得不是靠辛苦和汗水挣来的大钱,这是那些一心想发大财的多数人的共同想法。
一些在股市上玩的成功的投机者为了掩饰自己在当初的那份赚钱的原始心态,会将自己的行为与资本运营扯在一起,其实经济学的资本运营概念与此完全不是一回事。
欧阳吃准两只股票,一下买进500万元。不用他打听,在深圳股市玩得最疯的时候,有人仅拿几千、几万元的本底,捣鼓几下,过上一年半载成为千万富翁、亿万富翁有的是!欧阳内心就没有这种“投上500万、赚它5000万”的想法吗?绝对的有,无论他承认不承认,我敢断定是有的。这种积聚财富的速度和省劲不用像玩房地产那么辛苦、那么多麻烦、那么没主动权!股票不一样,买进由你自己定,卖出还是由你定,你所要做的就是盯着上涨下落的K线就行。这么简单的事,这么省心的赚钱机会,想发财的人都会被股票将自己的灵魂和欲望牵进去。欧阳也不例外。
500万元的股票,能期待它轻轻松松翻几个个!哈哈,不流汗,不操心,“哗哗”的银子滚滚地流进欧阳口袋里来……欧阳祥山那一阵不太出去了,天天在家注意看新闻、看电视。当然出门也是更多的关心股票行情,还有政治风向--中国的股票与政策面贴得太紧,故而有人言,中国的股民是最关心中国政治的群体。欧阳当过兵,在部队里就有关心时事政治的习惯。现在玩股票了,那种对政治动向的热情与钻劲也比一般人更强烈和刻苦。
“你咋还没有睡?”子夜已过多时,梦中被扰醒的妻子揉揉眼睛,翻过身推推一边的欧阳问。
欧阳抽着烟,帮妻子扯扯被子,说:“我还在看新闻,你只管睡……”
妻子已经习惯,于是侧身蒙头又睡。可她刚要进入梦乡,忽听丈夫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了!”
“啥事你咋咋呼呼的?没看把孩子都吵醒了!”妻子有些生气。
“我的天哪--!这可怎办呀?”欧阳的反应非同寻常,妻子抬头一看:丈夫两眼泪水,强压着悲痛地在那儿泣不成声……
“你、你到底怎么啦?”
“他、他走了……”
“谁走了?犯得着你这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这回轮到欧阳生气了,只听他吼道:“他走了!永远地走了,邓小平!”
妻子张青玲这回也愣住了,赶紧盯着电视新闻……不错,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国务院、中央军委关于邓小平同志逝世的讣告。
“唉,又一个让我们过好日子的人死了!”妻子长叹一声,抬手抹起眼泪。
“这下可得引起大地震了!”欧阳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起来,一会儿又坐下来思绪万千,暗自流泪……欧阳虽然与这位中国历史上的伟人从未谋面,但欧阳的命运却与这位伟人紧密相连。
欧阳对着妻子回忆说:“1978年邓小平上台摘掉了‘地富反坏右’的帽子,我才有机会从农村参军到部队,从而实现命运的第一个转折;到了部队后,也是邓小平的政策好,我才得以提干;转业那年我也是因为有了市场经济的浪潮,我才有勇气放弃公职下海。可以说没有邓小平就没有我欧阳的今天……可现在他老人家走了,往后中国不知会出现什么事。唉!”欧阳觉得胸口憋闷。
“他一走,我手头500万股票弄不好明天就成一堆废纸了!”
“啊!不会吧?”妻子吓得叫了起来,张大的嘴巴许久没合拢,两眼盯着丈夫真以为天马上就要塌下来了。
邓小平的离去,对许多中国人来说,就是天塌的感觉。
“500万哪!你快想想办法,赶紧抛出去吧!能抛多少就算多少!”搞财务的妻子这回比丈夫还着急,一个劲地催欧阳。
欧阳虽然没当过财务,可经济账他比妻子清楚一百倍:邓小平去世,中国的政局肯定发生变化,国内外形势还不知朝哪个方向发展,反应最敏感的就是深圳。而在深圳,股市的敏感又是第一的。
“吕华,我是欧阳。你也知道啦?”欧阳操起手机,电话打到了好友吕华那里,他前些日子和吕华是一起吃进的股票,他想告诉他邓小平去世的消息,并想征求股票的处理意见。
“现在只有一个救急办法:就是越早把手里的股票抛出去越好!抛多少是多少呗!”吕华在电话那头这么说。
“我也这么想。”欧阳连连点点,他庆幸吕华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天一亮,肯定证券交易所门口大伙都疯了,你说咋办吧?”
“还有啥办法?走吧!”
“现在就去?”
“你以为还早?说不准那里已经挤满人了。”
欧阳同意吕华的分析和判断,便穿起衣服,说:“那行,我们一会儿在证券交易所门口碰头……”
不出所料,等欧阳风风火火赶到证券交易所门口一看,那里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了,他们都同欧阳一样,是在听到邓小平去世消息后,准备等交易所开市就抛掉手中股票的股民们。
欧阳和吕华一碰面就直摇头:完了完了,彻底地完了。俩人好不容易在君安证券大门口的一块水泥台阶上端坐下来后,一个劲地抽着闷烟……与所有等待开市的股民一样,此时的欧阳无比苦恼地在暗暗自责“没有一点眼光”。噢,别人买股票都是赚大钱,自己刚玩一把,就套死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唉,老天就是不让我欧阳发大财啊!得,今天能早点抛出去,换回几个是几个吧。
等待的每一分钟都是那么的难熬。好不容易等到上午九时许,开门时间固定的证券交易所大门打开了。清一色期待抛股的股民们,发疯似的冲进交易所大厅,欧阳与吕华夹在人群中奋力往柜台挤去,像大潮中泛起的一滴水花……一向先人后己的欧阳此时也顾不上形象风度,使尽全身力气往前挤,可汹涌的人潮形成巨大的阻力,他再用力也只能随波逐流而已。
那些冲在前面的人为自己首先抛股而庆幸和欢呼着,等待其后的人,则一个个露着焦急和恐惧的神色准备着出击。终于,欧阳在满头大汗中完成了500万股票的抛售--由于不是头一批进入大厅,欧阳的两只股价竟然在抛售时还比原股价高出了一些。
“哈哈……走走,我们喝酒去!”欧阳和吕华挤出交易大厅后,俩人兴高采烈地开怀大笑起来,他们为自己没有赔掉股票而庆幸而欢呼。
这一天,欧阳和吕华在酒店里喝的啤酒比俩人为合作银湖山庄的成功喝的量还要多,时间也更长。
“干!为今天抛售成功!”
“干!为我们死里逃生!”
欧阳的酒量不怎么样,可今天他没少喝,脸上泛着红光,那是得意的光芒,胜利的光芒,自豪和庆幸的光芒。
“喝!喝--!”玻璃杯子,丁当乱响。
俩人醉醺醺的不知喝了多少瓶啤酒,他们只感觉自己在“历史的重要关头”是个胜利者。这胜利者应该受到敬重和褒奖。
哈哈,我们是胜利者!
“干!”
当欧阳和吕华再次举杯时,又一个黎明出现了。酒店的电视新闻开播,清脆的女播音员响亮地播发着当日的一则消息:邓小平去世后的深圳证券交易第一日不仅没有出现崩市,而且全线上扬,这充分说明以江泽民为首的第三代领导人已经深得全国人民的拥戴和世界的广泛认同……
上扬?不可能!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女播音员的话如同晴天再次响起的霹雳,欧阳一下从醉酒中清醒过来。他怕自己误听了消息,用手使劲地捏了下吕华的胳膊--“哎哟哟,轻点嘛!”吕华疼痛不已。
“你说,怎么可能我们判断有误嘛?啊!你说,你说说!你到底醒了没有啊?”欧阳一会儿敲吕华的脑袋,一会儿敲自己的脑袋,到后来干脆又端起酒瓶“咕嘟咕嘟”地往自己的嘴里灌,一直灌到又哭又笑,不能自已……以为自己很聪明的欧阳,因为判断失误而抛出的500万元股票,仅在几天时间内白白丧失了上百万元的赚头。
用欧阳后来自我评价的话说:那个时候虽然他身揣千万元资产,其实还很嫩,尤其对国家的整个政治、经济形势的发展判断还是有很大的局限性。
而紧接下来的“钢铁事件”更可以说明欧阳祥山虽然是个创造财富的奇才,但在商海里失足,也是他从一个跌跌撞撞的勇士到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之间所经历的一种必不可少的磨炼。
俗话说,市场如战场。许多没有经历这种特殊的残酷战场摔打的人是无法了解市场和商海战场的血腥味的。
欧阳体会太深,在他越认为自己“成熟”时,这种经历和感受就越深刻。
在部队时,欧阳就熟读过《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从商后,他又经常把《孙子兵法》放在枕头旁翻阅,他可以熟练地背诵它,结果却发现,随着向商海驶出的行进路程越长,其所知的兵法之道,在实际的商战中常常越显得乏力无奈。
随着香港回归和亚洲金融风暴的渐渐过去,深圳特区作为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桥头堡的作用更加凸显。从1998年下半年开始,这里的各项建设呈现一片勃勃生机,无论是耍
嘴皮子的经济学家,还是干实业的老总们,无一例外地认为深圳建设又将迎来一个新的高潮期。
深圳确实不负众望。自此后的那些日子里,人们到处可以看到这个毗邻香港、澳门的中国特区,再次成为了万众瞩目、热浪灼人的建设大工地。建筑快速上马,水泥钢材便行情大涨。退出股市的欧阳,此时瞅着别人大把大把地赚钱,心头欲念早已按捺不住,可又一时不知如何下手。碰巧,此时欧阳不期而遇碰到了以前在部队里的一个叫刘俊东的战友,那刘俊东说认识唐山钢铁厂的老总,可以以低价买到钢材。
“太好了!你引见一下,我去趟唐山!”欧阳信心百倍。
他随即飞抵唐山。欧阳当时了解的深圳钢铁行情是这样:市场价每吨2550元。所打听到的唐山钢铁厂出厂价可以在2450元。一吨100元,一万吨就是100万元。十万吨呢?不就是1000万元嘛!哈,干!这转手生意,不就是那头把货联系过来,这头再找个客户卖出去就是了!深圳此时缺的不是有没有买家,而是缺的卖家。
唐山钢铁厂远在华北,这个老厂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经常出现职工工资待发的景况。1999年春节前,欧阳来到唐钢,他详细参观了该厂的整个生产线,心头暗喜:可要把好这个“钢铁财源”。
“深圳来了个大老板!”唐钢领导听说欧阳是位深圳大亨,那热情劲甭提,所能动用的规格全都搬了出来--从未享受过“部长级待遇”的欧阳,第一次感受到“前呼后拥”的滋味“其实挺舒服”。嘿嘿,最高官职当过营长的欧阳发现“部长”与营长真的差了一大截。
他更感到意外的是,他这个“大亨”刚从唐山回到深圳,唐钢派销售公司的“一把手”、六十一岁的总经理带着办公室主任竟然后脚也赶到了深圳。
“欧总啊,我在唐钢干了几十年,现在也就没几天要离位了。你老弟不知我老哥的苦楚啊!这不,没几天就要过春节了,可厂里的工资还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呢!都说钢铁老大,这话不假,但老大日子也太难过了,我们是国营企业,过去生产出的钢,国家统一拿走了,我们不用操心买卖。市场经济了,买卖全靠自己解决。哪知人家来提钢铁很容易,可我们回头上他们那儿要货款那个费劲呵--我怕老弟你没时间听,要有时间我可以给你倒三天三夜的苦水……看得出欧总你年轻有为,又是部队出来的,办事利索讲义气,我代表几万唐钢职工今天来求你一件事:借800万元钱,帮我们唐钢渡过这个春节难关。如果事成,一方面你欧总就是我们唐钢几万职工的大恩人,二是我们唐钢也不能亏了你,我们保证以2400元1吨的价格向你提供10万吨的钢材,以谢你的救急之恩。”
老总说上面这番话时,其恳切、其诚意令人感动。
欧阳从小出身贫穷,他知道一个饥饿者向别人行乞时的那种感受。但他没有想到,现在竟然有一个共和国的老钢铁厂的老总,来向他--一个个体经营者求情。欧阳是共产党员,又是部队锻炼出来的血性男儿,他无法拒绝这样的盛情和高看。
“好了好了,老总,我欧阳还是一个党的人,一个有热血和良知的人。既然你们这样看得起我欧阳,我同意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为你们唐钢做点小事……”
“欧总啊,我以自己的这把老骨头,代表唐钢全体干部职工感谢你……”唐钢销售公司老总说着起身向欧阳鞠躬,被欧阳赶紧阻止。
“这哪能行得!”
“那行,咱们其他的客套话就不说了。大年十五前,我们一定把你要的货运送到这边。”唐钢老总拍着胸脯向欧阳保证。
欧阳还有什么可说的,对方是国营大企业,他又在他们为难之时慷慨借款,这是石板上钉钉子的事!
过个好年。等大年十五货一来,赚它个痛快!1999的春节,欧阳轻松愉快,与家人同享合家团圆之欢乐也就格外尽兴。
春节过后十五天,欧阳从过节的喜庆中收回心思,来到蛇口码头,等待合同规定的时间内从唐山至此的运钢货船……
但是,从太阳初照到日落西山时,欧阳不见码头上有他想要的钢材。这是怎么回事?心头一急,电话即刻打到唐山那边。人家告诉他,货根本没有发过来。
“你、你们不能不讲信誉啊!”欧阳一听就后背发凉。
“实在对不住欧总了。你不太知道咱们国有企业的情况,职工一到过节,就没多少心思好好干活,又遇上春节放长假,你要的钢材怎么也赶不出来……”那边是唐钢的老总这样说。
他妈的,这样的国有企业能干好才怪!欧阳心头狠狠地骂了一句。可现在他知道:钱被他们拿走了,货却在人家手里,自己只能当孙子,人家主动自己被动,千万不能硬取硬拼,还得先稳住对方再想办法。哎呀这事,发火也没有用,只能跟人家好言好语说吧:“那、那你们说什么时候能把货运到这边嘛?”
“再等二十天。二十天后我拿老命向你保证货送到!”这回唐钢的老总发誓了,听起来像是真的。
是真是假二十天后见分晓。这二十天欧阳白了半个头--风云莫测的建筑市场上,钢材的价格每吨整整跌了150多元,这意味着原来欧阳想赚的差价和唐钢的“感恩优惠价”全部泡汤了。
盼星星、盼月亮,二十天终于在欧阳每天白着的一缕缕青丝中过去了。那一天雨下得特别大。欧阳冒雨盼到了属于他的货到达蛇口码头。
来了就赶紧下货吧!
不行,厂里说了,得等你把余额的货款交齐了我们才能起货。唐钢的两名代表态度非常坚决地对欧阳说。
欧阳暗暗叫苦。他知道这回遇到的是个不守信用的对手。怎么办?能有啥办法嘛!货仍然在人家手上。
一向精明的欧阳笑嘻嘻地请唐钢代表到附近的酒楼,热情中不乏“大老板”的气度:“这点小钱算什么?吃完了咱们就上银行汇支票到你们那边。来来,一路辛苦了!干!多干几杯!”
几杯下肚,唐钢代表的警惕性完全消失了,并且不时夸欧阳现在是唐钢香得不得了的人物,“一提你深圳的欧总,我们的老板就得落眼泪!”欧阳听了只管笑,心想:见鬼去吧!真掉眼泪的是我欧阳!
几番酒酣耳热后,欧阳把唐钢代表安顿好住宿,便直奔蛇口码头,带着合同拿着提单,找到堆场经理、航吊经理和财务经理,恳请救急。深圳人跟深圳人,交情自然不一样,加上欧阳在部队十几年,以前多少与这些码头上的头面人物有过交往。现在他来求人家,也是一句话加两支烟的事。
说干就干!当夜,倾盆大雨之中,欧阳亲自指挥两架航吊车,冒着阵阵刺骨的海风,将船上的钢材如数吊至岸头,并立即运到他欧阳可以控制和好销售的福田东山头堆场。
“你!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干呢?”等第二天唐钢的代表再到码头时,他们望着船空货飞的现场,气得浑身颤抖。
欧阳只对他们说了一句:“我仁至义尽,失信誉的首先是你们,你们应该回去看看合同条款,现在究竟是你们在搞鬼还是总经理在搞鬼?”
可不?唐钢人无话反驳,只得默认这种结果。
钢材是到手了,然而一路跌落的行情,是欧阳无法控制的。加上当时在深圳做钢材生意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汕头人,像欧阳这样的外人想在钢材市场上分得一杯羹是难上加难的事。
心急如焚的欧阳每天跑到堆场上凝望着一大堆钢材直发愁。好不容易盼来了几个客户吧,人家都是要先拿货再付款。这样风险太大,欧阳不干。你要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你自己留着慢慢用好了。”客户不屑一顾地走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钢材还是那么堆积如山地占着大块货场。占货场不是白占的,欧阳每天得给人家付巨额租金。这里外里的赔钱,欧阳的心比流血还痛……
一个多月过去了,钢材仍旧躺在货场一点也没卖出去。不行,跳楼也要扔出去了!无奈之下,欧阳开始以低价抛出……欧阳四处奔波、心力交瘁,结果费尽力气仍余下约价值340万元的钢材没处出手。
天无绝人之路。在焦虑的等待中,一日,欧阳遇到了一个准备把剩下钢材全部买下的“大客户”。此人姓黄,挂靠在龙岗平湖物业公司经营一个建材的门市部。黄似乎很有诚意买下钢材,但条件也是先拿货、再付款。欧阳本来绝不会做这种高风险的生意,但因黄找来了平湖物业公司来做担保单位,这让他动了心。听说总经理是从部队团政委岗位上转业的人,与欧阳又同是湖北老乡,有这样的担保单位,欧阳觉得“万无一失”。
朋友归朋友,合同还是要订的。欧阳这么说,对方比欧阳还高调:那是当然,亲兄弟,明算账,赚钱也得赚在明处。
于是三方在合同上签字盖章。合同条款对付款时间、期限及违约责任都作了明确规定。虽然如此,欧阳心头仍有些七上八下,这种感觉是因为在与唐钢交往的过程中让他心有余悸。
果不其然,步步设防的欧阳还是在与姓黄的签订合同之后的当晚,货场发生了让他出一身冷汗的意外:姓黄的一夜之间将340万元的钢材不知拉往何处……
货拉走,该付钱呀!合同条款上明明白白这样写的。可拉走货的黄某,似一股青烟般地在世上蒸发掉了,怎么找也找不着。那些日子,欧阳几乎不分日夜地在所有可能找得见的深圳建筑工地上去寻找,但就是不见此人,也不见这批唐钢材料的去向。
姓黄的不见了,他的平湖物业公司还应该在吧?欧阳火速到了那儿,结果人家做事从来独往独来,公司管不了他。欧阳得到的唯一一点信息是:黄某在从欧阳处拿到2700元一吨的钢材后,为了尽快兑现现金,早就以2300元一吨的价格全部转手卖给了别人。
混蛋一个!平湖物业公司还在,合同是与这个公司签订的。欧阳一纸诉状递到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判得很快,可结果却令欧阳大为意外:法院认定欧阳起诉证据不足,因收据是姓黄的开具的,而平湖物业未开,无法要求对方还款。
岂有此理!欧阳虽然又气又急,但历经风雨的他知道此刻千万不能乱了方寸,唯有以智取胜。于是他又追到平湖物业公司找到总经理,说:“你们现在既然有困难,人也找不到,那你们就给我一个还款计划吧。”欧阳将早已设想好的还款计划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式四份,这一招欧阳出击得很准,也很厉害,总经理的办公桌上就放着大公章,当总经理正在看还款计划时,欧阳拿起公章将剩下的几份“啪、啪、啪”地盖上了,总经理惊得目瞪口呆睁大眼睛怒道:“我来给你盖嘛,你何必这么着急自己动手呢?”欧阳说:“我盖你盖也是一样的盖,你必须按照这个计划还款给我!”说完转身离去。
他把当时签订的“还款计划”交法院后,法院立即下令查封平湖物业公司所属的财产。但欧阳又一次失算:平湖物业公司只是一个空壳,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当法院告知这一情况时,欧阳气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他不甘心就此失败。凭着军人特有的锐利眼力,一天之内,他侦察到平湖物业公司虽然
是空壳,却在银行注有八个账号。遗憾的是当这八个账号查封时,账面上加起来一共才6438元钱!
怎么办?官司打赢了,可340万元欠款却找不到人还,这与水中捞月有什么区别?欧阳不被人气死也只能干瞪眼。什么叫商海险恶?什么叫陷阱重重?这他妈的就是!
事至此时,如果换一个人很可能有两个选择,一是蛮干找人算账,二是就此无奈地罢休,彻底默认了这桩晦气事。但欧阳选择了决不放弃。340万不是小数,即便现在他已经是个千万富翁,但在深圳他仍然算不上是个有钱人。“小时候为了一块钱,我受到刻骨铭心的惊吓和母亲的一顿毒打,即使以后钱都多得用千万、几亿来算,但我永远珍惜自己用血汗挣来的每分钱。”欧阳在与员工一起闲聊时,经常说这类话。他说这既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本,也是激励别人奋发图强。
珍惜劳动所得,珍惜血汗与辛苦换来的每一分收益,其实珍惜的不是简单的金钱概念,而是自身劳动和智慧的价值,以及人的基本尊严。
欧阳在“钢铁风波”中历经一波三折,有一点使他清醒地深刻意识到:自己过去在商海自以为很老练和老到,其实自己还是太嫩、太幼稚。而正是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才锲而不舍地追踪黄某给他引出的这个似乎像是无底的黑洞……
功夫不负有心人。欧阳在四处查探中发现,地处平湖的龙湖花园原来是由平湖物业公司开发的一个房地产项目,这里还有相当一部分房子没卖出去。也就是说,空壳的平湖物业公司还有“钱”。欧阳摸清来龙去脉后,立即请求法院将龙湖花园的剩余房子按市场价格封了十八套。
哈哈,有了房子,就等于还款有了着落。欧阳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从部队出来近四年,欧阳没有一天不在为生意和为挣钱操心,跌宕起伏的商海让他身心倍感疲倦,尤其是好心好意为“唐钢”而弄出的这么一大串烦心事,欧阳需要调整心态和休息。在法院封存平湖物业公司的十八套房子后,欧阳已觉稳操胜券;正在此时有个出国考察的机会,于是他放下手上的事,西服革履、领带墨镜地一身阔爷打扮,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中国海关,到了美国、澳洲等地学习考察去了……
异国风情和全球经济浪潮,让这位中国军人出身的商界新人倍感新奇和受教育。当他重新踏回祖国的土地时,法院查封平湖物业房子的日期已过半年。按照法律规定,查封财产超过半年未得到解决的就将自动解封。于是欧阳又赶紧重新请求法院查封了龙湖花园。这回他学精了:光查封房子不及时换成现钱,一切都等于零。
赶紧卖房吧!欧阳马不停蹄地去国土部门办理售房手续,办事人员一见“龙湖花园”的人来了,似怒非怒地说:好啊,等你们几年了,先把地价补交了!
什么地价?欧阳一下愣了。
亏你还搞房地产呢?不知道盖房要交地价费?办事员翻着白眼说:龙湖花园房子都建好了,地价却赖了几年一直没交……
活见鬼!欧阳心想:这个平湖物业,整个儿是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捡也不行。怎么办呢?补交,等于又让欧阳他白亏了一大笔钱。不交,十八套查封的房子卖不了几个钱--因为房产手续不齐全,房价将比市场价低出一大截。
欧阳思考再三,最后只得再次请求法院,又一次查封了龙湖花园的其他一部分房产。至此,为了追回钢材款,欧阳先后四次请求法院查封了对方的房产,最终通过出售所扣抵押的房子追回了那340万元的钢材款。
聪明过人的欧阳,依靠自己在销售房产方面的本领,还赚进了80多万元。但是这一仗他打得太苦,跟上甘岭战役不相上下--这是欧阳在从商初期花费精力最多、车胎跑坏了几条、时间拖延最长的一个转败为胜、但也是最劳命伤财的经典事件。
在这事件中,欧阳明白和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即谋求财富和真正获得财富之间的距离不是直线的,而是曲曲弯弯、反反复复,甚至有时是倒退的。从商必定有风险,风险来临之后,如何化险为夷有时比直接赚钱更重要。化险的过程其实既是为了夺回损失,同时又在创造经验和智慧方面的财富。遇困难时,需要耐心,得有协调本领,同时必须有处事的技巧和方法。硬仗随时可能出现,当正面冲锋无法实现时,迂回战术在此时会显得特别重要。
欧阳总结“钢铁风波”的前后结果时这样评价自己:干什么事,首先得有一个想争取成功的态度。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成功与否,这中间重要的是你想取胜的态度。通常条件下,谁都渴望成功。但成功是对那些善于动用智慧和肯用方法的人,才开启财富的大门。困难是走向成功的基本过程,没有困难得来的成功那不叫成功。面对困难,最好的办法是继续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是一切可能性的力量源泉。自己有什么样的期望,自然也就会选择什么样的信念。有什么样的信念,也就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与结果。永远保持一种积极的心态与追求,再高的山、再陡的坡总会过得去。
正如一位哲人所说,播种一种心态,收获一种思想;播种一种思想,收获一种行为;播种一种行为,收获一种习惯;播种一种习惯,收获一种性格;播种一种性格,收获一种命运。
“钢铁风波”之后的欧阳开始脱嫩而趋成熟,他的创富命运也变得更加清晰和灿烂……
人们常说,女人十八一枝花。那么男人在什么年龄他的人生变得花一样美丽呢?四十岁。这应该是可以公认的年龄。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在四十岁时人生才变得美丽,但男人要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男人,恐怕非到这个年龄才有可能。
欧阳的美丽人生,恰巧在这个年龄。
美丽并不是女人的专利,女人的美丽更多的是一种娇艳,是一种姿色,是一种身体,一种气质,是一种心灵或者是一种服饰和一种装扮……而男人的美丽,多半是指他的事业与成就。男人的美丽在一种精神,在一种骨质,在一种内心的力量和一种收获成功的数量与质量。当然有时还表现为某种选择和人生的方向,或者说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
男人的美丽,又是一种勇猛,一种态度,也可能是一种绝对的辉煌,或是悲壮的失败。男人的美丽是热血,是豪情,是不易轻洒的泪水,是所向披靡、大义凛然和战无不胜的气概。男人的美丽还可能是一种表情,一种神态,一种作风,一种修养,甚至是一种爱与恨的淋漓尽致的表达……
男人不美丽则已,一旦男人美丽,便必定是壮丽之美,绚丽之美,或洋溢激情的华丽之美和排山倒海的动感之美。
男人的美丽金不换。
欧阳把男人的美丽绽放在他对人生的大胆选择和勇于挑战及不懈的追求完美之中。
四十岁前的欧阳干了些什么?当然数起来有不少事,比如他牵着瞎子姐夫去算命和当乞丐,比如他在部队里从一个连会议通知都抄写不好的傻大兵,成为我军优秀的指导员、营级军官,比如他大胆走出军营下了海,再比如他也干了一桩赚下1500多万的“银湖山庄”,剩下的也就是一次别人玩他的“钢材风波”,而这些似乎没有一件能够在深圳这块发热的中国特区土地上传播过有影响的美丽痕迹。没有。银湖山庄只是一块军属房产地,而且欧阳最后销售的对象基本上是集团购买,除了他本人口袋里装进了一些钱外,深圳的那些在经济战线上的弄潮儿谁也没有把欧阳祥山这个人和这样一笔小买卖放在眼里。欧阳在此时充其量只是个无名小卒。
然而2000年之后的欧阳,当他再度闯入地产业时,便搅得深圳经济界和整个地产市场风起云涌。
在与欧阳的接触中,有一点容易让人对他产生折服,那便是他对市场和地域经济的理解与判断的准确程度。赚钱离开了这一点,恐怕只能失败,或者只能赚些小钱。亲眼所见,有个蛮有来头的深圳“土地倒爷”--靠关系和自身的官位而掌控了不少土地并专靠转让、介绍土地发财的“老领导”,带着几块自认为前景颇佳的土地找到欧阳。当时我也在场,那人“高屋建瓴”地一番宏论后,非要欧阳介入他的“领地”。我看当时的欧阳微笑着不动声色,然后对那人说,我们一起到现场去看一看,十分钟之后我给你准确答复。十分钟就能对一个几千万、几个亿的项目作出答复?我心头“咯噔”一下,心想欧阳玩得也太玄乎了。哪知事后欧阳真的在那块已经腾空准备招商的地皮上站了不到十来分钟时间,随口又问了诸如周边是什么单位?以后这里政府有什么远景开发项目?人口指数?商业、工业、GDP的增长?当即对那位“老领导”说,在这儿做地产肯定不会有“油水”,并说近五年之内做这个项目只会赔。那位一心想赚大钱的“老领导”听后脸色十分难堪。欧阳便与他解释,我在一边听得头头是道,而那位“老领导”更是对欧阳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称他“有眼光”,谢他及时“救了我的命”。
我上面说的这件事是现在的欧阳。但五年前的欧阳则非如此,那时别看他也算成功开发了“银湖山庄”这宗买卖,其实仍是一个地产界的门外汉,他的人生还不够美丽,更称不上我所说的那种男人的美丽。男人之所以可爱,除了上面我所言及的那些美丽之外,还有一种美丽,叫做执着的专注之美。
日常生活中,有许多外人弄不明白有一些各方面条件特好的女人怎么就跟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根本不是“门当户对”的男人!哈,这中间的奥妙,怕只有那位自得其乐的女士自己明白,因为她往往是被这样的男人的执着精神所感动了才甘愿许身于他的。男人的执着和专注,会改变女士的价值取向,更改变这个世界的常规法则。
欧阳在2000年做的一件事,体现了他的这种男人之美。
在深圳玩房地产,绝对能玩大。但玩大的地产商绝大多数或是靠原先就是财大气粗的主儿,要不就是身后有大树和靠山的人,当然还有一种是靠整天吹泡沫来骗取市民和业内的人。最后一种人早晚会退出舞台,统治和称霸目前深圳地产业的仍是前面两种人。
欧阳是上面三种人之外的另一种人。他踏进地产界,既无雄厚的资金支撑,更无靠山背景--他的家族和亲朋好友中,他欧阳是官当的最大、文化水平也是最高的一个。欧阳只能选择执着和专注,而他的执着和专注铸造了他欧阳特有的美丽人生。
有一天欧阳听人说在深圳龙华镇有块地可以开发房地产。这个消息对一直在等候机会干点名堂的欧阳来说可谓是好消息。
那块地?哈哈哈,谁接谁就是傻蛋一个!有位深圳的地产业“老大”不屑一顾地对前来通风报信的人好一顿嘲讽。其实这位“老大”并没有说错。这块地处深圳市龙华镇东环二路与建设路交会处的地产,权属龙华经济发展公司,但实际属清远房地产开发公司所有,在深圳房地产最热的1992年时购买到手的,之后由于房地产业不断滑坡而一直没有动工开发,时间一长,土地所有者越发觉得这块土地丧失了开发价值,先后卖了七八年也没把这块地转让出去。一次卖不出去可能还说明不了问题,两次三次还没有卖出去,问题可能就大了。四次五次再没有卖出去,这块地恐怕谁都知道问题太大了。六次七次仍然卖不出去,这问题可就不是大不大的程度了,眼下这块土地被人们认定“根本不可能开发”。兜兜转转七八年的这块土地,在欧阳接手时早已面目全非,根本不像是一块可以开发的正经土地。
欧阳接手这样一块二线关外的地,并非别的原因,只因为像他这样毫无背景的人,也只能捡些别人牙缝里漏下的或者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开发价值的土地。关内的地价高,他也没有资金实力去竞争那些黄金宝地。但欧阳的选择也实在令同行们无法理解,竟然“连傻子都不会要的土地”,他欧阳却想在此“大展宏图”。据说当时深圳地产界有人把欧阳的这宗买卖当作笑话在业内传播。
5月的深圳已经烈日炎炎。那天准备当“新地主”的欧阳带着清华设计院的一级注册建筑师林彬海一同驾车来到龙华现场看地。因为没有路可走,车子只能停得远远的。下车后,欧阳头戴草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片杂草丛生、杳无人迹的荒地。当他穿行在这块待开发的土地细细看完一遍后,心头不由倒抽了几口冷气--地,差得比想像中还要差得多。首先是这块呈南北向狭长形的坡地,落差高度竟达几十米。而要命的是,在这样一个狭长地段中间,竟还被一条名叫“龙华河”(实则是彻头彻尾污水沟)的小河拦腰截断,这是小区开发的第一大忌;二是这块地的中央地段有个巨大的垃圾粪坑,旁边紧挨的一个建筑原来是龙华医院的太平间和焚烧炉,这种晦气的地方一旦传出去谁还愿意要这样的房?三是周边无任何近距离的商业、小学和其它公共服务社区,孤零零的一个小区即使建得花园锦绣,却让人们生活在这般既行不得,又娱不得,上学和商务都不得的地方,与关在监狱有什么两样?欧阳走完一圈,再坐在一堆荒草上静静想着这些问题时,不觉额上直冒冷汗……
“这就是你要买下的地?”跟着跑得满头大汗的林彬海说,“我从来没有设计过这样的地块。”
一天,欧阳请来自己的一位“老房地产”朋友来此“把把眼”,人家在路口往荒地里一扫眼,同样这样问欧阳。
欧阳忐忑不安地点点头。
“那你说说这里盖房有什么卖点可以让想买你房子的人睁大眼珠子呢?”
“卖点?啥叫卖点?”欧阳有些听不懂。
朋友上下打量着欧阳,好几分钟没说话,把欧阳直看得心里发毛,只见欧阳尴尬地苦笑着。
“老天爷真是疯了!”那朋友仰天一声长叹,然后回头大步流星地登上自己的车子,临走时转过脑袋冲欧阳说了一句:“你啊你啊,连啥是卖点都没弄清,你竟然想搞房地产!兄弟,你可一定要小心啊!”
奔驰车“呜--”地一溜烟尘消失在视野之外。
卖点?卖点这玩艺是什么呀?欧阳这一天为这“卖点”特意找了另一位房地产朋友汪春林,汪春林听完他的问话,哈哈大笑道:卖点,就是你那地想卖出去让人家特感兴趣的地方,比如那房子价格比同类地方低,比如你的小区有特色,比如你的小区周边未来有潜力……这些都属于卖点的概念。
“噢--这就是卖点!不就是让人家相信你这块土地以后有什么什么好处嘛!”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汪春林友善地相劝:“欧总,听说你准备买下的那块地的地价已经每平米有600多元了,加上以后的建筑成本,如果房子不能找到特别闪耀的卖点让买房子的客户感兴趣,千万可别轻易投入啊!搞房地产是能赚大钱,但赔尽老本跳楼者也不乏其人。万万慎重!”
“谢谢你!我明白。”欧阳知道朋友们都是为他好。
要命的卖点,你在何处呀?那年份的欧阳,还仅是个小老板,他时常摸摸自己的口袋,不时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啃房地产这块肉。有背景、有实力的地产商都去啃肥肉了,唯独他欧阳是个又想吃肉,可又没本钱的主。像他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啃别人谁都不愿捡的骨头去,于是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尽可能的找出这块地的“卖点”--这是引领他通向保证不赔钱的一缕光明。否则欧阳知道一旦栽在这块地里,自己等于给自己掘坟墓。
卖点在何处?欧阳觉得这卖点不能凭自己的感觉和想像,必须了解清楚与这块土地紧密相关的当地社情和政府在这里的发展规划,这样才有可能寻找到自己想要的这块地的自身卖点。为此,他来到了龙华镇国土所,没想到“卖点”竟然就在此处全部找到了:据了解,欧阳准备买下的那块待开发的土地近邻,龙华镇的城市规划中有一个非常宏伟的待建项目--龙华中心广场。该广场总占地面积达十多万平米,规划中有大型升降舞台、音乐喷泉、龙马精神雕塑、图书馆、音乐厅、星级酒店、影剧院;几年后,深圳重镇--龙华镇政府的办公楼也将搬到此地,成为未来深圳特区的卫星城之一的龙华新中心区政治、行政、文化、商业中心。如此中心地带的商业住宅小区,还用问有多少“卖点”吗?这何止是卖点的问题,而是龙华的太阳了!而且周边已建成的新华中学、人民医院等已投入使用,用不了多久,此处肯定人气趋旺,别有景象。
“嗯,这么说,这块地有得干!”当欧阳再次把汪春林和刘中华两位房地产代理专家请到现场,向他们将自己所掌握的“卖点”这么一讲,人家内行人马上把自己的直感判断告诉了欧阳。
真干!还是不干?仅一字之差,欧阳则需要苦苦寻思无数个不眠之夜……
人的一生机遇和挑战无数,但一次选择如果遭致毁灭性的失败,那将是永世不得翻身。这样的事并非少见。商海惊涛,能将人推至巅峰,也可覆你入谷底。
一瓶白酒,一包花生米,一个破草帽,欧阳在每一次的痛苦抉择时,他总爱带上这三样东西。这回仍然如此。土地权属方的龙华经济发展公司的总经理黎朝安、副总经理梁猛好心地说,“欧总你多请几个人帮你参考一下,买还是不买赶紧回复,清远房地产公司要求三天给答复,你可要拿准主意啊!”
第一天,欧阳带着花生米和白酒,独自坐在荒地的草丛里,凝视着这块被分割两截的狭
长地发呆了十三个小时,最后因为天太黑而不得不返回家去。
第二天,他又头戴草帽,带着两包花生米和一瓶白酒来到荒地,这一天他没有静坐,而是用脚来回丈量了三遍土地,最后坐在荒地上用树枝不停地划了无数个谁也看不清、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的笔画……
第三天,欧阳带了三包花生米,却没带白酒来到荒地。最后是在太阳尚没有下山时他就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张开双臂,并拢双腿,然后全身俯地倒下……许久,他从地上站起来,仰首对天嚎了一声:苍天保佑我欧阳--!
回声很响,据说当时周围有几个路过此处的人以为有人寻短见出了人命,便纷纷跑了过来。当他们看见欧阳独自躺在荒地,便好奇地问他在此干什么?
欧阳朝他们笑笑,说:我要在这儿盖龙华最好的房子。
那些人冲他瞥了一眼,嘴里蹦出一句“神经病”后,便笑笑离开了。
这回欧阳没有生气,他笑得很坦然,心想:看来我确实该在这块土地上做件谁都不相信能做好的事了!
欧阳站起身,挺直腰板,自言自语地冲着仿佛沉睡着的龙华热土大喊了一声:
我欧阳来啦--!
欧阳真的来了。深圳中心卫星城--龙华就是因为五年前欧阳祥山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城市面貌和当地房地产开发的水平。这自然首推欧阳的此次选择。知难而进、迎难而上,属于欧阳的性格。有过在樊迎朝的大型房地产公司当副总的经验和自己实践“银湖山庄”的经历,欧阳对地产有独到的理解和认识:通常别人总看重土地本身,而欧阳的最大特点,是看重土地之外的周边环境和未来的预期远景。他这样认为:人们的生活是往前看的,当我们向他提供一种可以满足他未来的预期需要时,这样的土地价值才会得到充分的释放。现在,欧阳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块谁也看不到前景的荒地,并且渐渐在脑子里形成了一个相当完美的未来轮廓:
首先,这块地可以建造总面积达六万多平米的房子,而其中利润率非常高的商铺房就可以达近七千平方米的面积。此地三面临大路,未来全部规划成临街铺店对那些既想有套新房住、又能开铺子做买卖的购房者来说,极有吸引力,这对整个小区房产销售会起到积极的拉动作用。其二,毗邻的龙华中心广场启动在即,这对紧挨广场的这块地的地价升值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第三,周边的学校、医院等大型公共服务配套已完备,购房者将不用担心未来周边的配套。第四,此时龙华房地产还处在较为初级的发展阶段,本区域的开发商的开发水平相对较低,如果能在规划设计上有所突破,将很容易打破龙华地产市场的原有格局,趁势而上,取得跳跃性的成功。第五,凭借自己操作楼盘的经验以及与林彬海设计师、代理商汪春林的充分探讨,对这块地的规划应该是很有把握了。最后,目前龙华虽然各个地块都已经有主了,但都未正式启动,市场尚没有形成楼盘恶性竞争的格局。基于以上几点理由,欧阳便打定主意,购下这块土地。
土地的购买过程其实很复杂,弄不好你脚刚伸出去尚未走一步,就掉入了万丈深渊。龙华这块荒地,别看七八年没人动它,到了真有人想买下时,错综复杂的手续就全都来了。首先是欧阳要开发这块地只能挂靠在龙华经济发展总公司之下,而不能将项目更名到自己的公司。其次是现在这块地早在七八年前就权属龙华经济发展总公司,实属清远房地产开发公司所有。它们都是国有企业,这国有企业办事痛快的时候只需某某领导一句话的事,可一遇到折腾时,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推动不了一步路。当欧阳决定买下这块地后,他就在计算每一分钟内所要产生的效益。可人家才不管他这些,该什么时候上班,该走哪些程序,该领导与领导之间“商量商量”的每一个步子都不能落下。欧阳为此几乎天天在龙华和清远之间来回奔波几次。合同洽谈到最后时刻时,有一夜,欧阳为了协调三方的意见,冒着大雨竟然在龙华和清远之间驾车来回了三次。知道多少里路吗?近两千里行程呵!而且又是大雨滂沱……疲惫不堪的欧阳,听着雨水敲打在车窗上的单调声音,望着车灯穿过雨雾的光束,一曲《好人一生平安》勾起他无限思情和遐想--
人生到底为什么?一生追求的是什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