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么-矿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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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矿山,我是你的儿子。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爱恋着你啊——矿山,我的故乡!年轻时的初恋,长期的吟唱,永不感到疲倦。矿山,你是一条流淌的金河,满山,满道,满坡,满眼的金黄……

    洒满阳光的采场路上,一位年轻的矿工,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唱着“矿工之歌”。听着听着,突然,电铲司机、钻机司机、推土机司机、电动轮司机都不再沉默,都随声附和,装车、开钻、刮道、唱歌。高亢有力的歌声,熟悉的曲调,优美、流泻的旋律和气势,汹涌澎湃,一泻千里。

    今天,又干了10万吨。

    ——摘自郭明义散文《放歌矿山》

    7 鞍钢宪法

    电动轮每辆自重90吨,载重154吨,售价1000多万,对路况十分挑剔。现场公路管理员,露天作业,又脏又累,是一个典型的苦差。

    出乎所有人意料,郭明义痛快地答应了,没有讲任何条件。

    1996年,齐大山铁矿扩建工程完成,全面进入生产阶段。

    作为全国最大的钢铁联合生产企业,矿石生产是鞍钢的第一道工序,如果矿石供应不及时,整个鞍钢的生产链条将全面瘫痪。而这33台电动轮承载着3000多万吨矿石的运输任务,占整个鞍钢生产用量的三分之二。

    电动轮汽车每辆自重90吨,载重154吨,加起来近250吨,对采场公路路况要求十分挑剔,路面要平坦,路基要坚实,坡度要平缓,一旦发生侧翻,损失不可想象。如果路况不好,还将直接损耗车辆,而每辆车的售价都在1000万以上,每一个零部件都需要进口,别说车体损坏,就是更换一个轮胎,价值也在40万元以上。

    养路重于修车!

    电动轮汽车的发源地——澳大利亚的铁矿山,大都是富铁矿,品位在67%左右,几乎可以直接入炉冶炼,所以开采面很小,人家专门为电动轮汽车铺修了柏油路,可以一劳永逸。而我们的矿山,因为品位太低,每天需要大面积地爆破,剥岩的工程量太大,道路走向随时调整,根本没有修筑柏油路的必要,反而,对土石公路的设计、施工及维修,工程量却格外繁重。

    必须设一个专职的公路管理员,负责公路的规划、设计,修筑、维护和管理考核。路况好了,不仅可以保证生产,而且大大节省汽车维修费用。

    谁负责这项工作,至关重要。

    只有郭明义!

    本来,三年来担任现场翻译,劳苦功高,应该调整到一个高阶层的岗位,收入多些。但如果担任现场公路管理员,露天作业,又脏又累,这岂不是还不如以前的岗位?

    连矿领导也不好意思找他谈话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郭明义痛快地答应了,没有讲任何条件。在他的眼里和心里,电动轮汽车就是他的生命。

    所有的人都在为他惋惜呢。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他日夜坚守在现场,指挥十几路筑路队伍,修造了24米宽、盘旋40公里的矿山公路,并制定了详细的矿路技术参数。

    后来,这些参数经过反复验证,形成标准,并通过国家权威部门正式颁布,成为全中国矿山公路的“鞍钢宪法”。

    采场的公路行云流水般在灰蒙蒙的山谷里飘荡,高高低低,起起伏伏,隐隐约约,缓缓降落在谷底的采矿场。这里是亚洲最大的露天铁矿——鞍山钢铁集团齐大山铁矿。经过几十年的采挖,原来海拔127米的山头,早已变成了负165米的深坑,齐大山实实在在变成了齐大坑。

    采场呈锅底型,方圆6平方公里,公路环绕,层层叠叠。人工挖掘的悬崖峭壁上,遍布着赤红的矿石、黄色的岩石、白色的石英石……五彩斑斓,展示着大自然谜面一般的瑰丽、丰富和神奇。

    这里,就是郭明义的乐趣,郭明义的世界。

    每天都要放炮,都要开辟新工地,所以,这些公路几乎每天都在变动,都要重新开辟和修筑。而且,数十辆“巨无霸”的来回辗压,路基塌陷是经常的,路面出现坑坑洼洼、坎坎坷坷更是家常便饭。

    每天筑路、修路的任务,真是太大了!

    而且,近些年来,整个矿山的开采量一年比一年增加,现在已经超过5000万吨。每天的运输量是多少?接近20万吨。

    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工作量啊!

    这里,就是郭明义的岗位,郭明义的责任!

    8 为儿子服务

    电动轮汽车的高度近7米,轮胎直径近4米,比姚明父女的身高相加还要高,加一次油要多少?2吨。这些都是他的儿子啊,比儿子还亲。

    每天早晨5点钟,郭明义就步行出发了……

    黄褐色的烟尘弥散着,几十辆“变形金刚”般的巨型电动轮嘶吼着,一顶红色的安全帽在它们的缝隙间跳跃。帽子底下是一张酱紫色的国字脸,这就是郭明义。

    说起来,他这个公路管理员,是公司技术室的业务总管,还是干部身份,本来可以坐在办公室,不必天天置身现场的,因为前线的修路车间还设有专人负责。

    可他不放心啊。

    每天4时40分起床,洗漱,准备早餐:昨晚的剩米饭,加开水,再加一个咸鸭蛋,或一个糊土豆,或半个茄子。匆匆吃完,5时出门,步行40分钟到办公室。换山地鞋,穿工作服,拿上有关工具,再步行30分钟,6点半准时来到现场。

    若是冬天呢,天太冷太黑,就早10分钟起床,4时50分出发。采场内不准小型汽车出入,更不让自行车通行,因为电动轮太大了,轮胎直径近4米,驾驶仓高度近7米,驾驶员视野内有若干盲区,一辆小轿车在它的身旁和轮下,像玩具,辗压无知觉。

    为了躲峰限电,电动轮的生产高峰安排在每天下午1点至第二天早上8点。每天上午呢?就回到汽运车间的大院里,检修车辆,添加油料。

    加一次油要多少?

    2吨。

    利用电动轮检修、加油的间歇,郭明义指挥队伍抓紧检修公路。为了检修公路,矿山专门设置了一个修路车间,100多人,50多辆水车、铲车、石料车、平路机和推土机。

    按规定,他的上班时间应该是早晨8点,而他总是提前一个半小时就赶到了。

    为什么呢?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电动轮们正在陆续回巢,他就在现场步行巡视,把昨晚辗压过的所有路线全部勘测一遍,把损坏的路面一一记在心上,并开始构思、计算今天将要投入维护和修整的人员和物料。这样,修路车间的伙计们8时上班后,就可以直接进入角色,一刻也不用耽误。

    修补公路的过程中,他又开始检查验工了。

    发现路面仍不理想,就马上用报话机下指令:“3号公路2800米处,平整度不够,再卸5车粉石……”

    于是五辆石料车开过来,卸下粉石。平路车迅速跟上,抹平路面。

    “2号铲窝需要清理!”他又命令。

    巨型电铲专为电动轮装运矿石,电铲的工作场地称为铲窝。铲窝附近常常会有掉落的石料,必须及时清理,若非不仅误工,而且损坏轮胎。

    一辆推土机过来了,把地面上的碎乱石块清理到远处,为电铲腾出一个平坦、宽敞的舞台。

    ……

    9 矿路医生

    终于完工了,全体机械迅速撤出战场。突然,他摔倒在地——中暑了,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躺在血红红的泥浆里,十多分钟后,终于醒过来了……

    阳光直射在连绵起伏的山谷,白亮亮地爆裂开,烤得人睁不开眼睛。

    夏天的采场,简直就是一个封闭的桑拿室,高温时常在40度以上。

    司机们工作在驾驶室里,有空调,而郭明义只能在露天作业,头顶上没有一片遮荫。

    一次,由于昨晚下雨,路面多处坏损,修路工程量骤然加大。修路车间所有车辆抢修到中午,还没有干完。他早忘记了吃饭,站在毒辣辣的太阳下指挥,叫喊,脸上热汗滚滚,满头乱发熊熊燃烧,如果赶在下午一点之前不能完工,就要耽误电动轮生产,就是一起严重的生产事故。

    几十部机械都着急得发疯,拼命地干活,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12时40分,终于干完了,全体机械迅速撤出战场。突然,他摔倒在地——中暑了,四肢抽搐,神智不清。

    推土机司机单锡纯惊叫了一声,赶忙扶起他。他的工作服上结出硬梆梆的盐碱,烫手,没有一丝汗湿。

    “水……”他喃喃地说。可是,哪里有水呢?在这个布满矿石的荒山野岭里,没有树荫,没有工棚,更没有凉水,只有白花花的炽热。最近的水源也有2公里呢。

    怎么办?十几部汽车都瞪大眼睛,焦急地看着他。

    情急之下,老单开来5米多高的洒水车,打开阀门,用喷水枪向躺在地上的老郭喷去。而后把车开到路旁,又把郭明义抬到车身的荫影里。

    他全身湿透,躺在血红血红的泥浆里。十多分钟后,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老单又摘下安全帽,接满水,送到他的嘴边……

    2006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大雨骤至,导致山体滑坡,把公路掩埋了,正在工作的电动轮只好停工。郭明义马上从家里疯狂地跑过去,远远地看到大家围在路边。为了赶时间,他来不及绕行盘旋的采场公路,而是从一个斜坡上往下冲。这个斜坡高差90多米、倾角45度,雨水浸洇后山体松动、险象环生,每跑一步都有成群的碎石块随行。当他连滚带爬地赶到大家面前时,浑身衣服都扯烂了,鞋子也丢失了,双脚流血。

    大家惊恐失色。

    工友高森山一把抱住他,大骂:“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他顾不得许多,冲着大家吼道:“快修路!”

    他就这样光着脚,来回指挥着,直到天明,恢复生产。

    冬天里,由于四周山壁遮拦阳光,采场内冷若冰窖,气温往往低于零下20度。

    这时候的采场,最担心的是下雪,而地处东北的鞍山,偏偏天冷雪肥。每每天空飞白,是郭明义最紧张的时候,必须放下一切工作,全员出动,全力以赴,不惜代价,用最短时间把大雪铲掉,或用盐化掉,保证矿路畅通。若非,电动轮歇工一天,损失就太大了。

    零下20度的天气,他跑前跑后,往往大汗淋漓……

    还有各种各样的不测,他的心弦总是绷得紧紧。

    当年日本人在这一带开采时,只选择品位高的矿脉,像老鼠一样挖洞,很深,达几百米,据说仅这些无名洞就有几千孔。抗战胜利后,这些档案资料全部丢失了,给现在的开采留下很多隐患。

    这么巨型的汽车,装满矿石后,总重近300吨,如果路面塌陷,要出大事故。有一次,崖壁上突然冒顶,一条暗洞的积水猛然喷出,水红红的,像血,流淌了整整一天,把面前的采场公路也冲断了。

    每天要步行几十公里。他的脚上似乎安装了传感器,一旦有隐情,就放慢脚步,放慢脚步,来回地转圈,那副样子,就像是电影里日本工兵在探测地雷,又像是医生在用听诊器细细地谛听患者的胸音。

    鞍钢党委副书记闻宝满见他如此辛苦,曾特别决定为他配备一辆皮卡,作为工作用车。他当即就回绝了。

    不仅仅是增加花销。更主要的,是影响他对矿路的脚感。

    常常地,走在采场里那一条条灰灰白白的碎石公路上,看着布满铁锈的紫红紫红的悬崖,闻着那粗犷而又醇厚的矿石的味道,他的心里踏实而充盈……

    采访时,鞍钢矿业公司宣传部吴干事说,郭明义这个岗位太重要了,创造的效益难以计算。近年来,采场又新购了20多台T190电动轮,单车载重量190吨,每台车平均价格在2000万以上,更换一个轮胎就是100万元。路途的远近,路况的好坏都直接关联着电动轮的车况和油耗。

    按同类企业电动轮消耗的平均水平计算,这些电动轮每年节省消耗在1500万元以上。

    10 不打不成交

    刘师傅破口大骂起来,满嘴脏话,不堪入耳。

    郭明义从没受过这般的奇耻大辱,拼命扑上去,死死地咬住高森山的胳膊。两个人都拼命了,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人缘好,脾气暴。这是工友们对郭明义的评价。

    采场上,爆破面扩展到哪里,公路就要跟进到那里。电铲更要马上到位,为电动轮装载矿石。环环相扣,刻不容缓。而推土机则要及时为电铲整理场地,确保电铲有一个宽松的作业平台。

    1999年冬天的一个上午,郭明义在巡查各电铲铲位跟进情况时,对5号铲位的平整度不满意,要求当班的刘师傅重新施工。

    天太冷,冰天雪地,路面冻得硬梆梆的。刘师傅十分不情愿,但碍于郭明义站在冷风中,就没有发作。

    干了一个多小时,郭明义仍是不让收工。刘师傅说什么也不干了:“天太冷了,等暖和暖和再干吧。”

    “不行!5号铲是高效铲,不能耽误了生产!”

    刘师傅立时恼了:“又不是给你家干活,我过完年就退休了,干了一辈子推土机还不如你吗?这样的铲位完全能够维持生产,你总较什么真儿,老子今天就是不干了,你爱咋地咋地。”

    郭明义急得满脸通红,也提高了噪门:“你明天退休,今天也得干好最后一班。你在驾驶室里,我在雪地里,我能坚持,你也得坚持。如果干不完,我就把考核情况反映给你们的车间领导,扣你工资!”

    刘师傅破口大骂起来,满嘴脏话,不堪入耳。不仅骂,还动手打起来。

    在工友们的劝解下,两个人分开了。

    郭明义很快调整了一下情绪,首先道歉:“你比我年长,是我老哥,我应该尊敬你。刚才是我说话直,太冲动,请原谅啊。”

    刘师傅没有吭声。

    郭明义又说:“你如果还是不解气,骂我、打我都行。但工作还得按标准继续执行啊,咱们可不能耽误了生产。”

    刘师傅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回到自己的驾驶室里,继续干起来……

    还有一个更加血淋淋的故事。

    1997年3月的一天上午,郭明义认为采场公路平整度不够,指派石料车司机高森山拉两车粉料铺垫。但高森山认为没有必要,不干。两个人一个在车上,一个在车下,争吵起来。

    双方争执不下,郭明义给高森山的车间主任打电话。高森山更加气恼,准备下车走开。郭明义不让,登上踏板,堵住车门。高森山急得满头冒火,冲着郭明义的胸部,狠狠一脚,把他从车上踹落在地,倒翻了一个跟斗。

    郭明义从来没有受过这般的奇耻大辱,心底的火药桶一刹间彻底引爆了,顿时失去了理智,爬起来,拼命扑上去,死死地咬住高森山的胳膊。高森山也顺势猛掐郭明义的后背,两人都拼命了,皮开肉绽,鲜血淋淋。

    后来,车间严厉处罚高森山,并通报全矿山。

    从此,两个人断绝交往,形同路人。

    一个多月后,发生了一件事儿,让高森山触动了。

    采场内一条公路需要加宽,时间非常紧急。由于每天下午1时电动轮开始作业,为了赶工期,修路时间必须要加班到12点半之后,中午用餐时间自然要推迟。这样,习惯了准时下班的20多位修路工人不免有意见,骂骂咧咧。

    郭明义想方设法调动大家情绪,他承诺,只要大家加班加点,保证工期和质量,每天下班后都请大家到饭店里吃饭喝酒。大家都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基层工人,豪爽又直率,没有更高的要求。

    这一招儿真管用,20多人的热情被激活了。连续一个周,郭明义每天履行诺言。大家以为,他是矿上技术室的干部,请客吃饭肯定能报销。

    终于提前两天完工。

    过了很久,大家才知道,这2300元全是他自费的,矿上根本没有这一部分开支。

    他说,大家天天加班,流了这么多汗水,我请大家吃几顿饭,喝几盅酒,也是应该的。后来,这些钱最终也没有报销。

    “郭哥,以前全是我错了,我不是人!”一天下午,高森山主动找到郭明义,说:“我知道你是好人,以后我都听你的!”

    从此,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都是直肠子、急性子、牛脾气,偶尔还是会有争吵。但即使再着急上火,两人也不打架了,只是互相瞪瞪眼,咬咬牙,在耳朵边大喊大叫几声,再忍不住,就像两头发怒的公牛一样头碰头,拼命地顶撞安全帽,撞得“啪啪”直响,山崩地裂,直溅火星。

    火气散去后,高森山就会往郭明义的塑料杯里注满水,冲着他喊:“我饿死了!”

    郭明义说:“那你吃我吧。”说着,把拳头伸向他的嘴巴。

    他就象征性地咬几口,哇哇叫几嗓子。而后,两个人就“嘻嘻哈哈”地吃食堂去了……

    我与矿业公司宣传部的吴干事找到高森山时,已是接近午餐时间了。听说是采访郭明义,他爽快地答应了:“好,中午饭我请客!”

    宣传干事忙说:“我请吧。”

    “扯蛋!”他的眼睛瞪得大大:“你请客,我就不谈了。”

    火辣辣的情感!

    果然,中午,他执意请我们去一家高档的烧烤店吃韩国风味儿,并给我讲了以上这个从未外言过的血淋淋的故事。

    11 矿工诗人

    郭明义不饮酒,不吸烟,连茶也不喝,更不打麻将,惟一的娱乐就是唱歌。

    他说,矿石是有生命的,你听那机械与矿石撞击的声音——咣当当、轰隆隆,噼啪啪,那不就是石头们的心跳和呼喊吗?

    郭明义对我说:“矿石是有灵性的。”

    说着,他从乱石堆中找出一块矿石,又拿来一块顽石,冲着太阳,进行对比。果然,顽石黑沉沉的,而矿石在阳光下粼光闪闪,笑意盈盈……

    铁矿石按其含铁量的高低分为富矿和贫矿,含铁量高于50%的是富矿,而低于这个数字的就是贫矿了。单就铁矿而言,造物主实在是有所偏心,澳大利亚、南非等国家以富矿为主,品位都在67%左右,直接采挖即可冶炼。而中国的大型矿山几乎全是贫矿,采挖后的剥岩、选矿工作量太大。齐大山铁矿呢,品位只有29.69%,但这已是中国最好的露天铁矿了。

    郭明义给我津津有味地介绍着,齐大山铁矿为沉积变质型铁矿床,矿石主要工业类型为假象赤矿石,其次是磁铁矿石和半氧化矿石,矿石的自然类型是石英型铁矿石和闪石型铁矿石。

    说着,他拿来几块不同种类的矿石,轻轻地抚摸着,细细地给我讲述。磁铁矿主要成分是Fe₃O₄,铁黑色,有时晶体带浅蓝色,不透明,在粗瓷器上刻划,条痕是黑色的,具有强磁性,能粘吸小铁钉和碎铁屑,是良好的导电体;赤铁矿主要成分是Fe₂O₃,颜色暗红,接近黑色,表面呈鱼子状或肾状……

    看得出来,对铁矿的一切,他充满感情,如数家珍。

    中午累了,郭明义就坐在采场路旁粼光闪闪的矿石上,喝水,吃干粮,吃得津津有味。抬头远望,齐大山的天际线与更远处的千山山脉手牵着手,云连着云,融为了一体。这时候,他的耳畔,仿佛飘来了一阵阵柔曼的歌声。

    那是沸腾的群山在吟唱!

    郭明义说,矿石是有生命的,你听那各种机械与矿石撞击的声音——咣当当、轰隆隆,噼啪啪,那不就是石头们的心跳和呼喊吗?

    你看那矿山的身躯——主干道是主动脉,电铲支线是支动脉,更窄更小的铲窝就是遍布全矿的毛细血管了。沿着这些蜿蜿蜒蜒的毛细血管,矿石们呐喊着、络绎不绝地跑向了火红的高炉——而那是钢城的心脏了。

    而当这些从这里走出的石头们变成遍布世界的飞机、轮船、汽车和高楼时,它们的身上依然存留着矿山的气息——厚重、深沉和温暖。

    这时候的郭明义,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诗人了。

    郭明义从来不饮酒,不抽烟,连茶也不喝,更不打麻将。他惟一的娱乐就是唱歌。唱民歌,唱红歌,唱通俗歌,也唱邓丽君的歌。台湾校园歌曲、青藏高原、塞北的雪、妈妈的吻……

    休息的间歇,虽然大家都必须守护在各自的岗位上,但碧蓝的天空就是大家共同的欢乐剧场。

    “唱个歌儿吧,老郭。”不知谁在报话机里喊了一句。

    老郭说好,马上开唱:

    “咱们工人有力量,

    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盖成了高楼大厦,

    修起了铁路煤矿……”

    嘶哑的歌声随着报话机传到工地上的每一辆“变形金刚”的耳朵里,大伙就开始“哇哇哈哈”地浪笑。

    “老郭,再来一个。”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明天……”

    一支,两支,老郭认真地唱着,每拖一次长腔,都有一阵喝彩。老郭不管是真喝彩还是喝倒彩,一直在尽情地唱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往前走……”

    不知道是谁吼一嗓子,中间插进来,猛然激起了汉子们别样的亢奋。

    “小妹妹你坐船头,

    哥哥我在岸上走,

    咱们俩的情,

    咱们俩的爱,

    在纤绳上荡悠悠……”又加入了一个。

    一个接一个,东一句西一句,荤一句素一句,原本是老郭的独唱,已变成了南腔北调的大联唱,狂野的,婉约的,通俗的,间或还有一两句美声唱法……

    采场的上空,到处飘荡着五颜六色的歌声,时而像一道道缓缓游移的雾岚,时而又像一群群朴楞楞惊飞的鸽子……

    原本静寂的山谷,顿时成了欢腾的海洋。

    其实,老郭最喜欢最享受的还是柔美的抒情歌曲。

    常常地,独自走在空旷的山路上,明丽的阳光下,他开唱了:

    “在哪里,

    在哪里看见你,

    在梦里,

    在梦里……”

    眯着眼,唱得雪花纷纷,唱得杏花满头,唱得满脸陶醉。

    那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幸福。

    郭明义担任采场公路管理员,一干就是十几年。他制定的《公路、支线、铲窝维护技术标准与考核办法》、《采场星级公路达标标准与工作流程》等十多项技术标准和工作制度,填补了我国矿山采场公路建设和管理的空白,大大降低了备品备件和物料的消耗,大大提升了大型生产汽车和电铲的作业率,使齐大山铁矿的大型汽车效率和电铲效率多年来名列全国同行业第一名。

    12 亚洲第一移

    一个重达823吨,高约24米,而且不能拆分的整体设备,要在盘旋的山路上行走3公里,下移50米,不能有任何倾翻,这是一个怎样的难度!

    郭明义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我采访时,采场正在筹备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工程:破碎站下移50米。

    采场的生产流程是:矿石被爆破后,首先由电动轮汽车运至位于采场内的矿石破碎站,经过三次破碎,再通过长达数公里的露天皮带机,以每秒4米的速度输运到采场之外的各个选矿厂,进入球磨机,分别经过重力、磁力、浮力选矿,最终形成铁精粉1600多万吨。

    道理很明白,电动轮巨型汽车与破碎站之间的运距越短越好。

    所以,破碎站每几年都要下移一次,靠近采矿面。

    这个破碎站是上世纪90年代初矿山大扩建时耗资5亿从德国引进的,单体设备重达823吨,高24米,已经现场铸造成一个不能拆分的整体,也是全亚洲规模最大、性能最好的石料破碎设备。

    如此庞大、沉重的单体设备,要整体下移,难度太大了,中国冶金界命名为“亚洲第一移”。

    这一次下移的垂直距离是50米。

    虽然只有50米,但需要迂回行进3公里。也就是说,需要为这套设备的迁移修整一条长约3公里的公路。

    这3公里的下移公程,就是郭明义目前最大的难题。

    下移时必须依靠一种国外进口的特制专用设备——龟板车,俗称“王八铁”。用由100多块“王八铁”组成的龟板车,背负823吨重的破碎站,像一个硕大的蜗牛一样,缓缓地下移。这对公路的坡度、平缓度,特别是转弯处的抗压度,都有极高的要求,稍微偏斜,就会倾翻。

    在齐大山铁矿的历史上,像这样的下移已经有过五次了,最近三次郭明义都曾经参与,并负责公路的设计和建设。但这一次,难度更大,以前最多下移路程800米,而这一次是3000米。

    必须测量出最近的路途,必须对路基之下50米地质情况进行探测,必须请地堪部门对石质结构进行分析,能不能承受如此之重?会不会变形?如果发生倾翻,不仅价值5亿的设备倒毁,而且将造成整个鞍钢的停产,那将是一个轰动世界的大新闻。

    不仅要用设备,更要用手、用脚、用心去测量。

    郭明义的压力太大了!

    我的采访,正是在此期间。

    直到这时,我才彻底理解了他。

    作为亚洲最大的露天铁矿和鞍钢下属最大的铁矿,齐大山铁矿采场每天产值700多万元,年产矿石5000多万吨。籍此为主体依托,鞍钢已经具备年产2500万吨钢铁能力,正在向着世界最大的钢铁航母迈进……

    置身这个豪壮的集体,郭明义早就是一个狂热的矿山恋。他曾经创作过一篇散文《放歌矿山》:

    ……

    矿山,我歌唱你,倾听着你的述说。我赞美你,沐浴着你的恩泽。你一次次地拉近我,靠近我,我才发光发热。我是你的儿子,我吮吸着你的乳汁长大。你给我力量啊,给我勇气。面对着沸腾的矿山,我为你激动,为你兴奋……

    矿山,我说你,看你,恋你,用诗读你,用歌唱你,用鲜花打扮你。在你粗犷的脊梁上,留下我圣洁的吻!

    每天凌晨,刚刚走出家门,远远地就看到了矿山宽厚的身影,星星点点的灯火,隐隐约约的轰鸣,似乎在向自己眨眼,在向自己招手,在向自已呼喊,他的血液就马上温热起来。

    天天如此,有十五年了吧。

    这时候,老郭的心底便会泛起一缕自豪而又沧桑的感慨。于是,他抿紧嘴唇,抬起头来,大踏步行进,步履间带着军人的速度和坚毅……

    笔者感言:采访之前,我一直以为,郭明义在社会上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在单位里也肯定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工人,但他在工作岗位上的作用可能是可有可无的。

    但是,当我走近他的工作岗位时,却惊奇了。

    他的岗位是公路管理员,而且是惟一的管理员。这是全部矿石运输的最关键部位。他的岗位是那么地重要,如此的不可或缺!

    他在工作岗位是一位出色的工人,在人生岗位是一位出色的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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