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世宗雍正-风雨少年愁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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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内行刺

    元霄节之夜,皇宫大内惊呼声四起,皇后成为人质,怀抱之中的四皇子替康熙挨了一剑……前明朱二皇子了却一桩心愿,却也付出生命的代价,唤醒了……新年的炮声越来越远,渐渐被抛在脑外,那欢乐详和的祝福祭神气氛也都淡远了。纳兰成德踏着茫茫积雪在通向妙峰山的小路上艰难跋涉着。

    雪越来越深,路越来越陡。

    这条道本来就很少有人行走,更何况今天是大年初一。

    风也在呼啸着,在山林间穿越,发出阵阵哨音,仿佛故意和纳兰成德过意不去似的。但他已顾忌不了许多,几十里的长途跋涉早已大汗淋漓,浑身粘乎乎的,头上散发着热气,可他的心却是冰冷冰冷的,正如这脚下的大地。

    值得庆幸的是纳兰成德已经两世为人了。

    自从一个月前被关入大牢他就抱着必死的念头,不知为何,皇上竟然将他释放了,但附带一个条件,让他永远滚出京城,闭门思过。这对于他已经够优待了,许多知道内情的人都说,在大清国除了纳兰侍卫是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有这么好的结局的。

    纳兰成德虽然走出了那幽深的宫闱获得了自由,但他听到钮祜禄氏皇后自缢而死后,心也死了。皇后的死未必是为了殉情,但确与他的生有关,也许是皇后的惨死触动了皇上的慈悲心肠,给纳兰成德一条命,让思过、忏悔,或许这是一种比死更痛苦的惩罚。

    纳兰成德想到了死,但他不能,皇上有令,赐他活着,没有皇上的谕旨他不能自寻短见,否则就是抗旨,要满门受诛连的。当然,病死或其他意外死亡除外。这无疑被皇上用一根绳索牢牢系住他的脖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生受煎熬。

    纳兰成德在别无选择的条件下选择了这条路。

    他吃力地叩击着冰冷的寺门,许久,寺门才吱地一声打开,探出一个头来:

    “施主,你找谁?”

    “我找性音大师。”

    “你是从京师来的吧?”

    纳兰成德点点头。

    “哦,你是纳——,快,快请进吧,家师恭候已久了。”

    纳兰成德随小和尚进入寺内,他举目四望,不仅内心一颤,这就是大觉寺?

    大觉寺并不大,只是十多间残破的庙宇,分前后两院,与他们纳兰相府比起来,实在小得可怜,也冷清得令人难以忍受。唉,到了这地步,成了有家不能归之人,还讲什么条件,如果不是父亲多方面周旋。人家未必收留自己呢?讨饭怎能嫌饭凉呢?将就着活下去吧。

    纳兰成德刚走到后院,就见一位中年僧人迎了出来,向自己施礼说道:

    “阿弥陀佛,来者莫非就是纳兰施主?”

    “正是小者。”纳兰成德急忙还礼道,“大师是性音大师吧?”

    性音大师点点头,“纳兰施主请进吧。”

    二人进入殿内,分宾主坐下,性音大师上下打量一下纳兰成德说道:

    “有心向佛佛不引,无心向佛佛正果,非慧心所致,前世修为。昨日花开今日凋,百年人应有万年心,生生死死何须论,三界之外观乾坤,水中明月本虚幻,影中之影何论之,大地山河尚归尘,尘中之尘休再提,阿弥陀佛。”

    纳兰成德似懂非懂地听完性音大师这番话,抬头看看旁边高大的佛像和龛前香炉上散出的袅袅青烟,又望望闭目捻珠诵经的性音大师,霎时间有一种灵魂被抽空的感觉,他仿佛看到坐在莲花盘上的如来佛祖正向自己微笑招手。他长长嘘了口气,打了一个哈欠。

    “施主一路行走,早已困乏了,先去休息吧。敝寺狭小偏远,一切简陋,请施主见谅。”

    “大师,我出家之事——”纳兰成德忙说道。

    “施主三思而后行吧,敝寺实在寒碜,恐纳兰居士忍受不了这寒山冷寺清灯孤身之苦,居士乃性情中人,六根未净,虽有心向佛实属无奈,如此佛心不纳。”

    “请大师不必多疑,我已绝尘寰,望大师纳我为徒。”说完,跪地就拜。

    性音大师急忙将纳兰成德搀起,说道:

    “如果施主真心向佛,不怕路途遥远,我可以向施主引见一下,去五台山修道,那里香火兴隆,寺大业大,施主若到那里不会有饥寒之苦。贫僧怎配做施主的师父呢?我可以将你引荐给家师,你到他老人家那里一定会成正果的,为了行走方便,我可以代师暂收你入佛门,你我就师兄弟相称吧。”

    “佛心无远近,修道何饥贫,师弟甘愿随师兄诵经修法早成正果,请师兄为师弟择法号,早早办理受戒之事。”

    性音大师见纳兰成德说得诚恳,也不再推辞,淡淡地说道:

    “佛门本不受,洪福尘世缘,你生在豪门望族,本应大富大贵,无奈一念之差堕入佛门,亦祸亦福,这都与你的名字有关啊。”

    纳兰成德一怔,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多次给他提及的事。在纳兰成德出生之后接连大哭三天不止,无论怎样哄也不停止哭泣,请了不少名医也诊断不出症状,纳兰明珠夫妇由喜得贵子的欢乐转入忧愁。正在这时,来了一位化缘的和尚,口口声声称能治好婴儿啼哭之症。明珠夫妇大喜,急忙把那和尚请入内堂,和尚看过病症,大笑道:只要给孩子起个名字保证他就不哭了。明珠夫妇将信将疑,问那和尚给儿子起一个什么名字好,那和尚不加思索地说,就叫纳兰性德吧。纳兰明珠隐隐觉得这名字带有一丝一缕的佛意,但也不好当面说什么,也就同意了。那和尚走上前捏捏婴儿脸,笑着说道:你哭什么,不就是觉得自己没名没号委曲吗,我如今给你起个名字叫性德,你该高兴了吧。事情实在蹊跷,那婴儿果然不哭了,和其他新生婴儿一样吃奶正常。待那和尚走后,纳兰明珠夫妇商议一下,就把儿子的名字由纳兰性德改为纳兰成德,取字容若。

    如今看来,自己落入佛门真是前世的因缘,命中注定的。沉思间,又听性音大师说道:

    “你既有性德之名,何须再另起法号呢?如果想彻底忘却尘缘,就叫楞伽山人吧。”

    “楞伽山人,楞伽山人。”纳兰成德喃喃自语,他望着佛祖。悄悄跪了下来。

    这时,一片木鱼声和诵经声从身后响起,在袅袅的青烟中纳兰成德的心走向佛陀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成德才木然地转过身,望着性音大师道:

    “师兄何时给师弟受戒?”

    性音大师抬起头,“受戒?入佛不全在于形式。心性到即成佛,你如今心性尚在尘缘,等你的心性完全进入佛门再说吧。”

    纳兰成德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匆匆进来一名小和尚,神色紧张地走到性音大师跟前耳语几句,性音大师的神情也马上严肃起来。待那小和尚说完,性音大师急忙站起来对纳兰成德说道:

    “你到前院用些饭,早早休息吧,从此安心诵经,体悟佛家真谛,阿弥陀佛。”

    说完,随那小和尚走了出去。

    性音大师随小和尚来到西厢房,两名年长的僧人正在给一个中年和尚疗伤。许久,那人才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发出痛苦的砷吟。性音大师走上前接过端来的药碗,弯腰说道:

    “念一师弟,快喝口药吧。”

    念一和尚微微睁开眼,在性音大师的服侍下喝完药,他惨白的脸露出了血色,强忍住疼痛坐了起来,吃力地说道:

    “师兄,我们内部出了奸细,已有十几人被抓,昨天夜里我们的住处被官兵包围了,我拼命才杀出重围,可是他们几人……”

    念一说不下去,泪流了出来。

    性音大师无声地握住他的手,满脸铁青着,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到底谁是奸细呢?!”

    “师兄,不管谁是奸细,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即动手,否则,全完了。”念一肯求道。

    性音大师认真考虑了许久,才点点说道:

    “那好吧,但这等大事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我亲自去请示大当家的。师弟,你安心留在寺里养伤吧,什么话也不许外传!”

    “师兄,我路熟,还是让我随你一同进京吧!”念一哀求道。

    “不行,你已经暴露了,官府正在追捕你,你若再次入京太危险了,何况你身负重伤,好好把身体养好,这样的机会今后还有。”

    性音大师说完,走了出去。

    性音大师天黑之前就潜入京师,由于盘查严谨,他一直没敢出门,直到天完全黑透了才溜出来。他来到一所深宅大院门口,见四下无人才轻叩几下门递上一张帖子,许久,才由一人领着进入内宅。

    客厅里早有几人等在那里,待性音大师刚走进门,几人都站了起来,性音急忙拱手打招呼:

    “各位老友请坐吧,又没有外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杨起隆待性音、甘凤池坐定,看一眼朱慈焞说道:

    “永爷,咱们是在客厅里谈还是到密室里谈?”

    “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贴身侍卫,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敢到这里,就在这里谈吧。”朱慈焞道。

    杨起隆先把京中出了叛徒,部分反清义士被抓的事简单说一遍,最后说道:

    “这事性音大师可能已从念一那里了解到了,现在形势十分危急,至于下一步如何行动,我们几人一直拿不定主意,想听一听大师的意思。”

    性音大师转脸问朱慈焞道:“永王是怎样考虑的?”

    朱慈婷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

    “事到如今,只有碰碰运气拼一下了,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我也无愧于祖宗了。不然,这样等下去,何时才是尽头?等一天我年老一天,众人的意志消沉一天,而清廷则巩固一天。”

    杨起隆见朱慈赙说着,眼中噙满泪水,也哽咽道:

    “西南吴三桂和清兵急战正紧,双方互有胜负,我们在京起事,如果能够杀死康熙,即使不能夺下京城,也会使清廷震惊,群龙无首之势下,吴三桂大军北上,必能将鞑子赶出关外。更何况如今内部出了奸细,也是逼迫我们举事,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甘凤池也说道:“据我几次深入宫中探得的消息,皇宫大内也正在闹内讧呢。”

    “何以见得?”杨起隆问道。

    “这事与皇后薨驾有关呢!”甘风池不紧不慢道,“据说皇后之死根本不是病逝,而是自缢而死,说皇后与宫廷侍卫有奸情,对此皇上十分恼火,再加上前线作战失利,康熙更是恼羞成怒,对宫内任何人都起了疑心,同时撤换许多侍卫,也处死许多宫女太监。据说康熙对一向最受宠的懿贵妃也动了疑心,不准备立她为皇后呢。”

    性音知道甘凤池所说的事虽然是传闻却也有几分真实,因为康熙一向最信任的一等侍卫纳兰成德不知何故被赶出宫,经人引荐正寄居在他的大觉寺呢。他虽然不明白纳兰成德出家的真正原因,但也隐隐觉得与皇后之死有千丝万缕联系。

    性音正寻思着,又听杨起隆说道:

    “如果真如甘大侠所说,现在趁着宫中内讧之际举事,成功的希望极大,这真是天赐永王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王爷,别犹豫了!”

    永王朱慈焞暗暗握紧了拳头,他压抑在心头几十年复仇的怒火几乎要喷了出来。许多年来,他东奔西走,隐姓埋名,等待的就是这一天,为了复仇,几次好的机会都失去了,但这一次决不能再失去了。为此,他也曾付出血的代价,哥哥惨死在清廷大牢之中,弟弟至今下落不明,虽然他也曾四下寻找,有人传说隐藏在浙江大岚山,但他们兄弟三人自幼年一别一晃三十多年却不曾相见一面。

    想至此,朱慈焞饱经风霜的脸滚下两滴豆大的清泪。古人云:男儿有泪不轻弹,皆因未到伤心处。这话一点也不假,朱慈婷怎能不伤心呢?

    十五岁那年,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灾难改变了这位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皇子命运。那年三月十八日(1644年)即明崇祯十七年,也就是清顺治元年,李自成所率的大顺农民军攻破北京,他的父皇崇祯帝见大势已去,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举剑刺死自己的亲生女儿,绝望地说:你为何生在帝王家?崇祯帝被迫吊死在景山的一棵槐树上。死前,他把三个儿子:太子朱慈娘、永王朱慈赙、定王朱慈焕召集在一起,将传国御玺所藏之地告诉他们,命他们各自逃命,无论将来谁活下来都要掀起复明运动,光复大明江山,以传国御玺为信物号令天下复明义士。

    谁知李自成的大顺王朝如此短命,很快被清兵攻破,朱家三子从此走上反清复明的道路。顺治十二年(1655年),太子朱慈娘在扬州起兵举事,结果兵败被俘后死于狱中。永王朱慈焞自从与兄长和弟弟分散后浪迹江湖多年,后潜入京师购置这么一所宅院作为他反清复明的联络据点。天子脚下,皇上眼皮底下,这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能够随时注意清廷动态,举事时能击中清廷要害。正是基于此,朱慈焞才不惜冒生命危险把自己的活动据点选在京师。

    几十年的秘密活动,终于联络了许多反清义士,也组织了一支可观的复明敢死队,他时时刻刻忍耐着,也等待着。真是苦心人天不负,因削藩事件引起平西王吴三桂倒戈易帜。扯起反清大旗,随之,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相继起兵响应,战火在长江以南地区蔓延起来。这种天赐良机情况下,朱慈焞耐不住心中的烈火。积极行动起来,准备在京师举事和吴三桂遥相呼应,趁机一举搅乱清廷,把满人赶回东北。由于他近日频频召集各路头领,引起官府警觉,前不久,几名进京议事的头领在住地突遭搜捕,全部被捕,据说有一人经不住拷打泄露了起义秘密,情形迫在眉睫。

    这几天官方搜捕更紧,使本来活动紧密的各路头领无法集会。由于城门防守甚严,京外的人马与兵器很难进入京城,朱慈焞为这事伤透了脑筋,他不能功亏一篑、坐以待毙,这才紧急召见几位最高层头领商讨起兵之事。

    性音大师早已从永王、甘凤池、杨起隆三人的话中听出他们的意思,他们虽然没有明确提出起兵,但心意早定,让自己拿个主意也不过是讲几句客套话,给自已一个面子。尽管对于现在就起兵的事他认为尚欠成熟,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应允。过了一会儿,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说道:

    “永王爷。以贫僧之见由我等率领弟兄们分头行动就可以了,王爷不必亲自出面,万一起兵不利也留一条后路,给分散各地的兄弟留一个联络的中心。”

    不待性音大师说下去,甘凤池打断了他的话:“永王爷不领头,如何能让京城的百姓一呼百应呢?我们都是没名没份的人,城中的百姓会把我们当叛贼呢!”

    “那也不能让王爷冒这个险,我们可以派人假冒王爷之名嘛?”性音大师坚持道。

    “假冒王爷?谁来假冒呢?假冒之人能号令各路弟兄吗?”甘凤池反问道。

    “不让王爷冒这个险也是对。”杨起隆说道:“如果你们不反对,就让我来冒充一下王爷吧!”

    “不,让我亲自上阵吧,要死就和弟兄们一起死,我已经苟活了几十年,再这样苟活下去有什么意思。上对不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和先父王,下对不住天下百姓。如此活着也情同于死去,与其痛苦地苟活一生,不如和弟兄们一道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性音大师瞧着灯火下老泪纵横的永王又劝说道:

    “王爷千金之体岂能与清贼拼杀?还是留守这里等待消息吧。”

    朱慈婷见性音大师、杨起隆坚决反对自己出面,甘凤池由主张自己亲自带兵转而反对自己亲上战场,只好说道:

    “即然如此,就让起隆冒名举起义旗吧,但也不必冒充我的名义,就冒充三弟定王朱慈焕的名义,假称朱三太子朱慈焕兴兵讨伐清廷,表明我大明皇亲国胄与满清鞑子最后一战。”

    大家不明白永王为何让杨起隆冒充他弟弟的名义,朱慈焞解释道:

    “我与弟弟一别三十多年毫无音信,也不知他的生死,如果死于战乱也就算了,倘若仍活在世上,是否仍牢记父王的教诲,有一口气在也要复明。我让起隆以他的名义起兵,就是试探一下他是否活在世上,是否把复明大业记在心中。”

    性音大师明白了朱慈焞的良苦用心。此次起兵无论成败都将轰动全国,无论定王朱慈焕留落天涯海角也会听到这个消息。如此看来,永王此次已下定了决心,不成功便成仁,他要以死唤起弟弟继续举起反清复明的大旗。

    经过仔细计议,起兵定在正月十五之夜,由于外围兵力一时难以混进京城,只能以三路人马分头同时行动。性音大师率领一批顶尖武林高手直扑皇宫大内,力争杀死康熙,造成京师群龙无首,杨起隆高举义旗攻打午门兵器库以钳制守卫紫禁城的兵马,甘凤池率军响应性音大师,力争攻取皇宫,尽量活捉康熙,以此号令天下,万一不济则将其杀死。

    计议已定,大家分头行动,只等元宵节早日到来。

    元宵节终于到了。

    北京毕竟是天子之地,不同于其他城镇,今年虽然因为平叛的争战搅得达官贵人皇帝老儿内心不宁,但元宵大节还是要好好热闹一番的。

    天刚擦黑,各式各样的灯笼就全都挂了出来,男女老幼都早早吃罢饭打着自己最满意的灯笼涌上大街。什么鸡灯、猴灯、虎灯,十二生肖灯样样俱全,那各色的长灯、短灯、圆灯、方灯更不用说了,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那些别开生面的花灯,如狮子滚绣球、双龙戏凤、孔雀开屏、童子拜佛、观音送子、孙悟空闹龙宫等等,真是数不尽数。

    整个京城真成了灯的海洋!

    北京人平时都躲在深宅大院,街头小巷里的四合院内,今天全都像被什么人赶了出来似的,到处都是人,乱糟糟的,直到深夜也不散去。

    今天的京城,乱是够乱的,但这乱只是无官一身轻的文人雅士和普通平民百姓的乱。这个乱也是热闹的意思。而守卫各大城门的御林军却一点也不敢懈怠,对于京城近日的特殊气氛他们也已经闻到一些风声,并接到上级命令,任何在岗人都必须坚守岗位,违者杀无赦。

    正因为这样,性音大师早早就率领一批乔装打扮的弟兄接近了举事地点,但由于清兵守卫森严,他一直没敢轻举妄动。直到午夜子时,性音大师听到午门方向传一声震天炮响,知道杨起隆已经动手了,他向左右几名弟兄轻喝一声:“上!”率先跳上高大的宫墙,迅速潜入宫中。

    性音大师率领一批敢死队弟兄避开明亮的灯火,直扑乾清宫。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高喊:

    “有刺客,有刺客!”

    “来人呐,来人呐,抓刺客!”

    尽管两名喊叫者被击毙了,但引来了宫中巡逻的清军和大内侍卫。性音大师一声令喊,命令大家分头行动,以生擒康熙为上,不可恋战,万一不能生擒就尽量将他刺死。

    平静的皇宫大内迅速乱了起来,哭喊声、叫骂声、撕杀声、刀剑碰击声交织在一起。

    性音大师避开围攻而来的大内侍卫,直入内宫,寻找康熙的所在。

    此时,康熙正在懿贵妃的永和宫和众妃嫔及几位皇子赏灯,其他人刚刚离去,康熙也觉得今日心情舒畅,决定留宿永和宫。正在这时,一名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报告,说宫中出现大量刺客。

    康熙闻报后一惊,但立即沉静地问道:

    “他们有多少人?是些什么样的人?守卫后宫的大内侍卫呢?”

    “回皇上,有多少人奴才不知,据李总管说有近百人,至于是些什么人也不得而知。”

    这位太监少停一下,又补充道:“武侍卫已派人飞马抽调火器营的人马,很快就会赶到,何况宫中还有众多大内侍卫守护,这些毛贼也逞不了多久就会被捉拿消灭的。”

    康熙一听有近百人,也着实吃了一惊,他根据近日巡察御史送来的奏报,知道这些刺客不是一般的飞贼,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叛乱。凭他多年处理叛乱的经验,康熙也并不惊慌,只要不是吴三桂那样的领兵将帅作乱,是不会成气候的。只是这百十人偷袭皇宫大内的事传扬出去也的确令他这个皇上脸上无光,当然,死伤是难免的,只要别伤了太后、皇子及众妃嫔就行了。

    康熙向跪在旁边的那位太监挥手说道:“你去通知守宫的侍卫,多调些人马,将所有的毛贼全部拿获,一个也不能放过,否则,拿他们是问。如果不能生擒,就全部处死。对了,最好留下几个活口审讯。”

    那太监刚刚退下,又有人匆匆来报,说许多来历不明的叛贼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在攻打午门,据说为首之人是前明崇祯皇帝之子号称朱三太子。

    康熙听后猛地站了起来,十分生气地说:

    “朕早就传下谕旨,一定要严加搜索,务必将叛党一网打尽,都他妈的敷衍塞责,真是岂有此理!给朕传口谕,如果有一人攻下午门,让九门提督索额图提头来见朕!”

    气归气,康熙一面派人前去调兵遣将,一面亲自组织宫中的几名贴身侍卫和太监做好抵御准备,以防不测。康熙还没吩咐完毕,一名太监来不及通报就闯了进来,说有十几人已经杀进永和宫。

    众人听完都惊慌起来,懿贵妃和几名宫女吓得乱作一团。

    康熙大喝一声:“都不要惊慌,几个无名毛贼怕什么,朕才八岁都能生擒鳌拜,几个毛贼能奈朕何!”

    康熙命令身边的两名侍卫保卫懿贵妃,和四阿哥躲避起来,他自己接过一柄长剑和两名侍卫一同冲出殿外。众人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康熙和两名侍卫刚冲出殿外,迎面碰到一位老者率领十多个人赶来,康熙跨上前一步,大喝一声:

    “大胆的叛贼,还不放下手中的兵器,束手就擒,朕饶你一命不死,再顽固抵抗杀你全家,灭你九族。”

    来人一听这人就是皇上,也不搭话,举剑就刺。不等康熙还手,两名侍卫同时迎了上去,两方立即对杀起来。

    增援的清兵已经赶到,将这十几个人团团围住。尽管这些人训练有素,哪里是宫廷侍卫的对手,更何况清兵人多势众。那老者渐渐不支,其他弟兄也死伤过半。

    康熙站在旁边观看,见自己手下得手,高声喝道:

    “生擒那老者,其余全部处死!”

    康熙话音刚落,一等大内侍卫曹寅把手中的剑加快了几分,然后猛一用力,击落那老者手中的剑,飞身上前将那老者牢牢扣在手中。

    其他刺客也都被清兵团团围住。

    康熙见自己的贴身侍卫曹寅如此英勇十分高兴。曹寅和武丹穆子熙等人都是自己早年培养出来的侍卫,也是自己的好友,当年智擒鳌拜都是他们作助手,自己几次率兵征战也都是他们护驾。今天,又是他们保卫了自己。

    康熙正在高兴之际,猛听身后传来女人的呼救声:

    “皇上快来救救臣妾和四阿哥!”

    康熙一看,一名黑衣人正牢牢控制着怀抱四阿哥的懿贵妃,一柄雪亮的长剑正架在懿贵妃脖子上,其他几名侍卫只能提着兵器一步一步紧跟着。

    这位挟持懿贵妃的人正是乔装的性音大师,他避开众多清兵专门寻找康熙,刚好碰到永王朱慈焞率领几十人也冲杀进来。他一愣,什么都明白了,永王决不会呆在住地的,他也暗中杀进宫来。性音十分明白今晚的形势,敌众我寡,蛮战不得,他想挟持康熙,但他明白康熙是一位文武全才皇帝,武功十分了得,又有侍卫守护旁边,擒住他十分困难。这时,又巧碰上两边侍卫护送懿贵妃和四阿哥惊慌而走。性音大师虽然不认识懿贵妃和她怀中的四阿哥,但他从装束上知道一定是位贵妃什么的,她怀中的婴儿也就是皇子无疑了。不能擒住康熙,索性擒他的妃嫔和儿子,以此要挟他。

    康熙见懿贵妃和四阿哥被对方擒住,又气又急,却也一时束手无策。尽管自己人多,但投鼠忌器,不能硬拼硬夺。

    康熙也明白对方的意思,故意喝问道:

    “你先把人放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不过分,朕一定答应你。”

    性音大师瞧瞧周围的形势,边退边说道:

    “你下令将那被擒拿的老者放掉,我一定放人。”

    “好吧,你先把人放了。”康熙说道。

    “不,你先下令放人!”

    “朕作为一国之主,一言九鼎,岂与你当儿戏,你先放人吧,不然,朕下令火器营的人将你碎尸万段,死无葬身之地。”

    性音哈哈一笑,“康熙,如果你不怕伤了你的贵妃与皇子尽管下令开枪吧。”

    康熙无奈,只好命令曹寅先将朱慈焞放掉。这时,朱慈焞却高声喊道:

    “不要管我性命,你一定不要放过手中的人质。”

    不待朱慈焞说下去,康熙打断他的话:

    “请这位壮士放人吧,朕已下令把你们的人放了。如果把她们放了,朕下令不为难你们,让你们平安离开大内。”

    性音知道康熙在耍花招,冷笑道:

    “你先下令把我们被抓的人全部放掉,并让开一条路,等我们离开皇宫之后再放人。”

    康熙恼了,“岂有此理!大胆的刁民,敢威胁朕不成?”

    康熙虽然震怒,但也没有办法,只好下令将被抓的人放掉,并给他们留一条退出的路。

    性音大师和朱慈焞等人退到外墙边时,性音大师让众人先登上围墙外逃,自己挟持着懿贵妃和四阿哥站在墙内。他们一同来的人只剩下十几人了,也都一一退出围墙,性音大师转身对朱慈婷说道:

    “王爷,你先上去,我再放人。”

    朱慈焞跃上宫墙,他并没有离去,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早已抱定了必死的心,决定寻找最后的机会刺死康熙皇帝。

    性音大师见朱慈婷跃上了墙,他大喊一声。

    “你们再后退一步我就放人了。”

    他说着,猛地把懿贵妃推到一边,然后纵身一跃上了宫墙并跳出墙外。

    就在这时,朱慈焞猛地扑下宫墙,他想趁机击杀康熙,但康熙离他太远无法得手,只好把长剑猛地指向懿贵妃。

    一等侍卫曹寅一直密切注视着情势的变化,他见朱慈婷跃上了焞墙并没有立即跃出去,就猜到了几分,等朱慈焯猛扑下来去刺懿贵妃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了上来,想挡住朱慈焞刺出去的剑,但却稍慢了半步,虽阻止了他的剑势与力度,那剑仍然击中了懿贵妃与她怀中的婴儿。随着一声惨叫与婴儿的哇哇啼哭,几把锋利的剑也同时插入朱慈焞的胸口。

    众人急忙上前救起懿贵妃和四阿哥,多亏曹寅出手及时,阻挡了朱慈焞致命的一击,懿贵妃仅伤了左臂,四阿哥的左腿被划破一个口子,都没有生命之忧。康熙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急忙命人速传御医前来疗伤。

    懿贵妃受的伤较重些,经过御医悉心医疗,很快就痊愈了。四阿哥仅伤一点皮肉,本无大碍,不知何故,经过一段时间治疗,伤口一直不见好转,这可急坏了宫中的许多人,康熙也为此大伤脑筋。也许是四阿哥尚在襁褓之中缘故,体质较差所造成的,经几位御医一直诊断又不像,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如何才能治好四阿哥的伤呢?

    几请名医,四阿哥的伤终于痊愈了,可四阿哥又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整日无精打采的,一点也提不起精神,不哭也不闹,甚至不知饥饱,给吃就吃,不给吃就不吃,特别好睡觉,如果不主动叫醒,一觉都能睡几天。御医诊断,这是在给四阿哥治伤的过程中,由于聘请前来治病的医生太多,每人治疗的方法不同,所开的药方各异,许多药物的药力都过剩,残存在体内相互作用,浸入四阿哥的心脾,造成四阿哥的萎靡不振。说到底,四阿哥是药物所致,这些残存体内药物给四阿哥造成的伤害,可能比原先的伤口更厉害。如果不及时治疗,排除体内的药力,后果实在不堪设想,重则夭折早已,轻则残废或变成白痴。

    康熙听后大发雷霆,此时,尽管他已经又新添了几位阿哥,但仍然将这些责任推到懿贵妃身上,将她狠狠训斥一顿:

    “当初,朕根本不想让你抱养四阿哥,朕准备让四阿哥仍然交给他的生母小凤抚养,可你不知出于何种居心,苦苦哀求一定要抚养他,朕见你心诚也就同意了。”

    康熙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略带伤感地说道:

    “你可知道,为了这孩子,小凤整整哭了三天,母子连心啊,这是她的亲骨肉,也是她为朕生的第一个孩子,孩子刚落地就被迫抱给了别人,她心里好受吗?但她只是一名宫女,无名无份,不敢争也不敢闹,只有哭,哭!”

    康熙见懿贵妃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也不好再说什么,轻轻叹口气:“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刚一生出就遭到如此灾难,先是剑伤,如今又得了这令人头痛的病。”

    懿贵妃虽然没有开口,但她也觉得很委屈,不听话的泪水顺着她白皙面颊滑了下来,啜泣道:

    “请皇上明察,臣妾也不是故意的,臣妾入宫多年一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真心诚意收养四阿哥来讨皇上欢心,谁想到——”

    懿贵妃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康熙,见皇上脸色缓和多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道:

    “皇上,你惩罚臣妾吧,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太懦弱,没有见过大场面,被几个毛贼吓得失去了主张。如果臣妾稍稍镇静一些,用自己的身子骨挡住那强盗的剑,也不会让四阿哥遭此灾祸啊。皇上,你将臣妾治罪吧!”

    懿贵妃说着,泪流满面地跪了下来。她这么做是故意做给康熙看的。自从钮祜禄氏皇后死后,康熙颇有些后悔,待他冷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下,也隐隐约约的猜出些端倪,对懿贵妃有几分怀疑。怀疑终归怀疑,没有凭证只能放在心中,但他渐渐觉察到懿贵妃是一位很有心计的女人,也较有手腕,本来准备册立他为皇后,这个念头便随之取消了,并慢慢冷落了她。

    后来,有几位大臣催康熙册封皇后,康熙总以没有合适人选为借口,不愿册立皇后。懿贵妃怎能不觉察到皇上的心思,她多次请父亲佟国维和哥哥隆科多暗中周旋,买通几位大臣,让他们上疏皇上册封她为皇后,但康熙每次都将这些折子压起来,只作不知。

    元宵节那天晚上,懿贵妃特意精心布置了永和宫,并邀请皇上和众姐妹们到她那里观灯猜谜。谁知弄巧成拙,竟遇到宫中从来所没有的刺客作乱,为此差点丢自己的小命。看皇上的架式,她懿贵妃死了没有什么,倘若四皇子死了,她不知要担多大的干系呢!

    今天,懿贵妃故意这样表演一番,就是想试探一下皇上的心,看看康熙对她是否还有爱心,也就知道她皇后的位子还有没有希望。

    人常说,男人最怕看见女人的哭。这话一点也不假,懿贵妃这么一哭,康熙心软了,急忙上前拉起她,安慰道:

    “爱妃何必这么伤心,朕又不是故意批评你。说起责任,这宫中谁没有责任呢?上到朕,下到宫女太监都有责任,但罪愧祸首是朱三太子那群毛贼。”

    康熙边说边把懿贵妃揽在怀里,边给她擦眼泪边说道:

    “爱妃不必伤心了,都是朕今日心情不好,话说得有点过头,朕向爱妃道歉还不成吗?”

    懿贵妃破涕为笑,用白嫩的小手指捂住康熙的嘴说:

    “皇上这么说就折杀臣妾了,该道歉的应该是奴婢。奴婢粗心大意,不了解皇上今日心绪不佳,请皇上恕罪!如果皇上对奴婢不见外的话,就把心中的不快告诉奴婢,也让奴婢尽我所能为皇上排忧解难。当然,如果皇上觉得不须给奴婢知道也就作罢了。”

    康熙握住懿贵妃的手:“那有什么不能告诉爱妃的呢?朕的苦衷爱妃也应明白,朕率先提出的削藩主张竟然引起了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作乱。如今三藩叛乱未平,西北噶尔丹又对我大清疆域虎视耽耽,入侵之心路人皆知,至于何时行动则是早晚之间的事。一波未平一波起,南方汉人作乱未灭,北京城内朕的卧榻之地又掀起一个朱三太子作难,虽然不成气候,但也轰动京城,造成不良后果,在汉人心目中有煽风点火作用。我大清江山未稳,人心不安,万一众人作乱,不堪设想啊!创业难守业更难,朕能不着急吗?”

    康熙又叹口气,“还有四阿哥的病——,唉,儿子再多都是朕的骨肉呀,如果四阿哥有个三长两短,朕对不住小凤,朕答应小风,一定会好好照料四阿哥的。”

    懿贵妃忽然想了什么,用双手勾住康熙的脖子问道:

    “皇上,臣妾斗胆说一句公道话,小凤姑娘有才有貌,又如此贤惠,皇上何不册封她为妃嫔,也算皇上没有辜负小凤姑娘的一片赤心。如果皇上答应,就封小凤为德嫔吧,也算奴婢向四阿哥致歉意。同时也算给小凤姑娘的安慰吧。”

    康熙立即明白懿贵妃这话的意思,如果她能封小凤为嫔,就应该想到封她为皇后。康熙装作不知,叹息道:

    “这事搁在平定三藩叛乱之后再说吧。南方战事未停。北方朱三太子的余党没彻底扫除,朕若大肆册封美人,让前线将士知道岂不骂朕为昏君。朕可不能像南唐李后主作亡国之君啊。”

    懿贵妃明知皇上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是一种推辞话,但她又不敢点破,更不敢直接开口请求皇上封她为后,只得将心中欲望之火深埋心底。

    她要等待时机。

    一天,大内总管太监李来福奏报说,京城新来一位西藏喇嘛章嘉呼土克图,此人自称有奇仙异能,知生死明阴阳,能治好四阿哥的病。

    康熙听后将信将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命人去请那西藏喇嘛。

    章嘉呼土克图来到宫中叩拜了皇上,便去给四阿哥看病,他与那平常医生也无特别的方法,先把一下脉搏,然后看看眼睛与舌苔,最后垂首闭目沉思约莫半根香的功夫,这才抬头说道:

    “四阿哥这病说难治也难治。说不难也不难。”

    众人一愣,这话怎讲!不等众人询问,又听章嘉呼土克图说道:

    “说难,是因为四阿哥体内存在上百种草药残力,它们相生相克作用于四阿哥的心脾,伤心又伤神。而这上百种药物是哪些药物,一时难以查明,即使查明了,这些药物残存的药力各是多少是无法知道的。这样一来,清除四阿哥体内的药物存力也就难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分析,和御医分析的情况完全相同,不能不对这位西藏喇嘛另眼相看。御医虽然也诊断出四阿哥的病因,却仍不知从何处下手才能治好四阿哥的病,这喇嘛却说不难治疗,倒看他是如何治疗的。

    李来福催促道:“既然大师有药到病除、妙手回春之术,就请大师快快给四阿哥治病吧。只要大师能够给四阿哥治好病,那赏赐之事吗,定会令大师满意的。”

    章嘉呼土克图忙说道:“为四阿哥治病是俺应尽之责,怎敢向皇上讨什么赏赐,只是我治病的方法与众不同,皇上与娘娘未必同意我这方法。”

    康熙一愣,“什么方法!大师先说说看?”

    “请皇上允许我把四阿哥带回西藏治病。”

    这话一出,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西藏,那遥远野蛮的地方,距京城有万里之遥,更何况西藏如今尚没有正式划归清朝统一管辖,在领域归属上仍有摩擦,还有战争的可能。这西藏喇嘛要求带走四阿哥,其目的何在?是真的为四阿哥治病,还是怀有别的目的,要四阿哥作人质,或者另有所图?

    康熙也是暗暗吃惊,没想到这西藏喇嘛竟提出这等要求。没等康熙开口,懿贵妃就阻止说:

    “皇上,不可答应他的无理要求,如果让他带走四阿哥,只怕再也见不到四阿哥的面了。治病在哪里不是一样,为何一定要去那偏远的西藏呢?”

    章嘉呼土克图说道:“如果皇上不答应我的请求,四阿哥的病我无能为力,请皇上另请高明吧,我告辞了。”

    章嘉呼土克图起身就要走,康熙挥手说道:

    “慢,请大师说明原因,为四阿哥治病为何一定要带到西疆呢?等朕明白究竟之后再答应你。”

    “回皇上,四阿哥的病非一日能够治愈,更何况治疗四阿哥的药物必须用我们西藏天山南麓的天山雪莲,这种药物长势奇特,百年罕见,又十分难以采摘。”

    不等章嘉呼土克图说下去,康熙哈哈笑道:

    “这位大师,你也太小瞧我这皇宫大内了,我这景棋宫内收集天下各种奇草异药,只要书中有名的,宫中都有,就是书上没有记载的,宫中也有。至于大师所说的天山雪莲更不足为奇,宫中备有许多呢。”

    章嘉呼土克图又说道:“我要将四阿哥带出宫外治病,还另有原因。”

    “哦?还有什么原因,大师尽管讲来!”康熙颇感意外地说。

    “我不敢说,说出来皇上也不会相信的。”

    “大师先说说看,既使有什么不妥的,朕也不会怪罪你的。”

    “谢皇上!”章嘉呼土克图施礼说道,“在下略通天象。夜观大清朝的天象实在是大昌大吉大盛之象,由于阴阳互济,盈盛之中包含损气。皇上为至阳之帝象,众皇子之中必然产出至阴之气与之对应,经在下推算,这阴气恰恰应在四阿哥身上,这也许才是四阿哥病因的真正原因。”

    众人见章嘉呼土克图说得十分离奇玄虚,都不太信服。康熙自幼饱读经书,满汉书籍通览许多,信儒学而排斥佛道,对这西藏喇嘛的话更是不信,他故意问道:

    “以大师之见,除了运用天山雪莲之外,还应辅之以什么方法才能治疗四阿哥的病呢?”

    “回皇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四阿哥出家,像我一样当喇嘛。我请求皇上同意我带走四阿哥的原因,就是送他去当喇嘛,以此避开天象之克灾,才能确保四阿哥健康平安,大富贵,否则——”

    否则怎样,章嘉呼土克图虽然没说,但众人也能猜出他话中的意思。康熙更是不信,微笑道:

    “如果出家能避祸治病,大师想必也是因为有病不治才出家的吧!”

    众人知道皇上在揶揄章嘉呼土克图,都哈哈大笑。章嘉呼土克图见众人都嘲笑他,有点恼火地说:

    “皇上也许不信在下的话,但皇上应该知道,你们爱新觉罗氏皇室之中,有几位帝王都到寺院里才躲过几起灾祸的。”

    康熙一听这话很不高兴,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先祖努尔哈赤早年也曾在一寺院里读书习武,后来征战四方,几次死里逃生的灾难都是因为僧人相劝才躲避过去的。至于自己的阿玛就更不用说了,为情所惑,终于出家五台山,这事虽然没有向外宣扬,对外只说阿玛得急病而逝。纸里终于包不住火,外界当然有人传言阿玛出家为僧的事。唉,如果自己家族中命中注定有些劫难,就让胤禛出家吧,他一个人的出家能换来整个皇室的平安,这也是值得的,将来长大后我也可直言相告,谅他也不会怪罪我的。

    康熙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大师既然通晓天象,又精于术数,能否推知朕与南方三藩交战的结果。”

    章嘉呼土克图十分自信地说道:“皇上不必为此事劳神伤恼,在下早就为皇上推算好了,皇上是大吉大昌大盛之象,几个作乱的藩贼如何能撼动皇上的千秋大业,不出一年,朝廷大军一定能扫除南方的叛乱。”

    康熙一听,心中很高兴,微笑道:

    “如果真的能像你所说的这样,不出一年就能扫清叛乱,朕就同意让四阿哥出家。只是还有一年的时间你的话才会应验朕如何能信任你呢?”

    “既然皇上一直不相信我的话,我也不用多说,——”

    章嘉呼土克图真的要走了。康熙稍稍迟疑片刻说道:

    “好吧,朕答应你,同意四阿哥随你出家。”

    “皇上。万万不可!”懿贵妃惊慌地阻拦道,“他的话皇上不能信,这样会害了四阿哥的。”

    李来福等几名宫女太监也都一齐下跪请求道:“请皇上三思!”

    康熙看看章嘉呼土克图。又看看懿贵妃等下脆的众人,毅然说道:

    “朕乃一国之主,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这位大师,决不反悔。但朕对这位大师也有一个小小要求,请大师务必答应朕。大师不必去西域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在京城之内为大师建一寺院,令大师为住持,就让四阿哥到寺院中陪伴大师,做一名弟子,寺院一切化费用度全由宫中提供。大师既可传播西藏喇嘛教义,又可为四阿哥讲经治病,大师以为如何!”

    章嘉呼土克图知道康熙的话虽然说得客气,但实质不容违抗,只好点头答应。说来也怪,自从四阿哥随章嘉呼土克图喇嘛在柏林寺出家,他的病渐渐就痊愈了。

    二、脱离佛门

    胤禛渐渐明白,作为皇子进入佛门将永远失去承袭大宝的权利,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皇太子,就想当皇太子;可是,自己还是和尚身份,没有皇上允许他不能脱离佛门,康熙答应吗?皇太后五十大寿,胤禛出尽风头,机会来了……清晨,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南书房就传出琅琅读书声。

    大阿哥胤禔、皇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正在朗读师傅布置的背诵文章。

    不久,南书房侍讲学士顾八代走了进来。众皇子行过礼后,顾八代扫视一下众皇子问道:

    “昨日让众皇子熟读李斯《上秦王书》一文,不知众皇子是否熟记于心,并理解文中辞意?”

    顾八代见几位皇子都不讲话,就主动点名让皇太子胤礽背诵。皇上早有交代,胤礽为皇太子,将来要承继大统之位,不仅精通文舀韦武略,更要懂得为君之道治国之方,用人之术,对他的要求必须严格,其他皇子不学的皇太子要学,其他皇子懂得的皇太子更要懂得。

    可是,事情出乎臆料,皇太子胤礽也不会。

    顾八代只好让大皇子胤禔背诵,胤禔竟然也不会背诵。让三皇子胤祉背诵,他也是一问摇头三不知。

    顾八代有点恼火了,他布置的任务对于众皇子如同耳旁风,这对于一向以严谨刚正著称的顾八代来说无疑是一种威信与学识的挑战。他啪地一声扔下书,冷冷地说道:

    “自古都是创业难,守业更难,前车之鉴后世之师,圣上时常同微臣谈及前明灭亡的原因,总结说根本原因是守成皇帝坐享其成,一个个昏庸无能,文不能操军书,武不能击强敌,最后落个亡国吊死之恨。圣上为此牢记祖训,文武兼修。圣上更希望诸位皇子有勇有谋通古今之变,达阴阳交替,将来有功有为于大清社稷,确保江山永固,千年不变。如果众皇子如此令皇上失望,微臣立即奏请皇上给众阿哥治罪。当然,如果诸位阿哥认为我顾八代蠢材一个,是位昏庸无能书蠹,微臣甘愿辞职归田,那就请众皇子奏报圣上吧!”

    顾八代说到这里,猛然咳嗽几声,花白的胡须抖动着,苍白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

    这时,四皇子胤禛站起来说道:“顾师傅,你说得很好,自古纨绔少伟男,更何况生于帝王之家的皇子皇孙,我等一定牢记圣训,也牢记顾师傅教诲,用心苦读,早日为皇阿玛分忧解难,永葆大清江山千秋万代。”

    胤禛话音未落,大阿哥胤禔冷笑道:

    “人不大鬼不小,小小年纪信口开河,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伸手摸摸自己的裤档里的玩艺儿可长毛吗?这话要说也轮不到你,应该二阿哥说才对呢?人家才是皇太子,你算什么?胤礽,你说是吗?”

    胤礽立即点头说道:“大哥说得对,听老四这话,仿佛他是皇阿玛的儿子,而我们都不是嫡传呢?事实怎样呢?一个小宫女养出来的种,哪会是什么好种,只不过被人家收养了,投到了好主子怀里才显得尊贵罢了,哈哈……”

    “你——”

    胤禛气得脸铁青,握紧拳头却又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四和尚,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背给哥们听听。”大阿哥胤禔挑衅说。

    “好,我背诵给你们听!”

    胤禛站起来背诵道:“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赛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

    胤禛一口气背完李斯的《上秦王书》,头上浸出汗来。顾八代冲他点点头,问道:

    “四阿哥,你能讲讲这篇文章的含义吗?”

    “李斯的这篇《上秦王书》,又叫《谏逐客书》,是一个奏章,写于秦王政十年。在此之前,韩国派水工郑国赴秦,劝秦王修筑水渠,目的在于消耗秦国财力,不能对韩国用兵。秦国发觉韩国的这一计谋后,秦宗室大臣一齐上疏秦王逐客,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于是上书劝谏,秦王采纳了他的建议,取消了逐客令。李斯站在一统天下的高度分析用客之利与逐客之害,批判逐客的错误见解,文采华美,立意高远,气势酣畅,分析鞭辟入里,成为千古奏章名篇。”

    顾八代见不但背诵如流,而且分析理解透彻,不禁暗暗点头赞叹,孺子可教。

    四阿哥今年才刚满十岁,小小年纪就能够如此用心读书,对文章理解得如此深刻,比他几位年长的哥哥强上几倍。顾八代也多次同皇上谈及四阿哥的聪明好学,皇上总是一笑置之。

    顾八代来不及多想,就见大阿哥胤禔走到胤禛跟前,摸摸胤禛光光的脑门,哂笑道:

    “嗯,看不出宫女养出的种倒挺聪明的,这小脑瓜挺灵活的,也还真像个大冬瓜,若把这些毛全刮去,那才是地地道道的和尚呢?”

    “就是,生成的和尚坯子,背什么圣人书儒家经典,还是回柏林寺当阿弥陀佛吧,治国经典安世之道背得再多也没有用,将来皇阿玛的位子也轮不到你坐。我的位子是谁也夺不去的,还是老老实实当你的四和尚,死了这条心吧。不然,将来我当上皇上,连柏林寺也不让你进,封你为阿其那,去看守五台山那位老和尚吧。”

    “胤礽——,你太放肆了,根本没有皇太子的德行,有负圣上对你的信任与厚爱。”顾八代惨白着脸厉声说道。

    “哈,顾老头子,你是觉得自己岁数太大,活得不耐烦了?你对本太子温和些,礼节周全些,待我登基后封你个太子太傅什么的。若不识相,只怕你姓顾的祖坟也要晒太阳。看你还敢偏向那个小秃驴?”

    顾八代气得嘴唇发抖,两眼发火,几乎晕倒在地,幸亏四阿哥与五阿哥上前扶住了他。

    胤礽刚要再说几句,猛听门口一声怒喝:

    “住嘴!”

    不知何时,康熙已青着脸站在门口。众人都吓了一跳,胤礽更是吃惊不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

    “儿臣叩见皇阿玛,儿臣不知皇阿玛到此,请皇阿玛治罪!”

    康熙跨进殿内,冷笑道:“朕是要治你罪的,但决不是你迟迎皇阿玛,而是你目无师长,欺凌弱小,以权欺人,蒙蔽皇上。”

    “请皇阿玛明鉴,不是儿臣要欺凌他们,是,是顾,顾八代太偏心——”

    “放肆!”

    康熙不容胤礽说下去,又大声喝斥道:

    “你身为皇太子,不知修身养性,韬光养晦,安心攻读,却一派胡言,让众兄弟讥笑,成何体统,如此下去,朕废了你的皇太子之位,看你还敢如此不懂礼节!”

    “是,儿臣知错了,请皇阿玛原谅,儿臣再也不敢了。”胤礽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皇阿玛的脸色。

    “都起来吧。”康熙冷冷说道。

    “皇上——”

    顾八代走上前跪在康熙面前,“请皇上恕罪,臣年老无用,不堪为众阿哥之师,请皇上允许老臣告老还乡吧?”

    “顾师傅,你没有老,还能为我们讲课呢!待学生长大之后你再告老还乡不成吗?”四阿哥上前拉住了顾八代的衣襟。

    康熙瞧一眼胤礽与胤禛,沉吟片刻说道:

    “这里的课仍由你授讲,如果谁敢不听训教,你写份折子递给朕,朕当严惩不赦。至于告老一事朕也有考虑,等一段时间再说吧。”

    “谢皇上!”

    康熙转身走了出去,他时常垂问诸皇子的学业,几乎每次,顾八代都自觉不自觉地赞扬胤禛,而对胤礽却贬多褒少。康熙虽然从来也没说什么,但心中不快,胤礽是他培养的对象。究竟是胤礽真的表现不好,还是顾八代受谁唆使故意诋毁皇太子,康熙决定亲察个究竟。今天,早早下了早朝来到南书房,看到的场面竟如此令他失望,倘若他不出面,还不知闹腾到什么地步呢?

    康熙回去的步子十分沉重,他多少有几分失望。胤礽是他一手培养的,自幼聪明好学,只要自己读上三遍的文章他都能熟读或成诵,启蒙师傅大学士张英、李老地等人也都一致称颂皇太子有过人之处,立他为太子确是大清的鸿福。不知为何,随着年龄增长竟一天天滋长了恶习,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定是胤禔、胤祉把他教坏的。康熙决定严肃太子身边人物,重新塑造太子的形象。太子毕竟年轻,尚不满二十岁,只要自己亲手去做这事一定会成功的。康熙十分自信。

    今天,胤禛无缘无故遭到几位哥哥的臭骂与奚落,正好被皇阿玛看见了,他满指望皇阿玛能够为自己出出气,可皇阿玛也只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对自己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还不如顾师傅呢。

    胤禛很伤心,也很窝火。下了学就早早离开南书房,想出宫散散闷气,去哪儿呢?柏林寺吧,那儿更不能去,就现在几位哥哥都骂自己是四和尚,是被皇阿玛赶出宫的出家僧人,再去那里让他们看见又不知怎么嘲笑自己了。

    胤禛正在犹豫,远远看见德嫔正在两名宫女陪同下向这边走来。

    德嫔正是胤禛的亲生额娘乌雅氏,她在胤禛四岁时已被康熙封为嫔。

    胤禛皱了一下眉,决定躲开亲生额娘。随着年龄增长,也已意识到出身的重要性,正因为自己的生母是名宫女,其他阿哥才侮辱自己,好歹懿贵妃收留了自己,在他卑微的出身背后有一个令人妒嫉的靠山。因为懿贵妃晋升为皇后是迟早的事,这是宫中人所尽知的。

    胤禛刚要转身离去,后面传来德嫔的声音:

    “胤禛——”

    “四阿哥——”

    胤禛硬下了心肠,头也不转地快步走开了,后面传来德嫔微弱的叹息声。

    胤禛本来是为了躲避德嫔,毫无目的地走着,猛抬头已是永和宫。他便走了进去。胤禛一见懿贵妃,仿佛真的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哇地一声把满腹委屈都哭了出来。

    懿贵妃急忙把他拉到身边,边给他擦眼泪边问道:

    “谁欺负你了,快给额娘说,额娘给你作主。”

    胤禛边擦眼泪边抽泣说:“额娘,胤禔和胤礽辱骂孩儿,连额娘也一起辱骂了。”

    说着,又呜呜地哭起来。

    懿贵妃勃然大怒,她对大阿哥胤禔和皇太子胤礽印象本来就坏,这两人因为年龄较大,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更谈不上尊敬了。再加上在懿贵妃的心中,她这多年来一直没被立为皇后的原因也与皇太子从中使坏有关。

    由于康熙子嗣甚多,胤礽虽然已被立为皇太子,但因为母亲早逝没有人为自己撑腰,也怕节外生枝。自从钮祜禄氏皇后死后,不知什么原因,康熙一直没有再册立皇后,胤礽一直为这事担心,唯恐册立了皇后对自己不利,谁不偏向自己儿子呢?万一皇上听信皇后谗言抓他个过错将他废黜,岂不皇位一场空。这样事自古至今实在屡见不鲜,胤礽便和索额图等人结成太子党在康熙面前吹风,不主张册立皇后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积怨成多,激起懿贵妃心中怒火,压在心头多年的野心与欲望又重新浮了上来,她恶狠狠地说:

    “虎不食人,人反到食起虎来,我要瞧瞧你胤礽有多大本领,看老娘能否将你搬倒。哼,一个胎毛未干乳臭未退的娃娃就敢在老娘身上放肆,真是岂有此理!”

    胤禛见懿贵妃真的动怒了,又安慰说:

    “额娘别发这么大的火气坏了身子骨,额娘也不必为着孩儿与那无赖胤礽一般见识,孩儿受点委屈算什么,只要他不敢当面欺负额娘就行了。额娘要制服二阿哥也非易事,他毕竟是皇阿玛封的皇太子,不同一般阿哥,额娘与他争斗起来,皇阿玛未必偏向额娘,这事最好从长计议,能想方设法让皇阿玛罢去他的太子封号,他就不会趾高气扬,连额娘你也不放在眼中了。”

    懿贵妃心中一惊,想不到这孩子竞能说出这番话,这才感到,不知不觉中胤禛已经长大了,也有心计了。无论如何,胤禛是她抚养大的,与她接触也最多,平日里最好来永和宫,有什么心里话总爱跟她说,只要对他好一些,待他长大后也会视自己如同亲生母亲一样的。懿贵妃这样想着,忽然生出一个大胆念头。

    懿贵妃用手轻轻抚摸着胤禛的头问道:

    “孩儿,你知道皇太子与一般阿哥有什么不同吗?”

    胤禛头一偏,“当然知道了,皇太子将来要继承皇阿玛的皇位,能够当皇上,而一般阿哥最多只能封个亲王什么的。”

    懿贵妃点点头,“那么你想当皇太子吗?”

    “当然想当啰,当皇上多威风,像阿玛一样君临天下,人人都要下跪叩拜,想杀谁就杀谁,想要谁就是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等胤禛再说下去,懿贵妃厉声喝道:

    “这些话是谁教的你,小小年纪懂什么为君之道,如果你皇阿玛听到你说的这些话,不知怎么惩罚你呢?”

    “请额娘治罪,孩儿今后再也不敢了。”

    胤禛说着,扑通跪在地上。

    “孩儿快起来吧。”懿贵妃上前拉起他,“这些话说给额娘听没有什么,但到外面可不能嚼舌头,你如今尚小,不懂宫庭险恶,稍一不小心,乱讲一句话都有可能送了你的性命。今后要学会做人做事,什么话可以讲,什么话不可以讲;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什么事只能做而不能讲,什么事只能讲而不能做。什么人面前讲什么话就是这个道理。”

    胤禛对额娘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孩儿明白了,今后不胡乱嚼舌头就是了。”

    懿贵妃一把把胤禛搂进怀里,“有些话对别人可以隐瞒,但对额娘可不能隐瞒,若把额娘也当成了外人,看额娘不剥了你的皮。”说着,在胤禛的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

    “孩儿不敢,孩儿是额娘养大的,额娘待孩儿如此好,孩儿怎会没有良心呢?”

    懿贵妃听着胤禛的话,呆呆望着门外,想着自己的心事,忽然说道:

    “孩儿,只要你长大对额娘好,你要求什么额娘都答应你。唉,谁叫额娘命苦没有亲生儿子的,你就是额娘的命根子,是额娘后半生的靠山,额娘不疼你疼谁呢?”

    懿贵妃像是对胤禛说话,似乎又是自言自语。许久,她才低头注视着胤禛十分郑重问道:

    “胤禛,你老实告诉额娘,你愿不愿当皇太子,想不想当皇上?”

    胤禛目不转睛地望着额娘的神情,过了许久才点点头。

    “好,只要你想当,额娘舍去这身贱骨头也给你夺回来。”

    “额娘,二阿哥已经被皇阿玛封为皇太子了,你能夺回来吗?”

    “别人不能,你额娘还不能吗?”

    说完,肆无忌惮大笑起来,胤禛被额娘突然间的狂笑弄得莫名其妙,正不知所措,又听额娘忽然正色说道:

    “这话只能记在心中,谁也不能告诉,包括你皇阿玛,明白吗?”

    胤禛急忙点点头。

    恰在这时,懿贵妃猛抬头看见康熙正踱着方步走进屋内,她吓得几乎变了色,慌忙跪地说道:

    “皇上吉祥,臣妾不知皇上驾到,迎接来迟,请皇上恕罪!”

    “爱妃请起吧,不必多礼!”

    康熙伸手扶起懿贵妃。

    “儿臣恭请皇阿玛圣安!”胤禛也急忙下跪说道。

    康熙含笑向儿子摆摆手,又转脸说道:

    “朕瞧你们母子相依相偎多亲热,说些什么知心话,能否让朕也分享一下。”

    懿贵妃急忙说道:“我们母子正说起皇上呢?”

    “噢,一定在说朕的坏话吧?”

    “正是,说皇上偏心呢?”懿贵妃惟恐胤禛说错话,又急忙笑着说道。

    “朕倒要听一听,朕是怎么偏心的,说对了朕便改正,并且重重有赏。若说错了,可是在诽谤朕,有欺君之罪,是要治罪的。胤禛你先说与朕听听。”

    “不,还是臣妾先说吧。”不待胤禛开口,懿贵妃率先说道,“皇上,二阿哥身为皇太子,行为不端在宫中引起众愤,皇上却不训教,任其恣意妄为,似乎有怂恿之意,这不是偏心吗?”

    康熙略为不悦地说:“你身为皇贵妃,一言重如山,怎好信口开河,随意中伤他人,说胤礽行为不端呢?”

    懿贵妃也火了,话语立即尖刻起来:

    “嘿,不怪众人说皇上太偏爱胤礽,到了这地步皇上还矢口否认,只为胤礽辩护,对别人话一句也不放在心上,皇上对胤礽的所作所为果真一无所知?”

    康熙一愣,也许胤礽真的瞒着自己做出什么有伤大雅的事来,引起宫中众怒。

    “胤礽到底做出什么事,你且说说看,不得胡乱编造!”

    “哼!我胡乱编造?皇上可以四处打听一下嘛。二阿哥自以为是皇太子,将来要承袭帝位,他除了皇上,谁在他眼中还算个人,他正眼瞧见过谁人?不用说一般宫女太监,就是臣妾这样的皇上妃嫔他也从来没有作长辈看待,有时举止轻浮,实在有伤太子之威,对皇宫大内尊严的蔑视实不在话下了。对于一般的阿哥,胤礽是如何以身作则的,皇上也许略知一二吧?”

    康熙沉默了,他瞟一眼站在旁边一直不出声的胤禛,知道他一定将今天的事说与懿贵妃听了,只好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你做额娘的只能息事宁人,不要煽风点火。有些事你不懂,也不必问,更不能问,如何处置朕心中自有分寸。皇考曾在宫中立一铁牌,明示宫中后妃不得干预朝政。这事你早已知道,也不须朕再三提醒吧?遵守宫中之道是你的本分。”

    康熙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便不再言语。从内心说,康熙总觉得有些歉疚,他曾一度怀疑过懿贵妃,以为钮祜禄氏皇后的死与她有干系,也暗暗派人调查此事,最终没有查出什么,因为钮祜禄氏皇后的贴身宫女春桃不声不响地失踪了,查找钮祜禄氏死因的事只能不了了之。但康熙没有因此改变对懿贵妃的看法,尽管事后有好多大臣上疏册封懿贵妃为后,康熙都将此折压下来。为此,大学士佟国维对皇上也是心中不满,女儿没有封后,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光彩。一荣共荣嘛!

    最近,康熙有册封懿贵妃为皇后的心意,可索额图极力反对,就是皇太子胤礽也多次私下试探父皇,时而流露出不让自己将懿贵妃封为皇后,他竟然接受了二阿哥的请求,把册立皇后的事推了下去。在内心深处,康熙还是倾向于胤礽的,他毕竟是大清皇室的继承人。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康熙悄悄地走出永和宫。

    胤禛像往常一样走进南书房,开始温习他昨日的功课,等待顾师傅的检查。不知从何时起,胤禛产生这样的想法,就是让顾师傅所教授的每一篇文章都背熟,并且能够讲解其中的道理,在顾师傅的所有提问中都能回答得让他满意,力争盖过所有的阿哥。不知从何时起,顾师傅也很钟爱胤禛,几乎每天的提问都有他,从不落空,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心心相印吧。

    到了授课的时间,进来的却不是胤禛每天渴望的顾师傅,而是大学士张英。胤禛十分失望,整个授课过程他都心猿意马,猜测着顾师傅今天为何不来授课,是病了,还是家中有急事,为何事先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呢?

    张师傅今天授了什么课,胤禛一点也没听进去,以致在提问时一问摇头三不知,惹得其他几位阿哥哈哈大笑。

    胤礽见胤禛十分狼狈,故意挖苦说:

    “四和尚,今天怎么啦,换一位师傅就狗屁不通,是不是往常开蹶八代那老混蛋的后门,事先得到了问题,否则今天怎么成了哑巴?”

    胤禛也不问张英站在面前,霍地站了起来,大声斥道:

    “你不许辱骂顾师傅!”

    “嘿,四和尚要要威风?”胤礽也站了起来,故意挑衅说,“怎么,你不专心听新师傅授课,本太子训斥你几句还不是理所当然。实话告诉你,皇阿玛早已让我管教你们几人,包括大阿哥也要听从我的安排。”

    胤礽说着,乜视着胤禛,嘿嘿一笑道:

    “胤禛,今后要听新师傅的话,所有的课都由张师傅授教。”

    “那顾师傅呢?”胤禛反问道。

    “哼,还顾师傅长顾师傅短,实话告诉你,顾八代那老混蛋已被赶出京城,回老家去了。”

    “我不信,顾师傅有如此高的学问,皇阿玛怎会立即打发他走呢?”

    “不信,你自己到他家中看一下就明白了,胳膊能拧过大腿,哼!瞧你还敢再威风!”

    胤禛等到授课结束,便急匆匆去顾八代府上。

    不用通报,胤禛就急匆匆走了进去,只见里里外外的家人都忙碌着,好像在收拾东西。胤禛来到书房,见顾师傅正在整理书籍,这才知道胤礽的话不假,顾师傅真的要告老回乡了。

    胤禛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顾师傅——”

    顾八代正在专心收拾书籍,猛地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见是四阿哥,手中的书哗地一声掉在地上,他急忙上前拉住要行礼的胤禛,十分激动地说:

    “四阿哥,你怎么来了?也不通报一声叫老臣去迎接几步?”

    胤禛眼泪汪汪地说:“顾师傅,你真的要回乡吗?”

    顾八代边让胤禛坐下边无言地点点头。

    “顾师傅,你并不老,为何现在就告老还乡呢?你这一走还回不回来?谁来给我授课呢?”

    顾八代没有立即回答胤禛的话,他知道这一走恐怕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过了片刻才反问道:

    “张英不是已给你和其他几位阿哥授课了吗?”

    “我不想让他去授课,只想让顾师傅去,谁也不会像顾师傅待我那么好,顾师傅,你不能不走吗?等我长大了你再告老回乡不行吗?”

    顾八代知道胤禛还小,尽管很好学,也很聪明,但对朝中的事还不明白,只好叹口气说道:

    “说句心里话,老臣也不想走,也舍不得你,作为读书人,胸有万卷书,也是为了售于帝王家,哪个读书人不想做官求功名,出将入相荣宗耀祖呢?可是——唉,你还年幼,将来你会明白老臣如今的苦衷的。”

    胤禛见顾师傅欲言又止,十分为难的样子,似乎明白了许多,便说道:

    “顾师傅,一定是皇阿玛让你告老回乡的,皇阿玛从二阿哥那里得知你对我很好,才这样做的,可我不明白,你对我好有什么过错呢?一定要赶你走?”

    “四阿哥,你还小,不可乱说,不是皇上赶老臣走,是老臣自己要告老还乡的。”

    胤禛更糊涂了,不解地问道:

    “既然没有任何人逼你,你又不想走,也舍不得学生,那你就别回乡了,顾师傅。”

    “四阿哥,你好好用心读书吧,老臣以后还会回京看望你的,要听皇上的话,和皇太子、大阿哥等人相处好。”

    胤禛知道已经留不住顾师傅,他想起了额娘的话,他妥当皇太子,他将来要当皇上,但他知道二阿哥早已被皇阿玛封为皇太子,他无法和二阿哥竞争,他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皇太子。不知为何,他又突然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与皇上之位有不解之缘,他将来一定能成为皇上,像皇阿玛一样君临天下,威镇四方。但他想起额娘的话,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就像现在自己想当皇上的话,在他最信赖的顾师傅面前也不能胡乱讲出去。

    胤禛知道顾师傅是他认识的人中最具有才华,满腹经纶,智谋过人,没有他不知道的,也许他能帮助自己,给自己出个主意就能从二阿哥那里夺回皇太子的位。可能皇阿玛就是害怕这一点才让顾师傅告老回乡的,如今顾师傅就要走了,再问他一些什么问题呢?能否直接肯求他为自己出个主意帮助自己夺得皇太子之位呢?胤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直言相问。顾八代见胤禛欲言又止,知道四阿哥有什么话想说,他知道这位四阿哥别看人小,但心不小,心胸智谋胜过任何一位阿哥,这也是顾八代特别欣赏他的原因之一。顾八代也隐隐猜出胤禛的心思,瞅一眼一本正经坐在那里的小大人说:

    “四阿哥,老臣就要走了,今后见面的机会可能不多了,临行前老臣有几句话也不知当讲不讲?”

    胤禛微微一怔,“顾师傅请讲!”

    顾八代在书房内来回踱几步说道:“如果四阿哥不见外老臣就直讲了,话可能不太雅观,但对四阿哥的前途可能有用,请四阿哥谨记。”

    “顾师傅不用客气,请讲吧,如果学生不是想听听顾师傅的几句肺腹之言,也许就不来了,‘忠言逆耳利于行’,这是顾师傅常训导学生的。如果学生在行为上有什么不端,需要批评指正的,师傅尽管批评,学生一定谨记。”

    顾八代这才直言说道:“四阿哥虽是皇子,但非正出,四阿哥诞生时,生母吴雅氏仅是一般普通宫女。”

    顾八代说到这里,胤禛的脸通地一下红了,顾八代也顾不了这些,仍然继续说道:

    “所幸的是四阿哥出生不久就被懿贵妃娘娘所抚养,这自然抬高了四阿哥的身份和在官内外地位。当然,四阿哥的生母如今也被皇上封为德嫔,这都有利于四阿哥与其他阿哥相竞争。不过,四阿哥还需要继续和懿贵妃娘娘保持母子的关系,力争让贵妃娘娘视你为亲生之子,懿贵妃娘娘被皇上册封为后这是迟早的事。一旦懿贵妃娘娘成为皇后,这对于四阿哥可是非同小可的事,到那时,除了二阿哥为皇太子以外,其余哪位阿哥也无法与你抗争。”

    胤禛立即显出十分沮丧的样子:“有一个二阿哥就够了,何况那么多阿哥呢?”

    顾八代淡淡一笑,“四阿哥如此年幼就有如此心胸志向实在难得,尽管二阿哥已是皇太子,但也不可消沉懈怠,皇上如此年轻,阿哥如此众多,世事发展实在难料,历史上的例子老臣就不再多说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振作起来向上,好好读书,博古通今,学得一套治国安帮之术。”

    顾八代的这几句话果然说得胤禛心花怒放,喜形于色。

    顾八代瞧一眼胤禛说道:“四阿哥今后读书不但要长知识长才干,更要修身养性。不能像现在这样喜怒无常。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稍动,这才是大丈夫之修为。”

    胤禛立即恭敬地垂首说道:“多谢顾师傅教诲,顾师傅觉得学生还有哪些做法不妥的尽管直言相告。”

    顾八代略一思忖又说道:“当今圣上实在是英明过人,可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相媲美,这话一点也没有阿谀谄媚之意。”

    胤禛惊奇地抬头注视着顾师傅,不解地问道:

    “皇阿玛将你赶回老家,你一点也不恼恨,反而大加赞扬他,这是为何?”

    顾八代轻轻拍拍胤禛的肩膀说:“这正是老夫钦佩皇上的原因。”

    胤禛更迷糊了。

    顾八代也不解释,默默地望着窗外,想着自己的心事。

    胤禛站了起来,轻轻呼唤一声:

    “顾师傅——”

    顾八代转回身,眼里噙着泪花。

    胤禛仿佛第一次见到顾师傅,也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顾师傅的音容笑貌,他这才看清楚。哦,顾师傅的确老了,头发已经花白,连胡须也泛出白意,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睛浑浊并带有血丝,但也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顾师傅,你老人家多保重,我要回去了。”

    顾八代点点头。

    胤禛一揖到地,顾八代急忙扶起他:

    “四阿哥不必多礼,快回宫吧!”

    胤禛转身跨出门槛,心蓦地沉重起来,他急匆匆地走着,猛然听到身后有呼唤之声,急忙转过身,顾师傅正跌跌撞撞地追过来,边走边喊:

    “四阿哥请留步,老臣还有一言!”

    胤禛急忙迎了过去。

    “顾师傅有话请讲!”

    顾八代喘着粗气站稳脚跟,这才说道:

    “老身差点忘了一件大事,刚才只顾讲一些不着痛痒的话,关键的话却差点忘了,真是老糊涂了。”

    “顾师傅,什么关键的话,这里讲方便吗?”

    顾八代看看来往的行人,轻声说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让四阿哥赶快从柏林寺脱出佛身,你在柏林寺出家的事可能对你的今后有所不利,尽早脱离佛门。”

    胤禛不理解顾师傅这话的含义,但他明白顾师傅是为了他好才让他这么做的,他也坚信顾师傅的话绝对没有错。

    胤禛走了,边走边想着顾师傅这最后几句话的意思。

    胤禛从南书房出来径直去了永和宫。

    自从顾八代离京后,胤禛牢记师傅的话,尽自己所能讨好懿贵妃,和懿贵妃搞好关系。

    胤禛进入殿内拜见懿贵妃,礼毕献上一只精致的匣子说:

    “柏林寺的文觉师父从南方云游回来带回一只特大的夜明珠给儿臣,对于这等世间罕见之宝岂是儿臣玩耍的?儿臣特来献给额娘,就算儿臣给额娘的万寿节之礼了,请额娘笑纳。”

    懿贵妃打开匣子一看,果然是一颗少有的夜明珠,她拿在手中把玩着,赞不绝口,感叹道:

    “这等世上少有之物也难得那文觉和尚舍得赠与我儿,既是他赠给你的,还是留在你身边吧。额娘常听人说,夜明珠有防身避邪作用,如此神奇的夜明珠,其作用一定不可估量,孩儿带在身边自然有益于健康,额娘一介女流之辈,整日呆在宫中也不外出,要它何用?”

    胤禛见额娘不收,急忙说道:

    “额娘这个年岁正是多病的年龄,才正适合享用这等之物呢?儿臣如此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习武练剑,也用不着它来避邪。何况儿臣整日在外行动,带在身边不方便,也容易丢失,请额娘务必收下。儿臣知道额娘并不缺少这些,但这是儿臣的一片心意。”

    懿贵妃这才笑道:“真难为孩儿对额娘如此孝顺,额娘也不推辞了,就暂存我这里,你什么时候需要就来取,只当额娘替你保存。”

    “多谢额娘收下了!”

    “孩儿刚才提起额娘的万寿节倒提醒了我,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忘了,太后的万寿节快到了,今年刚好是太后五十岁大诞,皇上曾让我好好想个点子给太后献上一份贺礼呢?前一段时间我一直为此事发愁,今天你送来的这个夜明珠也可作献给太后的贺礼一部分。”

    “额娘,你要给太后祖母献寿礼,我们这些孙子辈的也要送上一份礼吗?”

    懿贵妃笑道:“那当然喽,是太后的五十大诞,一定比往年隆重得多,谁不讨好太后呢?就是皇上对太后的话也言听计从。你们这几位阿哥谁要能得到太后的夸奖或奖赏比皇上的赏赐还荣耀呢!”

    胤禛一听,心里盘算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错过,到时一定要好好讨好太后,争取能让太后夸上几句。他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急忙问道:

    “额娘,儿臣有一件事相求,恳求额娘答应。”

    胤禛说着跪了下来。

    “孩儿快起,你是额娘的心肝肠肺,又如此孝敬,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额娘也会答应的,什么事,快说给额娘听听。”

    “谢额娘,儿臣不想当和尚了,想还俗脱离佛门。”

    “哦,原来是这事。”懿贵妃笑道,“你出家当和尚还是皇上特许的呢!你虽然在柏林寺当和尚,也只是挂个名,不过是每月去听几次经罢了,又不是真的出家当和尚。若是那样”别说你不同意,就是额娘还不同意呢!你当了和尚,额娘将来还指望谁来孝顺呢!”

    “额娘,儿臣当和尚虽是挂个名,但宫中的人与朝中的大臣都知道儿臣是出了家的,大阿哥、二阿哥和三阿哥等人也时常戏弄儿臣,骂儿臣是秃驴,这个名称实在不雅,也可能影响儿臣在皇阿玛心中的位置,只怕将来皇阿玛把儿臣当作出家的和尚对待,赏赐一所寺院,其余的全没有儿臣的了,到那时后悔也晚了。请额娘想办法帮助儿臣脱离佛门,儿臣讨厌那和尚的臭名!”

    懿贵妃想不到胤禛小小年纪竟想那么多,估计可能有人从中指点,但一想他所说的话也合情合理,沉吟一下说道:

    “这事也不是额娘能当家的,当初为了你出家的事,你皇阿玛与那西藏喇嘛是有约在先,主要是为了给你治病。倘若不让你入佛门,也许你早就命丧黄泉呢!如今你想脱离佛门必须经那西藏喇嘛和你皇阿玛同意。”

    “额娘。柏林寺的事儿臣自己去恳求几位师父即可,皇阿玛这里就有劳额娘你了。”

    懿贵妃点点头,“那好吧,要等到皇上高兴的时候再同他提出此事才能一说就行,倘若皇上第一次不答应,那以后再提就不好办了。”

    胤禛一想额娘说得有理,也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一放,他想到太后的五十岁万寿节便问道:

    “额娘,在太后的五十大寿庆典上我们这样的小字辈应送些什么礼物才能讨太后欢心呢?”

    懿贵妃知道这个鬼机灵一点就破,自己刚刚提到太后的万寿节,他就琢磨着如何在万寿节上大献殷勤,以此讨好太后。懿贵妃也不点破胤禛的心思,哈哈一笑说道:

    “你想讨得太后欢心皇上高兴吗?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这要看你怎样做了!”

    “请额娘指点!”

    胤禛说着,又是一揖。

    “好吧,额娘指点你。连皇上都是太后的,这皇宫之内还有什么不是太后的,对于吃的用的东西你不要送,太后是应有尽有。”

    “那还能送什么呢?”

    “至于送的东西吗?只有在玩上下功夫,或者能促使太后延年益寿的东西也可,但你们这些皇孙则不必这样做。”

    “额娘,你就别打官司了,该怎样做你就直说吧,急死孩儿啦。”

    “好,好,瞧你急的,唯恐落后别的阿哥,放心吧。有额娘给你出主意,保证让你比其他阿哥高出一筹。”

    “额娘,到底给太后送什么,你早说也让孩儿早早准备,以免被其他阿哥抢先了。”

    “你什么也不用送,只须抄一首祝寿万字歌献给太后就行了。”

    “额娘,这,这能行吗?何况孩儿的字写得也不好。”胤禛结结巴巴地说,“会不会弄巧成拙惹得太后皇上不高兴呢?”

    “你放心去做吧,额娘和太后打了十八年的交道。太后的心思额娘还不清楚吗?太后受孝庄太皇太后影响,对于吃喝玩乐的享受上并不苛求,她只注重大清江山的业绩永固,希望爱新觉罗家族辈辈有能人,倘若你在文章才华上下功夫,必定能讨得太后高兴。”

    胤禛一想额娘讲得在理,确实比挖空心思送一些其他东西有新意,也合着太后皇上的心思,眼睛一转,忽地说道:

    “额娘,依你所说抄一份万字祝寿歌还不如抄写一部《论语》呢?”

    懿贵妃一听,拍掌笑道:“好,好,我儿真聪明,不仅能举一反三,而且能举一创新,如此年纪就胜过额娘的心胸,真让额娘打心眼里高兴。”

    “让额娘谬夸了,孩儿能有今天还不是托额娘的福,孩儿的这几钵子水还不是额娘给灌的。”胤禛又不失时机地讨好说。

    “唉,我儿比那二阿哥强多了,只可惜皇上立太子过早,否则——”

    “额娘不是说要替孩儿与那胤礽争夺吗?”

    “好!有额娘和我儿的心智,还怕事情做不成吗?”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到了太后五十寿辰的万寿节。

    慈宁宫一反往日的平静,宫门大开,人来人往络绎不断,个个穿红着绿,一身簇新的衣服。不用说龙子龙孙王公贝勒,福晋侧福晋,就是最下级的宫女太监也都焕然一新。那宫中的设置装饰就不用说了,除了代表皇家威严的正黄色以外,就是大红大绿。

    康熙为了向母后表示孝心,早在数月前就吩咐内务府会同礼部、户部操办这事,尽管皇上再三告诫不准声张,只在宫中和京师内举行祝寿仪式,但这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全国,各地方官哪有不献殷勤的,以种种借口将自己的贺礼送往宫中。万寿节还没到,太后收到各种祝寿礼物就不下万件。康熙原先还想制止一下,又怕扫了母亲的兴,也只好装作不知,任各处官员源源不断送来寿礼。反正如今是太平之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借太后寿典乐一乐也是应该的,毕竟多年没有大的庆贺活动了。自三藩平定后,又平定了回疆,这两年刚好无事,康熙也是看准这一点,才大办太后寿典的。

    慈宁门前放满了各种寿典的器具,铜象、铜牛、铜兔、铜龟、铜鹤样样具有。一大早就点燃香火,香烟袅袅。好一派热闹的庆典。

    吉时已到,随着执事太监一声公鸭嗓子吆喝,先是鞭炮齐鸣,接着,各种乐器又一次高昂地响起。

    祝寿正式开始。

    人们常说远路的先到,这话一点也不假。京外的地方官,下自七品知县、五品知府,上到巡抚、总督的礼品早早送来了。京城之内的各级官员及皇亲贵戚也都于昨日把寿礼送入慈宁宫。唯独这住在皇宫内的诸位皇子皇孙及妃嫔们没有把寿礼送来,包括皇上在内,众人都是各有心思。有的怕先送上贺礼,而后来者居上,相形之下自被比了下去而难堪;有的怕早送去礼物给太后印象不深;有的想给太后一个惊喜,以此显示自己礼物的新奇。无论什么心思,归根结底都是一句话:讨太后欢心!

    康熙率先走上前祝寿,他双膝下跪,高声说道:

    “儿臣祝母后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说着,由太监呈上寿礼,太监接过念道:

    “特造畅春园作为太后五十万寿节贺礼,供太后闲暇出富居住。”

    话音刚落,众人全都高呼万岁万万岁。太后也很高兴,含笑接过礼单看了看说道:

    “皇上如此厚礼母后心领了,只是老身已经年迈,呆在这慈宁宫下下棋,听听歌,看看戏就满足了,哪里还有出宫游乐的雅兴?何况那畅春园离宫又远,来往行动不便,母后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去上一次,这个园母后就不要了,留皇上自己用吧,在宫中处理朝事劳顿了,也可出去散散心,养养神。”

    这畅春园在如今的圆明园附近,是康熙为了母亲五十大寿特意提前命人建造的,想给母亲一个惊喜,更让母亲欢心,万万没想到,太后却不愿接受。但从太后的表情看,太后并不是生气,此等重礼太后都不要,那太后想要什么呢?

    康熙略带尴尬地跪在那里,一时猜不透母后的心思。只见太后又笑道:

    “皇上快快起来吧,别累坏了龙体。”

    康熙站起来坐在母亲身边,疑惑地问道:

    “母后不愿接受皇儿的寿礼,一定是皇儿的所作所为有些不周全,或者这礼物不够重,不合母后心意。母后喜欢什么尽管开口,皇儿一定答应。”

    “皇上的礼物够重的,但母后不想要它,母后的心思不在吃喝玩乐上,母后只想让大清江山永固,让祖宗留下的基业兴旺。母后有一件事想求皇上答应?”

    “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皇儿也会答应的,请母后直说吧!”

    太后点点头,郑重地说道:

    “皇上自冲龄继位,到如今已经近三十年,除鳌拜,平三藩,收台湾,定边疆,也可称得上一个有为之君,母后无可指责,但有一件事母后向皇上提及多次,皇上却没有照办。”

    “儿臣对母后言听计从,从没有违抗母后的旨意,不知母后所指何事?”

    “还能有何事?”太后淡淡一笑,继而又正色说道,“皇上妃嫔几十人,却没有一位主持后宫的正主儿。许多事还要母后给操心,为此事母后没少给你操心,可皇上从不把母后的事放在心上。我堂堂大清帝国,威仪天下,雄震四海,如果没有人能当皇后,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请皇上早日定夺,册立皇后,也了却母后的一桩心愿。”

    “母后,不是皇儿不想册立,此事实在——”

    康熙没有说下去,叹口气,又为难地说:

    “容皇儿再考察一段时间再定下此事,后宫册立大事岂能当儿戏。”

    太后一反刚才的和颜悦色,略带生气地说:

    “哼!考察、考察、考察十几年了还没有考察出个子丑寅卯来!”

    康熙见母后生气,急忙陪笑道:

    “请母后放心,不日内儿臣一定给母后册立一位你老人家满意的皇后。”

    祝寿继续进行,接下来是康熙的妃嫔及皇族亲王贝勒,众人先是说上几旬祝福的话儿,然后献上自己的贺礼。

    现在轮到众皇孙给太后祝寿了,几位皇孙都是各怀心思。都想通过这次祝寿活动博得皇祖母的高兴,并以此抬高个人身价。每个人各自准备的什么礼物谁也没有事先透露给对方,唯恐泄露了机密自己被别人挤了下去。

    皇太子胤栅率先走上前,得天独厚的优越地位使他对这次祝寿活动并没放在心上,仅仅备了一些常用之物献上。大阿哥胤禔却是煞费了心机,他是皇长子,按照封建帝王嫡长子世袭制,他最应该被立为太子,只可惜生身母亲纳拉氏仅是个妃子,才与太子之位无缘,但他从心眼里不服胤礽,只要是在和太子一起做事,他总想竭力表现自己,显示自己比太子有本领有才干。今天的祝寿也是这样,他一见太子献上的礼物,心中乐了,在这样难逢的场合,自己又要大出风头了。

    胤禔满面春风地上前跪拜说:“皇孙胤禔恭祝皇祖母万寿,再祝皇祖母德如膏雨,福胜北斗。”

    胤禔说完双手呈上自己的寿礼,太监接过礼单高声念道:

    “大阿哥献给太后的寿礼是南海纳凉玉蟾蜍一只,长白山取暖红玛瑙一对,外加贺寿面桃五十。”

    太监话音一落,下面人群中立即爆发一阵喷喷赞叹声:

    “嗬,大阿哥的礼物快要赶得上皇贵妃娘娘的夜明珠了。”

    “大阿哥的礼物比太子的礼物贵重多啦。”

    “哼,太子是自觉身价高,比一般皇子高贵,太后也不放在眼里。”

    尽管议论的声音极小,但胤提和胤栅都听得一清二楚,胤毫黾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心中颇有几分得意。这时,又听太后说道:

    “难得胤禔皇孙对祖母如此孝敬,我就收下了。大阿哥做事一向认真,考虑问题也十分周全,在做事风格上有他皇祖父太宗文皇帝的风格。”

    这几句夸赞令胤禔如吃了蜜饯一样,心里美滋滋的,他偷眼瞧瞧皇太子的神色,正拉长着脸坐在旁边一声不响。

    康熙见太后高兴,也凑趣道:

    “胤禔能从母后身心健康着想,递上这样的礼物,比朕想得还周全,也不知另外几位阿哥都备些啥礼物,快快献上来,也让太后高兴高兴。”

    三阿哥胤祉明知自己的礼物比不上大阿哥的,也只好献上,但他庆幸自己的礼物至少要比二阿哥的令太后高兴。

    三阿哥的札物是檀香紫玉坠扇一把,玉雕鹤形香炉一樽。

    不待康熙开口,懿贵妃笑着看看太后与皇上,故意问道:

    “也不知四阿哥给太后带来的什么礼物。还不快快呈上来,看看能否讨太后欢心。”

    胤社禛成竹在胸,紧走几步跨上前,扑通跪倒,脆生生地说道:

    “四皇孙胤禛恭祝皇祖母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并祝我爱新觉罗氏的大清江山社稷千秋万代!”

    说完连叩几个响头。

    太后见胤禛才十多岁,举止谈吐不凡,并说出这一番令人打心眼里高兴的话,和颜悦色点点头:

    “爱孙说得好,只要能让咱爱新觉罗氏的江山社稷永固。比什么都令我高兴,快快起来吧,如此年幼,别跪坏了身子骨。”

    胤禛站了起来,从旁边一位侍从太监那里接过一个匣子。双手捧着献上去说:

    “胤禛年幼,不谙世事,也从未离开京师半步,不懂得奇珍异宝珍贵,也无金银花费,无法用这些贵重礼品给皇祖母祝寿。不过,在孙儿看来,再珍贵的物品也都是皇阿玛的,孙儿不想再用皇阿玛的东西给皇祖母祝寿,能够尽自己之所能,用自己的一片孝心来向皇祖母祝寿。这样,孙儿就在这几个月内精心将一部《论语》抄写在一幅长卷上,以此作为皇祖母太后的寿礼,不知太后是否喜欢?”

    胤禛刚说完,太后就乐得合不拢嘴,笑呵呵地道:

    “祖母喜欢,喜欢!皇孙的如此厚礼比其他什么珍贵的玉器金银都令老身高兴,真难为你有如此孝心,快快呈上给老身看看。”

    两名太监打开匣子,在大堂之内将巨幅手抄《论语》展开给太后及众人过目。这一下更让所有的人发出赞叹,尽管字写得并不太好,但却写得十分工整有力,也初步显示了书写者的扎实基本功。胤禛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一丝不苟地抄下《论语》实在难能可贵。

    太后连连点头称赞,康熙见太后高兴,也很为胤禛的别出心裁取悦太后而满意。

    太后一边命太监挂在大堂的屏嶂上,一边问胤禛道:

    “四库之书如此众多,你为何抄写《论语》,而不抄写其他书呢?”

    “回皇祖母,孙儿曾听师傅说,半部《论语》打天下,半部《论语》治天下,了解整部《论语》既可打天下又可治天下,孙儿抄下《论语》就是皇祖母的孙儿都有打天下治天下的本领,大家齐心协力辅助皇阿玛治国安邦,我们大清江山才会国泰民安,四夷朝服。”

    “孙儿说得好,说得好,真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胸,将来一定有大用。”

    太后边说边看看一声不响愣坐在旁边的胤礽说:

    “胤礽,你身为皇太子更要有为大清江山社稷着想的心胸。常听师傅说你读书不太认真,今后可要多用些心思在学业上,不然的话,其他阿哥可要超过你的,在这方面你要向四阿哥看齐,万万不可荒疏了学业。”

    “皇祖母太后教训的是,胤礽一定将祖母的话铭记在心,决不会让皇祖母与皇阿玛失望的。”

    胤礽嘴里虽然这么说,心中却不服气,他也明知大阿哥、四阿哥是挖空心思讨好皇太后而让自己出丑,但心中有苦说不出,而心里却恨透了这两人,特别是对胤禛,更是恨之入骨。

    太后今天高兴,在众人一一拜过寿献上礼后,特意把胤禛叫到自己身边,抚摸着他的头问道:

    “好孙子,你给皇祖母如此厚礼,皇祖母也要给你奖赏,你喜欢什么,尽管说来,老身一定答应你。”

    胤禛一听这话,正中下怀,急忙扑通跪倒说道:

    “胤禛恳求皇祖母太后和皇阿玛同意孩儿脱离佛图,从此潜心读书!”

    “哦,是这等小事,不在那柏林寺做个挂名和尚也好,堂堂皇室子孙出家为僧传扬出去也不雅观。当初令你去柏林寺做佛家弟子也只是为了给你治病,既然不想做那挂名和尚,不做就是了,皇上,你点个头让那柏林寺的主持同意胤禛脱离佛门不就行啦?”

    康熙急忙说道:“回母后,这事本也不算什么,只是当初四阿哥在柏林寺出家时,朕与那西藏喇嘛有约,朕一言九鼎岂能轻易背约?”

    “这——”太后也觉得为难。

    懿贵妃趁机说道:“太后、皇上,这有何难,佛教一直允许请人代为出家,如今请一人代四阿哥出家为僧,令那人去柏林寺换下四阿哥,法号不变,作四阿哥的替身和尚,如此对那西藏喇嘛也不算违约,同时又可让四阿哥脱离佛门,太后、皇上以为如何?”

    不等康熙开口,太后立即点头应允道:

    “这个办法很好,皇上快答应吧。”

    康熙见母后已经同意胤禛脱离佛门,他也只好答应。康熙对四阿哥脱佛还俗之事存在疑虑的原因,是那西藏啭嘛章嘉呼土克图曾给他留有谶语,担心胤禛离开佛门后旧病复发不治而亡。尽管康熙如今已有十几位皇子降生,但活在世上的也仅有一半,对于胤禛的聪慧好学康熙是十分赞赏的,他不想让这样一位可爱的儿子早夭,因此,也就不希望他过早脱离佛门。一向信佛崇教的康熙一直认为四阿哥的天资都是佛门的机缘。

    胤禛一听皇阿玛勉强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立即叩谢道:

    “孩儿谢皇祖母,谢皇阿玛!”

    太后一边拉起胤禛,一边夸奖说:

    “这孩子的机灵劲儿和皇上幼年时候相似,我爱新觉罗氏代代有能人啊,后继有人,大清的江山社稷也就不足虑啦。”

    太后说着,又转向坐在康熙旁边的懿贵妃:

    “四阿哥能有今天,这也是佟佳氏从小教导有方,也真难为你能调教出如此机灵有胸志的孩子。皇上整日说无人有资格主持后宫,以老身看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佟佳氏就有此母仪天下的贤才与德能,皇上难道要舍近求远劳民伤财向全国挑选不成?”

    康熙听太后这么说,脸微微一红,他知道母亲既是批评自己,又是暗示自己。母亲已经私下向自己提出几次,要他册立懿贵妃为后。众多妃嫔中,母亲当然偏向懿贵妃佟佳氏,她是太后的娘家侄女。既然母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提出立懿贵妃为后,自己怎能无动于衷呢?何况今天是太后五十大寿,如果让母后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惹她老人家生气对自己也不好,至少要落个不孝的骂名。康熙曾想立懿贵妃为后,但由于纳兰侍卫事件后他心中对懿贵妃也有一丝疑虑。事隔多年,那事虽然搁在脑后,如今再册立皇后更复杂了,唯恐立后不当对皇太子不利,索额图与胤礽都不想让懿贵妃当皇后,也正为如此,他才至今没有册立皇后。

    唉,母后今日当众又提及了此事,康熙只好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何况宫中诸妃嫔虽多,除了懿贵妃之外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康熙在母亲话语落音后便站了起来说道:

    “今日是太后大喜之日,为了给太后五十万寿节再奉上一份贺礼,朕再宣布一事:正式册立懿贵妃佟佳氏为皇后,待择定吉日后举行册封仪式。”

    康熙说完,含笑望着母后坐了下来,太后十分满意地冲他点点头,对皇上的这一做法很赞赏。

    太后一块心病终于掉了。

    康熙宣布完毕,众人都是一怔,太出人意料了,就是懿贵妃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可是她十几年来梦寐以求的事。

    懿贵妃立即下跪行礼致谢:“臣妾谢皇太后,谢皇上龙恩!”

    “爱妃免礼平身!”

    懿贵妃并没有立即起来,她请求道:

    “臣妾也有一事恳求皇上、太后!”

    “何事,爱妃请讲!”

    “刚才太后提及臣妾教导四阿哥有功,臣妾固然为四阿哥费尽了心思,但德嫔吴雅氏更是有功之人,也应一同受封,请皇上、太后恩准臣妾的请求。”

    太后连连点头,“说得在理,你能有此胸襟才会教导他人,德才兼备有母仪天下之德才,没有辜负老身和皇上的厚爱,皇上以为呢?”

    “母后说的是,以母后之意,对德嫔——”

    “皇上何不晋封吴雅氏为德妃?”

    这正是康熙早就想做的事,今天借懿贵妃与太后的嘴说了出来,他立即当众宣布晋封德嫔为德妃。

    众人山呼万岁万万岁,太后的五十万寿节庆典到了高潮。

    三、贪色的太子

    皇后想当太后,想把胤禛推到太子的位置,然而,康熙早立胤礽为太子,怎么办?皇后心生一计,贪色的太子上钩了……隆重的册封大典结束了,皇后佟佳氏送走一批批叩拜祝贺的客人后,正十分惬意地向后仰躺着,闭目神思。

    “皇额娘,孩儿给您贺喜了!”

    皇后吓了一跳,见是胤禛,娇嗔道:

    “也不通报一声,差点把额娘的魂给吓崩了。”

    “额娘可不是如此胆小的人,怎么一当上皇后就胆小了。是不是害怕有人来抢额娘的位子?”

    “哼,抢?额娘不但要当皇后,还要当太后呢?这里的位子谁也抢不走。”

    胤禛嘻嘻笑道:“皇额娘,你要当太后可要让孩儿先当皇上,如果胤礽当上皇上,那太后的位子能否到额娘身上就难说啦。”

    懿皇后用手指轻点一下胤禛的鼻子笑道:

    “你这个小机灵鬼,额娘如今已是皇后,还怕不能给你夺得太子之位吗?万事需从长计议,可不能心急,你皇阿玛今年尚不到四十岁,今后的机会多着呢?还怕胤礽给你抢了先?”“他如今已经抢了先,孩儿只怕夜长梦多。”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大阿哥也有觊觎太子之位的心思?”

    “胤禔?如何见得!”

    “太后万寿节那日,胤提也是费尽心思,只不过他比你又逊了一筹,此外,还有三阿哥,谁不想当太子做皇上,那几位小阿哥如今尚不清世事,再过几年恐怕也会加入太子的竞争之中。”皇后说到这里,叹口气,“难呐,君臣有天壤之别,谁不想当皇上呢?这就是自古为争皇位兄弟惨杀、父子相疑、叔侄相斗的原因。”

    “皇额娘,正是这样,孩儿才请您早早帮助孩儿争夺太子之位的,愈是等待下去竞争对手愈多,事不宜迟啊!”

    “皇额娘尽力去做吧,只是——”

    “皇额娘,您是为孩儿,也是为您老自己呀,您为孩儿争得了皇位,您老的大恩大德孩儿永世不忘,立为太后那是小事。”

    胤禛还要说下去,皇后打断了他的话:

    “别再花言巧语慰劳皇额娘了,放心好啦,额娘不为你着想还能为谁,只是太子并无恶迹,好端端的,皇上怎会随便听信额娘的话将他废去呢?废立大事是国家社稷之根本大事,皇上怎会听信母后一人之言,何况先朝留下规矩,后宫之人不能干预朝政。”

    “以皇额娘之见该如何是好?”

    皇后略一沉吟道:“须有朝中重臣参与,几位权臣联名上奏请求另立太子,这还须寻找出太子的劣迹后方可行事。”

    胤禛一听皇后这么说,有点失望了。

    “既然如此之难,孩儿也不想争什么太子之位了,索性做个无所事事的阿哥痛快。”

    皇后见胤禛垂头丧气的样子,笑道:

    “事情还没做就退缩了,真令额娘失望,自古至今哪一位登上皇位的人不是刀剑丛中杀出来的,血肉地里爬出来的,就是守成之帝也是在明争暗夺、尔虞我诈的争斗中登上皇上宝座的。俗话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愈是平和时光争夺帝位愈令人算尽机关,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想当皇上,没有个耐性与韧性能成吗?《孟子·公孙丑上》是如何说的?”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增以其所不能。”胤禛立即朗声背道。

    “对于圣贤之言不能只会背诵,要学以致用,指导自己的言行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才行,否则,岂不成了书呆子、蛀虫?”皇后训斥道。

    “皇额娘说的是,孩儿知错了,今后再也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令皇额娘生气。”

    胤禛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在说:嘿,我才没有那么傻呢,只是随便说说,看看你是否真的要帮助我。

    贵妃拍拍胤禛的头,笑道:

    “这才像我的阿哥,额娘是个要强的女人,有着武则天的心肠,只是,只是生不逢辰啊,你皇阿玛也非唐高宗李治,我的武望大周王朝梦是做不成了,只想有一位李隆基式的儿子,可又天不遂人愿,如今只好把一切寄托在你这位皇儿身上了。”

    “皇额娘,孩儿可不想做李隆基,他迷恋美色引起国家内乱,孩儿只想当李世民。”

    “嗬,你这小鬼精,竞爬到额娘的辈份前面了,该打!”

    母子二人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太监来报,说大学士佟国维来见娘娘。皇后一听父亲来了,急忙命人请他进来。

    佟国维入内,他虽是父亲,也必须先行叩拜之礼。礼毕,皇后命人看座,这才问道:

    “父亲匆匆进宫有何要事?”

    佟国维欠身说道:“女儿如愿以偿登上皇后之位,做父亲的理应前来祝贺,这也是我们佟佳氏祖上的荫德,大清朝入关以来,我们家族代代出皇后,这是何等荣耀?满朝文武谁人不对我们佟家刮目相看,为父怎能不感到荣幸。”

    佟国维说着,拈须哈哈大笑,那高兴的劲儿似乎就是自己做了皇上一般。

    皇后却不似父亲说得那么高兴,十几年的宫廷生活早已将她磨炼得宠辱不惊,在她看来,这皇后之位来得太迟了,也是理所当然。倘若在十年前得到它,也许会令她陶醉,如今却觉得稀松平常,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皇后抬眼看看乐呵呵的父亲,幽幽说道:

    “女儿偶得高位,可喜也忧,古人云: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今日得宠明日就可能遭贬,是祸是福如何讲得清楚呢?”

    佟国维一愣,惊问道:“女儿何出此言?皇后之位乃后宫主位,岂能说立就立说废就废,就是皇上也不能冒然行之,皇后不必杞人忧天。”

    “父亲在官场多年,应该知道官场之险恶,宫廷角逐争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女儿侥幸得到主位是托太后之福,一旦太后薨驾,女儿如何在宫廷立身?”

    “皇上不是一直都宠爱于你吗?”佟国维不解地问道。

    “皇上的确对女儿信爱有加,女儿志向一向高远,总不能只寻求眼前短暂的欢乐吧。百年后,皇上龙驭上宾,到那时候女儿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佟国维连连摇头,“女儿多虑啦,无论谁当皇上都应立你为太后,何况当今太子无母,这太后之位非你莫属。”

    “父亲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到事情的表面,没有了解其背后。太子是何等之人父亲该不会闻所未闻吧?倘若不是胤礽,女儿怎会到如今才得到这皇后之位?如果他当上皇帝,女儿的命运可想而知,即使不被赐死也会被作贱死的,胤礽的为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经女儿这么一分析,佟国维也隐隐看出女儿的危机,女儿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女儿倒台了,他们佟家就彻底完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佟国维沉思半晌也理不出头绪,他抬头看看女儿,又看看坐在旁边的四阿哥,寻思道:女儿没有子嗣,甚至连一位格格也没生出,她收养了这位聪明过人的四阿哥,难道女儿要在四阿哥身上打主意?

    “以女儿之见应如何处理才能永保女儿的宫中主位呢?”

    懿皇后扫一眼胤禛,直盯着父亲说道:

    “四阿哥聪明好学,为人忠厚,做事果断有主见,理应立为太子。相反,胤礽庸碌无能却空占太子之位,皇上也深为自己立太子过早选了一位庸才而后悔,早有废立之心,却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与机会,朝中诸大臣又不能理解圣上之苦,一直孤掌难鸣。”

    皇后故意如此真真假假旁敲侧击,看看父亲的态度。佟国维信以为真,立即说道:

    “如果是这样,我联合几位老大臣联名上疏皇上,请求重立太子。”

    皇后见父亲仍然像年轻时候一样,火爆性子一点也没改,便委婉说道:

    “这事也不是一时就能做成,必须认真斟酌,从长计议,父亲只要暗中活动就可以了,至于联名保奏之事也不须你老人家亲自出面进行。”

    胤禛当然明白皇后话中含义,但佟国维已经答应了,决不能再失去这样有权有势的靠山,要拉拢住他。于是躬身说道:

    “承蒙外公错爱,如果外公能帮我夺得太子之位,胤禛定会重谢,终生不忘外公的大恩大德。”

    “只要娘娘吩咐,做外公的定会为四阿哥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

    “多谢外公。”胤禛急忙施礼说道。

    皇后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告戒道:

    “此等大事一定要小心从事,万万不可因小失大,赔了夫人又折兵。”

    “请娘娘放心,父亲尽管性急了些,却也不是三岁小孩,让为父回府同你弟弟与叔叔细细商讨后再奏报娘娘,征得娘娘同意后再行动也不迟。”

    佟国维又同女儿叙叙家常便告辞回府了。

    待佟国维走后,胤禛急忙问道:

    “皇额娘,如今有朝中大臣相助,下一步该如何做呢?”

    皇后凝眉说道:“尽快让太子暴露出劣迹,以此引起皇上及王公大臣震怒,那么,诸大臣就有上奏废立的把柄了。”

    “可是——,怎样才能抓住胤礽的不是之处呢?”

    皇后嘿嘿一笑,“四阿哥如此机敏过人,当然明白怎样做,总不能守株待兔吧,要设计——”

    话没说完,那边传来太监的高呼:

    “皇上驾到——”

    皇后急忙挥手让胤禛离去,自己急匆匆整衣出门迎驾。

    皇太子胤礽从南书房回到毓庆宫,两位福晋都笑脸迎了上来,一个又是解衣又是宽带,另一个忙着端茶倒水,问这问那。

    胤礽看了看她们,不耐烦地喝斥道:

    “都滚远点,爷今个儿心情不好。”

    “哟,太子爷在书房又受了谁的气,那位老顽固顾八代不是早已被皇上赶回老家了吗?谁这么大胆敢给爷气受?”大福晋富察氏讨好说。

    侧福晋董佳氏见胤礽没有理会富察氏,她又满脸堆满笑容道:

    “爷,莫非是那四小子惹你不愉快?来,让奴婢给你捶捶背,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堂堂皇太子何必与他一个半僧半俗的人计较——”

    不等她说下去,胤礽猛地挥出一巴掌,重重打在董佳氏白净的脸上,白皙的小脸立即出现五个红红的手印,嘴角也浸出血丝。

    董佳氏捂着红肿的脸哭道:“奴婢好心安慰爷,讨爷欢心,奴婢的好心却被爷当成了驴肝肺。”

    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富察氏幸灾乐祸道:“哼,这叫拍马拍到蹄子上啦,活该!”

    胤礽似乎满肚子气还没有泄出去,没好气地说道:

    “爷看到你们就觉得恶心,整日只会挖空心思讨好人,一点也不能为我排忧解难,出谋划策,都是废物一群!”

    胤礽边骂边提高嗓门向门外喝道:

    “王得喜,你狗日的哪里找爹去啦,快给爷过来!”

    胤礽刚要再骂下去。王得喜便跑了过来,陪笑道:

    “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奴才一定叫爷满意。”

    “爷这几日心情不畅,快来陪爷儿玩耍几下,让爷散散闷气。”

    “好哩!爷想玩什么?是散打还是射箭?是骑马还是斗蛐蛐?是下棋还是踢球?”

    “别说啦,玩来玩去还是这几样,都玩了二十多年啦,能不能来点新的,爷没有玩过的?”

    王得喜挠挠头,皱着眉毛想了想,一会儿,一拍大腿说道:

    “爷想玩新鲜的,奴才倒有一个去处,不知爷敢不敢去玩?”

    “嘿,你小子别唬我,在大清国,除了皇上拥有的之外没有我不敢玩的,什么去处你尽管说吧?”

    “万岁爷在京师西北角修建一个偌大的园子,爷一定听说过这事吧?”

    “当然知道,那个园子叫畅春园,本来是皇上作为太后万寿节寿礼献给太后的,可太后不愿接受,又给皇上自己用了,你提这事干啥?”

    “奴才说的好去处就是那里?”

    胤礽一听,恼了:“哼!你小子想捉弄爷,那畅春园爷虽然没去过,也必定是个园子,看个尿劲,难道比皇宫御花园还好!”

    “奴才说的不是去看园子,小的听那边的人说,最近西洋有个叫稀斑牙,也不知是锡搬牙的什么鸟国,他们国家有个嗜好就是斗牛,就同咱们斗蛐蛐斗公鸡一样,可能是一种赌博方法。这个鸟国来了两个使臣给皇上进贡,送了两头锡搬牙牛,那里的人经常让这两头牛相斗,听说十分精彩,比斗蛐蛐和斗鸡可有趣了,连皇上也被吸引去看了几次。爷若无事,小的愿陪爷去畅春园看斗牛,那牛目前正在畅春园的一个偏院内,有好多人看养着呢。爷去不去?”

    王得喜绘声绘色的一比划真说动了胤礽:“去,现在就去!”

    “太子爷,皇上怪罪下来可不能拿奴才出气!”

    “不就是去看看斗洋牛嘛!皇上不也看了?就是皇上知道也没有什么怪罪的,只能说爷好玩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王得喜立即给胤礽备马,他们主仆二人直奔畅春园。

    胤礽来到畅春园御马场,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出阵阵吆喝声,其间也夹杂着嬉笑声。胤礽和王得喜进入场内,见御马场周围站满了人。场中间有两头西洋花牛正在角斗,旁边站立一位训牛的洋教士。

    王得喜刚要吆喝让众人散开。胤礽制止了他:

    “爷今儿是私下来看斗牛的,只图个热闹,大家一起观看更热闹,这叫与民同乐,咱爷俩先在这儿看一会儿,好看就多看几时,不好看立即回去,不必惊动众人。倘若让皇阿玛知道又要责备我,骂爷不如老四用功读书。”

    王得喜只好作罢,两人就悄悄在旁边观看斗牛。

    洋教士手持红布在场中走来走去,两头西洋花牛在他拨弄下都激起了斗志,一来一往斗得正欢,喝彩声在周围人群中爆发不断。渐渐地,那头白蹄花牛有些不支,一步步被那头白尾巴花牛斗得后退,眼看要被白蹄牛一个猛冲擅倒。这时,自尾牛就地一滚让过对方的猛冲,忽地从地上跃起由侧面扑了过去,白蹄牛哞地叫唤一声被击倒往地。

    众人都被这精彩的角斗吸引了,忘记了喝彩,整个场面鸦雀无声。正在这时,胤栅旁边不远处一位靓丽少女用洁白的玉掌连拍几下,接下来又清脆脆地喝彩道:

    “好,太好了,出奇不意,反败为胜,真是沙场俊杰。”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跟着叫起好来。

    胤礽向那少女望去,穿着虽然并不华贵,但也十分得体,给人一种朴素大方清爽宜人之感,令人觉得亲切自然似曾相识,一种挥之不去的亲近感从胤礽心头升起。

    想不到这偏远的畅春园竟有如此清丽的美女,看样子不是皇阿玛的妃嫔,像一名宫女,唉,什么尊贵卑贱,这些还不是人为划分的,不过是出身的不同罢了,这样一位女子可比自己的两名福晋强百倍。

    想至此,胤礽内心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他用手碰碰王得喜,低声说道:

    “去打听一下那位美人的身份姓名。”

    王得喜侧目看看那位女子,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去。不多久便回来报告说:

    “太子爷,那女子姓苏名娥,是刚刚从宫外选来的秀女,留在畅春园作女倌的。”

    胤礽大喜,果真不是皇阿玛的妃嫔,既然名花无主,本爷何不——斗牛一结束众人才知道皇太子早已来此,急忙前来施礼问安。苏娥从容地走过来道一个万福。嘤声说道:

    “小女苏娥拜见太子爷!”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胤礽说着,伸手就想去拉苏娥,苏娥后退半步躲了过去。却又故意说道:

    “太子若无吩咐,奴婢就告辞了,若有吩咐,请讲吧?”

    “有吩咐,有吩咐,只是这里不便——”

    胤礽一边说着,一边在苏娥身上窥视着,并打着歪主意。苏娥明白胤礽心思,却又迎合道:

    “太子爷若觉得这里不便,就请到室内说吧。”

    说着,率先走了。

    胤礽随苏娥来到一间雅致的闺房,便被这里别致的摆设吸引了,虽不富丽堂皇,却让人觉得典雅高贵不俗,表明了房屋主人的学识水准,这里的一切和苏娥的气质形象可谓浑然一体。

    胤礽接过苏娥递上的乌龙茶,边饮边同她攀谈。胤礽觉得苏娥也有故意接近自己的意思,心里道:她一定是看上自己的皇太子身份,将来能登上九五之尊,如果能投到自己怀中说不定可以封后封妃呢?相反,皇阿玛妃嫔六七十,像她这样的美人儿实在太多了,即使封为贵人、常在什么的,也只能独守空房,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够被幸临一次,何况皇阿玛一天天年老体衰呢?

    胤礽起初尚有一丝顾忌,待他摸清苏娥的心思后越来越放肆了,话也说得粗俗:

    “苏娥,苏娥,你在爷的跟中简直是九天里的嫦娥下凡,这是上天将你赐给本爷的,本爷第一眼见到你就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太子爷,是吗?但不知太子爷在什么地方见过奴婢,是温柔乡里吗?”

    “不是温柔乡里,倒像是在床上,我的小嫦娥,你说呢?”

    胤礽说着,伸手就向苏娥隆起的胸部摸去,苏娥急忙转身躲开。

    “怎么?你不乐意?难道不想成为太子妃吗?”

    “不是奴婢不同意,只怕皇上不同意,奴婢是皇上派人从宫外选进来充实畅春园的,奴婢是皇上御封的女倌。实话告诉你,皇上准备把畅春园建设成为宫外之皇宫,也准备设上后妃女嫔呢?奴婢这女倌的真实身份我不说太子爷也应该明白。”

    胤礽一听苏娥故意拿皇上压他,有点不高兴地说:

    “你这贱人不必处处拿皇上欺爷,要知道那皇上之位早晚都是本爷的,你这贱女人爷要定了,看皇上奈我何?”

    胤礽边说边强硬地把苏娥抱在怀里,并动手撕拽她身上的衣服。

    这时,门外传来呼喊声:

    “苏娥姑娘,皇后娘娘懿旨传你去仪凤轩训话。”

    苏娥在胤礽一愣神之际脱身站起来,边整理着散乱的鬓发,边红着脸说:

    “皇后娘娘训话奴婢不敢不去,太子爷若真对奴婢有情有义,请于明晚酉时左右到这里与奴婢相会。”

    “今晚为何不行?”

    “皇后娘娘到此,估计皇上也可能到这里,皇上对奴婢也颇有几分爱怜,倘若皇上知道奴婢与太子爷有私情,只怕奴婢死无葬身之地,奴婢死不足惜,只恐累及太子爷的声名,奴婢就是千古罪人了。”

    “皇后娘娘为何到此?她经常来这里吗?”胤礽疑惑地问。

    “皇后娘娘只是偶尔来一次,但皇上却是经常来此,特别是入夏以来,皇上更是常住这里,只是近几日回宫去了。不知为何,皇后娘娘却来了。”

    “皇上的其他妃嫔呢?”

    苏娥摇摇头就匆匆走开了。

    胤礽望着苏娥临走时那妩媚地一笑,心中不知啥滋味,到手的瓜儿又被皇后插上一把给碰掉了,他十分恼怒。尽管他知道这美人儿早晚是自己的,但必须等到明天。

    唉,明天,这漫长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等下去,他只想现在就尝尝这瓜儿的味道,但只能忍耐着……夜幕降临了。

    等待一天的胤礽急匆匆来到苏娥的预约之地——玉香阁,尽管他是皇太子,但这毕竟不是光明正大之事,唯恐被人看见有损皇太子的形象。还好,这玉香阁内来往服侍人员稀少,胤礽很快来到玉香阁内,还没走进阁内,就借着朦胧的月影看见窗前有一女子绝美的倩影。不用问,一定是苏娥姑娘,胤礽心中暗喜,他悄悄推开半掩的门进入室内,将窗前的女人猛地揽在怀里,抱上帐内,肆意地狂吻乱揉搓。

    那女人正依在窗前望着天边一弯残月想着心事,猛然被人抱起并拥在怀里胡乱作为,又惊又怒,一边推开胤礽,一边厉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如此大胆,敢闯入此园内撒野,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嘿嘿,美人,怎么才一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我是皇太子,不是你约我今晚来此吗?”

    “大胆,你敢假冒皇太子私闯禁地,快来人呀,抓——”

    “贼”字还没喊出来,从门外涌进来七八个宫女太监,他们都打着灯笼,有的还拿着棍棒。

    胤礽借着灯光一看,傻了眼,根本不是什么苏娥姑娘,好象是皇上的一名妃子。胤礽吃惊不小,匆匆忙忙地从床上滚下来,结结巴巴地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女子早已从容地坐起来,铁青着脸问道:

    “我正要问你呢?你是什么人?怎么闯到这里来的?”

    “我是皇太子,二阿哥胤礽,你,你是谁?”

    “大胆的刁贼,还敢冒充皇太子,给我拉走去乱棍打死!我是谁?如果你真是皇太子怎会连我也不认识?我是皇上御封的丽贵人。”

    胤礽这才记起,皇阿玛确实有一位丽贵人,可怎会是丽贵人呢?她怎么到这里?苏娥呢?但是,他来不及细想这些,早有几名太监上前来捆绑他。胤礽急忙反抗,一边反抗一边斥骂道:

    “狗奴才,敢在我身上放肆,我是太子,皇太子胤礽。”

    “你真是皇太子?”丽贵人不相信地问,她看看几位宫女太监,“你们认识他吗?”

    有人仔细辨认一下,点头说道:

    “确实像是皇太子,只是,没接到奏报说皇太子来畅春园。”

    “也可能有人冒充,不能让人损害太子的名声,我看还是先关押起来,待天亮之后查明身份后再说。”又有人说道。

    丽贵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事看起来没什么,其实非同小可,不但关系到自己的名声、太子的身份,还关系到皇上的声誉,传扬出去实在不妙。她扫视一下众人,愤怒地喝道:

    “刚才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怎会让人闯入我的玉香阁内,你们是活得不耐烦啦?”

    “我们?皇后娘娘在那边——”

    “出了什么事,本宫来了。”

    一个宫女的话刚说了一半,皇后就率人走了进来,不待她说下去,胤礽怔了怔沮丧地哀求说:

    “皇后娘娘,儿臣在这里被她们误会了。”

    懿皇后扫视一下胤礽,嘴角扫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然后淡淡地说道:

    “哦,原来是二阿哥在这里,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既然是误会也就算啦,只是二阿哥住在毓庆宫怎会突然到此,莫非也是看斗牛因天晚而留宿畅春园的吗?”

    “正是,正是。”

    “还不快快给太子爷松绑!”

    待有人给胤松绑后,皇后又转脸安慰丽贵人道:

    “都是本宫安排不周,让妹妹受惊了。唉,这畅春园不是什么好地方,尽是些缺乏管教的宫人,对宫中规矩也不懂,差点酿成大错,若让皇上知道,谁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

    皇后又瞪一眼众人,威严地说:

    “今晚之事谁也不许向外人透露半个字,若让皇上知道我撬了你们的牙,听清楚没有?”

    “喳!”

    “二阿哥今后也好自为之,不可胡乱作为,斗牛有何看头,若让皇上知道二阿哥不把心思用在学业上,整日贪心他事,皇上将作何感想?”

    胤礽心里有苦说不出,任凭皇后训斥只是不吭声。

    皇后训斥几句后见胤礽不再言语,便吩咐太监安顿胤礽回去休息,她又叮嘱众人几句才离去。

    消息不胫而走,并且愈传愈甚,皇上也隐隐听到了风声。

    康熙是何等样的人,眼中怎会揉进沙子。他立即审讯了几位太监,从太监口中得到的信息竟是皇太子私闯禁苑威逼丽贵人,并强行对丽贵人施暴,致使丽贵人寻死觅活,多亏皇后娘娘从中安慰方才作罢。

    康熙听后气得勃然大怒,立即传问了丽贵人。

    “爱妃,那日在畅春园胤礽到底怎么了你,你从实说来,朕一定为你出气!”

    “回皇上,幸亏宫女们及时赶到,二阿哥并没对奴婢怎样?否则,奴婢怎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康熙以为丽贵人一是怕羞,二是怯于太子的势力,也许更是为了她个人的名声和地位着想不愿说出真相,他有点恼了,喝问道:

    “你不说实话就是故意勾引皇太子,败坏宫规!”

    丽贵人急了。

    “奴婢确实没有半丝半毫不合宫规的言行举动。那日在畅春园太子只是有不轨之心,却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也许,也许是误会吧?”

    “哼,误会?你不在宫中去那畅春园干什么?一定是你耐不住宫中的寂寞——”

    不待康熙说下去,丽贵人扑通跪在地上。

    “皇上明察,皇后娘娘说畅春园新近从西洋引进一对好斗的牛,并说斗牛十分精彩,便带我们姊妹几人去畅春园观看斗牛,当晚留宿那里,谁知——”

    丽贵人稍稍停顿一下又接着说道:“奴婢是清白的,皇后娘娘可以作证。”

    康熙气得一跺脚,拂袖而去。

    康熙来到坤宁宫,早有人报知皇后,康熙刚刚踏进宫门,皇后就率众迎了出来。

    皇后一看康熙的脸色就明白了几分,但她早已胸有成竹。

    礼毕坐定后,康熙喝退众人问道:

    “畅春园的事作何解释?”

    “皇上整日处理国事繁忙,臣妾本不想将此事告知圣上,以免圣上烦心,何况又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既然皇上问起臣妾就直说了。”

    皇后故意叹口气,“唉,家丑不可外扬,可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这事都怪臣妾粗心,本该防患未然,还好,没有酿成大错使皇上受辱,实乃不幸中的大幸。”

    “皇上有所不知,皇太子经常蹿行后宫之中,有时故意和一些宫妃调笑,不轨之心早已有之。臣妾本想早早奏报皇上训教一下太子,可臣妾又怕无凭无据说与皇上听了,皇上也不相信,这就怂恿了太子的胆大妄为之心,以致发生了畅春园私闯丽贵人之室的事。”

    康熙十分不高兴地喝斥道:“你身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不在宫中和宫妃一起守规遵法,私去畅春园干什么?”

    “皇上多次在臣妾及其他妃嫔面前提及畅春园的西洋斗牛一事,并要带臣妾等人前去观赏。几位姊妹也多次在臣妾面前提起此事,都想前去看个究竟,饱饱眼福,臣妾经不起姊妹们的央求,就和她们一同去了畅春园,谁知竟会发生这等事?臣妾知罪,请皇上发落!”

    康熙气得脸色发青,只顾低头喝茶。他怎不恼火呢?当年因为纳兰侍卫的事,钮祜禄氏皇后被逼死,纳兰侍卫也被赶出京师,如今又发生了这事,让他这位皇上的脸面往何处放。但他更恼皇太子不争气,给其他几位阿哥留下话柄,将来如何威服众人,这江山大统之事如何担得起?

    皇后见皇上生闷气。又说道:

    “皇上应该严格管教皇太子,如此下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江山社稷大事会因二阿哥——”

    “住口,这等事是你问得了的?”

    康熙喝住了皇后,“朕还不糊涂,谁是谁非一时还难以分辩,待查明后再作处置。”

    皇后也不示弱,“臣妾并无过问朝中大事之心,对继统大事更无资格过问,皇上对二阿哥望子成龙之心可以理解,但皇上也不能任意滋长太子的胆大妄为之心,如果不是皇上的过分娇惯怂恿,二阿哥怎么会有今天的目空一切行为,如果不严加管教,明天不知做出什么非礼的事呢!”

    无论如何,子之错父之过,康熙无言以对,如何处置胤礽他心中也没底,事情没弄清之前,他不愿做出任何有损太子之位的行动。

    皇后见皇上对自己的话似乎有些动心又大胆地说道:

    “为了培养二阿哥的德性,皇上可以故意考验一下二阿哥,也许更有利于二阿哥的成长。”

    “如何考验?”康熙反问道。

    “颁诏天下取消二阿哥的皇太子身份,令他苦修养德炼性,待二阿哥真正有德有才承袭大统之时再诏告天下恢复二阿哥的太子身份,皇上以为呢?”

    康熙一时猜不透皇后这话的真正用意,不置可否地说:

    “太子的废立关系到国之根本,岂能儿戏待之,说立就立,说废就废,就是朕也没有这个权力,须内阁大臣一致通过才行。何况胤礽的行为并没有达到废去太子的地步,你这话传进太子耳中会伤及母子之情,今后不许随便多言!”

    皇后怔了怔,不知如何给自己找台阶。

    胤礽惴惴不安来到养心殿,他知道畅春园的事早晚要被皇阿玛知道,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皇阿玛知道了。明知今日少不得一顿挨骂,也不得不来,如果挨骂能获得皇阿玛的宽佑,那实在是万幸,就怕皇阿玛听信他人的怂恿严惩自己。别看皇后那天晚上说得冠冕堂煌,说不定都是她从中作梗,对皇后他一直都心存不满。当然,他也明白,皇后对他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儿臣叩见皇阿玛!”胤礽跪在地上怯怯说道。

    康熙只作没有听见,仍低头批阅奏折,胤礽只好提高嗓门喊道:

    “儿臣叩见皇阿玛!”

    康熙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打量一下胤礽,冷冷地问道:

    “你知道朕传你来做什么的吗?”

    胤礽刚想说儿臣不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怕这样更引起皇阿玛的愤怒,只好再次叩头说:

    “儿臣知罪。但皇阿玛也允许儿臣辩别几句?”

    “哼,朕并没有不让你说呀,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来!”

    康熙没有说“起来”,胤礽只好仍跪着,他心一横,仰头说道:

    “畅春园一事儿臣虽然也有错,但儿臣是冤枉的,遭人陷害,请皇阿玛明察。”

    康熙一听这话勃然大怒,一拍御案斥道:

    “朕让你来此并非要惩治你,而是想问明缘由,想不到你当着朕面都如此蛮横,强词夺理,背后还不知做出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呢?你说有人陷害你,朕倒问问你,是谁陷害于你?是朕,是皇后,还是丽贵人?”

    胤礽被康熙这一顿劈头盖脑的话骂得昏昏的,一句话也答不出来,低着头思考如何给自己开脱责任。

    康熙见胤礽理亏不再言语,又训斥说:

    “你身为皇太子,将来要承袭大统之业,须群臣拥戴,万民敬仰,在众阿哥中间也应成为楷模,只有这样朕才能放心地把大清基业传递于你,想不到你,你,你,你太令朕失望了。”

    康熙几乎要流出泪来。

    胤礽见状,跪着向前挪动两步,哀求说:

    “阿玛,儿臣让你失望了,你处罚儿臣吧?”

    胤礽说着,用手向自己脸上抽打了两下。他知道硬的不行,只好来软的,以此求得皇阿玛的谅解。

    康熙叹息一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向胤礽挥挥手。

    “你跪安吧,让朕休息一会儿。”

    胤礽担心皇阿玛一怒之下削了自己的皇太子之位,他稍稍迟疑片刻,又恳求说:

    “皇阿玛,儿臣受什么处罚都可以,只求皇阿玛看在我死去的额娘情面上不要削去儿臣的太子之位!”

    “你额娘去世的第二天,朕就在你额娘的棺木前册立你为皇太子,从此对你付出多少心血,希望早日长大为朕分忧解难,谁知——”

    “阿玛——额娘——”

    胤礽失声痛哭起来。

    “废立大事非朕一人作得了主,只看宗人府与内阁大臣是何态度,你跪安吧,朕会冷静处理这事的。”

    胤礽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去,他满腹狐疑却无法说出口,他知道即使说出来皇阿玛也不会相信。

    胤礽刚一回到毓庆宫,王得喜就匆匆赶来汇报说:

    “回太子爷,那事奴才已经去查过了,畅春园根本就没有一个叫苏娥的人,一定有人设计陷害太子爷。”

    胤礽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王得喜两眼冒火:

    “太子爷,你怎么打奴才,奴才句句是实。”

    “哼!句句是实,那天告诉本爷那女人叫苏娥,今日怎么又说畅春园没有此人,那日莫非本爷活见鬼了?”

    “太子爷息怒,正是因为奴才打听出畅春园没有一个叫苏娥的女倌,才说明太子爷是受人陷害,是有人在设计暗算太子爷,让太子爷身败名裂。”

    “你以为是谁在设计陷害我呢?”

    “奴才不敢说!”王得喜十分不安地说道。

    “这里又没有外人,但说无妨!”

    “回太子爷,不是大阿哥就是三阿哥,当然,也可能是四阿哥,可四阿哥不会有如此深心计啊。

    ”“四阿哥没有此心计,他身后的靠山呢?”

    “太子爷指皇后?以太子爷之见是四阿哥和皇后联合陷害你啦?”

    “有这种可能,当然也不排除老大和老三,他们也不是好东西!”胤礽忿忿地骂遭。

    “以太子爷之见我们应如何办呢?”

    “先打听一下皇上那边的消息,如果皇上将此事轻描淡写地过去也就吃个哑吧亏算了,如果皇阿玛与我过意不去,再行动也不迟。当然,要多处派人,打听宫中及朝中几位权臣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消息立即报告给本爷。”

    “喳!”王得喜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嘻嘻一笑说道,“爷,这要四处买眼线,打点子,花费不小哇。”胤礽会意,一挥手说道:

    “需要多少钱尽管去支,本爷就是不缺银子!”

    “请太子爷放心,奴才一定让爷满意。”

    四、嫁祸甘大侠

    太子贪色戏宫妃,康熙龙颜大怒,皇后煽风点火,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索额图暗授险恶计……可怜皇后太聪明,反送卿卿小命……七月流火。

    就是晚上也闷热得透不过气来,不知为何,胤礽总觉得今天比往常哪一天都憋闷,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妙的事。前一,段时间的心慌都已经过去了,皇阿玛也好象忘记了那事,宫中的一切都正常。

    胤礽将这多日的行为仔细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而这内心深处的无名恐惧是什么呢?他为驱散心头的憋闷,不去想这些理不出头绪的事,命王得喜找两名宫女来唱小曲,自己边听小曲边吃西瓜,和两位福晋逗乐。

    妹妹我采槟榔

    哥哥你下山岗

    哥哥的镰刀碰着妹妹的肩

    妹妹疼得泪汪汪

    鲜血流在哥哥的心上呦

    哥哥把妹妹抱在肩膀上

    那婉转悠扬的江南小曲让胤礽如醉似痴,正在这时,王得喜匆匆走来在他耳边喃咕道:

    “索额图大人的心腹家人崔明伦有急事要见太子爷。”

    正躺在竹席上的胤礽忽地坐了起来,推开两位福晋,边披衣服边对王得喜说道:

    “快,请他进来,爷有话问他。”

    崔明伦进来还没来得及施礼,胤礽就摆手说道:

    “崔管家不必多礼,有话快讲。”

    崔明伦仍然施礼后才说道:“我家大人刚从宫中回到府上就令小的来见太子爷,让爷立即去索府,说有要事相告,他来不便,有劳太子爷辛苦一趟。”

    “索大人是否说明是何事?”

    “索大人没有说,小的也不敢问,请太子辛苦一下吧,小的先走一步。”

    “慢!”胤礽向王得喜努努嘴,“快给崔管家一百两赏银。”

    “这——,让太子爷破费多不好意思。”崔明伦作出不好意思的姿势。

    “这是我家太子爷的规矩,请崔管家不必客气。”

    “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小人就收下了。”

    送走崔明伦,胤礽立即命王得喜备一乘二人抬普通小轿,直奔索额图府邸。

    胤礽到时,索额图已在书房等待,二人一见面索额图就禀退下人说道:

    “太子爷,屈尽美、白如梅、张长庚、格尔古德等人联名上疏皇上,一致要求皇上取消太子爷的太子之位。”

    胤礽一听,头脑直发懵,他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结结巴巴地问:

    “皇上是、是何态度?”

    “皇上正在犹豫。”

    胤礽稍稍舒一口气。

    “据老臣探得的清息,这些人是受佟国维的唆使,而佟国维必定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心思行事。”

    “索大人可知道他们都说了我哪些不是?”

    “说太子爷无德无才,行为乖张,不求进取,有负万民重望,不可承袭大统。”

    胤礽知道自己畅春园的事已经传出宫中,真是又恨又恼,索额图又说道:

    “这些人的上疏并不值得可怕,可怕的是皇后娘娘从中作梗,据宫内的人透出消息,皇后正在劝说皇上废去太子爷的世袭之位让四阿哥继任呢,宫内宫外相互使劲,其后果就难说了,何况太子爷的那件事令皇上既恼火又寒心。”

    索额图想了想又说道:“四阿哥可不是个简单角色,人小鬼大呀,在太后五十大寿节上的表演不但讨得了皇上皇太后的欢心,也收买了王公大臣的心。听皇上的意思,太后也有废去你的太子头衔让四阿哥承袭之意,别人的话皇上可以不闻不问,太后的话那就不同了。二阿哥,你如今面临的形势不妙啊!”

    索额图的话令胤礽更加着急,他不安地问道:

    “索大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快给我出个主意吧?索大人的大恩大德我胤礽永世不忘,只要我能承袭大统,索大人就有再造之功,我一定将索大人封为异姓亲王。”

    索额图叹息一声,“不是老臣不想帮你,这事棘手啊,弄不好让他们抓住把柄反而对你更不利,必须慎重。”

    胤礽见索额图有推脱之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索额图急忙将他扶了起来,十分惊慌地说:

    “太子爷折杀老臣了,老臣如果不想给二阿哥卖力怎会深更半夜把你喊来呢?老臣并不图封王加爵,老臣是受人之托当以身家性命以许。当初,你皇额娘孝诚皇后临终前曾拉着臣的衣袖,恳求臣照料二阿哥,孝诚皇后担心她去世后你会受到冷落,臣答应孝诚皇后照料二阿哥一生。不瞒你说,二阿哥能当上皇太子还有老臣一份功劳呢?皇上虽然答应了孝诚皇后的临终遗言,但对于立二阿哥为皇太子一事仍然犹豫不定,老臣便和其他几位近臣联名上疏请求皇上,皇上见有这么多重臣一致保奏二阿哥,才下定了决心立你为皇太子。”

    “多谢索大人对胤礽的照料与相助,皇额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索大人的。”

    “别说这些了,快谈谈现在如何应付当前的危急吧。”

    “依索大人之见如何行动?”

    索额图沉吟片刻,满脸杀气地说:

    “无毒不丈夫,一不做二不休,击杀皇上,囚禁皇后,太子爷立即诏告天下登基执政。”

    胤礽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说:

    “不可,万万不可,那,那我就是弑君纂位之徒,名不正,言不顺,传扬出去,会引起天下人唾弃的,不说朝中诸大臣不服,就是胤提、胤祉等人也不从。”

    “哼,他们不从?自古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只要太子爷荣登大宝,君臣名份巳定,谁敢不从就是以下犯上,可以名正言顺治罪。你是御立皇太子天下谁人不知,皇上驾崩理应由你继位,只要手脚麻利一些,人不知鬼不觉,对外宣布皇上急病而逝有何不可?我大清朝的几代皇帝不都是仓猝而逝?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太祖天命高皇帝是突然死去,太宗文皇帝崩驾更是意外,关于文皇帝的死种种传说不一,究竟死于何原因,也许已无从查证,就是世祖顺治爷也是突然龙驭上宾,还有人传说顺治根本没有死,有人说在五台山见过呢?”

    索额图突然意识到自已说得太多,并且说了一些不该说出口的话,便嘎然而止。胤礽唯恐索额图担心自己把他刚才那些话说出去,立即说道:

    “索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怕偷鸡不成蚀一把米。皇阿玛是何等样的人索大人应该明白,我担心事情不济你我都难逃杀身之祸,何况皇阿玛还没最终决定废去我的太子之位,这里里外外都是皇后一人在捣鬼,只要能除去她就可以了。”

    索额图见胤礽没有弑父纂位的胆略,又害怕他偶然不留意竟将自己刚才的话泄露出去,那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略一皱眉,又怂恿说:

    “既然二阿哥不肯按老臣所说的去做,只怕将来会落个竹篮打水——场空,到那时可别怪老臣没出力。太子爷若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也可,但眼下这一关必须过去,没有现在何来将来,那太子爷就狠一狠心除去懿皇后吧,如果在这事上再存有妇人之仁,只怕要遗憾终生的。历朝历代为了皇位之争,兄弟相残,父子相杀何以数计。请太子爷早作决定,老臣除此之外再无良策。”

    胤礽被索额图的话打动了,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仍略带顾虑地问:

    “皇后娘娘突然死去是否会引起皇上的怀疑,而畅春园一事皇上也看出了我与皇后的不和,在这个节骨眼立马除去皇后合适吗?这不明摆着是我干的吗?”

    “恰恰相反,皇后一死,整个宫中乱了套,都要为皇后的丧事而忙,便会把太子你的事搁下来。另一方面,皇后一死,佟国维、屈尽美、自如梅等人失去了中心人物。谁还敢再上疏皇上指责太子,他们一个个必然收敛言行,这也是杀一儆百,显示太子爷的本领。至于皇上,决不会怀疑到太子爷头上的,这也可以作两手准备,一是尽量地把事情做得周全些,毫无破绽可击;二是,万一皇上发现皇后是被害而死,太子爷可向皇上请示严格追查此事,这是有人一箭双雕,杀死皇后又影射你,把目标推向胤裎、胤祉。同时,老臣再给你周旋一下,定让皇上信以为真,太子以为如何?”

    “好!就按索大人的设计去办,只是皇后娘娘是个颇有心计之人,宫中又防犯甚严,如何下手呢?”

    索额图诡密一笑,在胤礽耳边悄悄嘀咕几句,胤礽听得眉飞色舞,连连点头:

    “就按索大人的这个计谋行事,事成之后一定前来重谢。”

    “哈,谢?那到不必,等到太子爷登上九五之尊后再谢也不迟。”

    静谧的夏夜透着神秘,这黑夜中的皇宫大内更是阴森可怕。

    突然,一个敏捷的黑影在坤宁宫内一闪便不见了。不多久,坤宁官的正殿里传一声低沉的惨叫声,尽管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空却传得很远。一个值班太监闻声找去发觉惨叫声似乎是从皇后娘娘的寝宫里传出来的,他吃了一惊,、急忙向皇后的寝宫摸去,刚到门前,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举灯低头一看,一个人的脚,再仔细一瞧,血泊中正躺着一个人。这太监立即吓得魂不附体,好半天才醒过神来,扯着破公鸭嗓子喊道:

    “来人呀,有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

    正在巡逻的大内侍卫闻声赶来,一看地上躺倒的只是守门太监,知道宫中可能出了大事,便直冲室内,又见到两名宫女的尸首。此时,每个人的心都提到嗓眼上,待揭开皇后的罗帐一看,众人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只见皇后浑身是血倒在床上,旁边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血债血还,为永王报仇。今天便宜了玄烨,先杀了他的皇后,他日再取玄烨狗头!

    江南大侠甘凤池

    众人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早已乱了方寸,幸亏大内总管太监李来福及时来到,他一面让人去请御医,一边派人搜捕刺客。

    一切都是枉然。刺客早已逃之夭夭,等御医赶到时,皇后也已经命归黄泉。

    康熙正在休息,忽然被宫外的吵闹声惊醒,闻报后也急忙起身赶往坤宁宫,见到的却是皇后冰冷的尸首,他心如刀搅,那殷红的鲜血仿佛从他心中流出。

    康熙在大殿内来往踱着,众人见皇上正在盛怒之中,谁也不敢插上一句,大殿除了皇上有节奏的脚步声,静得出奇。康熙忽然停了下来,冲人群怒喝一声:

    “李来福何在?”

    “奴才在!”

    胆颤心惊的李来福紧走几走,上前扑通跪倒,等候皇上训话。

    康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喝道:

    “李来福,你这个狗东西,身为大内总管,宫中出了如此大事,你该当何罪?”

    “奴才罪该万死,请皇上发落?”

    “哼,发落?将你祖坟刨地三尺能救活皇后一命吗?快传旨给九门提督,封锁京城所有城门,挨家挨户严加盘查,一个也不能放过,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拘捕审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让一人漏网。如果京城再找不到,传旨天下,有得到甘凤池下落或风声的赏银千两。捉住或杀死甘凤池者赏银十万两!就是挖地三尺,朕也要把甘凤池找来处死!”

    康熙弯下腰,用手把皇后圆睁的眼闭上,微微叹息一声:

    “朕的第三位皇后又死了,朕永远不再册立皇后,也许朕命中无后吧。”

    康熙说着,泪也不自觉地流了出来,众人都跟着啜泣。

    “皇上节哀!”随身太监冯吉安上前扶起康熙说。

    康熙仿佛猛然苍老了许多,他佝偻着身子走到门前,又转身说道:

    “加强宫中防卫措施,皇后被刺之事不许外传,有透露半个字者杀无赦!对外只说皇后染急病不治死亡,明白吗!”

    “喳!”众人再次跪倒。

    养心殿鸦雀无声。

    三殿三阁的大学士低垂着头,一个个如木雕泥塑一般,宫中出了如此大事,他们这些朝廷重臣怎能脱了干系。皇上的脾气大家是十分清楚的,若重责下来,轻则降职重则罢官,但法不责众,皇上总不会将这三殿三阁的大学士全部罢官吧,怕则怕皇上抓住一个人的错给予严惩。

    皇上愈是不讲话,众人愈是害怕,可谁也不愿打破这沉默,都怕正处在火头上的皇上把火气发在自己身上。

    内阁大学士明珠微微抬头瞅一眼脸色铁青的皇上,干咳一下说道:

    “皇上,这几日来臣一直在琢磨这事,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宫中守卫甚严,大内侍卫轮班巡逻彻夜不停,贼入纵有通天本领,进入宫内也会被发现的,可轮班巡视的侍卫反应,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地方。事出之后立即搜遍宫中所有角落也没有看见贼人一个踪影,如今封闭城门挨家挨户搜捕可疑之人,仍不见甘凤池的任何踪迹,莫非此人真能飞檐走壁,功夫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臣怀疑此事与宫中内部有关。”

    纳兰明珠话音刚落,索额图站起来反驳道:

    “明珠大人也真会为自己开脱责任,宫中防御一直松弛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何必捕风捉影搪塞责任呢?就是明珠大人不这样说,皇上也不会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你一人头上。那贼人甘凤池威震大江南北,多年来一直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子与我朝作对,朝廷多次派大内高手暗中访查捉拿此人,都一一落空,可见此人武功了得。当年在岳阳楼上,十位大内高手已经将其团团围住,本以为胜券稳操,最终仍让他跑掉了。光天化日之下他都能逃脱,更何况是守卫松懈的夜晚,就是众大内侍卫没有看见甘凤池的影子,也不能说明宫中内部出了奸细,那丢下的字条最说明一切,这是反清逆贼向朝廷示威的又一轮高潮开始,必须调集各路人马一一追捕归案。”

    索额图这一番话也真够损的,表面上看似乎还是给纳兰明珠辩护呢,因为纳兰明珠负责皇宫大内的安全工作,皇后遇刺事件他有重大责任。而实际上,索额图这话是暗示皇上重惩纳兰明球。

    索额图为何与纳兰明珠过意不去呢?

    同朝为官,相互勾结纳派是其中一个原因,都是一等权臣,谁也不愿依附于谁,长期以来,观点不同,必然彼此心中耿耿于怀。而更为直接的原因却是皇子之间的利益冲突引来的。

    纳兰明珠本来是皇亲国戚,可自从赫舍里氏死后,他与康熙关系疏远了许多,这就是民间一句俗话:死了姨娘断了亲吧。因为纳兰成德的事,纳兰皇妃遭贬,不久郁郁而死。自从妹妹死后,儿子又被赶出京师,明珠在朝中的位置虽然没有动,但在皇上及众朝臣中的形象却逊色多了。不知为何,皇太子胤礽也许因为母亲去世太早,与他的这位姨父姨娘关系十分冷淡,却和姨夫的政治对头索额图一天天热火起来。这也与大阿哥胤禔有关。

    胤禔是惠妃那拉氏所生,由于惠妃与明珠之妹纳兰氏关系十分友好,纳兰氏从来也没生产过,视胤禔如同亲生,正是这层关系,胤禔也视明珠为舅舅,明珠在多方面偏向胤禔也是理所当然。在大阿哥与二阿哥之间,明珠当然希望大阿哥胤禔成为皇太子。虽然铁的事实无可变更,但明珠等人也极力唆使胤提与皇太子抗衡,久而久之,形成索额图与明珠之间的矛盾。他们虽然表面上一团和气,相互称兄道弟,暗中较劲却谁也不服谁。

    纳兰明珠想不到索额图竟当着皇上及几位权臣的面与他过意不去,心中的恨劲无法用语言表达,却又不动声色地说道:

    “朝中有人对皇上册封懿贵妃为皇后一事曾多次从中阻挠,其心何在?如今,懿贵妃被立为后才几天就发生了这等事,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是否有人暗中勾结叛贼行事也未可知。”

    索额图知道明珠是在影射自己劝阻皇上立后的事,心中道,你空口无凭,不过存心猜测罢了,我可不吃这一套。他立即回敬说:

    “若说朝中里通叛贼其意加害皇后皇上,也极有可能,只不过这私通之人一定是对皇上皇后有某种怀恨之心,纳兰成德被驱出京城寄宿大觉寺内。据当年元霄节逆贼朱慈焞大闹皇宫事件侦探,大觉寺内也曾藏有逆贼,明珠学士的公子居住在贼窝内难免不上贼船。”

    “索额图,你血口喷人!”纳兰明珠霍地站了起来。

    “心里无事不怕鬼敲门,明珠大人何必这么激动?莫非明珠大人做贼心虚?”

    “你,你——”

    纳兰明珠气得说不出话来。

    “都住口!”康熙大喝一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不齐心协力捕捉逆贼为朝廷出力,反而相互勾心斗角,活得不耐烦了!”

    康熙这一喝斥果然奏效,两人都互翻一下白眼坐了下来。

    康熙明白他们的不和,也知道说朝中有人充作内奸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攻击对方。他审视一下佟国维,问道:

    “佟国维,谈谈你的看法。”

    “回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处理娘娘后事,另一面就是派遣大内高手会同各地巡捕暗中追查逆贼甘凤池,只要将他拘捕,一切自然明了。”

    康熙点点头,“追捕甘凤池一事由你负责,娘娘的葬仪之事由李光地负责。还有——”康熙注视着明珠,“你立即会同大内侍卫处、九门提督府加强皇宫皇城防御,决不允许有此类事件发生,如果再有一丝闪疏,我抄你满门!”康熙看看索额图,“你立即派人勘舆娘娘的地下陵寝地,不得有丝毫敷衍。”

    “喳!”几位受命重臣恭身跪下。

    康熙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明珠都已经走到门口,康熙叫住了他:

    “成德已经离京多年了,可以让他回来了,既然已经出家为僧,就让他回柏林寺吧。”

    明珠一愣,摸不清皇上这话的含义,还不知如何回道,康熙斥道:

    “你难道真想让索额图说他有私通贼人之嫌吗?”

    明珠这才醒过神来,躬身说道:

    “谢皇上宽佑竖子,奴才代他谢过皇上!”

    “下去吧。”康熙转身进入室内。

    面对高大朱红的梓宫,胤禛失声痛哭,他一边又一边地哭喊着:

    “额娘,额娘,皇额娘,您醒醒,您醒醒,您把孩儿拉扯大,孩儿一天孝心也没尽您就撒手人寰,让孩儿惨愧啊!额娘,皇额娘,这是怎么啦……”

    胤禛哭着,抽泣着,他怎能不伤心呢?唯一能够指望的靠山在他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轰然倒塌,这个打击对于他太大了。昨天,他从皇后那里走出时还春风得意,踌躇满怀,因为太后都已经帮他说了话,希望皇上任人唯贤,以德才选定继承人。那样,他将是最合适的人选,加上二阿哥畅春园的丑事令皇上寒了心,废太子一事在皇上心头已经时隐时现,有皇后为他撑腰,这个太子之位早晚非他莫属。

    可是,这一夜之间一切都翻了个过,所有的希望化为泡影,摆在他面前的那条通向高高至上的皇位的光明大道消失了,如今陷入了五里云雾之中。今后的路如何走他已经没有底,说确切些,此时,胤禛的心如冰一样寒冷,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更失去了勇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上天在警示他,还是有人看出了什么故意策划这一幕,胤禛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也想不出所以然,他只能将一腔委屈、绝望、无奈与仇恨化为泉涌般的泪水,呜呜地哭起来。

    坐在梓宫旁边的德妃乌雅氏心里很不是滋味,倒不是皇后之死让她太伤心,而是看着胤禛无休止的哭泣让她难受。

    胤禛是她的亲生儿子,在生下他才三天就被迫过继给别人收养。俗话说,生身不如养身重,这不!胤禛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冷冰冰的,一句额娘也没喊过,而对皇后就不同了,整日额娘长额娘短喊得比蜜还甜。当然,皇后毕竟是母仪天下的国母皇娘,地位尊贵,可依可靠也是一个方面。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尊卑上下分明的权势窝里,谁不势利呢?亲生儿子瞧不起地位低下的额娘也情有可原。一想到此,德妃就抑止不住滚下泪来。唉,好歹自己如今又生下了十四阿哥胤禔,整日在自己膝下,多少也有一丝补偿和安慰。也应该感激皇后,她在自己册立为后时能主动请求皇上晋升自己为妃,无论她是出于何心。皇后对自己还有恩的。

    想到此,德妃也嘤嘤哭了起来。

    康熙悄悄走了进来。

    执事太监刚要喊叫一声让众人起来施礼,康熙用手阻止了他。康熙看着哭成泪人的胤禛,心里道:这孩子也还算仁慈有孝心,像他亲生额娘一样为人忠厚诚实。

    康熙又看看其他几位阿哥,一个个都是哭声大泪水少,那表情毫无悲伤的样子,皇太子更是如此。康熙十分不满,一个个假仁假义的样子让他觉得恶心。对于皇后之死,康熙也整整思考了一夜没合眼。事情确实太突然了,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大清王朝建立以来都没有发生过的。皇后被刺杀,如果传扬出去岂不轰动朝野上下,皇宫大内守卫如此森严,怎会让一个贼人进出如履家院一般呢?真是匪夷所思!如果真如明珠所说,宫中出了内奸,那就太可怕了。那为什么不刺杀自己呢?康熙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是因为畅春园的事胤礽听到了什么传闻,除去皇后,以此巩固自己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倘若这样,胤礽实在是阴险狠毒至极,康熙只是这么猜想着,他从来没有把这想法说给第二个人听,康熙有他的难言之处。太子废立关系到大清王朝的国威家运,稍一不慎会引起内乱动了根本的,尽管皇后几次暗示他胤礽不具备承继大统的德才,他都置若罔闻,甚至太后的话他也只是草草敷衍。别说不能断定是胤礽派人干的,就是真的是他做的,在没有铁的证据面前他也只会袒护太子,道理很简单,偏向活的不能偏向死的。但康熙总想了解事情的内幕真相,今后也好有点防备,以免自己被他人打个措手不及步皇后的后尘。

    康熙走过去,抚摸着胤禛的头安慰说:

    “皇儿节哀吧,皇阿玛会好好看待你的。”

    胤禛抬头看见皇上正站在身后抚摸着自己,急忙转身跪下,哭喊着:

    “皇阿玛——”

    其他人都停止了哭喊,向康熙恭恭敬敬地叩首施礼。

    康熙示意让众人站起来,他扫视一下众人说:

    “除几位皇子在此守灵外,其余人可以各自回宫了。”

    待众人纷纷离去,康熙又向几位正在摸眼泪的阿哥说:

    “在这一个月的守灵期间,你们边守灵边温习师傅所授的功课,不必整日假情假意地哭哭啼啼,若悲痛,就把悲痛放在心中。”

    康熙又转向四阿哥,“特别是胤禛,更要节哀,以身体为上,不可悲伤过重。待你皇额娘大殡之后,朕为你作媒完成大婚,也了却你皇额娘的一桩遗愿。

    “皇阿玛——”胤禛又哭了,“儿臣现在无心完成婚事,只想为皇额娘守孝三年,待三年期满后再议婚事也不迟。请皇阿玛答应儿臣的这一请求!”

    康熙叹口气,“不是皇阿玛不答应你,按照我们满洲风俗,至亲去世,其子嗣儿女若三月内不完婚就应等待三年期满才可完婚,朕不想让你一个人孤伶伶地空守三年皇陵,朕希望你早日完婚。”康熙稍稍顿了一下,“这也是你皇额娘的意思,本来朕与你皇额娘商定,等到你今年生日来到之际,就给你完婚,谁想到你皇额娘薨驾如此仓促,你皇额娘连你的新娘都给相中了,只待大喜之日给你个惊喜呢?谁想到——,唉,不说这个了,总之,听朕的安排早日完婚,也算朕做一件安慰皇后在天之灵的事吧。”

    康熙一转话题,又说道:

    “俗话说:成家立业,只有先成家才能立业,你不要辜负朕对你的厚望!”

    胤禛知道不能再说什么,立即跪下拜谢说:

    “儿臣一切听从皇阿玛的吩咐!”

    五、新婚陪嫁女

    皇后之死惊醒了爱幻想的胤旗,认识到权力背后的险恶,恶梦醒来是早晨,等待他的却是走向成熟的痛苦,新婚的欢乐能补偿这心灵的痛苦吗?第一夜第一眼却爱上了陪嫁女……谁想到陪嫁女竟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身世,后来成为大清第六代皇帝的母亲。

    皇后佟佳氏的梓宫终于安葬在马兰峪皇陵,康熙赐谥号孝懿仁皇后。

    大殡归来的第二天,康熙便把胤禛叫到养心殿,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他心中也不是滋味,和蔼地说:

    “你皇额娘虽不是你的亲生额娘,但待你如同亲生,你幼时一场大病差点丧生,是你皇额娘精心侍候并到宗庙里祈祷许愿才把你的病医好,这也就是皇阿玛送你进入佛门的原因。你虽然入了佛门,也不过是做个挂名弟子,每月里由你皇额娘带你去听听禅,做做法事,这些也许你都应该知道。”

    胤禛含泪点点头。

    康熙摇摇头,“唉,不说这些了,死者长已矣,生者仍要努力活下去,你也别太伤心,皇阿玛会像以前一样待你的。”康熙看看胤禛的身架相貌,“你在皇阿玛的诸多儿女中,是很有个性的一个,做事认真,积极进取,事事总想做得更好更完美,比他人突出一些,就是这个禀性特别像皇阿玛,只可惜——”

    康熙没有说下去,他注视着窗外遥远的蓝天白云,许久才自言自语道:

    “这也许就是命吧,天命不可违,就像朕八岁登基,懵懂不谙政事’,是太皇太后把朕培养出来的,这几十年来朕东征西打,南讨北伐,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为君难啊,朕贵为天子,有生杀予夺大权,可许多事也非朕能作主的。”

    胤禛想不明白皇阿玛把他叫来说这番话干什么,更想不明白这些话的含义,他疑惑地问道:

    “皇阿玛,您是大清王朝的皇上,没有谁能左右于您,怎么说许多事您也作不了主呢?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干什么就是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万事没有皇上不能说不能做韵呀?”

    康熙摇摇头:“你还小,不懂为君之难,俗话说:“王大不过皇,皇大不过天,天大不过理,人们不是常说天理不容吗?你以后要跟在几位哥哥后面好好读书,多听几位哥哥的话,万事不可多想,人生有命,听从天命才会平安无事,才会落个封王荫子。”

    胤禛心中对皇阿玛的话不服,在读书学习上他明明比几位哥哥强多了,可为什么要跟他们后面好好学呢?哥哥应该向他这位弟弟学习才对呢?这是顾师傅常说的。尽管有天命。但也应当努力争取,人怎能坐享天命呢?倘若汉高祖不一次又一次力争,何以成为大汉开国之主?当然,这些话胤禛只能放在心中,他不敢与皇阿玛辩论,皇上之言是金科玉律,任何人不得更改。

    胤禛正在思考皇阿玛话里的含义,忽然又听说道:

    “今年你已经十四岁了,皇阿玛像你这么大时早已大婚,你也该婚配了。朕曾说过,待你皇额娘大殡之后立即给你完婚,也算了却你皇后额娘的一桩心愿吧。朕已经给你选定了妻子,是咱满洲正白旗人,步军统领费扬古之女,姓那拉氏,你满意吗?”

    胤禛一听是费扬古之女,立即跪下谢道:

    “儿臣谢过皇阿玛,皇阿玛为儿臣选定的妻子,这是对儿臣的厚爱,儿臣岂有不满意之理?”

    胤禛怎会不满意呢?费扬古是步军统领,是专管满蒙汉三旗步兵的统帅,此人曾从征吴三桂,随康熙远征噶尔丹,战功赫赫,是当朝能征惯战名将。皇后一死,身后的靠山倒了,倘若能与费扬古之女结婚也算在朝中有了一位可以信赖的靠山。

    康熙三十年(一六九一年)八月十六日。

    胤禛奉父命与那拉氏结婚,按照大清朝祖制,康熙封那拉氏为福晋。

    福晋,这一称呼是清朝人关后满汉语言融合的结果,汉语的含意即“夫人”,因为皇室后裔身份贵重便在夫人后追加一个“金”字,本来读音是“夫金”,后来读转了音,就干脆叫做福晋,福晋和侧福晋都必须由皇上册封。

    八月十六日,人们刚刚度过一个万家团圆的节日,胤禛又迎来了自己的新婚大喜之日。按照祖制,皇子新婚之后就应搬出宫居住,另立府邸。康熙考虑再三,决定把城东太深街的一片住宅赐与胤禛做新房,并正式授其封号为“多罗贝勒”,这片宅第也就理所当然叫做禛贝勒府或四爷府。

    当天夜里,禛贝勒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人来人往,一派喜庆气氛。

    小新郎官四阿哥待客人陆续走散后,由贴身太监刘进才搀扶着进入洞房,他看着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新娘,心扑扑乱跳。对于结婚之类的男女之事他仅仅听人谈论过,朦朦胧胧懂一些,这几天又被强化训练一番,多少明白些,但真让他做起来仍觉得别扭。

    “四阿哥,你可能还没见过新娘是什么样的吧?快掀开红盖头看看。”刘进才嘻皮笑脸地说道。

    胤禛确实没见过新娘的长相,只从客人们的谈话中听说新娘长得不太漂亮,而他却认为美丑并不算什么,只要有德有才有个好家庭,能够给自己的大事有所帮助就可以了,女人美在德行而不在相貌。自古红颜多薄命,漂亮是祸不是福,许多英雄豪杰,帝王将相不都是因为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而坏了大事,毁了前程吗?甚至江山社稷都毁在女人手里!

    胤禛特别讨厌漂亮女人,当然,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新娘长得丑陋。女人,能够有德有才又有貌,那该多好哇!

    胤禛在刘进才的再次催促下走上前揭开了新婚的红头盖。

    “哟,好漂亮的新娘,四阿哥真是好福气!”刘进才大惊小怪地逗趣道。

    胤禛认真端详一下低眉垂首羞答答的新娘,人长得也还过得去,不是多美,但也决不丑。胤禛轻轻松了口气。他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从相貌看,也许贤惠有才。

    刘进才上前躬身说道:“四阿哥,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理应早点就寝,还有什么要奴才去做的吗?若没有奴才就告辞了?”

    不待胤禛开口,新娘那拉氏轻启玉齿说道:

    “你下去吧,今后内室的事由我料理就行了,我会让四爷满意的。”

    “这事是我们做奴才干的,那能有劳福晋大驾,需要做什么还是让奴才做吧,请福晋吩咐。”

    “不用啦,我来时还带来一位贴身侍女呢,叫她照料内室吧。喜子,快来见过四爷。”

    “哎——”

    随着一句脆脆的应答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飘然而至。

    “小姐,不,奶奶,有何吩咐?”

    那拉氏脸一红,“今后不要这么称呼我,仍叫姐姐吧。”

    “小姐,这是贝勒府,不同于小姐在家时的步军统领府,原先的规矩可要改啦,不然,四爷会骂咱不懂规矩的。”

    喜子说着,向那拉氏扮一个鬼脸。

    “喜子,还说我不懂规矩,你才真正不懂规矩呢?刚来头一天就耍嘴,还不快快拜见四爷!”

    “是!”

    喜子急忙转身向胤禛施礼说道:“奴婢喜子叩见四爷,奴婢刚才的无礼之处请四爷恕罪!”

    胤禛也还是个孩子,虽然自幼受皇宫繁琐的礼节约束处处小心,但也极不习惯,毕竟童心未泯,也不讲究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他一见喜子如此活泼可爱,马上喜欢上了他,急忙拉起喜子说:

    “今后都是一家人啦,何必客气呢?在这贝勒府中规矩可以随便些,倘若进入皇宫大内可一定要严守宫规,皇家的礼仪一点也不能丢。”

    “喜子把四爷的话记住了,请问四爷,奴婢怎样称呼我家小姐最合适呢?”

    胤禛被她的机灵劲逗乐了,淡淡一笑:

    “小姐这个称号就不太合适了,叫奶奶又太死板,如此年轻就叫奶奶,不老也叫老了,干脆就叫福晋吧。”

    喜子头一歪,嘻嘻笑道:

    “四爷,福晋,今天得叫你们新郎新娘才对呢?”

    “好吧,随便你叫什么都行。”

    “这可是四爷说的,我要叫胤禛呢!”

    “喜子,不许无理!”那拉氏脸一板喝斥道。

    “奴婢觉得今天是四爷与小姐的大喜之日,故意与四爷逗乐的,四爷你不会怪罪吧!”喜子伸伸舌头嘻笑着说。

    “你也太小瞧四爷了,我还没有那么小气,整日呆在宫中死气沉沉的,很少有人敢说句笑话,这一个多月的守丧又累得筋皮力尽,难得你今日说句笑话让四爷我开开心,不但不责怪,还重重有赏呢?”

    “赏什么?”

    胤禛挠挠头:“四爷赏你可以称福晋为姐姐,外加一对玉镯。”

    “小姐,四爷可比你大方多了,奴婢跟着这么多年,除小姐生日之外,从来没见小姐赏过奴婢。”喜子又同那拉氏开玩笑说。

    那拉氏也装出恼怒的样子说:“你这小蹄子太没有心肝了,我对你如同亲姐妹,每次做衣服买首饰全都是双份,有我的就有你的,今天刚认了新主子就想把我给甩啦,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来。

    ”“小姐,你又说假话啦,本来我是不愿意来的,你怕四爷太凶,给你气受,才劝我一起来的,说四爷若打你罚你,让奴婢与你联手对付他。”

    喜子边说边笑。

    “这个小蹄子,你真够损的,把我全给出卖了,说句笑话你却当真了,我要和四爷联手打你呐!你奴才倒骑到主子的头上了。”

    那拉氏说着,做出一个打的姿势。

    “小姐饶命,喜子再也不敢了。”喜子笑着说。

    “嘿,你已经做了,还说不敢,你这小鬼精,嘴里这么说,心中却不是这么想的。”

    “小姐,你不饶恕奴婢,我可要向四爷求情了,让四爷给你点厉害的尝尝。”

    “这是你们主仆的事,四爷我可管不了。”胤禛开玩笑地说,“不过,我一向同情弱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莫非福晋要让我演一出英雄救美人不成?”

    胤禛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为何,胤禛却有几分喜欢上这位喜子起来。她,活泼可爱,人也长得机灵漂亮,在胤禛心目中,喜子比那拉氏强多啦。

    一阵玩笑之后,胤禛问道:

    “喜子,你随小姐来到这里有没有同你父母商量过,你父母同意吗?”

    一句话触动了喜子的心事,笑容马上消失了,她垂下头,淡淡地答道:

    “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多亏我家老爷把我收留,视我为亲生女儿,这次随小姐一起来到四爷这里也是我家老爷决定的。我家老爷就小姐一个掌上明珠,小姐出嫁后,我本打算服侍我家奶奶,可老爷不同意,让我随小姐一同出嫁,等我长大后再由小姐把我嫁出。”

    喜子说到这里,抬头苦涩一笑: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嫁人,只想服侍小姐一辈子。”

    胤禛诧异道:“哪有女子不想嫁人的!许多女子都希望嫁一位好丈夫,夫荣妻贵,传世留名呢?”

    喜子摇摇头,“四爷说的是一般女子,多是像我家小姐这样名门闺秀,像我这样出身卑贱的女子就不同了。也许是我的造化,老爷收留了我,从来不把我当奴婢看待,如果换一户人家就不同了。就是我这给人做奴才的,嫁人又能嫁一个什么样的人,还不是和我一样身份的奴才,都是奴才,何来夫荣妻贵?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嫁人呢?自己做奴才就够了,怎能让自己的子子孙孙也像自己一样做奴才吧?”

    胤禛只觉得这样一个女孩子活泼可爱,心直口快,没想到心里竟有这样的心思,虽然出身卑贱,但心性却极高,真是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无形之中,胤禛对喜子又多一份好感,他就喜欢这种脾气这种禀性的人。

    片刻的沉默,胤禛若有所思地说:

    “既然你有造化被你家老爷收养,他们全家待你那样好,你为何就不想想你还会有更好的造化呢?也许能像你家小姐一样也嫁给一位皇子或臣子呢?甚至成为妃嫔皇后也未可知呢?”

    那拉氏吃惊地望着胤禛,“这可能吗?在没有嫁给四爷之前,我从来也没奢望能嫁给一位皇子,认为能找到一位门当户对的人就心满意足了。”

    喜子却笑了,“小姐没有想到却做到了,而我想到了却没有这个福份,还是小姐命好,出身好,找的夫君更好!而我只配当奴才,能够服侍小姐和四爷也算有好造化了,还能再渴求什么,否则,上天该骂我不知足啦。四爷,你说是吗?”

    那拉氏抬头望望窗外已经偏南的月亮,又看看放在旁边的酒杯酒坛,迟疑一下说道:

    “别斗嘴了,该休息了,四爷明日还要去宫中叩拜皇上、皇太后呢?”

    喜子忽然醒悟过来,笑道:

    “小姐一定是等得不耐烦了,想和四爷喝交杯酒了吧?来吧。我给你们斟酒。”

    喜子取过两个酒杯,斟满酒,双手端给两人,嘻嘻笑道:

    “交杯酒开始——”

    胤禛和那拉氏都端起酒杯,轻挽着胳膊,把酒杯放在唇边,正要饮下去,胤禛忽然停下酒杯说道:

    “喜子。你也斟上一杯,咱们三人共同喝交杯。”

    喜子笑了,“四爷,交杯酒只是新娘和新郎两人喝的,哪有三人共喝交杯酒的道理,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掉牙?”

    那拉氏看一眼胤禛,略带一丝不高兴地说:

    “三人喝交杯酒,这是你们皇室的规矩吗?”

    胤禛不在乎地说:“规矩都是人定的,我们皇室也没有这个规矩,但我今天就破例一次也未偿不可。喜子是随你一同嫁过来的,我们的大喜之日也理所当然是她的大喜之日,我娶了你,也算娶了喜子,咱们三人共同喝个交杯酒是理所当然的。喜子,快斟上一杯!”

    喜子的心甜丝丝的,但她瞥见小姐略显不快的表情,淡然一笑,说道:

    “四爷,宫中的规矩都是祖宗传下来的,还是不要破。万一传出去对四爷影响不好。”

    “就是,宫中的规矩哪能四爷一个人说了算,倘若让皇上知道四爷随便破了宫规,视祖训如儿戏,一定会怪罪的。”那拉氏边说边又端起酒杯,“四爷,还是我们两人喝吧?”

    “不!我说三人喝就是三人喝,皇上怪罪下来有我一人承担。喜子,快斟满酒!”

    胤禛一改刚才的喜笑神色,冷冰冰地说。

    那拉氏一声不响放下酒杯。

    喜子看一眼四阿哥与那拉氏,只好悄悄地倒满一杯酒。

    “来,咱们三人共同喝一杯交杯酒!”

    胤禛率先端起杯子,那拉氏与喜子也只好端了起来。三只胳膊绕在一起,三只酒杯碰在一起,砰——,三人各怀心事地饮完一杯交杯酒。

    此时,那拉氏向窗外望去,月亮升人高天,到了正南方向,大地如同白昼,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而她的心似乎缺了一块,心头蒙上一层阴云。

    新婚的喜悦并没有冲洗去一腔怨愁,不幸的打击又扑面而来。

    “新婚三月喜床铺”,这话一点也不假,自从大婚之后,胤禛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每天起晚睡早,学业也一天天松懈了,经常迟到早退,有时连南书房去也不去。

    这天,胤禛又来晚了。当他到南书房时,其他阿哥正在琅琅读书,胤禛刚要进门,张英拦住了他。

    “四阿哥,你这是本月的第八次迟到了,皇上刚刚来检查众阿哥的功课,唯独不见你,皇上很不悦,让臣代为考查四阿哥的功课,请四阿哥把昨日讲诵的李斯《谏逐客书》背诵一遍,其他几位阿哥都已经背过。”

    自从顾师傅走后换上这位张英先生,胤禛对他印象一直不好,总觉得他和皇太子走得太近,有时又故意和自己过意不去。今天一听张英让他背书,偏偏又是这篇《谏逐客书》,他恰恰不会背,胤禛以为这是张英故意刁难他,不软不硬地说:

    “刚才在路上还会背呢,你这一打岔,我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张英冷冷一笑,“自从结婚之后,四阿哥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能完成功课是经常的事,这是怎么回事呀?”

    张英话音一落,那边皇太子便接上了。

    “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怀中搂着娇妻美女会把什么都抛在脑后的,可我听说老四的福晋并不漂亮,怎么都过不了关呢?”

    “还用问吗?和尚哪里尝过荤味,再丑的女人在和尚眼中也是西施、貂婵,老四是不是?”

    其他几位阿哥跟着哈哈大笑。

    尽管胤禔与胤礽明争暗夺,但对于胤禛他俩人却是一致的。这几句话实在让胤禛受不了。

    自从孝懿仁皇后去逝后,胤禛肚子里就憋了一股无名的怒火,话也少多了,对任何人都是带搭不理的,新婚的欢乐也只是一闪而逝,又恢复到婚前冷冰冰神态。平时不说话罢了,一说话就是又冲又硬,仿佛对谁也看不惯似的,府上的人都以为他是失去了皇额娘伤心过度,谁也不去也不敢顶撞他,因此,一肚子火从来也没发出去,不想今天被两个哥哥羞辱一顿,他岂肯罢休。

    胤禛大喝一声:“阿其那!塞恩黑!”

    他说着,摸起案上的书就向胤提与胤礽打去。

    胤提与胤礽没想到胤禛会发这么大的火,并没防备,都被打了个正着。书虽不重,打在脸上、头上也都火辣辣地疼,并砸出血来。胤禔与胤礽哪里受到过这种窝囊气,同时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胤禛按倒在地,拼命地踢打。他们中的一个胤禛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两人同时动手,胤禛的挨打是可想知了。但他生就一副犟脾气,挨打也不罢休,用牙咬手抓和他们撕打起来。

    张英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遭糕,阻拦也阻拦不了。

    三阿哥胤祉霍地站了起来:“我去禀告皇阿妈!”

    “万万不可!”

    张英吓得腿也发软了,急忙阻拦道,但胤祉早已跑开了。

    等到康熙来到南书房,撕打早已结束了,狼藉的场面还没来及收拾。康熙望着掀翻的桌椅,扔在地上的书,特别是胤禛零乱歪斜的衣帽,气得胡须发抖,怒喝道:

    “张英,你身为大学士,朕对你一向十分看重,令你教诲皇子,使其通礼达义,却在你的看管下发生了这等事,你知罪吗?”

    早已跪在旁边的张英只好垂首答道:“臣知罪,臣平庸无能没有教育好几位阿哥,请皇上治罪!”

    康熙哼了一声,“先革去大学士衔,降职三级交吏部议处。”

    康熙余怒未消,向总管太监李来福喝道:

    “将三位闹事的阿哥拉出去各打四十杖,然后问明缘由再另行惩处。”

    “这——”李来福略一皱眉又奏道,“皇上息怒,三位阿哥正是长骨头长肉的时候,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别说四十杖,就是四杖——”

    “住嘴!按家法执行。”

    李来福还想说什么,但一看康熙的表情,把嘴闭上了。

    这时,李光地走过来施礼说:

    “皇上,请恕老臣直言,那四十杖对三位阿哥确实太重,老臣愿为三位阿哥受罪。古人云:徒不教师之过。老臣没能教育好三位阿哥,理应受处,请皇上饶过三位阿哥。”

    康熙一听这话,略带不悦地说:

    “徒不教师之过,子不教父之过,你是来为三位阿哥讲情还是来指教朕?”

    “臣不敢,臣只想提醒皇上应当赏罚分明,先了解今日事出缘由,根据各自罪责轻重分别给予不同惩处,不能一概而论给予同样处罚,皇上的这一做法岂不让众皇子觉得不公正?”

    康熙冷冷一笑,“李光地,你整日辅导几位皇子读书,对他们各自的性格禀性十分熟悉,以你之见应当重重惩罚谁,不应当惩罚谁,又该赏谁?你说!”

    李光地瞪目结舌。

    康熙冷哼一声,“朕还不糊涂,你们就想蒙蔽朕,妄图结帮营私,只怕你们如意算盘要落空。”

    “李来福,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动刑?难道你要抗旨不遵吗?”

    康熙提高了嗓门,李来福匆匆走了出去。

    胤禛屁股朝天趴在床上,那拉氏与喜子服侍在左右,忙着给他擦洗屁股上的血渍。两人见胤禛被打出这个样子,边擦洗边流泪,可她俩谁也不敢流露出一句埋怨的话,因为这是皇上的旨意。

    胤禛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任凭她们两人擦洗上药,他把脸转向墙壁,咬紧齿根,一声也不响想着自己心事。

    不知何时,康熙带着李来福走进室内。那拉氏与喜子慌忙叩拜,胤禛咬着牙要下床叩拜,康熙上前按住了他,柔声说道:

    “你伤成这个样子,不必多礼了。”

    “谢皇阿玛!”胤禛忍疼说道。

    康熙示意让那拉氏、喜子等人起来,他坐在床前,看着胤禛屁股被打得像开花似的,关切地问道:

    “请御医探视过吗?”

    “刚剐擦洗后敷了药,还没来及请御医呢?”那拉氏说道。“儿臣还能挺得住,也只是点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死不了。“胤禛带气地说。

    康熙叹口气,“你们挨打朕心里好受吗?打在你们的身上等于打在朕的心上,朕也不情愿这样做,你们都是阿玛的骨肉啊,可你们太不争气了,特别是你,更让阿玛伤心失望。大婚之后的这一个月,你已经第八次迟到,第六次早退,师傅布置的学业有四次没有完成。你以为阿玛一无所知吗?你们在上书房的一举一动阿玛都了如指掌。”

    康熙稍停片刻又说道:“朕为何没有派人斥责你,惩罚你,朕想让你自觉,朕也知道你一向要强,不会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朕考虑你可能因为你皇额娘刚刚去世,内心伤痛,有些情绪,才故意对你放松些,让你在悲痛之后重新振作起来,谁想到你竟为几旬戏言大打出手,这是你两位哥哥的过错,又何尝不是你的过错呢?你太令朕失望了,儿子再多朕也希望你们都成为龙,可你们哪有龙子龙孙的雄心壮志与胸怀,竟为了一句话兄弟相打,今天能够用拳,说不定将来会用刀用枪呢?唉,多子未必多福!”

    胤禛听了这番话,又见皇阿玛脸上的失望忧愁表情,也觉得很愧疚,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皇阿玛,我的命太苦了。”

    过了许久,胤禛才停止哭泣,把满脸的泪水擦干净,哽咽道:

    “请皇阿玛放心,儿臣再也不会做出那样的傻事了,儿臣一定振作起来,用心读书学得满腹经伦,将来为皇阿玛排忧解难。”

    康熙点点头,“书本上的知识固然重要,从实际做事中得出的经验教训有时比书本上的知识还重要。朕让你们多读书,不是让你们一个个都去做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整日填填词写写诗发发牢骚,做个书呆子一无用处,像个蛀虫一般。朕让你们读书是借古鉴今,学得安邦治国之才,能独挡一面,为朕守住祖宗留下的千古江山并发扬光大,一代代传下去。许多明君英主,像汉高祖、宋太祖、明太祖,包括咱大清的开国之祖太祖高皇帝,不都没有读过太多的书吗!但业绩光照千秋。名垂青史,他们之所以能够统帅群臣谋取天下,整治家邦,就因为他们都有雄心大志,并不断在争战与实践中摸索经验,把前人的经验与自己的经验结合起来,总结出一套治国本领。”

    康熙喝口茶,话锋一转:

    “古人云:纸上得来总觉浅,断知此事要躬行。你们整日在皇宫大内中长大,众多宫女、太监、奶妈围绕你们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像是在室内养出的花是经不住太阳曝晒的。”

    康熙说到这里,看一眼胤禛,不动声色地说道:

    “朕想让你出宫磨练一下,在江湖上闯荡闯荡也增长些见识。”

    至此,胤禛才明白皇阿玛来的真正目的,看望他是假,赶他出盲才是真的,他心里涩涩的,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道:要赶我出宫就直接说,何必这么拐弯摸角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

    胤禛强忍住泪水,生硬硬地问道:

    “皇阿玛准备让儿臣外出做什么,什么时候动身,请阿玛吩咐?儿臣立即起程。”

    “这事你心中有数,等你养好伤再说吧,不过,不能说给他人知道!”

    “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可你一向自作主张惯了,今后把这个毛病改掉,否则,难成大器。”

    胤禛有点迷茫,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自作主张的事,皇阿玛此话是什么意思。

    康熙看他一眼,略带不满地说:

    “祖宗传下的规矩你都敢破,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你听谁说过喝交杯酒有三人共同的?”

    胤禛一怔,这事只有他和福晋及喜子知道,并且是在自己新房的深夜做的,皇阿玛怎会知道呢?难道是福晋或喜子报告的,但又不可能,到底是谁呢?

    胤禛来不及细想下去,康熙站了起来,命李来福递上一盒点心,又安慰几句便离开了。

    费扬古听说女婿被打后,便来到四阿哥府探视,这时,胤禛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

    费扬古问明情况后,稍稍沉默片刻说道:

    “皇上如此重重惩罚三位阿哥决不是为了这次南书房的事,皇上是借此给你们一个警告。”

    “什么警告?”胤禛装不知地说。

    “四阿哥是真不明白还是明知故问,几位阿哥之间的争斗皇上何尝不清楚,现在都如此,将来还不知闹到什么地步呢?皇上怎不心焦?都是皇子,又不能过于偏向哪一个或与哪位皇子太过意不去,皇上只好一视同仁,让你们躺在床上静心思过。”

    胤禛知道什么事也瞒不住这位两朝老将,迟疑片刻问道:

    “以岳父大人之见,我现在是否具备与二阿哥争名夺利的资格呢?”

    费扬古不加思索地摇摇头。

    “那么说我应该放弃了?向胤礽低头或做他的附庸?”

    “我并没有说让你放弃和皇太子竞争,现在还不是时候,必须忍耐,如果连这个耐心都没有,干脆放弃,否则,是自讨苦吃。”费扬古说得十分干脆。

    “忍耐,忍耐,只怕时间愈久太子的实力愈雄厚,与他竞争更没有希望,一旦名份排定,到那时连争的可能都没有了,他会随便提个错把竞争者置于死地。”

    费扬古淡淡地反问道:“现在呢?你又能挣到什么,太后都——”

    费扬古说到这里嘎然而止,他见胤禛十分泄气,又安慰说:

    “你担心时间愈久竞争的可能性愈不大,太子何尝不怕夜长梦多呢?对于他更难,更是提心吊胆,坐卧不安,不仅是你,大阿哥、三阿哥也都有此心,他们是面和心不和。再过几年,其他几位年幼的阿哥都长大了,太子的竞争对手更多,他虽然当了太子,但与九五之尊的皇位也相差甚远,一步之遥都可能落空,自古至今这样先例太多啦。”

    胤禛一听分析得有理,岳父大人毕竟是久经沙场与官场的老将,过的桥也比自己走的路多,对他的话不能不信服,胤禛试探着问道:

    “以岳父大人之见。我现在最好采取什么策略为好?”

    “这也如同作战,兵法上云:出奇制胜;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以有备攻其不备;以不变应万变也许是四阿哥别无选择的选择。”

    “怎样才能做到岳父大人所说的这些呢?”

    费扬古略一沉思道:”只怕四阿哥没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雄心与苦心和耐心,你没有勾践的奇耻大辱,也就做不到勾践所做的一切。”

    “难道岳父大人让我也像勾践一样每天睡在柴草上吃苦胆吗?即使做到这些又有何用,胤礽也不是夫差,也许等不到我向胤礽索取名位的那一天,他就把我给杀了,胤礽是何等样的人,岳父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费扬古淡淡一笑,“正是我明白皇太子是怎样的人才让你这样做的,学勾践却也未必要卧薪尝胆,孔明的空城计只能用一次,若用第二次保证骗不了司马懿。四阿哥读书可不能死读书、读死书,应该入乎其内出乎其中,做到举一反三,灵活运用才行。”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胤禛有点迷茫不解。

    费扬古向室外看看,欲言又止。

    “请岳父大人放心,这里没有外人,他们都是一直服侍我的宫女太监,十分可靠。”

    费扬古叹道:“人心隔肚皮,难测啊,最信赖的人也有可能出卖你,四阿哥今后行事一定要小心从事,三思而后行。”

    这一句话提醒了胤禛,他想起了皇阿玛训斥他的话,他和福晋、喜子三人在新房内喝交杯酒的话很快就传到皇上那里,正说明身边有人时刻在监视自己,也许出卖自己的人是自己最信赖的人。

    胤禛喝退几位宫女太监,费扬古这才说道:

    “四阿哥曾出家柏林寺,这是四阿哥命中一劫。据明太祖朱元璋的经历,他早年出家安徽凤阳皇觉寺,许多方士术数之人却认为这正是朱元璋后来能成为开国之主的原因,他从佛祖那里获得认可与神助。依我之见,四阿哥能重返寺庙也许是最佳选择。”

    胤禛一时弄不明白费扬古话中的意思,他解释道:

    “正是因为我曾经做过挂名和尚,才遭到几位阿哥的嘲笑,他们都骂我为四和尚,我自己也担心因为出家的事会让皇阿玛对我也有成见,不利于在诸阿哥之间争胜,才请求皇后与皇太后从中说情,皇阿玛也同意我脱去佛门之名,顾八代师傅在临离京时再三叮嘱我要脱离柏林寺,岳父大人为何又劝我重返柏林寺呢!”

    费扬古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就是顾八代在京,他也会劝你重回柏林寺的,道理很简单,我就不再多说了,你一时想不明白可以慢慢再想。总之,回柏林寺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胤禛认真考虑一下,也点头说道:

    “岳父大人说得有理,这样做能够以退为进,等待时机再与诸阿哥争锋,也许就是岳父大人所说的出奇制胜罢。”

    费扬古见胤禛反应敏捷,并能虚心接受别人的见解而改正自己,暗暗赞道:儒子可教!

    “只是,我再次回到寺中只怕永无出头之日,如果做一位和尚而老死寺中那不是我所追求的。”胤禛仍然有所顾虑地说。

    费扬古哈哈一笑,“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让你回到柏林寺也未必就是重新出家做和尚,你可以做做样子给别人看,以虔诚的举动让人相信你静心佛门,与世无争,寻求人生的一片安祥与宁静,以此麻痹对手,然后在暗中寻求智勇之人相佐,静观世局变化,在时机成熟时突然出击,给对手们一个猝不及防,从而一举获胜。”

    这一席话说得胤禛眉飞色舞,笼罩在心头的阴云一扫而光。十分恭敬地斟上一杯乌龙茶亲自捧给费扬古。

    费扬古呷口茶问道:“四阿哥最近准备怎么做?”

    胤禛忽然想一件事,他十分不安地问道:

    “岳父大人,请你给我仔细分析一下,皇阿玛来探视我的伤情时,临走时丢下句话,让我出宫磨练磨练,此话到底是何意?”

    费扬古一听也是稍稍吃了一惊,他仔细揣摩康熙这话的意思,皇上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有两点,一是将四阿哥驱逐出京,让他远离京师,排斥他与皇太子之间的竞争,缓和兄弟之间的矛盾;二是真的让胤禛到外面闯荡一下,多了解些下层百姓疾苦,增加一些社会阅历,长长见识。根据目前情况看,第一种可能性较大。也可能是两者兼有。

    “皇上是否告诉你让你出宫做什么,去哪里?”费扬古问道。

    胤禛摇摇头。

    这时,喜子送上一盘点心,她先向胤禛施个札,然后对费扬古说:

    “老爷,我家小姐听说您来了,特为你准备一盘鲜荔,请老爷品尝。”

    费扬古随手剥开一只放在嘴里,“还是女儿知道我最爱吃荔枝,我也曾想外任江南,到两广为官,每天坐在荔枝树下吃个够,体味一下苏东坡日啖荔枝三百颗的人生乐趣,真的做一回岭南人,只可惜一天天老了,这岭南人恐怕做不成了。”

    他们边吃荔枝边谈,待喜子走后,费扬古望着她的背影道:

    “喜子是位苦命的姑娘,自幼我就收养了她,她在我府上名义上是女佣,而实际上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谁也不敢随便训斥她,就是我的夫人和女儿也视她为闺女和妹妹,我让她陪嫁到这里实际是希望你们能收留她,照料她,望四阿哥今后好生看待她几分我也就放心了。”

    “听说她是满洲大姓钮钴禄氏家族的女儿,怎么沦落成为一个孤儿呢?”

    费扬古点点头,“论起渊源来我们两家是生死之交,这也是我收养她并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的原因。四阿哥也许不会想到,喜子的曾祖父就是咱满洲第一勇士额亦都。”

    这确实令胤禛觉得意外,大名鼎鼎的额亦都他是知道的,被称为大清朝开国元勋之首,曾随太祖高皇帝四处征战,九死一生立下汗马功劳。从太祖在古埒城以十三副铠甲起兵之时,额亦都就随军带兵,随太祖攻取巴尔达城报了家仇族恨,在灭叶赫部,哲陈部、乌拉部统一女真各部的征战中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曾七次救过太祖之命。太祖在宁远兵败崩驾后,额亦都又随太宗文皇帝征讨前明,直到生命垂危。许多开国功臣的事迹都作为历史由师傅讲解给众阿哥听,胤禛也时常随皇上去宗庙祭拜,宗庙里面除了列祖列宗的神位、像龛外,也有许多卓有功绩大臣的塑像,并记载他们各自的事迹,因此,胤禛对额亦都十分了解。

    胤禛忽然问道:“我曾听说额亦都的儿孙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将,也都在朝中任职,喜子怎会到这种地步呢?她的父母呢?”“四阿哥说得对,额亦都的后人都是朝中名将,他的儿子阿巴泰和家父是生死之交,他的孙子也就是喜子的父亲凌柱和我也是结拜兄弟,曾在一个军营供职。”“凌柱现在呢?”费扬古低下头,十分痛心地说:“后来发生一件事,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凌柱,事发那时喜子刚满周岁——”

    费扬古正要讲下去,有太监匆匆来报,说皇上谕旨到,胤禛和费扬古都是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出门接旨。

    费扬古道:“既是宫中来人,我也不便在此,请四阿哥速去接旨,我先告辞回府了。”

    胤禛匆匆来到前厅,见是皇上贴身太监冯吉安,先打个招呼,然后接旨,冯吉安高声念道:

    “著皇四子胤禛代朕去五台山进香拜佛。钦此。”

    宣读完毕,胤禛从冯古安手中接过谕旨,这才明白皇阿玛让他出京磨练磨练的用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还没回过味来,就听冯吉安问道:“四阿哥还有什么吩咐没有?若没有,奴才就告辞了!”

    胤禛这才醒过神问道:“其他几位阿哥有同去的吗?”

    冯吉安摇摇头,“就四阿哥一人。”“这京城附近不就是寺庙吗?为何一定要去五台山?如此遥远!”

    “皇上的心意奴才哪里知道,既然是皇上吩咐,四阿哥去就是了,与其在京城闷着,还不如出京溜达溜达呢!四阿哥你说是吗?”看着冯吉安笑比哭还难看的脸,胤禛不知如何回答,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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