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撞见福尔摩斯-显贵的主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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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显贵的主顾 (1)

    或许正是因为那位主顾太过显赫,这次委托给福尔摩斯招惹的麻烦也相当的多:在办过的许多疑难怪案中,这还是大侦探首次做拆散人家情侣的“勾当”,也是他首次因拆散人家情侣而遭人殴打……

    1

    1900年的三四月份,在奥匈帝国首府维也纳发生了一起命案,格鲁纳男爵的妻子被发现在家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杀害。关于格鲁纳男爵与他身后显赫的家族背景,全欧洲可谓是无人不晓。格鲁纳家族是奥地利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与帝国历代权力中心都有着紧密的联系。同样无人不晓的还有格鲁纳男爵惊为天人的俊朗外表,残暴、阴郁的性情,以及他荒淫无度的糜烂生活。案发之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死者的丈夫。通过将近一年的调查取证与公开审理,维也纳当局却以证据不足为由赦免了男爵。

    结果是,这样的判决惹恼了奥地利的舆论,主流的贵族圈子也不再接纳格鲁纳男爵。迫于压力,男爵将维也纳及布拉格的巨大产业托付给值得信任的管家,并变卖部分家财只身来到英国,在伦敦远郊购置了一座豪华的庄园。伪善的贵族圈子很快就遗忘了男爵的罪行,他的美貌与社交才能令他迅速融入了英国的上层社会。格鲁纳男爵在英国的生活逐渐如鱼得水。

    时间来到1902年。这一年能够引起舆论关注,除了帝国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之外,还有3件事情吸引了公众的眼球。首先就是格鲁纳男爵与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的婚约,后者是我国著名将军德?梅尔维尔先生的独生女。将军极力反对这场婚姻,男爵比自己女儿大了将近20岁,并且他身上那桩不了了之的案情也让正直的将军耿耿于怀。紧接着,就传出了我的朋友、大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遭到袭击,身受重伤乃至命悬一线的消息。最后,令大家更为震惊的是,格鲁纳男爵俊美的脸庞被硫酸摧毁,肇事者是男爵曾经的情妇,而后将军的女儿单方面取消了婚约。

    作为旁观者,众人纷纷慨叹着男爵的可悲下场,大家一致认为是他多年来的淫乱生活导致了自己的毁灭。这种判断基本上是准确的,但是,只有少数的几位当事人清楚,上述3件事情之间有着不为外界所知的隐秘关联。我想从得知福尔摩斯受伤后的一天傍晚说起。

    那天,我没有出诊,而是匆匆拿着笔记本前往大英图书馆查阅有关中国瓷器的书籍。这是福尔摩斯几分钟之前交给我的任务,目的是为了让我在适当的时刻去接近格鲁纳男爵,因为男爵是狂热的中国瓷器爱好者,甚至曾经出版了一本研究东方瓷器艺术的专著。一个星期前,我们接受了新的委托,而委托人要对付的正是格鲁纳男爵。几天前,有一位显赫的人士找到了福尔摩斯,委托他想办法阻止格鲁纳男爵与将军女儿的婚姻。至于是谁的委托,案件的内容又是什么,这些问题我会在之后的讲述中一一道来,先说说前几天一个傍晚发生的事。

    在我家与图书馆之间有一个书报亭,那天我走过时发现报亭前围了很多人,他们指着当天报纸的内容议论纷纷。这是以往不曾出现的情况,我走近一看,在一张晚报的头版发现了一个大标题:“大侦探福尔摩斯昨日受袭,伤势严重,命垂一线。”我掏钱买了一份报纸,站到一边读了起来。

    报道说,当天上午12点左右,福尔摩斯在居所附近的咖啡馆门口遭到报复性袭击。目击者说,袭击者为两个黑衣男子,他们有可能受过专门训练,出手凶猛,直击福尔摩斯的头部。事发后,警方正在全力追捕行凶者。报道还说,福尔摩斯暂时在贝克街的居所休养,他接受了著名外科大夫莱斯利?奥克肖特爵士的治疗,却拒绝前往中心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爵士宣称福尔摩斯的伤势不容乐观,他本人已不抱太多的希望,另有知情人透露,福尔摩斯已经伤口发炎,陷入神志不清的昏迷状态。当时我就想到,一定是格鲁纳男爵派来的打手袭击了我的朋友。

    当我赶到贝克街的时候,发现福尔摩斯的状况并没有新闻报道上所说的那样糟糕。他的头缠着绷带,正坐在沙发上休息。

    “没有什么危险,”我的朋友说,“不过是有几处淤青和一处稍微严重的裂伤,奥克肖特爵士已经将伤口缝合了,我现在需要的只是静静休养罢了。”

    尽管福尔摩斯的情况没有想象中那样差,但也不是他这样轻描淡写就能一笔带过。我听出他的声音异常沙哑、虚弱,而绷带上令人悚然的殷红血迹也说明了伤势的严重。

    “华生,不要担心,目前的情况是我不得不休息几天,伤口痊愈之后,我才能采取进一步行动,”福尔摩斯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没有丝毫的泄气,“格鲁纳男爵以为他的暴力手段可以得逞,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让他对我放松警惕。”

    “所以你才通过某种方法使新闻报道夸大了你的伤势?”

    “正是这样。奥克肖特爵士是我的朋友,我先是嘱咐他不要透露我伤势的事情,而要竭力渲染情况的危急。然后,我又派遣欣韦尔?约翰逊想尽办法去宣传我危在旦夕的消息。你看吧,今后几天的报道会把情况越说越糟的。”

    关于欣韦尔?约翰逊,在之前的记录中我并没有提及,因为我很少公布福尔摩斯办案的幕后详情。他曾经是一个有影响力的恶棍,两度被送进监狱服刑,后来他与福尔摩斯相识,并真心地改过自新,决定追随我的朋友。于是,曾经的流氓成了福尔摩斯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欣韦尔?约翰逊作为我朋友在伦敦黑社会圈子中的耳目,经常能够打探到许多有价值的线索。

    当晚,在朋友洛马克斯副管理员的帮助下,我从图书馆借来一本厚厚的书回到住处。第二天晚上,我带着满脑子有关中国瓷器的知识去找福尔摩斯。

    “华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迅速采取行动,”福尔摩斯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指着我带来的当天的晚报说:“格鲁纳男爵要乘坐周末的轮渡前往美国办理重要事宜,回到英国后就将立即与将军的女儿举行婚礼。”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他出国之前阻止他的婚事,还剩3天时间。”

    “晚上你就和格鲁纳男爵见面。如果不出意外,你将可能进入他的书房。或许你没有办法打探到那本恶魔日记的所在,但尽量多牵制他一会儿,我自有安排。”

    关于福尔摩斯所说的“恶魔日记”,实际上是格鲁纳男爵记录自己与大量女人淫乱生活的笔记,我们是从吉蒂?温德小姐那里得知的,她曾经是男爵的情妇之一。福尔摩斯在接到委托之后,就只身前往了男爵的庄园,与格鲁纳见了一面,与此同时,他还派遣欣韦尔去另一个我们并不熟知的地下圈子打探与男爵相关的信息。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当晚欣韦尔就带来了吉蒂?温德小姐。

    吉蒂?温德身材消瘦,年纪很轻,但她焦躁不安近乎神经质的面色显示了可怕生活经历的印痕。她说话时的声调几乎时时刻刻都要达到歇斯底里的地步。

    “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得知您要对付那个恶魔了,胖子欣韦尔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至于他是怎么找到我的,这很容易,尊敬的先生,您也知道伦敦的大街小巷里还存在着一个地狱般的世界,而我和胖子欣韦尔都是那里的居民。”吉蒂?温德说完了这些话,狂笑了起来,我忍不住想这姑娘肯定遭受到过巨大的打击。

    “先生,关于你要对付的那个家伙,这位小姐能够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消息。”欣韦尔在一旁说。

    “如果上帝还在照顾着人间,他老人家就应该将格鲁纳丢到地狱的最深处。我恨他,我要他死!”说着,温德小姐的双手疯狂地抓向半空,就好像她眼前就是男爵的脸,她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我的朋友请她坐下。

    “谢谢,先生,我愿意竭力帮助您对付格鲁纳。关于我的过去,您一定很好奇,但我不想多说,我只想控诉,我现在的这副样子完全拜格鲁纳所赐。哪个女人黏上了他,哪个女人就毁了。他的甜言蜜语、他的英俊相貌都是毒蛇!毒蛇!”

    “温德小姐,想必你已经从欣韦尔那里得知了目前的情况,格鲁纳男爵现在正打算对另一个清白的女子下手,我们必须阻止这件事情。”

    “请问,那个傻姑娘是否知道两年前的谋杀案?”

    “当然,但她认为那些谣言都是外界因为嫉妒施加给自己未婚夫的诽谤,而且男爵本人似乎已经向她坦白了自己过去的经历,并表示会为了她改过自新,这样一来,天真的少女愈发迷恋他的恋人了。”

    “他在犯罪,犯罪!他是个骗子,是个凶手!我就是一个证据,我就能证明格鲁纳是如何摧毁一个女人的!我愿意和您一起去见见那个疯狂的姑娘,我们必须让她回头。格鲁纳是个疯子,他太可怕了!”

    温德小姐几乎是在尖叫,有关格鲁纳男爵的记忆令她备受煎熬,稍稍平静下来之后,她接着说:“格鲁纳不可能将一切都告诉那个姑娘了,我知道,除了他妻子之外,他还以残忍的方式戕害过几个人,其中大多数是他的对手,还有被他抛弃却纠缠不休的情妇。此外,他还有一个习惯,他喜欢收集女人。”

    我们面面相觑,不理解“收集女人”指的是什么。温德小姐解释说:

    (十九)显贵的主顾 (2)

    “他喜欢染指不同类型的女人,当然,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没有任何真挚的感情。在他玩腻了之后,不管多么美貌温柔的女子都不会再引起他的一丝兴趣。他有一个令人恶心的习惯,就是将每一个与他发生关系的女人都记录在一个本子上,他事无巨细地记录着每一个情人的名字、出身、外貌以及自己与她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有一次他喝醉了,要不然他绝不会向我展示这个本子,因为看过之后我差点立刻就离开了他。我记得那个本子上面有格鲁纳家族的家徽,是一个绿皮本子,没有上锁,他习惯将这个本子随意地放在自己书房的桌子上,他并不害怕有人会偷走它,他对自己的自卫能力十分自信。”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如果我们能够想办法将那个本子弄到手,把它交给将军的女儿,我相信她看后一定会清醒过来。当然了,”福尔摩斯说,“想要拿到本子是十分困难的。温德小姐,我们可以考虑一下你的建议,如果明天下午你有时间,我想带你去见一见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如果你可以说服她,我们就不用费尽周折想办法去拿本子了。华生也一起去吧。”

    第二天,我们如约来到了德?梅尔维尔将军的家。将军的住宅是一栋庄严异常的建筑,就如教堂一般,让人看上去不禁心生敬畏。因为前一天,福尔摩斯已经送了一封信,所以我们见到了德?梅尔维尔将军本人,他很热情地欢迎了我们,并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看来,这位战功显赫的将军在他女儿的面前已经完全地败下阵了,愁容满面的父亲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女儿对男爵的疯狂迷恋。

    告别了将军,一个女仆把我们带到了会客室,那是一间挂着紫色窗帘的房间,十分宽敞。将军的女儿已经等在那里了,她冷冷地打量着我们,脸色镇定而苍白,令人心生寒意。她确实很美,我们一下子理解了荒淫的男爵为何要将他罪恶的双手伸向这位小姐。

    令我们更为吃惊的是,不等我们开口,她就已经得知了我们此行的目的,她说:

    “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未婚夫不久之前提醒我说,您一定会亲自找上门来,不管是谁向您提出了委托,想必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我离开我的恋人。您是杰出的人士,在自己的领域成就辉煌,这就让我愈发不能理解您为何也加入了离间的行列。我感到很遗憾,有些话不得不说,我只是因为父命难违,方才允许了您的拜访。不管您今天用怎样高妙的言辞来说服我,您的努力都将是徒劳的。”

    这位小姐精心地组织着自己的言辞,她的语气傲慢无比,就像是在向她的女仆们发出指示,这让我感到反感,同时也很痛心,想必福尔摩斯也有同样的感受。我们不清楚这尚未出阁的少女是如何学会了这样冷漠逼人的语气。我的朋友开始说话,他一向不善言辞,他的表达能力与他冷静迅捷的思维不可同日而语,但是那一天下午,我可以听出他是发自内心地在劝阻为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天真姑娘。可是她的脸上没有显示出一丝感情的变化,她听完福尔摩斯的话,依然用冷漠的语气说道:

    “我以为您能够说出一些富有新意的话,可您的表现与其他怀有同样目的的诽谤者没有什么差异。这不能不让我怀疑外界对您的称赞。我只有一句话送给您:我爱他,他也爱我,其他人怎么想与我们的幸福生活无关,请离开吧。”

    突然,温德小姐上前一步,以情感强烈的目光凝视将军的女儿,就像一团来自地狱的火焰扑向在海面上游离了千万年的冰川。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小姐不以为然地看了看她,说:

    “哦,抱歉,我忘了招呼这位小姐了。看来你的情绪有些激动,请问,你尊姓大名?”

    “你用不着知道我的名字,我只想告诉你,我是你迷恋的那个家伙的一个情妇! 不,不,我只是被他欺骗、玩弄并被随手丢弃的垃圾之一。不要靠近那个男人,否则你将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最终的结局或是心碎,就像我一样;或是丧命,就像他的妻子一样。当然,你的死活与我无关,我只是恨他,不希望他一再得逞。我警告你,不出几天,他就会对你失去兴趣,你将一文不值!”

    德?梅尔维尔小姐冷笑了几下,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哦,看来你十分痛恨我的未婚夫,以至于对他恶语相加。我想起来了,我的未婚夫曾经向我忏悔过,他说有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曾经引诱了他,他很后悔没有控制住自己。想必你就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吧。”

    温德小姐叫喊了起来,发疯似的准备扑向德?梅尔维尔小姐,幸而我和福尔摩斯及时阻拦了她,我知道,我们这次努力已经失败了。在回贝克街的马车上,温德小姐浑身发抖,嘴里念念有词地低声咒骂着,她显然被德?梅尔维尔小姐的话深深地伤害了。

    我的朋友陷入了沉思,在送走温德小姐之后,他才对我说出了下一步的计划,他想让我扮作一个瓷器爱好者,借口手中有一件罕见的瓷器想和男爵进行交易,并趁机在男爵的书房中取得那个记录本。为此,我必须做一些准备,只是需要接触自己原本一无所知的瓷器知识。

    事实上,这项工作福尔摩斯最适合,但在接到案件委托之后,他就已经和男爵有过一次碰面。在第一个计划失败后,福尔摩斯遭到了暴徒的袭击。

    在福尔摩斯受伤后的几天里,舆论如他计划的一样,大肆渲染他的伤情,公众都为福尔摩斯将在一周内死去的消息感到遗憾。伤后第七天,福尔摩斯比预想中要恢复得快,他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缝合的医用线也可以拆了,报纸却在这一天报道他病情进一步恶化。男爵那边没有什么消息,我们希望他能够被舆论所欺骗。

    就是这天晚上,福尔摩斯要我当晚就与男爵见面。之后,他与我商议具体策略。他询问了我学习中国瓷器的效果。事实上,通过一整晚和一个上午的强行记忆,虽然谈不上是个行家,但有关中国瓷器的大量知识我已经掌握。我背诵了很多专业的名词,记住了各个朝代的重要瓷器类型以及相应的历史纪年,我相信自己可以与男爵周旋上一阵儿。福尔摩斯将一个木盒子交给了我,里面是一个用丝绸小心包裹着的物品,我谨慎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深蓝色的、做工精巧的茶碟。

    “这是我拜托我的委托人找来的,是正宗的明代雕花瓷器,据说类似的物件在中国都很少见,克里斯蒂文物市场上没有比这再珍贵的瓷器了,我保证男爵定会因此接见你,”我的朋友自信地说,“他将迫不及待地与你进行交易,交易地点很可能就是在他的书房或者是书房边的瓷器收藏室。你需要做的就是向他出售那件瓷器,其他事情我会安排好。”

    “那我将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呢,我无法如实告知姓名,因为我与你的友谊是路人皆知的。”

    “这是你的新身份,依然是医生,只不过名字变了。”福尔摩斯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希尔?巴顿医生,金牛街369号。他接着说:

    “我已经派人以‘希尔?巴顿医生’的名义送信给男爵,我在金牛街369号居住的朋友已经送来了他的回信,他对今晚的交易很感兴趣,希望能够在8点钟准时见到‘希尔?巴顿’,华生,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他问我价钱的话,一有不慎就可能表明我是外行,莫不如我就建议他找文物专家来进行估价。”

    福尔摩斯赞同我的建议,认为这是万无一失的方式。结束商议后,我就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前往了男爵的庄园。在马车上,我手捧着珍贵的瓷碟,为即将到来的会面忐忑不安。我的对手是一个可怕的人物,不久之前,我的朋友曾与他有过一次正面交锋。一路上,我反复回想着福尔摩斯所讲述的自己与男爵会面的场景。

    那是在这个案件的委托人找到福尔摩斯的当天晚上。之前,我的朋友与格鲁纳男爵没有过任何形式的交往。接到委托之后,他决定亲自登门会见这位众说纷纭的奥地利人。男爵在接到名片之后,接待了我的朋友并一语道破了他的动机。但男爵依然以温柔的声调开始了与福尔摩斯的交谈,这让我的朋友感到他这次的对手十分难以对付。在他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眼镜蛇一般的毒辣与阴险。

    这种情况激发了福尔摩斯的斗志。男爵对待福尔摩斯的态度很随和,他很健谈,他试图和我的朋友交流各种各样的问题。福尔摩斯也很有耐心地应付着,他在等待适当的时机将话题转向他与将军女儿的婚约。福尔摩斯从他健谈而随和的态度中感到了一丝阴冷。最终,话题转入核心。

    男爵表示,他早已料到福尔摩斯会来见他,而且也知道他是被人请来阻止自己和将军女儿的婚姻。他对我的朋友进行了一番恭维,但话锋一转,开始警告福尔摩斯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因为这不光是徒劳的,也是危险的,男爵奉劝我的朋友与这件事情划清界限,以免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十九)显贵的主顾 (3)

    福尔摩斯并没有示弱,而是毫不客气地劝告男爵就此罢手,否则自己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以阻止他的婚姻。听了这番话,公爵一阵狂笑,他藐视地指出,我的朋友完全没有能力阻止他。他还肯定地说,自己的未婚妻也绝不会听从福尔摩斯的劝告。他已经用特殊的、类似催眠术的方法完全掌控了将军女儿的心理。福尔摩斯准备离开之际,男爵又一次向福尔摩斯准备发出警告,并威胁说,如果有人执意要插手,那么他必定自身难保……

    回想着福尔摩斯的描述,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停在了男爵家的大门外面。

    我眼前的住宅有着华美的庭院,这充分显示了格鲁纳家产的丰厚,正像外界所传言的那样。通过一条弯弯曲曲的回廊,我穿过了装饰着大理石雕像的花园,回廊两边尽是珍稀的植物。格鲁纳男爵现在居住的庄园原属于一个南非商人,是在那商人生意最为兴隆的时期兴建,处处显露着华美与奢华。

    花园后面的宅子,显得有些低矮,带有角楼,其长方形的形态显得很阴沉。虽然低矮,但建筑的坚固性与规模的确令人惊叹。一位穿着考究的男管家接待了我,将我引见给正在收藏室里等候的男爵。

    男爵的收藏室有两扇窗子,中间则是一个敞开的巨大柜橱,陈列着他的一些陶瓷收藏。我进来时,房间的主人正把玩着一个小花瓶,他慢慢地转过身子,打量着我,说:    

    “请不要拘束,医生,我正在整理我自己的藏品,考虑着变卖其中的一件,否则我将无法用高价来购置你带来的珍宝。你也是陶瓷鉴赏家,我手中的这件花瓶想必你也看出了它的价值。这是7世纪的古老物品,属于中国的唐朝,大概是在唐肃宗年间。现在,让我看看你带来的珍宝。”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碟子交给他。他坐在书桌前,借着灯光开始专心致志地揣摩了起来。这也给了我端详他面貌的机会,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确实是一个美男子,能够享誉欧洲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他的肤色与印度人相似,有些黝黑,一双极具魅惑力的大眼睛放射出奇异的光芒,眼神中的焦点集中在那件明代的瓷器上。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却显得很优雅,可以想知其轻盈。还有他的鬓发,出奇的乌黑,衬托着他悦目、端正的五官。只是嘴唇有些薄,就像是被尖刀划出的切口。我觉得他很年轻,不过30出头的样子,事后才得知,他已有43岁。 

    “完美,真是太完美的瓷碟了,”他突然开口说话,“我不曾知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珍宝,你说你有6个构成了一套,天啊,果真如此的话,你拥有的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不介意的话,我想知道,医生你是通过什么途径得到它的?”

    “如何得到它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我竭力装出淡定的、无所谓的口气说,“现在你已经确定它是有价值的珍品,可以请文物专家来定价。”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知道它的出处,”我从他的语气与眼神中感受到了怀疑,他继续说,“它是真品,这一点我已经没有丝毫的怀疑,但在进行如此重要的交易时,我的习惯是去了解有关物品的方方面面。我必须确认你有权出卖它。”

    “我可以保证我有这样的权利,我可以用我的信用银行对此负责。”

    “虽说如此,但对于这笔突如其来的交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的宝贝并不缺少买家,”我不以为然地说,“之所以会先考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并且还出版过相应的专著。虽然我没有读过你的作品,但我乐于将我的收藏出卖给一个真正的鉴赏家,而非一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

    “你的话很有意思。你在信中说自己是一个鉴赏家,却又没有读过我的著作,它是这个领域非常重要的作品,对于这一点我很得意。”

    “我是医生,很忙,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读书。”

    “是吗?那你如何证明自己是个鉴赏家?我很怀疑。”

    “我就是鉴赏家。”

    “我不得不对你实说,医生——如果你真是医生的话——情况越来越可疑了。我想我必须出几个问题来考考你,否则我不能确定你的真实来意。请问,北魏在中国陶瓷史上的地位?”

    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我本可以卖弄一下自己刚刚学来的一些知识,但对方的问题太过专业,于是我假装生气地站起身来,说:    

    “先生,你毫无理由的怀疑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不允许别人以这样无礼的方式进行提问,我是来与你交易,而不是被你找来进行考试的小学生。”

    在我说话的时候,他始终盯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越来越强烈的杀气,突然,他惊叫了一下,牙齿从凶残的嘴唇之间闪现了出来。他怒吼着:

    “我知道了,你一定并不是什么鉴赏家,你是福尔摩斯的同伙,是他派来的奸细。好哇,我听说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就要死了,所以就派了你这样一个鼠辈前来打探消息。你等着,想从我这里出去,休想!你必须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他跳了起来,打开了身后橱柜下面的一个抽屉,我想他准备取出什么凶器来对付我。我提防着他随时可能发出的进攻,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在出发前就给手枪上好了子弹。就在这时,有一些声音从他身后的书房传来,他停止了翻找,侧耳倾听,继而跳跃起来,返身奔向书房。    

    我紧随其后到了书房的门口。眼前的景象令我瞠目结舌,我看见书房敞开的窗前站着一个人影,他的头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那正是福尔摩斯。没等到男爵反应过来,我的朋友逃出了房间,隐没在夜色之中。男爵正要紧跟着追出去,又有一个黑影从窗口窜了出来,正是温德小姐。她扬起了一只手,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子。刹那之间,某种液体从瓶子里洒出来,全部落在男爵脸上。那液体是硫酸。男爵滚倒在地,惨叫着,与此同时,我听到温德小姐疯子一般的笑声恐怖地在窗外回荡着。

    男爵双手捂着脑袋在地面上翻滚着,他艰难地发出了一声声叫喊。我冲了过去,家中的仆人们也闻声赶来。硫酸迅速地腐蚀了男爵的脸,之前那俊朗迷人的五官已经扭曲得模糊难辨,整张面孔变得异常恐怖。

    温德小姐已经逃走,但并没有走远,她的狂笑声也没有停下来,一阵又一阵,如同暗夜的诅咒隐隐约约传来。几个仆人立刻跳窗而出,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追赶过去。而我,本可以马上离开,但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我留下来帮助处理男爵的伤势,直到他的家庭医生闻讯赶来,我才赶紧返回贝克街。

    福尔摩斯疲惫不堪地坐在他的椅子上,脸色异常难看,想必是他的伤势令他对今晚的行动感到力不从心。我向他讲述了男爵的毁容经过,这是他所不曾预料到的。他感慨地说道:

    “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是罪恶招致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了他不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恶贯满盈者迟早会接受末日的审判。” 

    说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本子,这正是他从男爵书房窃得的笔记,一本淫乱的日记。福尔摩斯说:

    “温德小姐一提到这本记录,我就确信它会成为我们对付男爵的最强有力的武器。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盘算如何拿到这本笔记,我想到了几个方案,包括由你拜访男爵的时候趁机窃取笔记,但最终都因没有十足的把握而被打消。直到那天我受到袭击,这是一个机会,我想,可以通过报纸的夸大报道打消男爵对我的警惕。想要得到这本笔记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只能在晚上通过牵制住他的注意力,我才有机会采取行动。你和你手中的名贵瓷器正是发挥吸引注意力的作用。为保证行动能够顺利进行,我找来温德小姐与我一起潜入男爵的庄园,只有她清楚那本笔记的样子。可是,我没想到她还随身带着硫酸。”

    “幸亏你们速度快,那时他已经识破我的真实身份,知道我是你派来的人。”

    “你所争取来的时间已经足够。一会儿詹姆斯爵士就会来把笔记本取走,他将把它转交给德?梅尔维尔小姐。尽管男爵已经毁容,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那个沉迷于感情的少女读读这本记录。男爵相貌的毁坏,并不意味着将军的女儿会顺理成章地放弃这段感情,我担心那位小姐会像对待一个殉道者那样更加迷恋他的心上人,外貌阻止不了她情感的癫狂,我们必须让她清楚地看到男爵的全部内心,这才会让她最终选择放弃。”

    没多久,詹姆斯爵士赶来,他耐心听完事情的整个经过,不时发出由衷的感慨。在伦敦的社交圈,詹姆斯爵士很有声誉,他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令他获取了无数真挚的友谊。正是这位彬彬有礼的爵士当初找到了福尔摩斯,请求他去阻止格鲁纳男爵的这桩婚事。但詹姆斯爵士只是受人之托,这次案件的真正委托人并不是他,也不是那位德高望重的将军。我们这次行动的主顾是一个显贵,詹姆斯爵士无法透露他的身份。只知道,这位神秘的委托人是德?梅尔维尔将军的亲密朋友,他对待维奥莱特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詹姆斯爵士带走了日记和茶碟——茶碟也是那位主顾的家财——准备离开。我因有事,就同爵士一起出来。一辆马车已在街上等候,爵士坐了上去。在马车离开的那一刹那,爵士用他的大衣将车厢上的家徽小心地遮掩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我却看得异常清晰,吃了一惊,便又转身回房去找福尔摩斯。

    这段故事已经过去10年之久,在我的第十次要求下,福尔摩斯才同意披露这段故事,他说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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