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兵圣:孙武-辉煌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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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巧计结盟

    公元前509年,蔡昭侯制作了两件极其精美的裘皮大衣和两件精雕细刻的玉佩,他带上这几件宝贝去朝见楚昭王,以表达两国友好相处的愿望。当楚昭王看见这碧玉澈透、精雕细刻的玉佩及做工精致、完美无瑕的裘皮大衣时,眼中顿时放出了奇异的光芒,不住地赞叹其是真正的宝贝,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于是,楚昭王决定设宴款待这位贵客。当蔡昭侯得知楚昭王要盛情款待自己时,为了表示对楚昭王的尊重,也表示对两国国君的身份平等,蔡昭侯就把自己所带的另外一件裘皮大衣穿在自己身上,也把另外一块玉佩挂在自己的腰上。

    第二天,当两国国君同时来到宴会厅时,所有的官员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两位国君会穿戴一模一样的衣服、饰物,而且两人的衣服、饰物没有丝毫区别,真是巧夺天工。这么显眼而且宝贵的东西当时就引来了众官的一致赞赏,君臣上下气氛十分热烈。楚昭王的爱臣囊瓦一直用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蔡昭侯,几次三番表示想要蔡昭侯身上的饰物。蔡昭侯对于这么直白地向自己索要东西的人非常讨厌,但又碍于楚昭王的面子,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只是一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当宴会渐渐接近尾声时,所有的大臣官员渐渐离去,囊瓦早已急红了眼,他是不拿到东西誓不罢休,最后,公然在众人面前索要。这时,一向明事理的蔡昭侯气愤非常,生气地拒绝了他的要求。囊瓦恼羞成怒,一直存心报复蔡昭侯。待到蔡昭侯将要回国的时候,他编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楚昭王将其扣留在楚国,沦为人下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无独有偶,唐国的国君唐成公也遭遇到了与蔡昭侯同样的命运。公元前506年,前去拜见楚昭王,不料囊瓦竟然看上了随行队伍中的一匹叫“肃爽”的骏马,而这匹马是唐成公的爱物,怎么也舍不得就这样拱手想让。

    半个月过去了,唐国的大臣依然没有盼到国君回国的消息。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唐国的大臣都不知道唐成公在楚国究竟怎么样了。三年时间,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于是就开始想方设法救其出来。首先,唐国派人劝说唐成公同意囊瓦索要骏马的要求,可是唐成公宁死不从。无奈之下,他们又想出了另外一个办法。唐国派人到楚国说,跟随唐侯的人太久了,能否让他们更换一下。楚国答应了。派去的人就用酒把跟随唐侯左右看马的人灌醉了,偷偷地把这匹“肃爽”马献给了囊瓦。囊瓦认为唐侯回心转意了,就十分“大度”地送唐侯回国了。偷马的人回国后自己把自己囚禁起来说:“国君因为玩马的缘故,使身体失去了自由。臣下们请求帮助那个养‘肃爽’马的人再找两匹与这相同的马。”

    唐侯一听,马上自责道:“这都是寡人的过错,与大家无关。”说完对他们都给予了奖赏。

    唐成公被释放了,可蔡昭侯依然被楚国扣留着。当蔡国的大臣得到唐侯被释放的前后经过后,一致认为要救出蔡昭侯,惟一的办法就是满足囊瓦的私欲。不久之后,蔡国派人将两件宝物献给囊瓦,囊瓦听了之后,非常嚣张,大骂蔡国使臣不懂规矩,而且骂蔡昭侯不识时务,如果早日了了他的心愿,恐怕早就回国了。蔡国使臣为了救回蔡昭侯,只能委曲求全。囊瓦发足了脾气,消了气,就放了蔡昭侯。

    蔡昭侯越想越气,本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下去,肯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最后,还是满足了囊瓦的私欲。这时,蔡昭侯刚好经过汉水边上,他的心情就如愤怒的江水,波涛滚滚,汹涌向前,蔡昭侯看着自己手中的美玉,毫不吝惜地将其投入湍急的汉水中,愤怒地发誓:“寡人今后若再南渡汉水去楚国朝贡,那我就像这块玉一样,永世葬身大川之中。”

    蔡昭侯回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了解当前的具体形势,然后找一个强大的国家来依靠。因为他明白,依靠本国的实力,根本抵抗不了强大的楚国,最好跟其他国家结盟,共抗楚国。于是,他首先向强大的晋国表达了结盟的愿望。

    公元前506年,晋国诸大夫为求蔡昭侯手上的宝物,说服周王朝的上卿刘文公出面,在召陵大会诸侯,集晋、鲁、宋、蔡、卫、齐、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杞、小邾子共十八国诸侯,商讨为蔡侯伐楚雪仇之事。结果晋大夫苟寅却被蔡昭侯身上都宝物所吸引,并向其所要,遭到拒绝。而卫灵公也因在诸侯座次排列上,位居蔡国之后而相争不让,使蔡、卫翻脸,关系陷入僵局。恰与此时,连降大雨,潮阴湿霉,军中疾病滋蔓,因此各诸侯国借故退兵,使召陵盟会无果而终。

    蔡昭侯见各诸侯国都撤军了,心里非常气愤,在撤军回国路过沈国时,蔡昭侯怨沈国不支持其伐楚,派兵袭灭其国,杀其国君,以泄私愤。楚国早就想攻灭蔡国,这时,就以蔡国侵灭沈国为由,出兵攻蔡,将蔡昭侯团团围困于新蔡(今湖北上蔡)。蔡昭侯在对中原诸国完全失望的情况下,只好另谋出路,把求援的目光转向了迅速强大起来的吴国。

    蔡昭侯在楚国住了三年,对楚国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他知道,楚国虽然外表强大,事实上内部矛盾重重。自从楚昭王即位以后,朝中的卿大夫之间就开始了你争我夺,矛盾越来越激烈。而吴国政治、经济迅速发展,迅速强大起来,还有孙武、伍子胥、伯噽这些谋臣智士,而伍子胥与楚国的父兄之仇世人皆知,所以吴国与楚国之战即将展开。

    分析清楚了当前的形势,蔡昭侯就派自己的儿子公子乾和大夫的儿子到吴国作人质,请求吴国出兵拯救危难中的蔡国,替蔡国报仇雪耻。

    当蔡昭侯的儿子和大夫来到吴国之后,吴王阖闾不知究竟该如何对待这件事?于是,他召来了孙武、伍子胥一起商讨对策。孙武为吴王分析了当前地形势,说:“我认为,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是非常有利的。楚国令尹囊瓦,不顾国家的存亡、人民的疾苦,一味贪得无厌,他的贪欲连天下的诸侯都已无法使之满足,因此诸侯痛心疾首。今年三月齐文公在召陵大会十八国诸侯,就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这么多国能聚集在一起,本身就已十分能说明问题。特别是其中的齐国、蔡国、陈国、许国、胡国、顿国,原来都是楚国的盟国,现在也公然参加反楚联盟,说明楚国在天下的地位已急剧跌落。更令人寒心的是,唐、蔡两国国君,稍有不从,竟然在楚国被扣留长达数年之久。这种奇耻大辱,哪有不报之理。所以唐公昼夜想要洗刷耻辱,君臣每天谋议此事。蔡侯也亲自带上自己的爱子和大夫的爱子,到我们吴国来结盟。唐、蔡两国对楚国恨到了极点。如果大王您下决心兴师与楚国决战东南的话,联合唐、蔡这两个国家,同仇敌忾,定能彻底击败楚国,大获全胜。”

    吴王、伍子胥都非常赞同孙武的分析,然后伍子胥补充道:“楚国囊瓦扣留蔡侯三年,蔡侯为此事发了誓,现在楚军围困蔡国,是师出无名。蔡国无辜而屡受耻辱,楚国无理而横行霸道,这真是天怒人怨呀!大王如果真想破楚图霸,现在是时候了。”

    吴王阖闾听完孙武和伍子胥的议论,兴奋异常,于是,吴王就接受了孙武的建议,遣使入蔡转达吴王伐楚的决心,与其结成反楚联盟。为了表示自己的诚心,吴王还和蔡昭侯联姻,将自己的妹妹嫁于蔡昭侯为妾。然后又派人以同样的方法说服唐国,使吴、唐、蔡结成三国攻楚联盟。吴、唐、蔡攻楚联盟的建立,一方面撤屏断援,孤立了楚国;另一方面也为吴军从楚的侧背作远距离战略迂回提供了有利条件。

    二、联手伐楚

    吴、唐、蔡三国已经协商好了要联合起来共同伐楚,他们加紧训练部队,为随时作战打好基础。但是,楚国兵力三四倍于吴、唐、蔡三国联军的兵力,要想以寡胜众,困难仍然很大。所以,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观其变,等待佳机。没有多久,时机终于来了。

    自从吴、唐、蔡联盟讨伐楚国之后,陈、许、顿、胡这些楚国以前的忠实盟友都弃楚从晋。这时,楚国出现了长期的干旱,粮食歉收,百姓生活极其困难。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吴国真个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田野上辛勤的农民在劳作着;街市熙熙攘攘,热闹非常;而吴国君臣上下团结;吴国将士上下一心,种种迹象表明,进攻楚国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在这种情况下,孙武请示吴王阖闾下达作战命令。吴王大喜,当即批准了他的作战计划。于是,著名的柏举大战拉开了帷幕。

    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吴国以楚国为首要进攻对象,乃是吴楚之间长期恩怨纠葛、兵戎相见的必然结果,也是孙武、伍子胥等人高明战略决策的逻辑归宿。

    吴国虽然在对楚长期战争中逐渐占据了主动地位,但是就两国整体实力而言,楚国对吴国而言还具有一定的优势。这主要是因为楚国拥有一支相当规模且实战经验丰富的军队,数量达二十万人之多,兵种齐全,装备先进精良,有“楚之为兵,天下强敌”之誉。其次,就是被孙武等人预作为攻取目标的楚都郢城,雄伟坚固,易守难攻。孙武还有一个顾忌,那就是兴兵伐楚,攻打郢城,就必须深入楚国腹地,行师千里,“劳师袭远”,历来就是兵家之大忌。吴军只有数万之众,要顺利完成既定战略计划,更是难上加难。

    孙武洞若观火,知道这次战争非比寻常,必须仔细谨慎,他对吴楚双方政治、军事、地理等各方面的情况进行了系统、透彻的分析,对吴楚战争的结局做出了科学的预测,决定采取步步为营、各个击破的战略来赢得最后的胜利。

    战争伊始,吴军遵循孙武“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作战指导思想,“以迂为直”,实施大规模战略迂回。

    首先,他们溯淮水浩荡西进,进抵淮油(今安徽风台附近)。然后舍舟登陆。孙武带领精兵3500人,在唐、蔡两国军队的配合和引导下,兵不血刃,迅捷神速地通过了楚国北部的大隧(黄岘关)、直辕(武胜关)和冥厄(平靖关)三个险隘,穿插挺进到汉水的东岸,占据了有利地形。

    楚昭王得知吴军抵达汉水后,心急如焚,立即派遣令尹囊瓦、左司马沈尹戌、武城大夫黑、大夫史皇等人统率楚军,昼夜兼程奔赴至汉水西岸进行防御,两军遂隔着汉水互相对峙。囊瓦等人最后决定把所有的楚军分成三部分,囊瓦统率楚军主力沿汉水西岸阻击吴军的进攻,从正面牵制吸引吴军,而左司马沈尹戌率领一部分军队从方城(今河南方城县境)迂回到吴军的侧后,毁坏吴军的舟楫,阻塞三关要隘,以切断吴军的归路。最后,再由与囊瓦所率的主力实施前后夹击,一举消灭远道而来、立足不稳的吴军。从表面看,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作战方案。可是,事实并不像囊瓦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当他们的完美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的时候,孙武便采取了后退疲敌、寻机决战的方针,主动由汉水东岸后撒。囊瓦误以为吴军怯战,想乘胜追击。结果,从小别(在今湖北汉川东北)至大别(今湖北境内大别山脉)间,孙武屡派部队不断阻击追来的楚军,小战无数,导致楚军疲惫不堪。与此同时,吴、唐、蔡联军一鼓作气,直逼汉水天堑。

    三国联军越战越勇,士气高昂,以破竹之势,深入楚地,直逼郢都,楚军人心惶惶,自挫其志,军队疲惫,军心动摇。如果继续与三国联军交战下去,恐怕只有狼狈溃败。

    左司马沈尹戌非常明白当前的形势,于是就向令尹囊瓦建议:“此时,双方军力不仅仅局限于数量上,也在人心上。此次决战直接关系到郢都的安全,国家的存亡,不能不求取万全之策。眼下之计,只能请令尹率主力依托汉水加强防御,阻止吴军过江,确保郢都安全;一部分兵力轻装简行,迅速北上,征调方城(楚长城)以外抵御晋军的全部楚军,抄袭吴军后路,焚毁淮油吴军所有船只,然后还军扼守三关,断其归路,造成关门打狗之势。这时,令尹再率领大军过汉水正面迎击吴军,另外一部分则从侧后进攻,形成南北对进,前后夹击之势,陷敌于两面作战的境地,方可大败吴军。”

    此时的吴军只是驻守在汉水一带,驻足不前,也不见有任何轻易的举动。楚军并不知道吴军的真实意图,再者眼前情势危机,只能按照沈尹戌的建议行事。楚大夫史皇为人奸诈、凶狠,根本不懂得用兵之道,又气量狭小,非常妒忌沈尹戌的军事才能,平时两人就不和,今日,看到沈尹戌北上搬兵,惟恐其独揽头功,这样就会不利于自己,所以,为了自己的私欲,抛弃大局,挑拨沈尹戌与囊瓦的关系,怂恿囊瓦改变沈尹戌的计划。

    无独有偶,武城大夫也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惟恐沈尹戌独揽头功,动摇自己在楚国政坛的稳固地位,又害怕沈尹戌趁机除掉自己,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他与史皇一唱一和,推波助澜,说服囊瓦改变沈尹戌的计划,他们建议说:“吴军路途遥远,将士身心疲惫,立足未稳,表面正在固守待援,实际上是养虎为患,所以我们应该趁机立即出击,速战速决,绝不应该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如果让吴军调整过来,鼓舞了士气,重新开战,那么我们就很难应付自如了。”

    囊瓦与武城大夫、史皇同为一丘之貉,利欲私心,贪得无厌,根本不会全面考虑,只是为自己的一时的私欲而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今见二位大夫所言,预感到沈尹戌对自己的威胁,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于是,就擅自改变了原来的作战计划,命令早已疲惫不堪的军队强渡汉水,企图同吴军决战。

    孙武看到楚军渡水而来,正中下怀,积极地准备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三、血战柏举

    柏举,位于今湖北麻城东北,因柏子山和源出龟峰山的举水而得名。柏举,靠近直辕,便于吴军实施后方补给,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吴军到达柏举后,立即摆兵布阵,设营筑垒,与强渡汉水而来的楚军形成对峙状态。

    公元前506年冬天,一切作战准备都已经就绪,双方军队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主动出击。十一月十九日,天色阴暗,沉闷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柏举。

    吴王阖闾已经为战争做好了一切准备,可他一直在犹豫着,不知是否真的已经稳操胜券。阖闾的弟弟夫概不知哥哥还在犹豫什么,多年一直强国练兵为的就是今朝,还犹豫什么呢?因此,他当即请求率兵出击。

    夫概是吴王阖闾的同母兄弟,自幼聪明好学,勤奋刻苦,精通用兵之道,曾随其兄转战疆场,屡建功勋。阖闾即位后,夫概虽贵为王室之胄,然而并不安于现状,常有觊觎王权之心,对此,阖闾时有所虑。因此,当夫概请求主动出击时,阖闾没有立即答应。夫概对阖闾的犹豫不决深表不满,他说:“统军作战,临机决策,必须以国家的根本利益为重,做到进不求名,退不避罪。”

    吴王阖闾明白夫概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还要与孙武等人再行商量,然后再决定。心急如焚的夫概度日如年,是一时也不想再等了。半天之后,他便不顾一切地闯入阖闾的帷帐中,请战。阖闾问孙武意见如何,孙武沉吟片刻,说:“自我军退兵诱敌以来,楚军被拖得精疲力竭,已经极度衰弱,不堪一击,再加上楚令尹囊瓦贪得无厌,中饱私囊,多行不仁不义之事,把楚国的政治搅得乌烟瘴气,为政不怜民,治军不爱兵,早已丧失了民心。楚国上下离心离德之时,也正是我军发起进攻的最佳时机。”

    阖闾沉思良久,还在犹豫着。孙武继续说:“只要我军抢先发起进攻,楚军必定乱了阵营,而后我军再大举掩杀,击败囊瓦军的主力,则是必胜无疑。”

    阖闾觉得孙武说得有理,便不再犹豫,采纳了他的建议命夫概出击。

    夫概离开阖闾的大帐时,孙武又叮嘱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既然大王已经让你做了先锋,那么你就有权根据战情做出决定。古人云:‘臣义而行,不待命。’战机稍纵即逝,时不我待,必须立即出击。”夫概欣然领命,立即亲自率领所属精兵猛将五千人,乘楚军尚未开饭之时,发起猛烈袭击。

    当楚军一个个从睡梦中清醒,准备吃早饭时,只听到吴军已经蜂拥而来,喊杀声震天。楚军猝不及防,营盘顿时混乱起来。孙武得知夫概已独自领兵率先出击,遂令自己严格训练的“多力”士五百人和“利践”特种快速步兵三千人为先锋,火速增援夫概军,增强突击能力。同时,向吴王阖闾建议,先由自己率部众随后跟进,扩大战果;然后再由吴王指挥吴军主力随后策应。

    此时的楚军,根本没有料到吴军会如此迅速,将无战心,士无斗志,防备十分松懈。当夫概的精兵铺天盖地地袭来时,楚军行不成列,战不成阵,一片混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当吴军激战正酣时,孙武所派来的强兵也及时赶到支援,突入敌阵,顿时楚军阵形大乱,四散奔逃,溃不成军。令尹囊瓦如惊弓之鸟,急令楚将递射控制部队,收拢残卒,与吴军死战,可已经无济于事了。经过激烈的战斗,吴军斩杀楚大夫史皇,活捉楚将透射。囊瓦见楚军大势已去,弃军而逃,投奔了郑国。

    这一战,由于夫概的军队一下子击中了楚军的中枢神经,使整个楚军失去了战斗力,处于瘫痪状态。楚军大大受创,惟有残留的楚军依然在负隅顽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是已经没有多大的用途了。还有其余一部分楚军群龙无首,为了保命都夺路而逃。后来芜射之子苗延逐渐收拢残部,带着这支残军向郢城蜂拥逃去。一路上,溃逃的楚军如山倾水覆,蜂涌向西;追击的吴军以排山之势,紧随不舍。

    为了摆脱吴军的追击,楚军马不停蹄,人不歇脚,狂奔了三百余里,来到清发水(今湖北安陆县的陨水)畔。清发水是长江的支流,由北向南在夏州汇入长江。水深流急的清发水,像一条巨龙横亘南北,挡住了楚军退逃的去路。这里人少地荒,一年四季都很难看到几艘小船,只有农民的小舟会在这里捕捞一些小鱼。这次大批楚军逃亡,人多船少,一时出现了你争我夺的局面,争相抢渡,互不相让,叫骂声、呼救声响彻沿岸,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兄弟之谊。

    孙武是不会让残留的楚军回国都养精蓄锐的,他指挥大军,一直尾随追到清水附近。看到溃败之兵竞相争渡的混乱场面,十分高兴。命令所有的将士乘胜追击,一举歼灭所有的敌人。

    这时,夫概建议道:“我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只被围困的野兽,知道它面临着生死紧要关头,尚且还要作最后的拼死挣扎,更何况是万灵之长的人呢?”

    孙武一经提醒,马上警觉,点头道:“嗯,说得好!与其让对方奋不顾身地与我军血战,不如我们先放一部分溃军过河,然后再歼灭余下的敌人。这样,已经过河的军队不可能再返回来帮助没有过河的部队,余下部队力量有限,除了投降,别无他路。这符合兵法中‘半渡而击’的精神。”

    吴王阖闾认为此计甚妙。于是,孙武命令吴军放慢了速度,也让前方的将领观察楚军渡河的具体状况。当楚军残兵将近有一半渡过河时,孙武即下令全军出击。一时间,鼓号齐鸣,杀声震天,烟尘四起,吴军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一齐向河岸边杀来,楚军前后不能相顾,被吴军一阵掩杀,死伤大半,楚军士兵的鲜血把清发水染得通红通红,一具具楚军将士尸体顺着河水漂流而去。河对岸的楚将苗延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楚兵却不能相救,气得咆哮不己。最后无可奈何地率领着已渡过河去的那些士兵,落荒逃去了。

    这次战争的场面,正如孙武在《兵法》中提到的:“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体现了他将兵法用于战争的高超艺术。

    这次战争是孙武亲自领导的第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也把他的《兵法》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比如:“兵者诡道”、“上兵伐谋”、“避实击虚”、“兵闻拙速”、“因敌制胜”、“致人而不致于人”、“示形动敌”、“造势任势”等等,均在这场战争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运用,并获得了完全成功。

    四、大败强敌

    在清发水的围歼战中,有一部分楚军在苗延的领导之下,先期渡河,暂时摆脱了吴军的追击,如脱钩回游之鱼,继续向郢都急奔,一口气逃到了雍淮地区(今湖北京山县西南地区)。

    从小别至大别之战以来,囊瓦所部已转战千里,一路战事不断,人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这里已经到了楚国都城边缘。苗延觉得已经到了家门口,可以放松一下了,一直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料想吴军也不会贸然再深入楚地,于是,就命令溃军在此暂时歇息,开始埋锅造饭,稍事休息,静观其变。他还需要想一下:自己究竟是该在这里待命,还是撤至郢都,固守都城?

    孙武毕竟是一个军事家,不会用常人的眼光来分析战局的。吴军虽然对这次战争做了充分的物质和思想上的准备,但毕竟辗转千里,战争不断,士兵和战马都已经非常疲劳了,确实如苗延所料的那样,吴军确实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孙武也这么认为,但他觉得楚军比吴军更加疲惫,吴军完全可以挟连胜之势,克服疲劳,继续作战,以争取全胜。于是,他下令继续追击。这一点是苗延所没有料到的。

    孙武一直率领部队乘胜追击,死死咬住敌人不放,不给敌军喘息的机会。而且,在追击的同时,总是给对方留有一线希望,让其不敢回头决战,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逃命。当孙武追到雍淮地区时,敌军已经扎营,正准备烧火做饭,放松了警惕。吴军将领见此情景,向孙武建议马上进攻,孙武摇了摇头说:“再等一等,听我的命令行事。”

    过了一会儿,楚营升起了炊烟,团团烟雾笼罩了整个山谷。这时,孙武命令道:“利用烟雾悄悄接近敌军,但不许马上进攻,静候命令!”

    吴军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这时得到了命令,立即整装行动,准备再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待到吴军接近楚营时,烟雾已渐渐散去,一股香喷喷的米饭味轻轻地飘进了他们的鼻间。

    吴军将领再一次向孙武请战:“我们趁着烟消雾散能看清敌军,而且敌军正想吃饭,一举进攻楚军,歼灭他们,这是最好的时机。”

    孙武压低了声音说:“做事要沉着,不要操之过急,再等等看。”

    又过了一会儿,楚营开饭的号角吹响了,士兵们一窝蜂地拥了上去。这时,孙武下达了“攻击”的命令。于是,早已跃跃欲试的吴军将士如出笼之虎,猛向楚营扑去,喊杀声惊天动地。这时的楚军如惊弓之鸟,不知所措,立即如鸟兽般一哄而散,弃食逃命。楚将苗延见楚军满山遍野抱头鼠窜,自知回天无力,最后,为了保全自己,长叹一声,带着随从逃往脾泄(今湖北江陵县)去了。吴军饱餐楚军之食,如虎添翼,又见郢都翘首可望,于是精神振奋,士气倍增,决心再接再厉,拿下楚都郢城。

    吴军自从入楚作战以来,攻城掠地,连战皆捷,而现在已逼近汉水。渡过汉水,往前不到五十里就到了郢城,所有的吴国将领都沉浸在征服者的愉悦之中。然而,就在郢城唾手可得之时,楚国左司马沈尹戌所率方城以外楚军南下驰援郢都,把胜利在望的吴军又拖入了一场更残酷的决战之中。

    原来,按照“既谋而行”的沈尹戌从方城调集楚军主力以后,轻装简行,昼夜兼程,按临行前与囊瓦制定的既定作战方针率领楚军直扑淮油,准备捣毁吴军停泊在淮油的所有战船。当他抵达息邑(今河南息县西南)的时候,传来了囊瓦率军主动出击,渡过汉水的消息。沈尹戌得到消息后,连连顿足,气愤非常,知道楚军此番出击凶多吉少。他知道囊瓦绝不是孙武、伍子胥的对手,而郢都王室的警卫部队,兵力薄弱,战斗力不强,很难抵御吴军。为弥补囊瓦可能会造成的重大损失,沈尹戌决定放弃乘虚攻打淮油摧毁吴舰的作战计划,也不去增援囊瓦,而是率军以急行军速度南下,驰援郢城,要抢在吴军到达郢城之前回防此城,以确保首都安全。应该说,他的战略是正确的,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吴军已先期到达雍淮地区,并彻底击溃了囊瓦的主力,切断了沈尹戌部回守郢城的路径。然而,沈尹戍军的及时到来,确实也给吴军带来了不少的压力,迫使吴军不得不全力以赴迎击南下的沈尹戍军,一场生死决战已势所难免。

    这一战,对于吴楚两国来说,都事关重大。对于楚国来说,连战连败,这是一场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战争;而对于吴国而言,现已深入楚国纵深,远离本土,后援不继,一旦决战失利,道远难返,将困死楚地,也是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战争。

    具体的环境形势是这样的:吴军已陷入了“死地”,兴师千里,深入楚国腹地,付出伤亡代价也是不少,人马劳顿,后方补给短缺,而沈尹戌的援军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决定全力以赴为保卫国家而战斗。就地理环境来说,雍淮地区三面环水,北背清发水,西临汉水,南濒江、汉。在这种环境条件下,一旦失利,几乎无路可逃。这对于吴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这时,吴军内部对于决战的问题发生了分歧。曾长期追随吴王阖闾转战南北的吴国将军们认为,吴国为了楚国亡臣伍子胥的一己之私,兴师千里,实在是得不偿失,对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力谏吴王班师回国,以解国家远征劳师之患。而吴王阖闾根本不可能接受他们的建议。攻打楚国,并不是为了单纯给伍子胥报仇。称霸中原是吴王一直的心愿,这次眼看就要西破强楚,绝对不可能半途而废。而且只有西破强楚,才能使南方的越国屈服,解除北上称霸的后顾之忧,并从战略上掌握争霸中原的主动权。目前郢都已举目在望,唾手可得,如果班师回国,吴王无论如何是接受不了的。

    吴王阖闾的五位爱将确实是从国家大局考虑,可是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吴王的愿望和心理。他们为了强迫吴王接受他们的建议,于是就伏身斧钺之下,准备要“锲头”自绝来以死谏吴王。对他们的做法,吴王不但没有感动,反而大发雷霆,怒发冲冠,大声训斥他们,说他们糊涂不知事理,胆敢扰乱军心,若再进谏将严惩不贷。

    五位将军十分绝望,就一齐在吴王阖闾马前自尽而死。他们的举动大大出乎吴王阖闾所料。看着五位将军惨死在自己的眼前,吴王阖闾既吃惊,又心痛,也有些愤懑。而最让他担心的是,五位将军平时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地位,这次一起自尽而死,担心这会引起内部哗变,动摇军心,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吴王阖闾紧急召集伍子胥和孙武商议对策。

    孙武说:“兵法‘死地则战’,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如今我军兵临死地,战则可以死里求生;如果班师撤军,等于给敌以起死回生之机,置自己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孙武的见解进一步坚定了吴王阖闾决战的信心,于是,吴王以其弟夫概为先锋,准备迎击楚军。伍子胥也随之说:“他们五个以安全为念,没有强大国家、报复国耻的大愿。大王不足以为他们的死而难过,更不足以为此而忧虑。只要大王您善于激励士兵,就会消除将士们的悲观失望情绪。现在,我们还是多想想该怎么跟楚军打这场决定生死的战争吧。”

    随后,吴王阖闾向全军将士做了战前动员。吴王慷慨激昂的话语,很快使吴军中悲观失望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家都信心百倍地投入了战斗。

    战争初期,楚军进行得非常顺利,楚军在沈尹戌的带领下,兵分数路向吴军发起进攻。沈尹戌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楚军士兵见主将冲在前面,个个奋勇争先,向吴军凶狠地扑了过来。孙武指挥优势的吴军迅速将楚军包围起来,并向楚军发起猛烈的攻击。战场上刀对刀,枪对枪,你杀我一个,我砍你一个,双方士兵混在一起,已分不清敌我的阵线。楚军士兵一个个都杀红了眼,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冲在前面的左司马沈尹戌已身着数处创伤,鲜血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但他仍然大声吼叫着往前冲杀。楚军士兵见主将负伤仍然拚命往前冲,就一齐围拢过来。交战双方你争我夺,浴血相搏,互有伤亡,战斗异常惨烈。

    这时,吴国的军队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败下阵来。但是楚军也使出了全力,无法继续扩大战果,只好就此收兵,没再发动更大更猛烈的攻势。楚军的喘息为吴军提供了反败为胜的机会,孙武充分抓住这个绝大的好机会,重新调整部署,弥补漏洞,又发动反攻……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连续打了三场恶仗。

    三次苦斗之后,沈尹戌拼死力战,多处负伤,血越流越多,但终因吴强楚弱,力量悬殊。沈尹戌自知自己再也打不动了,败局已定。他以前曾经在吴王阖闾手下任过职,后来投奔到楚国,惟恐被吴王阖闾生擒过去会遭受耻辱,所以决定以身殉国。可是,现在沈尹戌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何谈自尽?他对着身边的亲兵说道:“哪位勇士可以让我的头颅不被吴王阖闾拿去,请站出来!”

    所有的士兵都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片刻之后,终于有一位士兵吴句卑站了出来,只见他满脸是灰,但能够看出他眼里散发出锐利的光,高声回答说:“小人位卑职贱,不知能否堪此重任?”

    这时,已经失血过多的沈尹戌勉强挤出一丝欣慰的微笑,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是真正的勇士。不但杀敌勇猛,还忠诚无比。像这样忠勇之士,当初我竟然没能发现你,提拔你,这是我的过错。现在我打不动了,也活不成了,就把此事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完成它。”说完之后,沈尹戌闭上了双眼,静静等着那一刻的来临。

    吴句卑毕恭毕敬地脱掉自己的上衣,慢慢地铺在地上,眼含着热泪,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举起手里的大刀,猛力向沈尹戌脖子上砍去,沈尹戌的脑袋被砍了下来。随后,吴句卑把沈尹戌的尸体隐藏好,包好沈尹戌的头,逃离了战场。

    沈尹戌一死,楚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不能组织有效的进攻,遂各自逃命。吴军抓住机会,乘势掩杀,大获全胜。

    龟缩在郢城中的楚昭王看到吴军以神速直向郢城扑来,急切地盼望囊瓦等人率军回来守城。恰在此时,吴句卑突破重围,只身入郢,向楚昭王详报了前方战况及兵败原由,而且将沈尹戌头颅取出。当楚昭王看到沈尹戌的头颅时吓得脸色苍白,双腿颤动,语无伦次,命人马上将那恐怖的头颅带出去。同时,他也非常明白沈尹戌才是自己真正的忠臣,是为楚国而献出了生命。

    但是,楚国的命运已是大势不妙。楚昭王立即召集诸大夫商量拒敌之策。这时,大夫子西建议说:“吴军深入我境,粮饷不继,难以持久。为今之计,应组织城中丁壮,尽散宫中粟帛,激励将士,利用郢城、麦城、纪南城三城互为犄角的有利形势,固守待援。然后派人向诸侯乞师救楚。”

    在这种生死危急的关头,楚昭王已经六神无主,魂不守舍,只能按照子西的建议,固守城池。首先,让大将斗巢统兵五千,助守麦城,以防敌人从北路攻入;命大将宋木统兵五千,助守纪南城,以阻敌从西路进攻;大夫子西等引一万精兵,固守郢城。

    吴军自从柏举决战取得胜利后,又在雍淮大败沈尹戍军,全歼楚军主力,士气高昂,斗志旺盛,越战越勇。眼看着郢都即将成为口中之食,吴王阖闾越来越兴奋。于是,他迫不及待地召集诸将,商量攻城之事。

    孙武自从柏举决战之后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即采取什么样的方法攻城。在冷兵器时代,城防坚固,攻城器械简单,攻城往往劳师费时,早被孙武视为“下策”。而伍子胥从小在郢都长大,对城内设防了如指掌,预感到攻打郢都将是一场恶仗。

    于是,伍子胥说:“楚军虽败,但郢都设防坚固,且三城互为犄角,易守难攻,不可轻敌。我们最好是趁其不备,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兵分三路:一路攻麦城,一路攻纪南城,一路直捣郢城,造成敌人顾此失彼,使三城失去联系。如果先攻下麦城和纪南城,郢城就会不攻自破。”

    孙武也非常赞同伍子胥的计策,建议吴王阖闾派伍子胥同公子山率精兵一万,在蔡国军队的配合下攻打麦城;而自己同夫概率精兵一万,在唐国军队的配合下,攻打纪南城;由吴王和伯噽率领主力进攻郢都。

    孙武与夫概所要攻下的纪南城,是三关中最难的一关。纪南城地势低下,北有漳水,西有赤湖,湖水直通纪南城,明显的属于易守难攻型的。当孙武和夫概率军来到纪南城下时,只是投入少量兵力佯攻纪南城,连续三鼓,便鸣金收兵,撤退到赤湖以北驻扎。同时,下令部队分班作业,昼夜不停,加高赤湖湖堤,引漳水入湖。

    夫概不明白孙武为何不投入全部兵力,强攻纪南城,而是佯装攻城。孙武知道夫概心中的疑问,就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今敌据守坚城,如果强打硬拼,士兵损伤惨重,城却攻不下来,这是用兵的灾难。兵法云:‘以水佐攻者明,以火佐攻者强。’纪南城地势低下,赤湖水直通城内,现在我借漳水之力,借赤湖之道,以水佐攻,不正是明智之举吗?”

    夫概明白了孙武的真正用意后,不禁为孙武的深谋远虑深深折服,于是督率部队全力开凿河道。不久之后,一道宽三丈、深一丈有余的引水河道掘成。

    公元前506年的十一月二十六日清晨,天蒙蒙亮,浓厚的雾气依然笼罩着整个纪南城,凛冽的西北风卷着满天的风沙无情地掠过纪南城的每一个角落,守城的士兵就如戈壁滩的白杨一般,蜷缩在一起,穿着厚重的衣服,站在风中,也有几个龟缩在城垣下以避风寒。当整个纪南城依然沉浸在睡梦中,孙武一行人早已经做好了打一场漂亮仗的准备。

    就在这时,孙武令吴军决堤放水,只见水借风力,风乘水势,汹涌的漳水沿河道涌入赤湖,使赤湖的水位迅速暴涨,纪南城顷刻变成一座水城。守将宋木,起初还以为只是河道涨水,不以为然。后知是吴军以水攻城,便方寸大乱,欲退守郢城。孙武指挥吴军砍竹造筏,乘筏攻城。楚军不敢应战,各自逃生。孙武、夫概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纪南城,取得了全面胜利。

    伍子胥进攻麦城的部队也很快获得了胜利。他采取了先诱敌出城的方法,然后一举歼灭敌军。他的做法是:先将部队兵分两路,令士兵每人准备一布袋土和一捆柴草,在麦城东西堆土筑城,须臾而就。

    镇守在麦城的楚军不知这是吴军的计谋,率守城楚军先取东城,企图乘吴军立足未稳,将其消灭。斗巢率军出城,直奔东城,只见城上旌旗蔽日,铎声不绝,吴军依托临时构筑的城防工事,顽强据守,使斗巢军从日出攻到日暮,均未奏效。就在斗巢连攻东城之机,西城蔡昭侯按照伍子胥之计,率蔡国的军队轻取麦城,在城墙之上遍插蔡军旗帜。

    这时,楚军攻东城不下,将士逐渐懈怠思归,于是,就下令撤军回城。当他们返回麦城时,只见城墙上都是蔡军旗帜,方才知道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正欲向郢城退逃,后面又有伍子胥率东城吴军掩杀而来。楚军腹背受敌,进退两难,顿时队形大乱,无心再战。麦城内的蔡军也及时杀出城来,与吴军前后夹击楚军,结果全歼楚军。

    麦城、纪南城轻易失守,楚昭王大惊失色,兵无斗志,人心动荡,整个郢都风声鹤唳,一片混乱。楚昭王看到大势已去,觉得惟有走为上策,就在吴军入郢城之前,仓促派大夫铖尹固率领郢城之中仅有的一点守备力量上阵去迟滞吴军的进攻,使自己逃出险境。

    铖尹固深知吴军强大,也明白凭借自己的微薄力量根本不可能取得胜利,惟一的办法就是斗智,也许可以侥幸胜利。他针对守军畏敌怯战的情况,为了进一步整饬军纪,提高楚军抗敌的勇气,准备以“火象”助阵破敌。于是,铖尹固征集一批大象,在大象的尾巴上绑上茅草,浇上油,准备对付攻城的吴军。当吴军兵临城下,正欲攻城时,突然城内鼓声齐鸣,喊声震耳,只见城门开处,一群尾巴起火的大象直冲吴军而来。这群大象虽未经战阵,但当其尾巴起火,鼓声、呐喊声大作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望见城门洞开,遂蜂拥而出。出城后的大象,火烧屁股,负痛向人群横冲直撞。吴军对楚军这一手确实没有防备,看见这么多大象疯狂般地冲了过来,都惊惶失措,不知如何对付。顿时吴军阵形大乱,从大象铁蹄下幸免于难的吴军士兵,四散逃命,吴军进攻的锋势暂时受到了遏制。

    楚昭王一路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不分昼夜狂奔不停。突然跑得太急,一不小心,丢掉了一只鞋。楚昭王立即转身往回跑了三十步去捡那只鞋。手下人急得不得了,觉得连性命都不能保了,又何爱惜一只鞋?

    楚昭王何尝不心急呢,但看到手下人着急的眼神,故作镇定地说:“我可不愿意在被迫离开都城的时候还穿着两只鞋,等以后复仇回到郢都却只穿一只鞋!”大家被楚昭王的幽默和固执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连连称赞楚昭王圣明。

    君臣又一路向西徒步趟过睢水(今湖北枝江县东北沮水),到了长江边,才设法找到船只,乘船渡过了长江。最后,他们到达了古云梦泽中,才停下来休息休息。君臣已经累了一天了,大家也都身心疲累,本以为这里已经安全了。于是,都放松了警惕,预想好好休息休息,养精蓄锐。可是祸不单行,当天夜里,他们就遭到了盗匪的袭击。

    一名强盗穷凶极恶,凶狠残暴,不断用戈敲击楚昭王。楚昭王吓得脸色发紫,手直哆嗦,正欲求饶,这时,他的贴身随从王孙立刻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背挡住戈,用双手护住楚昭王,楚昭王才幸免一死,而王孙的肩膀却被刺穿了。受了这次惊吓,楚昭王不敢再往西逃了,原来打算逃到楚国故都丹阳一带去,这回决定改变方向,往东北方的郧逃去……

    当郢城的守军得知昭王出逃的消息后,群龙无首,人心四散。当日,孙武与伍子胥率领吴军主力进占郢城。吴国从公元前506年九月扬帆出征,至同年十一月二十八日进占郢都,历时两个多月的破楚之战,终于以郢都的最后沦陷而告结束。

    吴国西进攻破强楚的战争是春秋时期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战争,也是史书记载中孙武亲自指挥并参加的惟一战争。孙武率三万精兵,以少胜多,经过两个多月的数次战争,打败楚军二十万,获得了全面胜利。吴国的这次胜利不仅仅是吴国政治、经济实力的一个证明,更在当时的战略上起到了“北威齐晋,南服越人”的效果,为吴王阖闾称霸天下创造了条件。

    阖间、孙武、伍子胥等人统率吴军浩浩荡荡开进楚都郢城,楚国君臣狼狈逃离。楚昭王先是逃到郧城,后又逃到随城,等待时机卷土重来,逐敌复国。

    进入郢都后,阖闾、孙武、伍子胥等人各有不同的心态。阖闾经过多年的努力,励精图治,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打败了强楚,他称霸中原的野心也更加张狂,更加明显地显露出来。对于伍子胥来说,自己背井离乡,四处逃亡,历尽了人间的沧桑,尝遍了不幸的苦酒,家仇如山,身恨似海,让人日夜衔思,怒火填膺,惟求手刃仇人,报仇雪恨。但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因为自己终究以胜利者的身份踏上这片洒满泪血的土地,真让人百感交集,万般慨然。而对孙武来说,这次战争,是他的兵法的实战运用,并且成功了,他感到由衷高兴。但他看到尸横遍地的情景,也深切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心中难免又有几分不快。

    进入郢都后,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只有孙武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做事。他没有立即追赶捉拿逃亡的楚昭王及其重臣,而是赶紧派人去开坝放水,不能让百姓总是受水淹之苦。接着为众将记功,出榜安民,盘仓查库,安置降兵,赈济灾民。之后,他还派专人守候王宫,把宫中所有的人员都集中到后宫,不让任何人随意出入,一是担心楚军将士对他们不利,同时也担心这些人会有楚军的嫡系,对吴王造成伤害。

    放水的兵丁仍乘木排、竹筏到赤湖,将四周用沙袋堆砌的坝挖开几个缺口,先让赤湖里的水从四处往外淌,淌到其他河流沟塘里去,然后注入漳江,再把那条新挖的河道堵塞,赤湖里的水就只出不进了。经过孙武的努力,不到三天,天气晴好,大水全部退去,田园、村庄、河流、道路、树木又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当一切都安排妥当,人民的生活开始进入正常化,孙武也渐渐得到了民心时,阖闾就急召孙武,与其商议进兵随城,活捉楚昭王的事情。阖闾犹豫了半天,说了许多关心、感谢孙武的话,又问了问城中百姓的情况,之后才说:“寡人欲亲自率兵,攻打随城,令楚王无喘息之机,免生后患,先生意下如何?”

    孙武早就明白吴王阖闾的意思,沉思了片刻,诚心地劝道:“随城地处险阻,蛮族众多,如果大王带兵前去,不幸误闯蛮邦,蛮族必定会群起而袭吴。这蛮荒之区,实在不是大王亲征之地呀。”

    吴王阖闾听了孙武的话,知道孙武不支持自己继续追赶楚王,难免心中有一丝不快,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跑了自己的老冤家,十分忧虑地说:“如果这一次放走楚王,日后他一定会寻机复仇的。”

    孙武并不同意吴王阖问的意见,但也不反驳他,而是把话题转移到另外一个阖闾关心的话题上,他说:“要想做一个明君,与其穷追已经逃跑的国君,不如向随民施仁政,收复民心归吴,才是上策。”

    这种做法对于吴王阖闾来说是一种两全之策,这样做不但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也能够收服民众,得到民心,这种一石二鸟的计策一下子引起了阖闾兴趣。他眼里顿时放出了奇异的光芒,满脸笑容地示意孙武继续说下去。

    “依臣之见,先派遣密探,到随城制造舆论,广为宣传,一来为大王在随城布恩施惠,宣扬大王德行;二来安抚当地百姓,使其民心归向主公。等时机成熟后,诏令悬赏,生擒楚王……”孙武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计谋。

    阖闾听到孙武的计策之后,高兴地竖起大拇指,连忙称赞道:“妙,实在是妙!”

    于是,孙武派亲信去随城。他们一个个都是孙武专门训练出来的,具有一定的军事才能,能够分辨事情的真伪,机灵聪明,忠心耿耿。潜入随城宫邸没有多久,就都身居要职。在自己的官位上,他们一方面施恩于民,不断宣扬吴王德政,以收反间效果,使人民怀疑楚昭王;另一方面开始熟悉随城宫中一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偷偷地打听楚王的下落;不久之后,随城内除了一些忠贞老臣、乡野顽儒以外,年轻无识者多被密探的甜言蜜语所感,纷纷倾向吴国。

    这时,孙武的亲信看到时机已经成熟,就秘密传下告示:生擒楚王者,重赏黄金百两,吴王亲封高官。“告示”刚一传出,就有大批随城青年跃跃欲试,报名要活捉楚王。城内一片沸腾,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有的人喊着:“活捉楚王,投奔吴王,要什么就有什么!”也有的说:“捉了楚王,可以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有唱有和,议论纷纷,那些忠贞不贰的老臣赶紧悄悄把这些情况透露给楚王,并奏请楚王移往三百里外的深山避难。楚昭王听众劝告,躲到深山里去了。

    这时,阖闾接受了孙武的意见,不打算进攻随城。命令吴军到校军场驻扎。吴王一行人前往楚宫。到了楚宫门前,众人下马,欢声雷动,鼓乐震天,前呼后拥,来到楚王大殿之上。文武上前贺喜,然后侍立两旁。阖闾命在龙案两旁设下了两个座位,一个是主将孙武的,一个是副将伍子胥的,以此来表示对二人的敬重。因为,吴王觉得他之所以有今天,不能忽略了他们的功劳,他们二人就如吴王的左膀右臂。待所有的事情完毕之后,阖闾吩咐人准备酒宴,大摆筵席,庆贺入郢的胜利。

    阖闾心情激动,兴奋异常,兴高采烈地坐在宝座上,环顾这座高雅雄伟的殿堂,心醉神怡。醉于心则溢于表,他用肥胖的双手用力地拍了拍座椅的扶手,大声地说:“从今天起,这座富丽堂皇的宝殿就是我的了,楚王的这把交椅,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稳坐安享了。”

    这时满朝文武都为了迎合阖闾的情绪,都陪着阖闾开心大笑。这时,只有一个人心如刀割,眼泪扑簌簌地落在胸前,滴在衣服上,他就是伍子胥。

    俗话说:人不伤心不落泪。伍子胥再一次回到了这个充满悲痛、哀伤地都城,触景伤情,当年父兄和全家三百余口被害的往事就如昨天一样,历历在目。父亲伍奢正是在这座殿堂上诤谏平王而被关进监牢;兄长伍尚被骗进郢都,连宫门都没能进,就被关进死牢,与父亲监押一处,后来父子被双双杀死。自己被逼单身逃走之后,平王竟然残忍地把全家上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杀戮。想起这悲哀的一场场、一幕幕,伍子胥怎会高兴呢?

    阖闾正开心地应付着朝中的大臣,突然发现伍子胥沉默不语,面露痛苦之色。于是,就大声地说:“我们要笑,就笑个够,尽情地笑;伍子胥哭,让他哭个够吧,他不能不哭。”

    同时天涯沦落人,伍子胥与有着相同地遭遇。伯噽也想起以前逃亡的遭遇,不由得泪如雨下。这时,阖闾大声说:“伍将军请收泪,尊府大仇,孤家并未忘却。明日孤便命人将楚王的宗庙拆毁。”因为他还记得,当年伍子胥曾托人带口信给平王:胆敢杀害伍家的人,将来必毁其宗庙。

    伍子胥听到这里,非常感激阖闾仍然记得自己当初的誓言,不由得感激流泪,急忙跪地说:“多谢主公!”

    孙武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听到阖闾这句话后,不得不开口:“主公不可拆毁楚国宗庙,因为拆除楚之宗庙便意味着灭楚。依臣之见,还是存楚为宜……”

    “为什么?”孙武还没有说完,就被阖闾气愤地打断了,“我得到伍子胥这样的人才,又得到了大帅的帮助,劳师袭远,领兵伐楚,经五战而入郢都,难道徒劳往返,把郢都再让给那弃城而逃的懦夫吗?”

    孙武急忙解释道:“大王息怒,臣并非此意。凡兴师讨伐,胜败存亡,全在‘仁义’二字,义师出征方能获胜。平王纳媳逐子,任用奸佞,内戮忠良,外胁诸侯,百姓怨声载道,天下人心不服,所以我军伐楚才有今日之胜。而今楚都已破,主公若毁其宗庙,永霸其地,民心必怨,民怨则我难以久立;不如保其宗庙存楚,立故太子芈建之子公子胜为楚国新君。公子胜先受伍将军生死与共之恩,后受吴国多年养育之情,为感激主公恩德,自当年年进贡,臣服于吴,而楚民也能心悦诚服,列国诸侯必将佩服大王仁义过人。这样以来,主公名实俱全矣。”

    对孙武的说法,座中老臣一致认为说得对。大家历尽艰辛,不辞辛苦,九死一生,目的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也为了让阖闾扬名天下。而孙武的建议不仅让阖闾破楚有名,破楚而不灭楚,也会让他更加名震天下。只有阖间怒发冲冠,愤怒地呵斥道:“元帅何出此言!寡人历尽辛苦,今日幸得攻破楚都,哪能得而复弃?理当就此灭楚,然后乘灭楚之威横扫中原,以成霸业。不要说寡人当日曾答应过要为伍将军报全家遭害之大仇,即使不为伍将军报仇,楚国宗庙也非毁不可!这不是军务,由寡人做主,元帅不必过问。”

    阖闾这一段言语,已把自己的称霸野心表现得很明白了:攻破楚国并不是他最终的愿望,而只是他占领中原、成为霸主的一个跳板。孙武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只能默默地回到座位。但他心里却如有无数根银针在扎,心在滴血,隐隐作疼。

    五、掘墓鞭尸

    阖闾为实现自己对于伍子胥的诺言,在盛宴过后的第二天,就派人去拆毁楚王宗庙。这时,伍子胥备了香烛到父兄的墓上去哭祭了一番,告慰父兄亡灵和众多冤魂屈鬼。伍奢父子的墓,因为十六年来伍子胥逃亡在外,既无亲人祭扫,又未经修葺,只剩下两堆荒冢,若不是有些百姓偷偷来墓上加土,恐怕早已荡为平地了。

    看到这些凄凉的坟墓,荒凉的景象,那种令人耻辱的日子就如一幕活剧浮现在伍子胥的脑子中。那种悲痛的心情,那种痛苦的画面,不由得让伍子胥更加伤情,他禁不住放声大哭。

    虽然伍子胥已经拆毁楚王宗庙,出了一口冤枉气,然而楚平王与费无极已死,楚昭王逃之夭夭,报国仇家仇的宿愿竟未得偿。想起往日的深仇大恨,他就心如刀割。可是如今,死的死了,溜的溜了,究竟该怎么办?就这样结束吗?这样就算报了自己的如海深仇吗?

    伍子胥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思索着。最后,伍子胥终于想出了一个很残忍、但却能了却自己心愿的主意。这天,伍子胥急匆匆地来求见吴王阖闾,要求其恩准他掘平王陵墓,曝其尸首,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为父兄报仇。

    吴王阖闾本来就对楚国国君没有好感,而伍子胥跟随自己出生入死打天下,推荐贤才,领兵伐楚,可谓功不可没,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没有理由不答应他。于是,吴王阖闾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孙武听说伍子胥想将楚平王掘墓毁尸,急忙前去劝说他打消这个残暴不仁的念头。但伍子胥早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肯听劝。孙武见劝说无效,只好叹了一口气,静观事态发展。

    当天下午,伍子胥带了几个随从,急不可待地赶往西龙山寻找楚平王的陵墓。西龙山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地方,也是历代楚王陵墓的所在地。一层层、一排排、一座座高大宏伟的陵墓,庄严肃穆,仿佛是一个个城镇似的。这里的每座墓前都有高大的墓碑,上面详细地记载着死者的生平。伍子胥碑碑审视,座座查看,惟独没有楚平王的墓。无奈之下,伍子胥向附近的百姓打听,最后才得知楚平王的墓很多,东西南北四门外都有,都在离城十里处,墓砌得又高又大,如山丘一般。

    伍子胥又迫不及待地赶去逐个挖开墓穴,让他非常吃惊的是,这些墓穴都是假的。墓穴装饰豪华,可是里面的棺椁里全是空的,不要说尸首,连一件衣物也没有。伍子胥率人从东门找到南门,又从西门找到北门,一连挖了十几座,座座如此。

    看来楚平王还是一个有先见之明的人,他深知自己的仇人太多,惟恐在自己死后,会有仇人掘其墓、毁其尸,所以整个建墓工程都是秘密进行的,不仅郢都的百姓无人知晓,连朝中的文武、宫中的内侍也全不清楚。一连忙了几天,伍子胥终不死心,到宫中去问一些老年的太监、宫女。有两个太监告诉他,只听说楚平王的墓在东门外的蓼台湖,具体在湖的什么位置,却不清楚,因为当时谁也不曾到过。

    伍子胥听了,喜出望外,随即带领从人出东门,赶往蓼台湖畔。这里确实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放眼望去,只见湖水茫茫,碧波荡漾,清澈见底。可是四周湖岸,只有草丛和树木,连个土堆的影子也没有,怎么才能找到坟墓呢?但伍子胥没有这么容易放弃,连寻三天,却丝毫没有结果。无奈之下,伍子胥令书记员拟就布告,抄录若干份,贴满大街小巷。大体内容就是:“本将欲寻楚平王陵墓,有知其情者,请尽数通报,必有重赏;有知而不报者,杀其全家。倘三天内无人告知楚平王陵墓,本将必血洗郢都。”

    伍子胥这种近似疯狂的悬赏报仇方法,遭到了郢都百姓的谩骂,也激起了他们的怨恨,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什么怨恨和意见只能默默地承受,根本得不到解决。自从伍子胥的“告示”贴出去之后,整个郢都传得沸沸扬扬,可是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却没有只字消息。伍子胥气得肝胆俱裂,欲血洗郢都城的时候,突然有一位叫邹积德的白发老翁来拜见他。伍子胥见老人八十有余,满脸皱纹,头发斑白,佝偻脊背,踽踽独行,不像是有恶意之人,就明白他肯定知道楚王的坟墓。

    “将军这么急切的寻找平王陵墓,不知将军找到如何?找不到又如何?”老翁虽然年老体弱,可是声音爽朗,底气十足。

    “若寻到,掘其墓,曝其尸,斩其首;若寻不到,军令已出,绝不能更改,将血洗郢都!”伍子胥回答的坚定、凶狠,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老翁本来还想再劝伍子胥几句,可是伍子胥及时拦住了老翁的话,急切地问:“老者是否知道平王陵墓?”

    老翁看到伍子胥这么急切,又这么凶狠,本想隐瞒下去,可是眼看着三天期限已到,若伍子胥说到做到,央及到城中无辜百姓,那就太惨了。

    想到这里,老人作揖跪地,抱拳拱手,片刻之后,他痛苦地说:“我告诉你平王陵墓的真实处所。但你必须满足我的条件?”

    伍子胥这时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只要能够找到平王陵墓,即使付出任何代价也能够答应。白发老人要求:“必须将沿湖十里的百姓搬迁走,我才敢明示,否则,哪怕将我凌迟碎尸,也必定守口如瓶!”

    伍子胥知道当今世上知道平王陵墓的人寥寥无几,这个白发老人很可能是惟一的一个。伍子胥思索再三就答应了白发老人的要求。经过三天的搬迁,湖边十里内的百姓全都迁走。

    原来,这蓼台湖从北向南成葫芦状,北大,南小,中间一个咽喉般的卡腰。在白发老人的指点下,伍子胥先派兵囊沙,将卡腰的地方堵塞,使其分成南北两湖,彼此不相通连,然后将南端掘开,将南湖里的水放干,真正的平王陵墓便出现了。不过这一湖之水放出来,周围十里就被水淹了,怪不得老人要求把周围十里的人迁走。

    伍子胥命兵丁先把墓顶上的淤泥杂物铲掉,然后便在白发老人指点下掘墓。把墓顶掀掉之后,看见下边有个四四方方的大房间,房间正中有一口大大的黑漆棺材,棺材放在石座上。楚王真正的尸体并没有在这口黑漆棺材里,而是在石座底下。

    伍子胥命人将空棺抬到一边,把石座移开,大家都来撬下面的一块大石板,这块石板就是墓道的一扇大门。掀开石板之后,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踏着石阶下去,里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伍子胥命人点起了火把,白发老人在前引路,伍子胥带领众人跟随在后,走了不远,前边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骨,从身上没有完全腐烂的衣饰,辨得清宫女、内侍、兵丁、工匠及普通百姓。大家在尸骨的空隙中前进,步入了一座地下宫殿。进宫门,到前殿,穿过中殿,奔后殿,在火光照耀下,只见正中放着一口硕大的楠木棺材。打开棺盖,奇香扑鼻,棺内的楚平王衣冠楚楚,肌肤白嫩,面色红润,仿佛正在安睡一般。

    伍子胥终于亲眼目睹了这个杀害自己父兄及一家三百多口的仇人的面容,不由得眉竖目突,怒火腾腾,正欲取下昏君的首级以祭父兄的在天之灵。但是觉得这样依然不够解恨,于是就从右肋下抽出九节钢鞭,随着一声“昏君,着打”,钢鞭暴雨似的落到了平王的尸身上,随着雨点般的鞭子飞舞,霎时尸肉横飞,惨不忍睹,连鞭三百余下,直到将平王的衣服打乱了,皮肉打飞了,连骨头也打碎了,才住了手。他喘息片刻,正想抽七星宝剑割平王的头,却见平王的头依然完好无损,双目紧闭,很悠闲自在的样子。

    怒火又冲上心头,伍子胥嘴里不住地骂道:“昏君,你徒有双目,忠奸不分,贤愚不辨,好歹不识,听信谗言,现在我要毁了你的双目。”说罢,伍子胥伸出手,挖了平王的两颗眼珠。然后,才掣出佩剑,割下昏君的首级到父兄的墓上去祭祀。

    跟随伍子胥的侍从被他凶恶的行径惊呆了,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而这时,伍子胥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只感到浑身轻松,喘了一口舒畅的气。当伍子胥找寻白发老人时,老人已经投湖自尽了。

    伍子胥惊扰百姓、掘墓鞭尸之举,在孙武的心灵上造成了很大的震撼,他开始怀疑这场战争的意义。他当初的心愿是用自己的才能帮助吴王实现富国强兵、称雄天下的心愿,但是,这场战争除了带来暴行和让某些人报偿私人恩怨外,对两国人民又有什么好处呢?

    此后,孙武对兵法的探索,更多地不是思考战胜的方法,而是思考战争的意义。

    六、楚臣哭秦

    吴王阖闾进入郢都,虽然称霸中原的目标还没有实现,可是西征强楚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高兴非常,先是在楚王的宫殿上举行盛大的庆功活动,论功行赏;然后就是放纵官兵,骄奢淫逸,为所欲为。而孙武明白,吴军虽然进了郢都,但并没有完全消灭楚军,更没有征服泱泱楚国的百万军民。如果纵容官兵在楚国为非作歹,一旦激起楚人的誓死反抗,吴军陷入楚国的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孙武便向吴王阖闾进言,提出让楚人治楚的正确主张。他说:“率兵伐楚,应以义动,方为有名。现在昭王已经逃亡,我们应该让楚平王废了的太子建来治理楚国。这样不但可以说服民心,也能够让楚国以后更加忠心地为吴国服务。吴王赦楚得楚,名利双全。”

    这时,早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吴王阖闾,根本听不进去孙武的忠言,整日沉浸在与妃嫔们戏嬉淫乐中,不理军务,还放纵各级将士抢掠奸淫,肆意妄为。那些将领们都认为已经占领了楚国,一切都应该听从自己的。于是,目无法纪,凶狠残暴,抢掠珍宝,霸占民产,欺负百姓,给楚国人民带来了很大的伤害,遭到了楚国人民的极大愤恨。

    再说楚昭王,在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城沦陷的情况之下,他逃到了郧城(今湖北陆安县,古郧国的国都)。楚昭王一直想去的就是古郧国北部的随国,因为随国是楚国北部的泗上小侯,长期以来臣服于楚,与楚国有着政治上的依附关系。郧公斗辛为了实现楚昭王的愿望,亲自护送昭王逃奔随国存身。

    到了随国之后,昭王受到了随君的热情相待。栖身随国的楚昭王,虽然过得轻松自在,也备受随国人民的尊敬和爱戴,可是他依然不能忘记失国之痛,立即召令溃散各地的楚军陆续向随国集结,以图东山再起。当吴国得知楚昭王逃奔随国的消息后,立即遣使执节赶到随国,请求随君把楚昭王交由吴国处置。在这种情况下,随君仍顶住压力,继续保护楚昭王。昭王感谢随君不弃之恩,遂与随国歃血为盟,建立共同御辱的抗吴联盟。

    后来,吴王阖闾用孙武之计,悬赏通缉楚昭王。这时候,楚昭王明白,随国毕竟只是一个小国,靠随国保护,不仅救不了自己,还会连累随君,必须寻求大国的支持才行。于是,他一面躲进深山避难,一而派大夫申包胥去秦国求援。

    秦国与楚国有着血亲关系,自从楚平王娶秦哀公的妹妹为妻后,秦哀公便成为楚昭王的舅舅。

    楚国大夫申包胥带着楚昭王的命令,星夜兼程,风雨无阻,赶赴秦国。申包胥到雍都拜见秦哀公,详尽诉说吴军在楚国的暴戾行为:“吴军贪如一头永远吃不饱的大肥猪,其心肠之狠毒、手段之惨烈无异于林中之蛇蝎。吴国觊觎北方,早已想吞食诸侯列国,目前先灭了楚国,日后必然与秦国为敌。现在昭王是您的外甥,您若不救援,还有谁救援呢?”

    秦国当时虽然也是一个西方强国,但与中原大国相比,实力并不出众。秦哀公担心贸然行动,不但救不了楚国,反而会惹祸上身,就说:“秦国僻处西方贫瘠之地,兵微将寡,自保尚有不足,怎么能救楚国呢?”于是起身命人送客。

    申包胥眼见秦哀公并没有援助楚国的意思,立即跪倒在地,拦住秦哀公的去路,哀求道:“大王若能帮助楚王复国,楚国愿意世世代代敬奉秦国。”

    秦哀公既同情楚王的遭遇,也欣赏申包胥的忠心,可是要跟强大的吴国开战,他确实没有获胜的把握。于是,他推辞说:“此事事关重大,请先生先回馆舍休息,待与朝臣议论后再作定夺。”

    申包胥再次含泪顿首,满脸愁容地说:“如今寡君避难在外,荒居异域,衣食不安,小臣怎么敢回馆舍安心休息呢?”

    但要让秦哀公瞬间就答应楚国的要求,也是不可能的。秦哀公没有表示什么,沉默着离开了宫殿大厅。申包胥仍不死心,就跪在秦国的大殿上,倚墙而哭,其声凄惨,不绝于耳。他不吃不喝,一连哭了七个昼夜,哭得秦国的文臣武将无不为之心酸,纷纷劝哀公出兵帮助楚国。秦哀公也心软了,终于答应派战车五百乘去帮助楚王复国。当时秦国约有兵车二三千乘,一次性派出五百乘,这个面子给得真不小。按照战车的步兵配置,在春秋前期为每乘三十人,到后期扩展到每乘七十五人,按此计算,援楚秦兵约四万人左右。

    公元前505年六月,秦国四万大军在将军子蒲、子虎的率领下,东出武关,向楚地进发。不几天就到达了稷地(楚地,今河南桐柏县境内),与那里残存的楚军会师,结成秦楚联军。这时,吴国官兵的暴虐行径,越来越引起楚国人民的不满和愤恨,他们纷纷拿起武器,不断进行反抗。溃散于各地的楚军,也纷纷聚集起来,支持楚昭王复国雪耻的大业。

    秦军的支援给楚昭王增加了很大的信心,楚军的士气也大增,争相赴战。与之相反,吴国将士迷恋于醉生梦死的享乐,早就丧失了过去那种英勇善战的斗志。楚军的士气与吴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楚军与秦军会师于稷地后,先后在沂(今河南正阳境内)、军祥(今湖北随州西南)、公婿(今湖北襄樊东)等地区战胜了夫概领导的吴军。

    在沂的战斗中,夫概遇到攻击时,还以为对方只是楚军的散兵游勇,未予重视。后来发现有秦军参战,方知形势不妙,军心开始动摇。加上楚军依仗秦军为后盾,士气高昂,一改昔日与吴交战一触即溃的状况,个个奋力争先,人人拼死相战,夫概部力不能敌,溃败而走。

    沂地小胜后,楚、秦联军士气更加高涨,越战越勇,再次在军祥等地与伯噽率领的吴军交手。当楚军、吴军都投入激烈的战斗中时,秦军再从中间穿插攻击,把吴军分割成几段,形势对吴军非常不利。正在万分危急之时,幸亏伍子胥的援军及时赶到,在其奋力支援下,伯噽部才得以突围而逃,然而其兵力已损失过半。

    连连失败的吴军,尚未弄明白失败的真正原因。《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吴军这次就犯了不知彼的错误。孙武对此是早有预见的,所以他劝吴王恢复楚国,不要侵扰楚国百姓,可惜吴王不听。到了吴军连战连败的时候,吴王还未意识到这不是军事问题,而是吴军无道造成的恶果。他自以为吴国军队天下无敌,决心一鼓作气打败秦楚联军,急令吴军主力北上抵御。可是为时已晚,多行不义的吴军,此时已经陷入了楚国人民奋起反抗的汪洋大海。楚国的百姓,深受吴军烧杀抢掠之苦,听说秦国发兵救楚,深受鼓舞,纷纷拿起武器,“各致其死”,奋臂而斗……这些土生土长的楚民百姓,斩木为兵,凭借熟悉的地形,神出鬼没,到处袭扰吴军,致使客居异国的吴军到处碰壁挨打,军队士气低落,人人厌战思归。

    七月,楚将司马子期和秦将子蒲会兵北上,攻灭了吴国的盟友唐国,解除了复郢之战的后顾之忧。这时,吴国的内部发生了变乱,人心大乱,士气颓废,战局对于吴军越来越不利。

    夫概因沂地失败遭到阖闾严厉批评后,怀恨在心,而且他早有篡位之心。是年九月,他擅自带领自己的队伍潜回吴国自立为王。这时,越王允常得知闽闾亲率大军,深入楚国腹地,乘吴国内“空虚”的时候,派兵在越、吴边境骚扰。幸亏孙武早有远谋,没有放松国内的守卫戒备,越王的目的虽然没有得逞,但越王的举动却给吴王阖闾一个教训,让他不能在高枕无忧地在楚国生活,更不能用心来应对秦楚联军的战争了。

    这时,面对夫概的叛乱、越国的骚扰,还有秦楚联军的紧逼,吴王阖闾的统治摇摇欲坠,急召孙武、伍子胥、伯噽商量从楚国退兵的策略。孙武对这一切已经洞若观火,非常明白吴王阖闾此时的心理,于是就建议说:“此举将为楚国军民所笑,可以利用已故楚平王太子建的儿子胜,他现在吴国,请他出来主持楚国朝政,这样安全退师就名正言顺。”

    吴王阖闾已经不知所措,力求保全,而且伍子胥也完全同意孙武的意见。立即派人回吴国礼请故太子之子胜回楚。没有多久,阖闾带领部分精兵锐卒先期回国,把前方军务交由孙武、伍子胥处理。回国后,他先处理了国内的纷乱,平息了夫概的叛军,稳固了民心,而夫概却逃往楚国,被楚昭王封为堂奚氏,过着安定和平的生活。

    吴王阖闾狼狈返回吴国后,孙武和伍子胥留下来继续抵抗楚、秦联军的进攻。孙武指挥吴军在雍淮地区击败了楚军,暂时保住了郢城的防御。但是由于吴军占据郢城以来放荡无羁,军队战斗力极其低下,未能挡住秦军主力强大的攻势,被迫退守麋邑(楚邑,大约在今汉水以东)。孙武根据敌我情况,决心凭借汉水,背水列阵以抵御楚、秦联军的进攻。

    楚军由于在清发水一战被吴军“半渡而击”的惨状仍然记忆犹新,为了避免再次遭到上次的惨状,楚将司马子期建议对依托汉水防御的吴军实施火攻。吴军本来已经人心涣散,士气低下,现在又被联军的大火一烧,顷刻乱作一团,楚、秦联军乘吴军混乱之机,渡过汉水,奋力推进,再败吴军。接着,楚、秦联军乘胜追击,在公婿又给吴军以重创。

    吴军在屡次受挫的情况之下,已经身心疲惫,无心战斗。伍子胥看到惨败的吴军,愁眉不展,就与孙武商量对策。孙武对于吴军的节节败退也忧心忡忡,那么多用兵之策,这次却找不到一条可以战胜联军的策略。伍子胥对于正在沉思的孙武说:“我军虽然连战不利,但主力并未受到大的损失,只要退守郢城,仍可一战。”

    而孙武并不这么认为,他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吴军已经不是进入郢城之前的吴军了。虽然表面上没有明显的区别,可军队的内部纪律涣散以及奢侈之风的滋蔓,严重损伤了部队的战斗力,目前已不是楚、秦联军的对手,若不及早撤军,将会陷入空前的被动。于是,孙武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帮助吴王实现了伐楚的愿望,而你掘墓鞭尸,家仇已报,心愿已足,现在应及时退兵。若继续留在此地,只能惨败而归。”

    伍子胥非常明白孙武的话,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就协助指挥部队撤离郢城,还师吴都。秦、楚联军见吴军撤退,及时收复郢城。对于楚军来说,都城失而复得,楚国也确实元气大伤,百姓受苦,一时很难再恢复到兴旺发达的局面。对于吴国来说,郢都的得而复失,确实是一大遗憾。秦哀公见吴军退师回国,楚国已经解危,也就命令援军撤回秦国。

    楚昭王返回郢都,从事恢复重建。但这一战后,楚国从此日渐衰微,再也没有恢复到昔日的鼎盛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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