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桃花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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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警探突然憋不住笑了,陈怀光一瞪眼:“你笑省么,我说错咧?”警探忙说:“您没错,我想起件趣事儿,这才笑。”陈怀光心情正好,便问:“省么趣事?”警探回答说:“就是梅二爷的尸体,抬回来以后,验尸的老王硬是解不开他的裤腰带,您说可不可乐。”

    陈怀光也笑了:“这个王八蛋,八成是解女人的裤腰带解多咧,遇到男人,反而不知道怎么动手咧!”

    所有听到的人都大笑起来,除了一个人。

    黄炎没有心情笑,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为什么解不开?”警探说:“因为腰带上的结打得太复杂,老王没见过。”黄炎眼睛转了几转,说:“现在也没打开吗?”警探点头:“那天事情挺多,老王烦了,就没管……”黄炎起身道:“走,看看去。”陈怀光也来了兴趣,随着黄炎向停尸间走去。

    梅仲祥的尸体与刚发现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脖子上的钢丝做为证物拿走了。黄炎掀起梅仲祥的长袍,露出了裤子,他仔细看了看腰带,觉得这个结打得确实很奇特,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已想不起来了,他伸手捉住带子两端解了几下,也解不开,陈怀光感觉很好笑:“这梅老二,死了还给人找麻烦,八成是喜欢这条裤子,想带到阴间去吧。”

    众人又是一阵轰笑。

    黄炎怔怔地看着这个怪结,他脑子里在飞速闪念:这种绳结绝不是梅仲祥会打的,事实上……他的脑子里猛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这是一种水手结,只有当过水手的人,才会打这种结,他在去美国的船上看到过有人打这种结,虽然不太一样,但大致差不多。梅仲祥这辈子怕是也没见过海,绝不可能打出这种结来。

    他想起那晚见到梅仲祥的情形,终于回忆起,这个结是那两个威胁他的人打的,而那个叫李雷的人,就做过海员。

    他问陈怀光:“李雷还关在这里吗?”陈怀光点头:“虽然有人作证,但他还是重大嫌疑人,不能放啊。”黄炎道:“马上要他来,我有话要问。”

    李雷随随便便地站在众人面前,大咧咧地问:“众位老总,省么时候放我回家?我的妞可还等着我泥。”陈怀光一巴掌拍过去:“你他娘的狂省么,老子一句话就让你脑袋搬家,你信不信?”

    李雷点头哈腰:“信,哪敢不信?您这行比我们黑道黑多了。我们还得仗着您保护不是?”

    黄炎一掀梅仲祥的长袍:“这个结是你打的吗?”李雷扫了一眼,得意地一笑:“当然,除了我,谁还会打这种结?”黄炎道:“你为什么要打这种结?”

    李雷轻蔑的一笑:“这家伙不老实,我就给他点小麻烦,这种结不会解的人绝解不开,而且越解越紧,他要想拉屎撒尿,除了在裤裆里解决,只能把腰带剪了。”黄炎道:“以你看,现在这个结是不是你那天夜里打的?”李雷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那天夜里打的,一直没解开过,我看得出来。”黄炎叫取过一条绳子,道:“你能再给我打一次吗?”李雷二话不说,接过绳子,三下五除二便打好了,手法极快。

    黄炎摆摆手,陈怀光叫人送李雷回牢房,他觉得黄炎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方才的低迷情绪一扫而光,双目神彩弈弈。他正要问,猛听得审讯室中传来一阵大叫:“不好了,有人自杀啦……”

    众人都是一惊,火速跑向审讯室,涌开门一看,大奶奶倒在血泊里,头上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陈怀光急问:“这是怎么回事?”一名警察道:“我正做笔录副本,她就站起来一头撞上墙去了。”黄炎叫道:“还看着什么,马上送医院!”

    大奶奶被抱上车,送往医院了,陈怀光长出口气:“幸好她招了,老弟,不然我们……”黄炎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的脑子里如同放电影一般,这几天来的多个场景全部依次闪现在眼前。

    张白脸僵硬的尸体、带夹层的寿材、二奶奶和三奶奶的来访;

    神秘的棋谱、梅老太爷满含恐惧的眼神、梅仲祥脖子上长长的钢丝、打成水手结的腰带;

    后门的钥匙、靠墙的梯子、三奶奶的签名,小莲的尸体、裹得已严重变形的小脚、大奶奶那枚带梅字的戒指;

    最后浮现眼前的,是那把桃花扇,用血点成的桃花扇。

    陈怀光见他发呆,推了他一下把:“老弟,你怎么咧?想省么泥?”黄炎冲着他一笑:“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五

    夜色笼罩下的梅家大院,漆黑而恐怖,前面灵堂里孤零零地灯光越发显得黯淡,这是梅家仅有的灯光,后宅一片死寂。

    突然,夜色中传来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然后吱的一声轻响,一扇门打开,又闭合。然后屋子里亮起了灯光。

    那是三奶奶的屋子。

    过了一会儿,一个黑影悄悄地潜到窗外,静静听了听,然后来到后门,打开了门锁,向外打了三下手电光,随着信号,十数个人影闯进来,直涌到三奶奶门前。

    随着一声踢门发出的巨响,这些人全都闯进屋子,只见室内坐着两个人,正是二奶奶和三奶奶。三奶奶厉喝一声:“是谁?夜闯民宅,不怕王法吗?”

    一人哈哈大笑:“王法?老子斗(就)是王法!”听声音就知道,此人正是陈怀光,那个开了后门的人此时也站出来,微笑不语。

    三奶奶见是黄炎,怒吼道:“你们搞什么鬼?”黄炎一笑:“搞鬼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和你同谋之间的事,是瞒不过我的。”三奶奶冷哼一声:“什么同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黄炎胸有成竹地道:“我可以断言,你和二奶奶的关系,并不像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差。事实上,你们之间的关系,亲密的很,不然为何挑灯夜谈?”

    二奶奶涨红了脸:“不对,不对的。我们只是觉得现在家里人丁越发少了,这才决定停止争斗……”三奶奶怒道:“这是我们之间的家事,用不着你管。”

    黄炎点头:“说得对,可你们杀人,就用得着我管了。”三奶奶问:“我们杀了谁?”黄炎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微带调侃地道:“今晚月黑风高,是个讲故事的好天气,我不妨就把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讲一讲,以消长夜之闲,怎么样?”

    当然没有人反对,事实上,所有人包括陈怀光在内,都急切地想知道他肚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花花肠子。

    黄炎清了清嗓音,说了起来:

    首先,让我们把时间调回到七八天以前,在那天傍晚,一个要饭的老太太怀揣着一把扇子,在老马号招摇过市,有几个摊贩看到了这把扇子。

    然后老太太来到了钟楼过夜,而接下来她就被毒死在那里。据我们一致认定,这老太太就是当年桃儿的丫环,那个小莲。原来我们猜测,肯定是大奶奶遇到了小莲,看到了扇子,又问出了她的身份,这才动了杀机。

    陈怀光点头。

    黄炎笑笑:而我们却忘记了一点,这个老太太,真的是小莲吗?

    陈怀光一愣:“拥有扇子,南边来的,这还有假?”黄炎道:“我从梅老太爷口里得知,小莲本是旗人家的孩子,而旗人与汉人的女孩子有一个重要的不同点,旗人不裹脚,都是天足。而这具尸体,是裹了脚的。”

    陈怀光知道,裹脚是要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的,那时骨头柔嫩,容易弯折,一旦成人以后,再裹便没不可能了。可他也知道,旗人并非全都不裹脚,顺治与乾隆年间曾下令严禁旗人裹脚,但清代后期便不再严厉了,也有旗人偷偷裹脚。他将此疑问一说,黄炎点头:“你说得没错,但小莲不会裹,因为她是丫环,得做很多粗活,梅老太爷说她手脚麻利,如果裹了脚,走路尚需要人扶,还能得此评语吗?因此,这具尸体,绝不是小莲。”

    陈怀光问:“那她是谁?”

    黄炎道:“这就要问二奶奶与三奶奶了。”

    三奶奶道:“我们怎么会知道!”黄炎道:“你不说,我们可以猜一猜。这世上除了梅老太爷、桃儿与小莲外,还有谁知道整件事?我说的整件事,是指扇子的秘密,以及桃儿的死亡歌谣。”陈怀光想了想:“按梅老太爷的回忆,除了他们三人,再没有咧。”

    黄炎点头:“现在桃儿死了很多年,梅老太爷已把它烂在心里,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唯一泄露它的,只有小莲。”陈怀光问:“可你说,那尸体不是小莲。”黄炎道:“按我猜测,真正的小莲,已经不在人世了。知道这一切的,只有小莲的后人。”

    陈怀光嘀咕着:“小莲的后人……”他的目光落在二奶奶与三奶奶身上,吃惊地问:“你的意思是……她们……”

    三奶奶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惧之色,马上又恢复正常,但它没有逃过黄炎的眼睛。黄炎接着道:“据我猜测,事实是这样的。”

    小莲的后人,也就是本案真正的凶手,是二奶奶或三奶奶,亦或都是。她们本就拥有这把扇子,但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直到梅老太爷住院以后,她们认为机会来了。于是找来了一个老妇人冒充小莲,也许是考虑不周全,没有顾及她的裹脚,凶手让她拿着扇子去市面上,故意与人讲话,造成小莲已来投奔梅家的假象,然后用毒药,将她毒杀。

    那天夜里,你们也许是在吃饭时偷走了大奶奶的戒指,这很方便,然后带着砒霜来到钟楼,毒死老太太,拿走扇子,而故意留下了戒指。做完这一切后,你们找到并买通了张白脸,交给他扇子,要他藏在棺材里进入梅家,夜深人静时出来盗取宝物。

    但张白脸万万没想到,他在棺材里干渴了一天以后,出来喝下的水里含有砒霜,很快送了他的命。你们成功地将警方的视线转到了外界,之后又勒死了梅仲祥,你们清楚,钟楼里的尸体早晚要被发现,大奶奶逃脱不了嫌疑,等到她一入狱,便大功告成。偌大一个梅家,主事的就只有你们了。

    三奶奶静静地听着,最后轻蔑地哼了一声:“漏洞百出,我真想不懂,你这样的侦探,居然警察局还拿着当宝贝。”黄炎摇摇头,笑道:“不只是警察局,很多人拿我都当宝贝。不过我倒有兴趣听听您所说的漏洞百出,到底指什么?”三奶奶厉声道:“我问你,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或者说是二奶奶找人冒充什么小莲,又毒死了她?”

    黄炎道:“我猜的。”

    三奶奶道:“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或者二奶奶偷了大奶奶的戒指,来嫁祸她?”黄炎一耸肩:“我猜的。”三奶奶又问:“你又凭什么说是我或者二奶奶买通张什么脸,又毒死了他?”

    黄炎一笑:“我也是猜的。”

    三奶奶大笑起来:“你没有任何证据,只凭猜,就能断定别人有罪吗?”黄炎等她笑完,才一本正经地说:“我有证据。”三奶奶道:“拿出来啊!”

    所有人都看着黄炎,陈怀光的大脑袋上又见了汗,心里多半又在嘀咕:赵公元帅保佑……他知道,如果黄炎拿不出真凭实据,擅闯民宅、诬陷好人的罪名,他是背定了。

    黄炎一点也不紧张,他向前走了两步,嘴里道:“证据嘛……就在这里。”他猛然一伸手,捉住了三奶奶的右手,将它拉到了灯光下。

    众人看得清楚,那只手包着白纱,黄炎飞快地解开几层纱布,手心上便显出一道伤口,纵贯手心,现在虽然不流血了,但可以看得出来,是新伤。

    三奶奶吃了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这就是你所说的证据?”黄炎问:“这道伤口是怎么来的?”三奶奶冷笑:“切肉时不小心划破的。”黄炎道:“切肉?恐怕你切肉时用的不是菜刀,而是钢丝吧。”

    这话一出口,三奶奶脸色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怪异。黄炎道:“证物拿来。”一名探员取出那条钢丝,递给黄炎,黄炎将钢丝在三奶奶手上的伤口处一比,宽窄合适。

    陈怀光来了精神,大声质问:“现在还有省么说的?”

    三奶奶一阵冷笑:“这最多只不过是个巧合,一个伤口,就能说明所有事了吗?陈大队长,如果你手上也碰巧有个被刀割伤的口子,难道你也是杀人凶手?”

    陈怀光被她一阵抢白,没词了。

    黄炎松开三奶奶的手:“您说得不错,一个伤口的确不能说明所有的事,所以我要出示另一个证据,这得要二奶奶配合一下。”

    二奶奶一惊:“你……你说什么?”

    黄炎道:“我记得在您先生死后,你接受讯问时曾说,案发那天夜里,梅二爷回来之后,醉得厉害,是您伺候他上床睡觉,我想仔细问您一下,梅先生的衣服和裤子,您脱下来后,都放在什么地方了?”

    二奶奶想了想,说:“好像是,我记得是放在床头了,每次我都放在那里的。”黄炎道:“您再想想,是不是记错了或是忘记了什么。”二奶奶不解地道:“忘记了什么……哦对了,我没有放在床头,那天夜里下了小雨,他的衣裤都有点湿,我脱下来后扔在桌子上,准备第二天洗的。”

    黄炎好像还没听清楚,又追问了一句:“您确定您是把他的衣服和裤子都扔在桌子上吗?没有记错?”二奶奶点头:“绝错不了。”黄炎要书记员作了笔录,递给二奶奶看:“如果上面记得不错,还请您签名,承认它记录无误。”二奶奶拿着笔,仔细看了看笔录,最后咬咬牙,签了。

    黄炎笑着看了陈怀光一眼,陈怀光终于明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二奶奶眼神里露出了惊恐之色,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无助地看着三奶奶。黄炎一阵冷笑:“狐狸再狡猾,终究也逃不过好猎手。我明白地告诉你,那天夜里,梅二爷根本就没进过梅府,他一走到后巷,就被人勒死了。”

    二奶奶急道:“你胡说,那晚明明有人看到我扶着二爷回屋的。是大奶奶房里的小红,还有……还有三奶奶,也看到了。”黄炎瞄了三奶奶一眼:“三奶奶是你的同谋,她当然会帮你圆谎,事实上,看到你的只有小红,而且她并没看到那位二爷的脸,只看到你扶着一个人,她很自然地认为那就是梅二爷,但她错了,那个人不是梅仲祥,而是穿了男装的三奶奶,这个时候的二爷,已经被你们两个人合力勒死在巷子里了,我想三奶奶手上的伤,就是勒钢丝的时候太用力而造成的吧。你虽然戴了手套想要掩饰,但签名时的举动,却让我怀疑你的手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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