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李世民-统一高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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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吾(新疆哈密)王国先前臣服西突厥汗国,后来归附唐朝,高昌国王麴文泰便联合西突厥攻击伊吾。李世民行敕严厉责备麴文泰,征召其大臣阿史那矩来长安协商双边关系。麴文泰不让他出使,另遣长史麴雍前来谢罪。高昌王国多次阻截西域各国向唐朝进贡。唐朝另辟一条南丝绸之路,途经焉耆王国,通向西域各国。麴文泰又跟西突厥联军进攻焉耆。东突厥汗国覆灭时,其境内的中原人多投奔高昌,李世民命麴文泰把他们送回来,麴文泰隐匿不放。

    高昌屡次冒犯大唐,事关重大,魏征奏请亲自出使西域,了解虚实,摸准实情,然后采取对策。魏征出发后,李世民召见高昌的来使,带着质问的语气说:

    “近几年来,你们高昌不向我大唐进贡,不遵行藩属国的礼节,所设官职的称号,均仿效中原,增高城墙,挖深壕沟。是何用意?”

    “我们筑城掘壕,是防卫而不是备战,不会对中原构成威胁。”高昌使节辩解说。

    “大唐使节到了你们那里,麴文泰装腔作势,说什么‘苍鹰飞翔在天空,野鸡伏窝于荒草,猫在厅堂上游戏,老鼠在洞穴里啃食,各得其所,难道不能让其独立生存?’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纯粹是自我暴露。”

    “我回去一定转告国王,今后说话留心些。”

    李世民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踱到高昌使节面前:“你们的使节对薛延陀说:‘你既然做了可汗,就应该跟唐天子平起平坐。为什么还要向他的使节下拜?’”他目光挑剔,冷冷地闪着寒光,显露出咄咄逼人的样子,“麴文泰如此傲慢无礼,又挑唆邻国跟我大唐对抗,再不改恶从善,我将发兵讨伐。”

    魏征西域之行,展开穿梭外交,往返各国,行程上万里,劳累奔波,彻底弄明白了事实的真相,掌握了西域各国的具体情况。唐初,西域的高昌、焉耆、龟兹、于阗、疏勒是较强的五个地方政权。被唐军打败西迁的西突厥,控弦数十万,霸有西域,隔绝了唐朝与西域的关系。李靖平定占据青海的吐谷浑之后,唐朝便同西突厥展开了争夺西域的斗争。高昌在西域各国中地理位置最为重要,是通向天山南路、北路的出口,即中西交通孔道——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自西汉以来直至北朝,中原与西北民族都积极经营这个军事与交通要地。唐朝通过焉耆另辟蹊径,高昌则损失了过境贸易所带来的好处。麴文泰又急又气,心焦火燎,于是跟西突厥的乙毗咄陆可汗结盟,共同阻挡西域跟唐朝往来的商贸和旅行,拘留贡使,抢夺贡品,还侵扰唐的伊州和附属国焉耆,扣押从西域东逃返唐的汉人,罚做苦工。

    “胆子不小啊!”李世民瞪圆了眼睛,“麴文泰敢跟我大唐对着干。”

    “他一是倚恃西突厥的军事力量,二是凭借本地险恶的地理环境。”魏征对答说。

    “嗯,往下说。”

    “臣到了薛延陀汗国,真珠可汗薛夷男愿意出军援助我们。”

    “魏征不愧为魏征!”李世民舒眉展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次出使西域,干得真漂亮,大大超过了西汉的张骞。”

    “皇上,薛夷男派出的使节跟随臣到了长安。”

    “好,朕立马召见他。”

    薛夷男的使节在李世民召见时呈递了奏章。奏章中说:“我身受天可汗的隆恩,时时都想回报。恳请征发我的军马充作先导,进攻高昌。”李世民高兴地接受了薛夷男的请求,遣魏征和户部尚书唐俭、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携带绸缎前往薛延陀,跟他合谋出兵的方略。

    唐朝正处于上升阶段,国力强盛,一派升平气象,然而李世民仍旧保持着平和的心态,相当清醒、沉着、稳重。他对身边的大臣说:“中国是主干,四夷是枝叶。伤害枝叶去滋养主干,大树怎么能够生长繁茂?”因此,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对高昌用兵。李世民仍然企盼麴文泰能够悔过,征召他前来朝见。麴文泰声称有病,不肯启程。李世民再也抑制不住了,怒火升上了顶门。魏征等人返回后,他即命交河行军大总管、吏部尚书侯君集,和副总管、兼左屯卫大将军薛万均等,统率大军远征高昌。

    白天又出现了太白金星。古人一直把它视作灾变和更换天子的预兆。望而生畏,毛骨悚然。“是不是青雀将取代承乾成为太子的征兆?”李世民震惊之余,心头闪现出一个想法。但是他没有说出口——说出来一则可能引起混乱,二则会遭到大臣们的抵制。魏征见众人都不吭气,开腔打破了沉默:

    “春秋齐景公当政时,天象发生异变,景公问宰相晏婴,晏婴开门见山地说:‘主公开湖挖池惟恐不深,修建殿堂惟恐不高,惩罚犯罪惟恐不重,因此上天示警。如果再不收敛,后果将不堪设想。’”

    “朕莫非也做错了什么事情,”李世民眨了眨眼睛,“爱卿不妨照实说出来好啦。”

    魏征言道:“陛下的志向和功业,跟贞观初年相比,明显滑坡。比如说,游猎过多,追求享乐,轻易地征调民力,都是逆天而行的做法。切切不可因为天下太平而松懈怠慢。一定要像当初那样,克勤克俭,善始善终。”

    “谏得好。”李世民赞叹道,“朕要在屏风上加上你的谏言,早晚观看,并抄下来交付国史馆。”

    太阳从云隙中钻了出来,天放晴了。李世民心中郁闷不爽,便率领身边的几位大臣一起去禁苑的马场,观看专门饲养的那些心爱的良马。生于北地、长于征战的李世民,从小就养成了爱武的性格,喜欢弓马就是其性格的反映。他从马上取天下,在统一中原的过程中,多得力于骑射战术。即位以后,虽然不必御驾驰骋沙场,但对于良弓骏马的酷爱,仍不减当年。这既是他尚武兴趣的流露,也是他加强武备的表现。魏征以为李世民又要挑选弓马去围猎,借故告退了。其实,围猎既能够巩固和提高骑射技术,又可以借此演习布阵练兵,以示不忘武功。当然,围猎要尽可能不妨碍农事,选择在农闲时节,避免扰民。群臣对于李世民的狩猎多持反对态度,一是考虑他的安全,二是担心扰民,动辄便有谏阻。李世民不免有些厌烦,然而又觉得他们大都出于好心。于是写了一首《出猎》诗,作为回答:

    楚天云梦泽,汉帝长扬宫;

    岂若因农暇,阅武出辕嵩。

    三驱阵锐卒,七萃列材雄;

    寒野霜氛白,平原烧火红。

    来到马场,只见驯马师把一匹高大的胡马吊在木桩上狠狠地抽打。仔细一瞧,原来被抽打的是前不久西域进贡的狮子骢。此马毛色光泽,宛若涂脂。它高昂着头,竖起双耳嘶叫着,被绑在桩上的四腿是那样纤长有力,照样显示出一种四蹄生风、腾空入海的状态。李世民皱了皱眉头,把驯马师召到跟前,问道:

    “打它干吗?”

    “皇上,请看看奴才的脸,奴才的腿,”驯马师屈膝跪倒在地,“被它折腾成了什么样子。它又踢又尥,还咬人,就是不让人骑。骑上它,它就倒立起来暴跳,或者狂奔,或者兜圈子,非把人摔下来不可。”

    李世民见驯马师鼻青脸肿,连腿也被狮子骢踢瘸了,明白了是一匹非同寻常的烈马。于是改变了语气:“打它没用,不如变换法子再试试。”

    “他弄伤三个人了,我的徒弟也被它踢断了两根肋骨,至今还在养伤。”

    “难道就没有人能驯服它?”李世民带着自言自语的口吻说,“驯出来倒是一匹难得的好马嘞。”

    身旁的大臣都不敢搭腔。跟驾前来的宫娥、太监和从禁军“飞骑”中选拔出来的“百骑”侍从,也没有吭气。沉默中,武媚迎着李世民的目光走上前来,果敢地说:

    “臣妾可以制服它,只需要三样东西。”

    “哪三样?”李世民偏着头问道。

    “一根铁鞭,一柄铁锤,一把匕首。首先用铁鞭抽打;它不服,就用铁锤敲它的头;再不服,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咽喉。”

    “好勇敢的设想!”

    “不为我所用,”武媚补充说,“就没有必要留下它,以免其它烈马效尤。”她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那颗幼稚而好胜的心灵受了狮子骢的野性冲击,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了一番话。周围的人都诧异得睁大了眼睛,酷如一群泥菩萨,愣愣地戳在那儿,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李世民也感到奇怪,想不到一个外表显得非常温顺的小女子,内心却异样的刚强和冷酷。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脸上流露出一丝暖昧的笑纹,双肩耸了耸,缓缓走开了。

    事后李世民发出了一句感慨:“武才人可算一个人才!”此语语机丰密,令人们无法分辨出皇上对武媚的评价是褒是贬。

    长安街坊莫名其妙地冒出了流言:“唐三代亡,女主昌。”它由暗到明,像深秋的野火一样愈燃愈旺,愈传愈宽,很快传进了内官。在此前后或同时,在宫廷的藏书里,从一本《秘记》中也翻出了一句骇人听闻的话:“唐三代后,有女王武氏灭唐。”面对太白之妖、街坊的流言和藏书中的隐语,李世民深感茫然和困惑,思绪浑如空中的雨丝那样,被风刮来刮去,纷纷乱乱地飘散开来,坠人了离奇古怪的五里雾中。所幸的是,他正处于壮年时期,意气风发,心雄胆壮,并不一味地迷信,甚至相当厌恶迷信。他曾以否定的心态,诏命太常博士吕才与各派术士刊定阴阳杂书,摒除那些无稽之谈和害民之说。然而事关大唐的江山社稷和子孙的安危,他又不得不引起重视,高度警惕。太史令李淳风对于《秘记》中的记载持肯定态度。他表情严肃,带着几分恐慌的神情郑重其事地奏道:

    “臣上观天象,下察历数,太白之妖显然和《秘记》相关,实际上就是一回事。”

    “照此看来,”李世民的脊梁骨渗出了冷汗,“灾难会在何时降临?”

    “三十年内,武氏将君临天下,毁灭大唐的子孙。太白之妖所指的便是这个预兆。”

    “她在哪里?”

    “在宫中。”

    唐代太史令掌管天文、历数和阴阳之道,是太史局的长官。李淳风其人改制了观测天体的仪器——黄道浑仪,在古代天文学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除此以外,他还能准确地推算出日食的时间。李世民对他既佩服又敬重,很相信他的才学和预测能力。然而对于“女主天下”的说法,他却觉得似乎不大可能,中国自古以来从未出现过女皇。转念一想,倒是太后专权,驾驭朝政,已有先例。比如说,汉朝的吕后凌驾于皇帝之上,杀了不少刘氏皇族,在人们的心目中留下了一片恐怖的阴影,至今谈虎色变。

    “朕想除掉这个煞星,斩断祸根。有没有可行的法子?”李世民恨恨地问。

    “陛下,”李淳风跪奏道,“人力无法改变天命。上天定下的凶吉祸福,无论如何都是逃避不了的。枉杀无辜,徒劳无益,而且还会加重灾变。”

    “常言道,人盛能胜天。朕可从来不信邪,把宫中姓武的妇人一律斩尽杀绝,女王必然也在其中。”

    “陛下最好多行善事,感动天地神灵,以求灾祸尽可能地减轻。”

    “要是不灵验呢?”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日未到;时日一到,一定要报。三十年后,应运天命的人老了。老年人必然会多几分慈悲心,灾难不就相应地减轻了么?反过来想,即使能铲除现在的煞星,也改变不了天意,又会生出新的年轻的煞星,后果将更加严重。”

    李淳风以诚实的态度和恳切的言辞说服了李世民。李世民打消了在宫中清洗武姓的念头。其实,他心中早已有数,杀是杀不尽的。杀人过多,既有损自己的形象,又违反了天心民意,兴许会种下更大的祸根。提到武氏时,他也想到了近来频频受宠幸的武才人。自从她提出用铁鞭、铁锤和匕首驯服狮子骢以后,李世民改变了过去的看法,觉得她决非寻常女子,产生了戒备心理。听了李淳风的话,虽然放弃了处死她的念头,但是行幸从此便结束了。

    以色侍奉君王,往往有始无终。武媚也落了个同样的下场,一个跟斗,一下从云端跌进了深渊。希望破灭了,死灰般的孤独感袭上心头,眼里含着沉郁凄楚的神色,脸上蒙上了一层愁云迷雾。她痛苦地歪着头,五脏六腑都似乎掏空了,嘴旁的两道褶纹悸动着,像是两丝酸涩的苦笑。幸灾乐祸的宫人等到了投井下石的机会,唇枪舌剑,冷嘲热讽,像毒蛇一样喷射毒汁,像冤鬼一样纠缠不放,把自己的不幸、辛酸、失意,一古脑儿地往她身上倾泻。

    太监们的表现形式和宫女们又有所不同。这些不男不女的废物,都是从死亡线上挣扎过来的,对尘世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其残忍和阴鸷,常人简直无法想象。他们拱肩缩背,迈着碎步佝偻而行,声音像乌鸦一样沙哑,好比宫廷里豢养的一群阉狗。不错,从跨进宫门的第一天起,他们就认定皇帝是惟一的主人。在主子面前点头哈腰,奴颜婢膝,唯唯诺诺,惟命是从。谁受宠爱,他们就拜倒在谁的脚下,摇头摆尾,谄媚献殷勤。一旦失宠,其态度立即变了,变化之快超过风起云涌,人脸一取,狗脸一挂,立刻把失宠者当成盘中餐,夜饭菜,恨不得咬断她的喉管,吸干她全身的血液,置之死地而后快。这些“去势”的半阳性人,丧失了生殖机能,是男而非男,精神上受到了无情的摧残,心理上产生了严重的障碍,人性也似乎不存在了,甚至还不如狗,无情无义,翻脸便不认人。武媚当然也逃脱不了他们的恣意践踏和蹂躏。太监们从鼻孔里哼出来的声音,阴冷的目光,狼一般的奸笑,像带刺的针一样扎进她心脏的深处,连肉带血地钩着,扯着,使她痛苦不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她的行动也失去了自由,随时随地都仿佛有人监视。每说一句话,随即便有人如同对证似的复述一遍。送来的饭菜愈来愈少,而且不干不净,中间还夹杂着腐烂和霉变的食物,吃不进口,吞不进喉咙。香涛也调开了,跟大、小杨妃的往来也中断了。

    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度日如年,百无聊赖,恐惧、困惑、消沉,好比千百条绳索紧紧地捆住了她。一个人,只要有三寸宽的一条路,也不会想到死,然而她没有路了。几个月来囚犯般的生活,把她打蔫了,脸上透着青灰色,失去了妩媚的笑容,变成了痴呆般的滞钝和忧悒。手足哆嗦着,胸口憋得发慌,欲呕不呕,眼前只是一片荒凉。没有同情,没有安慰,更没有救助,从胀得发麻的耳鸣里,传递着一种嗡嗡然绝望的信息。在空虚与寂寞中,她慢慢养成了默坐冥想的习惯,麻木的心态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苦楚中她领会到依赖君恩而生活,该是多么的脆弱和危险。从环境的险恶中她进而又悟出那些像狗一样的内侍,以及蚁群似的宫婢,才是后宫的实质性主宰。宫廷的运转,从饮食起居到生杀予夺,都由他们操作,正如俗话所说的,打得人死,救得人活。他们可以置人于死地,也可以暗中加以保护,使你免遭凌辱,摆脱苦难,直至从死亡线上逃脱。

    武媚总算看透了他们。这些几乎失掉了人性的“狗”,既自私,又阴险,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然而在有利可图时,那阴沉的面孔瞬间云收雾散,露出一片晴朗的天空,送来光明与温暖。他们的耳朵特别长,嗅觉灵敏,还可以充当耳目。武媚虽然失宠,但照旧享受五品才人的薪俸,同时还储存着受宠期间皇上赏赐的珠宝首饰等珍贵物品。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决计不惜血本,全都抛出去,用来收买那些有头面的太监,换取他们的照顾,换取他们的情报。太监偷偷跟她通报了三条消息:一是现在小杨妃在后宫最受宠,皇上想立她当皇后。由于她曾经是齐王元吉的王妃,长孙无忌、房玄龄和魏征等大臣激烈反对,事情还没有公开就被遏止了。二是苦恼中的李世民频频宠幸徐才人,俨然想从此处避风港得到某种慰藉。徐才人升迁婕妤不久,接着又升上了正二品的充容,搬进了内宫。三是太子承乾和魏王泰之间的钩心斗角日益明显。许多朝臣都跟着卷了进去,分裂成了两大阵营。太子不争气,魏王的凌厉气势也引起了众人的反感。要是拖延下去,大有可能酿成一场流血冲突。

    朝内的麻纱还在扯来扯去,朝外的事又分散了李世民的注意力。征讨高昌的大军正在向西北进发,必须随时掌握边境的动态,切切不可掉以轻心。

    高昌国王麴文泰听到唐朝远征军出发的消息,内心相当惊恐,表面上却装作大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嗤嗤鼻子,对其臣僚们说:“长安与我们相距七千里,其中流沙二千里,地上无水草,寒风煞似刀割,热风犹如火燎。唐军怎么可以通过?十年前,孤去过长安,看见秦、陇北部城邑萧条,人烟稀少,一片荒凉景象,根本不能跟隋朝相比。现在唐朝的军马来攻打我们,发兵多则粮草供应不上;三万人以下,我们足可以制服他们。”

    “父王,”王子麴智盛面向麴文泰站立起来,“唐朝的江山是打出来的,唐军能征惯战,贞观以来消灭了东突厥,击破了吐谷浑,不可轻敌呦。”

    “嗨,他们不会用兵,自讨苦吃,前来送死。我们应当以逸待劳,坐等唐军疲惫。倘若他们陈兵城下,我们坚守拒战,截断他的粮道,不超过二十天,粮绝必然撤退。那时我们就尾随追击,把他们俘虏。所以,用不着忧虑。”

    可是,等到唐军进抵沙漠口岸——碛口,麴文泰奇怪得如五雷轰顶,骨软筋酥,灵魂出窍,忙中无计,不知如何是好。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飞,头愈来愈重,栽倒在宝座上,一命呜呼。麴智盛继承了王位。

    唐军所向披靡,推进到柳谷(今新疆哈密市东),扎下营寨。探马进帐禀报说:“麴文泰将定期安葬,高昌王族和群臣都聚集在都城。”

    “好啊!”众将拍手欢呼,“我军突然发起攻击,可将高昌君臣一网打尽。”

    “不能这么做。”侯君集扬起两撮粗短的眉毛,“天子因高昌王怠慢无礼,才命我讨伐。如今若从墓地袭击他们,不是问罪的正义之举。”

    “他和西突厥联合,截断了丝绸之路,我国遭受了严重的损失,不单纯是骄矜失礼。”薛万均提醒说。

    “自古以来讲究师出有名,我们大可不必乘人丧乱嘛。”

    “大总管,戎机瞬息万变,不可错过难得的机会咧!”

    “没事。你们听我的,今日好好休憩一夜,明早开拔,继续西进。”

    侯君集展开魏征西域之行后绘制出来的地理图样,摊开在案面上,跟薛万均等比比划划研讨了许久,选定了行军路线。然后传令三军早睡早起,做好行军和备战的两手准备。次日五鼓天明,大唐远征军张旗擂鼓,大造声势,向高昌都城(新疆吐鲁番市)挺进。进抵田城(吐鲁番县东的田地城),侯君集下书晓谕田城守军。守军不作答复。等到第二天拂晓,一声令下,大举攻城。唐军万箭齐发,很快把守军的抗拒压下去了,中午便攻下了城池,俘虏男女七千多人。侯君集即命中郎将辛獠儿担任前锋,乘夜进发,直逼其都城。高昌军迎战失利,退进城内死守。唐军主力到达城下,就地构筑营垒,围住都城,拉开了攻城的架势。高昌王麴智盛胆战心惊,召集群臣商议退敌之策。众人都忙中无计。他只得修书传递给侯君集,申述道:

    “得罪大唐天子的是我的父王,上天给予惩罚,已经死去。我刚刚即位,请尚书垂怜谅宥!”

    “嘿嘿,”侯君集冷笑了一声,把书信扔到公案上,“小子真不识时务,天兵前来讨伐,他以为是好玩的,还在啰里巴嗦嚼舌头。”

    “大总管,”薛万均急切地说,“还跟他周旋干吗?干脆下令攻城好啦。”

    “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万均兄别急,且看我先回书一封再说。”

    侯君集在回信中单刀直入地说:“如果你真的悔过,就应该自己捆绑双手,主动到营门来投降。”麴智盛接书在手,被无名的恐惧死死揪住,吓得脸色发黑,三千根发丝根根竖起。然而他又害怕又顽固,仍然不肯出来。侯君集勃然大怒,眼睛瞪得拳头大,喷射出万丈怒火,传下将令,填平护城壕沟,猛烈攻城。

    由于李世民采纳了魏征的建言,对高昌战争高度重视,对困难做了充分的估计,早有准备,把山东善于制造攻城器械的人征招从军。副总管确行本曾经担任过将作少匠,懂得器械的制造原理。他在距伊州柳谷百里远的山下,组织工匠制造攻城器械。攻城时,器械大显威力。唐军引撞车毁其城堞,连弩射出的箭和抛车抛出的石头酷如倾盆大雨。城中的臣民都躲在房屋里,不敢出来。侯君集亲自爬到十丈高的攻城器械——巢车——的顶上,俯瞰城内,挥动令旗指示攻击目标。城内出现了行人或者飞石击中了目标,其他巢车上的将士都一一用旗号报告。

    高昌与西突厥缔结了盟约,当一国遇到险情时,另一国有援救的义务。沙钵罗叶护可汗派遣一位叶护(亲王)进驻可汗浮图城(新疆奇合县),遥作声援。可是,唐军兵临高昌城下,叶护可汗吓得如惊弓之鸟,西逃一千余里。驻防浮图城的将士失去了主张,随即举城投降。麴智盛内焦外困,得不到任何援助,独木难支,处境十分狼狈,深感绝望。他仰天长叹,声泪俱下,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开门出城投降了唐军。

    侯君集和薛万均都欣喜异常,相互庆贺。然而都没有坐下来歇息,趁热打铁传下将令,分兵夺取土地,势如破竹,共接收三郡、五县、二十二城,得八千零四十六户,三万七千七百三十八人,占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里。

    唐军所向无敌,连战皆捷,仗打得漂亮,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气势。在战争爆发以前,高昌就广泛流传开了一首民谣。班师途中,三军将士也跟着唱了起来:

    高昌兵如霜雪,

    唐家兵如日月。

    日月照霜雪,

    几何自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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